第三章 三学并弘时期
第五节 北方十六国的佛教(310—431)
后赵的佛教与佛图澄 自从西晋末年汾河流域的匈奴人刘渊起兵反抗晋统治者的压迫,推翻了西晋王朝,建立前赵,后来羯族的石勒建立后赵,攻灭前赵,于是中国北方陷于部落集团混战状态,有五族十六国先后继起,匈奴族有前赵、北凉、夏;羯族有后赵;鲜卑族有前燕、后燕、南燕、北燕、南凉、西秦;氐族有前秦、后凉;羌族有后秦;汉人建国的有成、前凉、西凉。自愍帝建兴四年(316)西晋灭亡以后,一直到宋元嘉十六年(439)中国北部才统一于北魏,结束了混战的局面。十六国之中与佛教有重要关系的,是石赵的崇奉佛图澄,苻秦的尊敬释道安,姚秦的礼重鸠摩罗什,集三千学士广事翻译,弘传中观之学,使佛教的学术风气为之一变,于是三学并弘,各擅专业,北凉的优遇昙无谶,创译《涅槃经》。此外前凉张天锡、前燕慕容铣、后燕慕容垂、南燕慕容德、后凉吕光、西秦乞伏乾归也都与佛教有一些联系。不见有关佛教史实的纪载的只有前赵、成、南凉、西凉、夏、北燕六国。
佛教是由外国传来的宗教,其在中国得到传播,首先是由于自发的群众要求,为了在阶级压迫之下求得精神的安慰,而对佛教乐于信奉。在统治者方面最初是采取抑制的态度。虽有一二人想利用群众信仰作为政治资本,如楚王英、笮融,但是失败了。到了魏晋之初,统治者对佛教采取温和态度,也建立寺院,供养众僧,但还未曾以政令推行佛教。佛教是在东晋时南北两方民族矛盾尖锐的时期盛兴起来的,而南北两方佛教兴起的情况有所不同。南地的统治者着重在佛教学术,群众出家,人数不多,大半集中在大城市,尚能以学修为重。北方的统治者偏重在僧德,群众出家极多,普遍于各州郡,主要是逃避徭役以对异族统治消极抵抗。
十六国的兴起,主要由于种族压迫,所引起的民族仇恨,所以最初的刘赵、石赵对汉族的压迫、屠杀也极凶残。这时佛图澄以一西域沙门,仗其超人的智慧,取得石勒的信任,极力以德化相劝导。《佛图澄传》中说:“(石勒)专以杀戮为务,沙门遇害者甚众。澄悯念苍生,欲以道化劝。”及勒既见澄而信服之后,接受了佛图澄的谏劝,“凡应被诛余残,蒙其益者十有八九”。当时群众既托庇于佛教,所以佛图澄的前后门徒几及一万,所经过的州郡建立寺院有八百九十三所。但石勒、石虎并不是信仰佛教,只是由于佛图澄对于征战吉凶常有正确的预示,因而尊信其个人,有事必咨而后行。石虎对他更是敬奉,朝会之日和尚升殿,常侍以下悉皆举舆,司空每日往候起居,太子诸公五日一往朝谒。至于群众出家以逃避徭役,石虎却深致不满,于是下书问中书令:“今沙门甚众,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可料简详议真伪。”结果认为汉人信奉外来的宗教,可以削弱其民族观念,于是宁可牺牲经济上的利益而取得政治上的成效,下书说:“佛是戎神,正所应奉”,“乐事佛者悉听为道。”
佛图澄的学术思想,史传不载。只称其诵经数百万言,善解文义,与诸学士论辩疑滞,无能屈者。并且注重戒行。道安的《比丘大戒序》中说:“至澄和上,多所正焉。”从其弟子释道安、竺法汰的理论造诣精湛,僧朗的硕学渊通(见《水经注》),竺法雅妙通精理,比丘尼安令首思致渊深等来推测,而且有佛调、须菩提等远从天竺、康居等同来从他受训,可见其佛学成就是高深的。
前秦的佛教与释道安 佛图澄的弟子释道安是于刘赵时出家(325),石赵时从佛图澄受业。佛图澄卒后,石赵灭亡,避难于山西阳城县王屋女林山,转入太行恒山,创立寺塔,渡河依陆浑,最后迁居襄阳十五年,每年宣讲《放光般若》。太元四年(379)秦苻坚攻襄阳,迎安至长安。僧众数千,大弘法化。
苻坚极力效慕汉族的文明,礼贤下士以英主自居,对于道安备致恭敬。自称“以十万之师取襄阳,唯得一人半”。“安公一人,习凿齿半人也”。每日召见道安与王嘉于外殿之侧。苻坚游于东苑,令道安同辇。道安既得苻坚的尊重,故得以在长安与西域沙门大力提倡翻译,为二十年后鸠摩罗什的翻译事业打下良好的基础。先后请僧伽提婆、昙摩难提、僧伽跋澄等译出众经一百八十七卷,而道安与法和共参校定,诠定音字,详核文旨,使新出诸经得以考正。同时注述经义,予以正确的发挥。其着作约有二十五部,二十八卷,今皆不传。传中说:“初经出已久而旧译时谬,致使深义湮没未通。每至讲说,惟述大意转读而已。安穷览经典,钩深致远,其所注经,序致渊富,妙尽深旨。条贯既序,文理会通。经义克明,自安始也。”正因为道安改革了前人用外书比拟佛教的“格义”方法而直接从经文寻绎其义旨,所以能有文理会通、经义克明之功。其着作之中,所辑《综理众经目录》尤有功于佛教文献。传中说:“自汉魏迄晋,经来稍多而传经之人名字弗说。后人追寻,莫测年代。安乃总集名目,表其时人,论品新旧,撰为经录。众经有据,实由其功。”在道安以前只有一代或一人所翻译的经录,自道安始作总录,开后代佛典目录学的先例。此录今不传,但大致采人梁僧祜《出三藏记集》中。
