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释氏之有教无类第十六
方于宣马宝高得捷高俊捷祁三升绵维明胡国柱卫朴刘遐蹇而泰曹申吉
往读《明季南略》，即熟闻方于宣之名，不知其学佛也。《南略》十六“孙可望犯阙本末”条，言：“于宣谄事可望，为可望撰国史，称张献忠为太祖。可望兵败降清，时于宣正为提学，考试沅靖等处，所出表题，有“拟秦王出师讨逆大捷”语。闻可望败，即驰书钱邦芑云：‘欲纠集义旅，擒可望以献。’邦芑鄙之，答以诗云：‘修史当年笔削馀，帝星井度竟成虚，秦宫火后收图籍，犹见君家劝进书。’盖于宣修史，尝言帝星明于井度，秦王当有天下也。”
始余所知方于宣，大抵如此。后读《小腆纪传》六五《方于宣传》，亦无更新史料。一日读《丈雪纪年录》，至“顺治八年辛卯”条，有《内翰方神生赠序，并致书问道》云：
“弟子于单传之旨，未及深谙为憾。”师答云：“怎怪得山僧。”亦不知神生为何人。又“顺治十年癸已条”云：“时孙可望据滇黔，自号秦王。五月十日，有司马程源见访，未遇，发怒而归，控王，方神生密楮付僧湛水星夜至云：‘殿下即天竺之鸯屈也，宜少避焉。”师微笑曰：‘万般皆有数，大丈夫处世，祸患临头，岂苟免哉！’安坐不顾，事亦寻息。”始知神生与可望有关，而又极爱护丈雪，因忆《大雅·崧高》诗，有“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四国于蕃，四方于宣”语，神生之号，当取于此，此即方于宣也。《绍兴先正遗书》本《行朝录》五作方于寅，误。
《山晖语录》十有《寄神生方太史偈》云：“不是心珠不是佛，亦非情缘亦非物，传闻丞相见石霜，也被石霜夺却笏。”十一又有《复太史方居士讳于宣书》云：“闻楚归，将欲过万寿，令行者埽径以俟，何马首竟不东邪！岂亦畏毒害与棒头恶辣也。无尽见东林龙安，每为抬捺，始入佛祖堂室，天下人羡慕不已，居士屡慕无尽之为人，何吝此一往也。来谕狐鼠成群，于平越独识师子，恐居士只识皮而不能识髓，何也？佛祖尚不识，况居士以一滴而较海味耶！只发一笑。”附后小偈：“翻天一棒奋然施，击碎昆仑脑后皮，血溅梵王鼻孔里，回头谁是小师儿。”并附来书云：“咫尺禅席，无由一见。读法语肝胆披露，始知威音已前，与和尚觌面久矣。末法时狐鼠成群，若师子一出，踪迹自别，此间一瓣香，终当拈上。明日成行，不能奉谒，以俟后缘可也。附呈一偈，略表供具：万寿堂前法雨施，木人糙破舌头皮，毒人麹子传来辣，醉倒灵山师子儿。”于宣诗文不多见，倘辑滇诗者不弃于宣，此书偈其吉光片羽矣。
书无年月，山晖之迁万寿，在永历十年，十二年即迁圣恩。此云“欲过万寿”，当是永历十至十二年语。孙可望以永历十一年降清，此书似在可望未败之前。《破山年谱》有《复方太史神生书》，亦在顺治十三年，即永历十年，惜《破山录》未载全文，莫由知其内容。然尝考可望降清以后，不见于宣有活动消息，《小腆纪传》亦言其“终事不可闻”，《国粹学报》六十三期载阙名撰《旅滇闻见随笔》言“可望败后，于宣缚至滇，以凌迟处死”，而《滇系·杂载》则言“缚至滇后，竞得逃死”，吾颇疑于宣学佛以终，《滇系》之说为得实也。