安于幼年在邺从佛图澄受业时,就注意戒律,每以世乱未能尽习为恨(道安(比丘大戒序》)。安晚年在长安,徒众既有数千,不能不有共住的规约。于是安制定僧尼轨范,佛法宪章,条为三例。一曰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二曰常日六时行道饮食唱时之法,三日布萨差使悔过等法。第一是讲学的仪轨,第二是修道的仪轨,第三是持戒的仪轨。当时天下寺舍则而从之。魏晋沙门各自依师为姓。安以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为姓,果符经旨,遂成后代的永式。
道安的提倡翻译,述正经义,纂辑经录,制定轨范,在佛教界中完成了承先启后之功,是伟大的。
苻秦一代翻译的成功,竺佛念的功绩也不为小。竺佛念是凉州人,精于训沽之学,善晓华戎音义,先协助昙摩持传译,后也自译。苻秦译师鸠摩罗佛提(382)、僧伽跋澄(381--385)、昙摩鞞(382)、僧伽提婆(383--385)、昙摩难提(384--391)都是由竺佛念和佛护二人传译的。当时人推竺佛念为苻姚二秦译人之宗,安世高、支谦之后莫有逾者。苻秦一代所译多是小乘根本典籍,如《四阿含暮钞解》、《三法度论》(佚)、《中阿含经》(佚)、《增一阿含经》(佚)、《八犍度论》、《稗婆沙论》、《阿毗昙心》(佚)等。小乘学派的研究,从此奠定了基础。
后秦的佛教与鸠摩罗什 佛教自汉代传人中国,多事斋忏祠祀,人晋以后偏重般若思想,到了姚秦,佛教的学风又为之一变,一则由于鸠摩罗什传人了龙树的中观学派,使般若思想归于纯正,二则禅法和广律的传译渐臻完备,于是戒学、定学、慧学,波涌于释门,律师、禅师、法师,分镳而并路。法师慧解之中又各擅专经,不再限于般若。
鸠摩罗什的父亲鸠摩罗炎是印度的国相。舍相位而出家,到了龟兹为龟兹王所迫,娶了王妹(耆婆),而生鸠摩罗耆婆,简译为鸠摩罗什。七岁随母出家,十二岁遍通小乘经论及世俗文典。后来改学大乘,从须利耶苏摩学《中论》、《百论》、《十二门论》。二十岁受戒后,从卑摩罗叉学《十诵律》。苻坚于建元十八年(382)派吕光攻龟兹,欲迎鸠摩罗什东来。建元二十一年(385)吕光回师到凉州,苻坚被杀,吕光在凉州自立为王,鸠摩罗什留在凉州十六年之久。到后秦姚兴弘始三年(401)灭凉,始迎入长安,待以国师之礼,在西明阇、逍遥园、草堂寺等处先后翻译出众经七十五部,三百八十四卷。弘始十五年(413)卒,年七十四。罗什译经时,随即讲授,所以新经译出,即有注解行世。如《维摩经》、《金刚经》等都有罗什注。罗什译《中论》才得两卷,道融便即宣讲,什又命道融讲《新法华经》。罗什译《成实论》令僧睿讲之。这对于翻译时审文证义是有大帮助的,罗什所译《摩诃般若经》、《小品般若经》、《大智度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是后世三论师、四论师的根本典籍,而《成实论》也发展成为成实师的专学。罗什所译禅经,如《坐禅三昧经》、《禅秘要经》、《禅法要解》、《思惟要略法》、《菩萨呵色欲法》,对当时的禅法起很大的作用,所译《梵网经》成为后世受菩萨戒的根据。罗什的着作,如《实相论》、《答王稚远问》等今不传,唯存答慧远的《大乘大义章》二卷和《答姚兴通三世论》一篇(《广弘明集》)。罗什运用达意的译法,一变从前朴拙之风,成为中国三大翻译家之一。
罗什门下所谓三千学士,其中有盛弘中观的如僧肇、道融、竺道生、慧严、慧观、慧睿等,有专心禅修的如僧睿等,有精通《成实》的如僧嵩、僧导等,有研究《十诵》的如僧业、慧询等。当时人称说:“通情则(道)生、(道)融上首,精难则(慧)观、(僧)肇第一。”又说:“(道)生、(僧)睿发天真,(慧)严、(慧)观窒流得,慧义修悖进,冠渊(即道渊,姓冠)于默塞。”盛弘中观之中,僧肇、道融、道生、僧睿,号称四哲。竺道生后来南下到建业,独树一帜。四哲之中应推僧肇为上首,着有《肇论》一卷及《维摩经注》。僧睿、道恒所作诸经序论存在《出三藏记集》及《弘明集》中。
.姚秦时广律的传译,首先由弗若多罗、昙摩流支、卑摩罗叉三人先后译出《十诵律》六十一卷,佛陀耶舍译出《四分律》六十卷。其后法显由天竺带回来《僧只律》和《五分律》,经佛陀跋陀罗在建业与法显共译出《僧只律》四十卷,宋时佛陀什译出《五分律》三十卷。于是中国律学始称完备。当时因为鸠摩罗什是学《十诵律》的,所以《十诵》在汉地普遍盛弘起来,《僧只律》也因为佛陀跋陀罗的关系,流行于江南,而传习其他律部是很少的。
北凉的佛教与昙无谶 印度的大乘佛教分为中观、瑜伽两宗。中观以性空为宗,所以多说法性。瑜伽以唯识为宗,所以多说佛性。罗什是中观系统,翻译的经典和般若、法华及方等诸经多是说法性的。佛陀跋陀罗译出《华严经》,是瑜伽六根本经之一,他的学派是属于瑜伽的。北凉有昙无谶译出《大般涅槃经》四十卷,《大集经》三十卷和《菩萨地持经》十卷等,《菩萨地持经》是《瑜伽师地论·菩萨地》的异译,而《大般涅槃经》广谈佛性的道理,因此昙无谶的学派应当也是属于初期的瑜伽学派,而开汉地涅槃学的先河。
昙无谶是中印度人,六岁父亡,为达摩耶舍弟子,诵咒读经,初学小乘,后从白头禅师学《涅槃经》。后至罽宾,罽宾多学小乘,不信涅槃,进到姑臧,沮渠蒙逊接待甚厚。学语三年,以玄始三年(414)创译,至玄始十五年(426)译出经十九部,一百三十一卷。义和三年(433),魏太武帝听说昙无谶道术,派人到北凉请他。沮渠蒙逊不肯令他去,因遣人刺杀之,时年四十九。时有道进要从谶受菩萨戒。谶教竭诚忏悔七日七夜,方为受戒。自后有名先进如道朗等,先后从道进受菩萨戒的有一千余人。昙无谶的菩萨戒法一直流传到现在。
西行求法 自曹魏高贵乡公甘露五年(260)朱士行西行求得《放光般若经》,竺法护于西晋初游历西域,大得梵本,回到长安广事翻译而后,引起汉僧向往之心。加以北国处在异族的残酷统治之下,沙门更有宁冒西行的艰苦而不甘于屈服,一时西行求法颇有多人。
前汉时(318--329)有康法朗与同伴四人从张掖西行,过流沙,见一古寺,四人留彼寺中专精道业,康独游历各国。回国后在中山讲授,前凉太清十一年(373)与慧常、进行、慧辩同往天竺,途过凉州,参加凉州张天锡的译场。又有僧纯、昙充到龟兹,从云慕兰寺大德佛图舌弥求得《比丘尼戒本尼受大戒法》、《二岁戒仪》回到长安,以前秦建元十五年(379)译出。
晋孝武帝时(373--396)慧睿由蜀西游,经历各国,到南天竺,还到庐山,又到长安,撰有《十四音训叙》,今不传。庐山慧远遣弟子支法净、支法领往西域求法,于于阗得《华严经》等梵本二百余部而回。
西行中最有成绩的是法显。法显以后秦弘始元年(399)与同学道整、慧应、慧景、慧达、慧嵬从长安西行。在张掖又与宝云、僧景、慧简、智严、僧绍相遇。慧嵬、慧简、智严到了乌夷国,因路费不足,转回高昌,智严复往罽宾邀请佛陀跋陀罗同经天竺乘船东来。僧绍行到于阗,独往罽宾。慧景在小雪山冻死,慧应在那竭国佛钵寺病死。慧达、宝云、僧景行到弗楼沙国先回。只有道整同法显到了印度。道整留在印度巴连弗邑不回。法显在路中走了六年才到中印度巴连弗邑,在彼留学六年,得到《僧只律》等。又南行到师子国(今锡兰),在彼住了两年,得到《弥沙塞律》等。由海路回国,又走了一年。以义熙九年(413)到山东青州牢山登岸。回到建业,与佛陀跋陀罗译出《僧只律》。后往江陵,卒于辛寺。着有《佛国记》一卷,至今奉为研究当时印度和西域历史的重要资料。后秦弘始八年(406)智猛与同伴十五人从长安到凉州西行。其中九人到葱岭便回,道嵩在波仑国病死。又有四人在回国途中病死。只有昙纂与猛同出同归。猛到天竺迦维罗卫国、华氏城等处,得到《涅槃经》、《僧只律》等。仍从陆路回国。撰有《游行外国传》,今不传。
北方佛教的发展情况 佛教在北方十六国的发展主要是由于群众在异族残酷统治之下,为逃避苛刻的徭役而竞共出家,几乎遍于州郡,当然寺院也遍于各地。人民在不断的混战之中,被屠杀和掠夺,生产受到破坏,经济受到摧残。各地建寺的费用可由信徒担负而僧侣生活必须自筹,同时也无法乞食自活。所以北方僧众多半自耕自食。如道安年十二岁出家,驱役田舍至于三年。后来从师求经,还要带到田间在耕作休息的时候来阅读。法显少时与同学数十人,都是沙弥,在田中割稻,遇贼来夺谷,诸沙弥都逃走,唯显留与贼共语。寺僧数百人莫不叹服。由此可见当时人既只为逃避徭役而出家,可以终身不受比丘戒,以沙弥的身份为寺中耕作。大约一僧之耕,可供十僧之食,此与江南僧侣集中在都市,依靠信众供养的情况不同。
出家人既多,丧失了征役劳力,这对于统治者是不利的。因此在北方数次引起了沙汰众僧之举。在苻秦时,苻坚曾沙汰众僧,当时只有泰山僧朗所居,不在搜简之例。到姚秦时,由于鸠摩罗什在长安弘化,沙门自远而至者五千余人。起浮图于永贵里,立般若台于中宫。沙门坐禅者恒有千数,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于是姚兴不得不限制僧众,以僧碧为僧主,僧迁为悦众,法欣、慧斌共掌僧录,给车舆吏力。碧资侍中秩,传诏羊车各二人。迁等并有厚给。弘始七年(405)又加亲信仗身白从各三十人。是为北国立僧正,建僧籍之始。