《黔诗纪略》三二有语嵩《答神生居士诗》二首云：“一灯续焰百灯明，照破昏衢待客行，休恋途中风景好，只须步步到家庭。今朝病起问维摩，昨日同谁看插禾，下水农人脚不湿，白头童子唱田歌。”似可望未败时语。《语嵩语录》余未见，《贵州志·仙释》作语松，云“语松化后，钱邦芑为作塔铭，方于宣序其《语录》行世”，则于宣当卒在语嵩后。《锦江禅灯》十一，《语嵩传》无卒年，《山晖录》十二，康熙三、四年犹有《复语嵩书》，惟卷十一与《钱中丞第三书》，言“哭破山后，又值语公迁化”，吾在《法门纷争篇》，假定破山卒后，不久语嵩卒。吾文已发刊及半，忽接友人尹石公先生自巴县万里贻书，抄寄《语嵩塔铭》。石公盖大错乡人，久注意其遗著。据《塔铭》语嵩实卒于康熙五年十月，于宣又卒在语嵩后，其为学佛以终，似无疑义，而孰知其不甘寂寞，有出人意表者。《存信编》五于“永历十二年五月”条下，书“廷杖方于宣，戍边卫”，此竟得逃死之说也，然“十三年三月”条下，复书求入平西府为书办者，有“李定国中书王徽，前孙可望伪翰林谪戍方于宣”，是真钟鸣漏尽而不知返者乎！当可望未败时，语嵩已有“休恋途中风景”之讽，至是又与吴三桂结缘，抑何可已而不已也，呜呼！
右方于宣
马宝陕西人，初为乱，后反正。封安定伯。永历四年，清尚可喜攻广州，永历遣宝袭清远，以解广州之围，后孙可望势强，宝又附可望。永历十一年，李定国破可望，宝又附定国，封淮国公。十三年永历缅甸，宝又降吴三桂，三桂见其犷猛，厚结之。康熙十二年、三桂叛清，宝又随三桂叛。二十年清兵围吴世璠急，宝又降清，执至京，磔于市。乾隆间修《逆臣传》，三桂第一，宝第二。综其一生反覆，酷似演义中之吕布，若而人者，可谓无佛性也。然狗子有佛性，马宝何得无佛性！吾读《山晖录》十一，有《复马尚公书》，注曰“讳宝”，凡千一百余言，噫异哉！吾人阅《逆臣传》诸书，先入为主，以为宝乃武人中之极不堪者，而孰知山晖和尚乃与论道至千余言也。文繁不能备引，请略其大意如后：
承谕龙门燕居不拜揖，与人我，之两者皆错。若论拜揖，不过偶尔，非道中急务，即使讲礼，周孔自有明文，百丈亦有仪注，倘一有不节，君子鄙之，山僧岂不熟读邪！方外人以道为务，而往来之礼次之，则不拜揖未常错，来谕谓之大错，得非情见邪！若论人我，最是生死根，故三涂往来，四生沈溺，一一皆人我之误，所以佛用慈悲设教，使破人我执，燕公不惟去人我，更曾人我，岂宜处知识位，污乱吾法乎！贤者默摈于法外久矣，人称方外士，不能忘物，不能超越俗尘，何公然要人拜揖，岂不是自欺之心过也！有自欺心，便是人我心，有人我心，故动必相争，所以地地之音声颜色，常见于朝夕也。由是观之，人我未常不错，来谕谓之小错，得非情见邪！自有佛法以来，王公贵人，留心此道，如杨大年、富郑公、范文正、苏黄韩赵之类，皆大振祖道，美流万世。公欲成就是道，可居恒体究应物者承谁恩力，或于应物之际，忽然识得家里事，便知坐宝华王座，与骑千里追风，皆同此鼻孔，礼也得，不礼也得，明眼人检点也得，不检点也得，总传之道外。
书无年月，然称之曰尚公，则永历十一年封淮国公后也。时山晖住平越万寿，正与燕居申争席之时，已见《法门纷争篇》。其足令吾人惊异者，乃以此家丑诉之吕布，并以吕布与杨大年、富郑公并称。对牛弹琴，昔人所哂，今对“马”论道，不愈见佛道之广大无外乎！
同卷尚有《复马尚公第二书》，曰：“再接手教，一时戏论，非公论。山僧与燕居便为戏论，即从上千圣万圣尽属戏论，所谓一代时教诸祖因缘，皆因末那戏论，据此何妨道业，直任风旛之扰可也。又云不可互为人我，令识者笑，此正山僧现身为公说法，切不可错过，何也？无明实性即是佛性，公唤作人我，似非极力承当目前美恶尽是佛性应用理也，此外别有佛性，则公成佛时，将此日用应物者何处安置，如不安置，终为带累，此必不然也。公但将日用应物处，一一认得明白，则动静美恶，尽是佛事也。亦可谓不出魔界，即入佛界，而老瞿县，卢行者，亦不在人头上称尊。”
《山晖录》未附来书，不知马公妙论如何。《庭闻录》六言：“宝字城璧，狡黠善战，唐初有骁骑将马三宝，人羡其勇，亦以三宝呼之。宝虽起群盗，好与士大夫游。次子自援，恂恂儒雅，谙韵学，有诗集行世。”《广阳杂记》三，言：“马盘什，马三宝第二子。聪颖绝人，不假师授。自悟《等韵》字母之非，更为新韵，雄视宇宙，尝谓人曰：“假我数年，以尽声音之变，虽鸦鸣鹊噪，吾有以通其语言矣。滇黔平，盘什亦就僇，《广陵散》于今绝矣。”又云：“其父成璧，亦异人，少为群盗，未尝读书识之无，乃古今之世代治乱，是非成败，烂如指掌。所著《见闻录》若干册，明末清初杂事，皆口授小史书之，文亦可观。”按盘什，高脊映《马氏等音》序作槃什，《四库提要·小学存目二》，“《重订马氏等音》”条，“不知自援为何许人，只知其籍本秦而生于滇”，即此人。马宝与山晖书，是否自援代笔不可知，据二刘所言，则马氏父子皆能著书。《鲒埼亭集》三五，记马惟兴语，谓：“马宝兄惟兴，尝为云南总兵。不谙文墨，然发言时有合礼，可为世法。”《所知录》下亦言：“安定伯马宝，拔自流贼中。恭顺知礼，好与士大夫交。金堡受杖后，曾亲为堡洗创。”此澄之所目睹而记之者。“盗固有道”，何怪山晖与之论道耶！吾文发表后，得见《燕居申语录》八亦有《复城璧马居士书》，附来书二，词旨可观，足与《广阳杂记》之言相印证。
右马宝
《山晖录》十一又有《复都统高居士二书》，注曰“讳得捷”，吾始览之，觉高得捷之名极熟，未忆为何时相识也。偶阅《求野录》，猛省此人以曾负永历帝得名，为读南明结局史者必不能忘之人，惜余衰老，几忘之矣！《求野录》末言：“三桂既以大兵临缅城，缅人给帝曰：‘李定国兵至矣。”语未竟，舁帝所坐以行，后宫号哭震天，步从五里外，乘舟渡河，舟大不及陆，三桂使将负帝登岸，帝问曰：‘谁？’对曰：‘臣平西王前锋章京高得捷也。’帝默然。三桂遂以师拥帝还滇。”此事不独《求野录》载之，凡与《求野录》同类如《庭闻录》之属，多载之。负帝者即《山晖录》所谓都统高居士也。
高居士兄弟，本问法于山晖之徒野竹慧，其后高太夫人亦愿皈依三宝，循世法应高其子一辈，乃求法号于山晖，如是则辈行不紊矣。山晖《复都统高居士第一书》云：“前专人往嵩山，未及裁寄者，以未晤，不敢先之以书，何期返辱云章，并香茶诸物，令山僧愧汗多矣。寒夜无聊，镫下取嵩山诸稿目之，始知法门有人，第不识果如苏黄唱酬，杨李抬捺否！刻书之行在即，不能过访，先寄拙书一幅，以俟后缘可耳。太夫人齿德俱尊，敢收派下，然尊命难方，聊赠一号。”