北方诸国的统治者对于佛教,除后秦姚兴尚通达佛理,其余大都不是对教理有所景仰,而只是对高僧的尊重。原因是由于部落集团相互混战,谋臣武将各有私心,使统治者往往苦闷,莫知所从。唯有出家僧德与世无争,遇事可以徵询而不至被欺。僧众在乎日也就参加朝会,遇事也就干预其间。如后赵石虎之对佛图澄,每事必咨而后行。朝会之日佛图澄也升殿参加。姚襄之败,沙门智通劝其励兵收众,更图后举。前秦苻坚要攻晋,群臣请道安谏阻。后燕慕容华遣太子宝攻魏。因为不听沙门支昙猛“魏军将至”的预告而大败。慕容德破苻广后,张华劝取彭城,慕容钟、慕容护劝攻滑台,潘聪劝略青齐。慕容德不能决,请问于泰山僧朗。朗劝从潘策,果平兖州。南凉时沙门昙霍对秃发耨檀说,如穷兵好杀,祸将及己。耨檀不能从。这就与江南的御筵开讲、着履上殿的风气不同了。
第六节 宋齐的佛教(420---502)
竺道生的义解 自汉晋以来,经论的翻译逐渐增加。讲说的人虽各依经文,发挥己见,但总须文句有凭。而竺道生悟彻言外,以为忘筌取鱼,方足以言道。于是不守文言创立新解,曾受到当时的排斥,毕竟为梁陈时代诸师竞胜,开风气之先。
竺道生自幼从竺法汰受业,年十五便登讲座。受具戒后人庐山幽栖七年。中年以后与慧睿、慧严同游长安从鸠摩罗什学。罗什以弘始三年(401)人秦,弘始十一年(409)卒。道生以弘始十年(408)南返,仍过庐山;以僧肇《般若无知论》示刘遗民(《肇论·答刘遗民书》)。到建业,住龙光寺。义熙十三年(417)佛陀跋陀罗译出《方等泥洹经》六卷,即《大般涅槃经》初分。经中说一阐提人无佛性。道生剖析经理,说一阐提人皆得成佛。时人以为邪说,集众摈之。道生乃东居虎丘。元嘉七年(430)昙无谶译大本《涅槃经》至,果称阐提悉有佛性,众始信服。元嘉十一年卒于庐山,年八十。其所立义有善不受报义、顿悟成佛义,《二谛论》、《佛性当有论》、《法身无色论》、《佛无净土论》、《应有缘论》等,均不传。现存《法华疏》二卷,及《维摩经注》、《涅檠经注》(《维摩集解》、《涅槃集解》中)。
善不受报义,是说一毫之善,并皆成佛,不受生死之报。顿悟成佛义,是说金刚以还皆是大梦,金刚以后顿悟成佛。当时主张渐悟的,认为三乘次第,必须先证声闻果,然后回小向大,方趣菩提,如慧观、昙无成等是。有主张小顿悟的,认为一乘顿悟,在七地以上悟无生忍,如支道林、道安、慧远、僧肇等是。道生之说,称为大顿悟义。佛性当有义,即是说阐提得成佛的道理。法身无色义,是与丈六即八尺真义相对的。谓丈六之与八尺都是接众之迹而非佛实。佛无净土义,与法身无色是一致的,无形便也无土。应有缘义,是论佛应众生是有心向应,或同生共处,共于悲愍,或因爱欲,共于结缚。
竺道生卒后,其所立义曾盛兴一时。谢灵运也主张顿悟之说,有《辩宗论》一篇发明此理(《广弘明集》)。刘虬在《无量义经序》中也说顿悟。宋文帝召集道生的弟子道遒在宫内与义僧辩论,申明顿悟之义,又请慧观的弟子法瑗由庐山人都,述生公顿悟义。其后有龙光寺宝林、林弟子法宝祖述生说。
佛教名相之学 佛教的理论,有其专用的术语,所谓“名相”。每一名相有一定的含义。大乘中观学派的般若思想所应用的名相及其分析,是以小乘名相和其分析为基础,此属于龙树的《大智度论》中最为明显。只是小乘认为一切法有其实体,而中观学派认为一切法都无自性。当西晋的般若思想发展以后,为了进一步深入而正确的研究和通达其他各大小乘经典,都必须先了解各个名相的含义,于是《毗昙》和《成实》之学兴起,成为一切佛教学者所必须精练的学科,或只通达其中的一,或者二者兼通。
阿毗昙学说是印度小乘学派二十派中一切有部的学说,传人中国最早。汉译的小乘论中也以此类为最多。古代旧称为数论。自从安世高于汉末最初传授毗昙禅数,曹魏时译有《阿毗昙甘露味论》。在这时期中传习毗昙的有康法朗的弟子令韶,特善禅数,竺法深的弟子从深受阿毗昙;竺僧度着《毗昙旨归》。到苻秦建元十九年(383),罽宾沙门僧伽提婆译出《八犍度论》,晋太元十九年(391)到了庐山又译出《三法度论》和《阿毗昙心论》。姚秦弘始十六年(414)昙摩耶舍译出《舍利弗阿毗昙论》,宋元嘉十一年(434)僧伽跋摩译出《杂阿毗昙心论》,北凉永和五年(437)浮陀跋摩译出《大毗婆沙论》一百卷,于是毗昙之学大致完备。僧伽跋摩的弟子慧基传于慧集,于毗昙一部擅步当时。着有《毗昙大义疏》十余万言,今不传。毗昙的论典虽多,但是当时研习是以杂心论为主。
《成实论》是中天竺诃梨跋摩造,约当中国曹魏时代。毗昙主张我空法有,而成实主张我法俱空,因此二家对四谛所摄诸名相的含义也互有不同。鸠摩罗什于弘始十三年至十四年(411--412)译出《成实论》,从他研究这部论的以僧导、僧嵩为最。僧渊于徐州从僧嵩受《成实》、《毗昙》二论。渊弟子昙度精通《成实》,独步当时。魏主延至平城,大开讲席,慧基从僧伽跋摩受《毗昙》,但基弟子僧柔精于《成实》。永明七年竟陵王萧子良请柔抄略原论为九卷。周颐作序云:《成实论》卷广义繁,致力难灵,复住不旋,终妨正务。顷《泥洹》、《法华》虽或时讲,《维摩》、《胜鬘》颇参余席。至于《大品》精义,师匠盖疏,十住渊弘,世学将殄。而赞成僧柔的删节,以为删余探要,取效根本,则方等之助无亏,学者之烦半遣(《出三藏记集》)。由此可见宋齐之时《毗昙》、《成实》之学兴,大家忙于名相的分析,以解释《泥洹》、《法华》、《维摩》、《胜鬘》各经,而般若义理之学废弛,同时也使佛教与玄学断绝了联系。