书无年月，然必在永历亡后，康熙初年。太夫人法号为何，吾在《野竹后录》发见之，《后录》八有《寿高太夫人刘觉证诗》云：“庭下芝兰秀，冠盖旧声名，伯仲英雄并，提兵各专城。黄鹤今来下，玄冠映高旌，林下如何祝，上寿过彭。”此本无聊酬应之寿言，特录之者，取证高太夫人法号为觉证耳。
山晖《与高居士第二书》云：“佛法澹泊，冷如秋霜，有志者睹此，莫不寻山觅水，掉头不顾。野竹痴心肠，尚作大厦一木，弗知将来如何合尖。然总赖居士与之眉毛相结，共维末运，庶几可了后一段事。太夫人及令弟皆佳否？山僧暂寓苏州双塔寺，寺为百丈禅师旧迹，但荒废日久，所住皆俗僧，无可与语。便中怀我好音，庶不致寂寞。”
此康熙三年书也。山晖以是年离黄平长松，暂住苏州双塔。所谓令弟，高俊捷也。得捷法名佛果，俊捷法名佛度。《山晖录》十有《赠都统高居士偈》云：“年来问道上嵩山，万虑全消心自闲，祖印一枚君已得，逢人惟说破三关。”然则高居士已佩祖印矣。同卷又有《寄佛度高居士偈》云：“传闻君自厌尘心，下马独来访道林，会得无情解说法，人闲何用更投簪。”卷十一又有《寄高居士讳俊捷书》云：“耳居士名久矣，不能一晤为恨。前者差人上滇致法衣与嵩山主，以未面故，不敢辱台旌，何期返引信供远颁，不令山僧感愧交集邪！想缘晤有期，暂对使拜领，容当面谢。嵩山法门有金昆，可无忧也。沍寒之极，裁候书不能作长语，惟居士为道自珍。”此山晖对两徒孙之怀柔政策也。
至野竹与两居士因缘，则可于《野竹录》见之。《前录》十三有《寄都统高居士》诗，注云“讳得捷”，诗云：“晴日浮沧波，清风吹芰荷，岩深藏虎豹，村远隔笙歌。山静人来少，林疏月上多，何时王事暇，一骑入烟萝。”卷九又有《示佛果高居士偈》云：“一从白社庐山中，人世千年别远公，今日将军身再见，依然谈笑旧春风。”此问道未久时语也。卷十四有《赠高居士偈》云：“佛果佛果，如莲出火，开口见肝，内不著我。祖债佛冤，一杖担荷，师子游行，野干自堕。事事见成，行行回互，分付宗元，一切莫附。祖代源流，从此属佛。”卷五《机缘》，又有：“佛果高居士问：‘西来的旨，可得闻乎？’师云：‘得得。’果礼拜，师以扇之，果云：‘从今更不问和尚也。’师云：“汝见个甚么道理？’果再拜而去。”此则居士分灯矣。《济宗世谱·野竹慧法嗣下》，特著“高得捷佛果圆居士”，有以也。其弟则闻道尚浅，未见有分灯之偈，仅《前录》九有《寄佛度高居士》诗云：“烟树苍苍月色微，秋天一雁向南飞，此情遥寄哥舒翰，玉露冷泠在的矶。”未得为受印可之证。
至其后二人之担负祖道如何，果能如山晖、野竹之所期否，书阙有间。据《庭闻录》五，则“康熙十二年，得捷随三桂反后，十五年死于吉安”。并言：“得捷老于兵间，所将卒锐甚，能以少击多。孤军踞吉安，间以百余骑出战，我师辄挫。一日于副将色勒故宅护窖金数万两，韩大任以告胡国柱，国柱遗书得捷曰：‘我兵乏饷，公所得幸假以佐军，公立大功，何患不富，他日偿公者且百倍也。”得捷怏怏，恨大任卖己。先是得捷主兵，大任等奉令惟谨，已贼进大任为扬威将军，位与得捷并，遂不为下。得捷受侮于后进，郁成疾死。”此清人之言，可据与否待考。推高居士之心，岂不以已中国人也，而有负帝一役，卒至帝被绞杀，明遂以亡。高得捷三字，乃长污青史而不可灌，诚有负于帝矣，抑亦有以自负也。其后一家事佛，复随三桂反清，未必不由此。若谓区区窖金及权位，能撄其心，至愤郁成疾，则未免浅之乎视高居士矣！