三学的发展 自从罗什大事弘传,罽宾禅师的东来,四部广律的翻译,于是法师、禅师、律师各擅专门。宋齐之世,法师义解方面是以道生的学说为主流。道宣《续高僧传·义解论》云:“道生孤拔,擅奇思于当年;道林远识,标新理而改旦。自斯厥后,祖习余风,虽云较异,盖可知矣。”除道生学派以外,宋代以慧睿、超进为着,齐世以玄畅、僧远、慧基为着。梁《高僧传·义解篇论》云:“(道)生、(慧)睿(玄)畅、(僧)远,领宗建业。”又云:“超进、慧基乃摘浙东之盛。”慧睿是先曾往游印度,回国后又与竺道生同赴长安从罗什受学,而后又回到建业的,其学说可能与道生接近。超进幼在长安学。义熙十四年(418)夏国攻陷长安,超进避乱到建业,往姑苏、山阴。太始中人都,以大般涅槃是穷理之教,累加讲说。可见宋代的学风是崇尚顿悟和涅槃的。齐世玄畅是北魏玄高的弟子,因魏武灭法,逃至扬州,传讲华严,又善三论。洞晓经律,深入禅要。僧远是道凭的弟子,通明数论,贯大小乘。慧基幼从僧伽跋摩学,年满二十受戒后,备访众师,善《小品》、《法华》、《思益》、《维摩》、《金刚般若》、《胜鬘》等经,皆思探玄赜,鉴彻幽疑。着《法华义疏》,注《遗教经》。从此诸人讲学的情况也可以推知齐代佛学的风尚。
宋代西域人来华传授禅学的有北凉沮渠京声,是沮渠蒙逊的从弟,曾在于阗从罽宾佛大先学禅,北凉亡后,奔宋,译出《观弥勒上生经》、《治禅病秘要经》。罽宾昙摩蜜多以元嘉元年(424)由龟兹经敦煌、凉州、蜀郡、荆州而到建业,处处以禅道教授学徒,译有《观寿虚空藏菩萨经》、《观普贤菩萨行法经》、《五门禅要用经》、《观无量佛经》、《禅秘要经》(后二阙本)。僧审从受禅业,曲尽深奥,审传慧嵩。罽宾昙摩耶舍于晋时到广州,又到长安,后于宋代到江陵大弘禅法,信士学者三百余人。罽宾求那跋摩由师子国到广州,人都讲《法华》、《十地》。人禅常累日不起。又有罽宾佛驮什,专精律品,兼达禅要。景平元年(423)到建业,译出《五分律》,未及弘禅而去。
罽宾系统的禅学还有凉州玄高,幼在长安从罽宾佛驮跋陀罗受学,妙通禅法。太平五年为魏主所杀,弟子玄畅逃至宋都。畅弟子法期,十住观行,所得已九,唯有师子奋迅三昧未尽。《高僧传》赞玄高等说:“出人尽于数随,往反穷乎还净。”又说:“五门弃恶,九次丛林。”可见当时的禅法是以五停心观、六妙门、九次第定为根本的。
至于律学是偏以《十诵》为主。罗什在关中,卑摩罗叉在江陵寿春,盛弘《十诵》。罗叉弟子慧猷着《十诵义疏》,陕西律师莫不宗之。罗什弟子僧业依广律订正戒本。业弟子僧璩撰《僧尼要事》,行于齐梁之世。道俨精研四部,融会众家,着《决正四部毗尼论》。玄高弟子僧隐学尽禅门,深解律要,而妙通《十诵》。当时偏善《僧只律》的有道营,是慧询、慧观的弟子,二人都从罗什受业,而询善《十诵》、《僧只》。齐世律师以智称为最着,从僧隐、成具二律师受学,大明《十诵》。《高僧传论》说:学数论的人以“律部为偏分,数论为通方,于是扈背毗尼,专重阴人”,而学律的人以“戒律为指事,数论虚诞,于是自赞毁他,我慢矜高”。可见当时法师、律师之间是有争论的。
神灭之争与报应之争 佛教所主张的三世因果之说是建立在般若理论基础之上的,所谓,一切法无自性,这就是说人是由物质(色)、感觉(受)、观念(想)、行动(行)、认识(识)五者(五蕴)和合而成,而没有单一的、不灭的、自在的、主宰的灵魂。这些复杂的物质、感觉、观念、行动、认识又各各无有自性。所谓人生,只是由过去五蕴综合所起作用(业)而引起现在的综合现象而已。唯其没有灵魂,才可以经由一定的修养而达到除灭五蕴,证得涅槃,也就是绝对真理的自然显现。
但是当佛教传人之初,汉地人士狃于原有的灵魂之说,于是将原有的二世因果之说,所谓人由父母精血而生,死而为鬼的概念,与佛教三世因果之说相结合,以为佛教主张人死精神不灭,由前生到今生,由今生到来生,随着前世所作的善业或恶业而在后世享福或受罪;或者生生世世的修炼下世,最后可以使精神得到成佛。这样解释佛教的三世因果之说,当然与佛教基本精神背道而驰。然而汉魏以至宋齐之间,凡是通达儒术而学佛的人多半陷入这种见解而不能自拔,恰逢这时在儒家内部也发生有鬼、无鬼之争。主张有鬼的就很容易接受人死精神不灭的学说,因而推崇佛教,主张无鬼的就批驳精神不灭的学说而排斥佛教。于是形成了百余年不能解决的神灭之争。但是深明佛法的大德法师们很少参与这一论战,因为佛教既不承认有灵魂,又何从而争神灭与神不灭呢?
最初提出神不灭论的是汉末牟融。在《牟子理惑论》中说:“魂神固不灭矣,但身自朽烂耳。”“身譬如五谷之根叶,魂神如五谷之种实。根叶生必当死,种实岂有终亡,得道身灭耳!”
当时人对精神的主张,既然是由汉地魂魄之说转化而来,于是多数人以为心神是有形的,只是妙于万物。与道安和竺法汰同时的竺僧敷乃作《神无形论》,以为有形便有数,有数则有尽。神既无尽,故知无形。此论既出,便得到当时大众的信服。到了东晋末年慧远的发扬和竺法汰弟子道壹建立了幻化宗,认为心神不空是第一义谛。神若是空,教便无所施,谁修道成佛?于是神不灭的问题,提到了论坛上而开展了论战。桓玄曾问慧远说:“神虽妙物,是阴阳之所化耳。既化而为生,又化而为死,既聚而为始,又散而为终。因此而推,固知形神俱化,原无异统。精粗一气,始终同宅。宅全则气聚而有灵,宅毁则气散而照灭。散则反所受于天本,灭则复归于无物。”慧远的答复说:“火之传于薪,犹神之传于形。火之传异薪,犹神之传异形。前薪非后薪,则知指穷之术妙;前形非后形,则悟情数之惑深。惑者见形朽于一生,便以谓神情俱丧,犹观火穷于一木,谓终则都尽耳。”(《沙门不敬王者论》)
到了宋世,神灭与神不灭之争便发展起来了。首先是罗含与孙盛之争。罗含作了一篇《更生论》,文中说:“神之与质自然之偶也。偶有离合,死生之变也。质有聚散,往复之势也。”孙盛与罗含书,讨论这一问题。书中说:“形既粉散,知亦如之。纷错混淆,化为异物。他物各失其旧,非复昔日。”罗含答覆孙盛说:“本亦不谓物都不化,但化者各自得其所化,颓者亦不失其旧体。”
其次有何承天与颜延之之争。何承天作《达性论》说:“生必有死,形毙神散,犹春荣秋落,四时代换,奚有更受形哉。”颜延之作《释达性论》,主张神不灭之说以反驳何承天。文中说:“神理存没,尝异于根菱变谢。”又说:“精灵必在,果异于草木。”何承天在回答颜延之的书中不得不承魂魄之说,以为神魄惚恍,游魂为变,发扬使怆,亦于何不之。颜延之便质问他,游魂是有形还是无形?若虽有而无形,天下宁有无形之有,如是适足以证明神是不灭的。何承天的答复,只是说,昔人以鬼神为教,乃列于典经,却不作正面答复。颜延之再追问他说:精神不无既已经取得一致,而对于所以有的情况却避而不答,显见神灭的主张是不能成立的了。
何承天同时又与宗炳有所争论。当时沙门慧琳作《黑白论》,论儒佛的宗旨(白学先生指儒家,黑学道士指佛家)。何承天以此论示宗炳。宗炳便作《难黑白论》,文中说:“人形至粗,人神实妙。以形从神,岂得齐终。”何承天答复宗炳说:“形神相资,古人譬为薪火。薪弊火微,薪尽火灭。虽有其妙,岂能独传。”宗炳又驳他说:“夫火皆薪之所生,神非形之所作。意有精粗,感而得形随之。精神极则,超形独存。无形而神存,法身常住之谓也。”宗炳有{明佛论》一篇,申明神不灭之旨。郑鲜之也作《神不灭论》说“夫形也五脏六腑四肢七窍,相与为一”而“神体灵照,妙统万形”。又说:“夫火,因薪则有火,薪非火之本。火本自在,因薪为用耳。故薪是火所寄,非其本也。神形相资亦犹此矣。”又有任函作《无三世论》,于是僧含作《神不灭论》以抗之。
最后到了齐代范缜,神灭之争达到最高峰。范缜作《神灭论》说;“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也。”“神之与质犹利之于刀;形之于用,犹刀之于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形无神,舍刀无利。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当时齐竟陵王萧子良集众僧与范缜驳难,结果驳不倒范缜。后来到了梁代,梁武帝也知神不灭不合乎佛教,于是作了一篇《神明成佛义》,以为“无明体上有生有灭,生灭是其用,无明心义不改”而“无明即是神明、神明性不迁也”。又大集朝臣与范缜辩论。沈约作了《神知不异众生知义》、《六道相续作佛义》、《因缘义》、《论形神》、《神不灭论》、《难范缜神灭论》六篇来与范缜对抗,然而在理论上还未能屈伏范缜,只是以帝王的势力压倒他而已。恰逢这时在南方有真谛和北方有菩提留支等,传人瑜伽宗的阿赖耶识之说,在佛教中才明白佛教所解释的生死无我的真理,而神灭与神不灭之说同归消沉了。
既因佛教主张三世因果而有神灭与神不灭之争,因此三世报应之有无,也就成为争论之一。东晋时戴安道作《释疑论》,以为善恶由性定,而报应之说只是劝诫的意思。以此论请教于慧远。慧远自己作了两篇《明报应论》和《释三报论》,说明有现报、生报、后报的道理,又叫周续之作了一篇《难释疑论》,与戴安道往返问答多番。宋时何承天作《报应问》,以为报应只是佛经假说权教,劝人为善,以问刘少府。刘少府作答,辩明善恶之业,业无不报之理。此外还有卞湛之作《报应论》与范泰相问答。袁粲作《蘧(伯玉)颜(渊)论》,冶城慧通与之往返诘难。这些文献都不传了。
夷夏之争与袒服踞食之争 神灭之争可以说是儒佛之争。至于道家主张长生和尸解,所以不可能与佛家争论神灭与神不灭的问题,而佛道之争论是在另一问题上出现的,就是夷夏之争。夷夏之争始于西晋王浮伪造《老子化胡经》。到了齐世道家顾欢作《夷夏论》,引起了很大的争论。顾欢的《夷夏论》中说:“端委摺绅,诸华之容,剪发缠衣,群夷之服。擎跪磐折,侯甸之恭,狐蹲狗踞,荒流之肃。棺殡国葬,中夏之制,火焚水流,西戎之俗。”又说:“佛道齐乎达化而有夷夏之别”舍华效夷,义将安取。”于是明僧绍作《正二教论》,谢镇之作《折夷夏论》,朱昭之作《难夷夏论》,朱广之作《咨夷夏论》,僧愍作《戎华论》,袁粲代慧通作《驳夷夏论》等以驳顾氏之说。又有道士假借张融的名义,作《三破论》以批评佛教说:佛教人国而破国,兴造无费,苦克百姓,使国空民穷。二人家而破家,使父子殊事,兄弟异法,遗弃二亲,孝道顿绝。三人身而破身,使人身之体有毁伤之疾,髡头之苦,不孝之逆,绝种之罪,亡体之诫。唯学不孝,何故言哉。于是刘勰作《灭惑论》,释僧顺作《释三破论》以驳之。
张融家世奉佛而舅氏奉道,因此张融不得不调和两家,作《/刁律》一篇,以为道也与佛,区极无二,可以专遵于佛迹而无传于道本。并以门论示二何、两孔及周颐。周颐答书难问说:“言道家者岂不以二篇为主,言佛教者亦应以般若为宗。二篇所贵,义极虚无,般若所观,穷照法性,虚无法性,其寂虽同,住寂之方,其旨则异。”彼此往覆难问,积有卷数。
佛之与道既有夷夏之别而引起了争论,于是佛教中所遵行的印度习惯,也成为佛教内部遵守与否的争论。沙门的食则踞坐、衣则袒服,是遵守印度的习惯,而为汉人所讥议。慧远曾作《沙门袒服论》,说明袒服的用义。何无忌作书难问,慧远再作书答之。宋文帝时郑道子与沙门书,论踞食的简慢。范泰是信佛的,并且建只洹寺,但是他也反对踞食,与诸僧争执,乃至和道生、慧观辩论,而由司徒王弘以及朝臣奏请宋文帝来决定。这一场辩论是很激烈的。结果是认为如来画一之制,止可谨守而行而仍从原来的习惯。
南方佛教的发展情况 据《辩正论》所记:宋世合寺一千九百三十一所,僧尼三万六千人。齐世合寺二千一十五所,僧尼三万二千五百人。这个数字与北方相比,是很微末的。但是《辩正论》说宋世佛教是名僧智士郁若稻蔗,宝刹金轮森如竹苇。这就说明,江南的寺院和僧尼只是集中在大都市。唐人诗句说建业一处,已经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了。总计南方佛教情况:一是建寺的糜费;二是僧侣的生活主要依靠信众的财物布施;三是设立僧官;四是僧侣与权贵相交结,多生过愆,因而引起沙汰;五是佛教的兴盛影响了国际的往来。
宋齐之世建塔造寺日益增多。如宋萧慧开一人而为父在四处起建四寺。朝贵也多舍宅为寺,如范泰在宅西立只洹寺,沈道虔舍宅为寺等,因此宋元嘉十二年(435)丹阳尹萧摹之上启事说:“佛人中国,已历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数,甲第显宅于兹殆尽。林竹铜彩,糜损无极。请自今欲铸铜像及造塔寺者,皆依事列言须许报乃可为之。其有辄造寺舍者,皆依不用诏书律,铜宅林苑皆悉人官。”《宋书·夷蛮传》)文帝从之,但事实上建寺之风仍成习尚。宋孝武帝殷贵妃卒,由僚佐集钱立新安寺。齐豫章王襄卒,武帝货其杂物服饰得数百万,起集善寺。明帝起湘宫寺,极为奢侈。这样糜费,当然给经济上带来极大的虚耗。齐武帝在临终时,遗令自今公私不得出家及起立塔寺,以宅为精舍悉罢断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者。明帝时张泰上书陈便宜二十条,其中一条也说宜毁废塔寺。
当时寺院的经济是很富裕的,其主要来源是信众的财物布施。元嘉二十一年(4鸲)只洹寺慧义卒,资生杂物近盈百万。元嘉二十七年(450)宋与魏连年攻战,宋有司奏军用不充,扬、南徐、兖、江四州富有之家,家资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者并四分换一,过此率计,事息即还。又吴郡西台寺多富沙门,孝建(454--456)中王僧达为吴郡太守,求须不称意,乃遣主簿顾旷率门下劫寺内沙门竺法瑶,得数百万。明帝泰始元年(465)赐道猛三十万以供资给。齐世建元(479---482)中高帝敕捐百户与岷山郡广阳县玄畅,以充俸给。王敬则见灵鹫寺僧审,即奉米千斛。永元二年(500)荇荆州事萧颖胄以南康王宝融起兵江陵。.时长沙寺僧业富沃,铸黄金为龙重数千两,埋土中。萧颖胄乃取此龙以为军费。江南僧徒所得财施如此富厚,正说明当时江南经济的繁荣。这与北方僧侣自耕而食的情况也不同了。
北国的僧徒遍于全国,所以设立僧官是首先建立中央的僧正而后推行全国,各州郡普遍设立。南方的僧侣是集中都市,因此先在僧侣集中的地方设立僧正,后来发展才设立全国性的天下僧正。南方晋末始置僧司(《续高僧传·僧迁传》)。见于纪载的有蜀郡僧正僧恭(《高僧传·慧持传》)。宋齐之世有荆州僧正,吴国僧正,南克州僧正,南海僧正,江州僧正,郢州僧正,雍州僧正等。这些僧正可由中央任用,也可由刺史以教令任用。宋世都邑僧正有法和(《僧苞传》)、法颖(本传)、道温(本传)、昙岳、智斌(《僧瑾传》)。齐初法颖再为僧正,其后有法悦。京师除了僧正之外还有都维那、悦众二职。宋世以慧璩为京邑都维那。宋明帝泰始(465--471)中始以僧瑾为天下僧主,给法伎一部,亲信二十人,月给钱三万,冬夏四赐并车舆吏力。继任的是昙度(《僧瑾传》)、道盛(本传)、法持(《佛祖统纪》)。齐世以法献、玄畅同为僧主,分任南北两岸。宋代还有都邑尼正、尼统。宋明帝太始二年(466)以宝贤尼为都邑僧正,法净尼为都邑维刀口。
在宋初曾在部分地区出现沙汰沙门之举,如宋太祖即位时(元嘉元年,424),刘粹为雍州刺史,释罢诸沙门二千余人以补府吏。其后沙门权贵交相结纳者益甚。元嘉四年(427)文帝以慧琳善谈论,因与议朝廷大事,遂参权要,当时曾有黑衣宰相之讥。庐陵王义真、谢灵运、颜延之都与慧琳周旋异常。元嘉六年(429)江夏王义恭为荆州刺史,就文帝求一义学沙门以自随。其后元嘉二十一年(444)义宣镇荆州,亦请求那跋陀罗同行。元嘉二十二年(445)范晔谋杀文帝,立彭城王义康,王园寺法静尼参预往还,义康所供养法略道人,罢道而为奔走。元嘉二十五年(448)南郡王义宣多蓄嫔媵,后房千余,尼媪数百,男千三十人。崇饰绮丽,费用殷广。孝武孝建元年(454)江州刺史臧质反,柳元景为檄宣数其罪云:“质姬妾百房,尼僧千计。”其年孝武帝普责百官谠言,周朗上书评论僧尼杂乱情况说:“习慧者日替其修,事戒者日繁其过。遂至糜散锦帛,侈饰车从,复粗假医术,托杂卜数,延姝满室,置酒浃堂,寄夫寄妻者不无,杀子乞儿者恒有。”“今宜严申佛律,裨重国令,其疵恶显着者悉皆罢遣,余则随其艺行各为条制。使禅义经诵,人能其一。”大明二年(458)沙门昙标、道方与秣陵民蓝宏期等谋于八月一日夜起兵攻宫门,杀太宰及诸大臣,立羌民高阇为天子。事发被诛。孝武帝因下诏沙汰沙门,自非诫行精苦,并使还俗。但诸寺尼僧出入宫掖,交关妃后,制竟不能行。大明六年(462)孝武帝又制沙门致敬人主。至废帝立(465),仍复旧制。宋后废帝于元徽五年(477))游青园尼寺,又到新安寺就昙度道人饮酒醉,回宫后被害死的。到了齐代各帝游幸寺院也是常事。齐高帝建元元年(479)至庄严寺听僧远道人讲。武帝永明元年(483)往安乐寺,和帝中兴元年(501)于竹林寺禅房宴群臣。
由于汉地佛法的兴盛,对于西域和好上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元嘉五年(428)师子国王刹利摩阿奉表,天竺迦毗黎王月爱遣使奉表,元嘉七年(430)诃罗陀国遣使奉表,十年(433)阿罗单国王毗阿跋摩奉表,十二年(435)阇婆婆达国王师黎婆达阿罗跋摩遣使奉表,都盛赞中国佛法的兴盛,并献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