右高得捷俊捷兄弟
《野竹前录》十，又有《赠总戎祁居士讳三昇，及总戎缘居士讳维明偈》。祁三昇，明之咸阳侯，缐维明，吴三桂之铁骑前将军也。《求野录》于“永历十三年四月”条书云：“咸阳侯祁三昇，帅师迎跸，缅人请敕止之曰：‘朕已航闽，将军善自为计。’三昇奉敕痛哭，以为帝真航闽也，遂撤师。”是三昇本欲尽忠于明也。《庭闻录》三：“顺治十七年二月吴三桂奏：永历在缅，而伪王李定国、白文选，伪公侯贺九仪、祁三昇等，分驻三宣六慰孟艮一带，藉永历以惑众心。若不乘时大举入缅，以尽根株，万一此辈立定脚跟，整败亡之众，窥我边防，祸患无已。”是三桂亦知三昇等可畏也。然顺治十七年五月，三昇竞降三桂。《小腆纪年》书其降于顺治十八年二月，二说不同，然其为降城亡子则一也。且三昇岂独降清而已，《庭闻录》并谓其曾与马宝合兵逼缅也。然野竹《赠祁居士偈》云：“亲擐戈甲塞云开，手握青蛇气喷雷，走马虎谿寻胜迹，云房无力下床来。”《后录》八又有《洱水赠祁镇台》诗云：“松杉万树列苍峦，洱水迢遥下雪滩，三寸交梨霜夜赤，一拳火枣雪时丹。牙旗令肃将军帐，凤诏泥封玉帝翰，不弃梁城当日事，何妨煮茗对严寒。”竟盛夸其战迹，夫亦不可以已乎！
同卷又有《悼祁总戎》诗云：“训练之余喜逃禅，羽扇幅巾得自然，已似澜沧沧波月，更胜杨李口中涎。肃清南服韦皋绩，埽荡妖氛诸葛蠲，绿柳凄风来洞壑，红桃血语响春鹃。萧森若木夜僵立，寒瑟边月徒空县，江上云峰怀玉斧，边城铁柱谁为树，异牟宾服沙碛寒，梁益只今无将主。”三昇何时卒，史无明文，然三桂反时，不见其名，则亦幸而早卒，不至为马宝之续，未始非降臣之福也。
《广阳杂记》一：“延绥祁三昇，流贼也，后在云南为三桂后营总兵。今上初即位，册封亲王大人至滇，云皇上颇闻三昇勇，请一见，归为上言之。三昇于未乱时死，其死也预知时至，坐脱而去，且知未来诸事，其兵为云南诸营最。夫三昇武人，且起于寇，而生死之际，乃能如此，人固不可以迹论也。”按继庄未知其有亲炙野竹一段因缘耳，然吾因继庄言，而信其不至有与马宝合兵逼缅之事也。
综维明，则三桂反时《点将录》有名，《庭闻录》五言：“维明统兵苛虐，部下李成材鼓噪杀之。成材败死，田进学代维明为铁骑前将军，镇永昌。”则三桂未败时，维明已死。野竹《赠缘居士偈》，似在康熙初年三桂未叛前，偈云：“嵩云带雨润江皋，横海将军在不毛，令肃严更县夜月，南方小丑漫称豪。”又云：“神武军威徼外陈，当时出塞车粼粼，灵山旧识公还记，共坐嵩山咏早春。”大匠之门多朽木，良医之门多病人，野竹可谓大匠良医也已。
右祁三昇缐维明
以上所举，方于宣外皆武人，尚有文人可举乎？曰有胡国柱，不独文人，且诗人也。国柱为吴三桂婿，顺治十一年北榜陕西举人。《滇系·杂载》因其能诗，谓“韵语不足定人”，以史载李密、黄巢能诗为例，夫谓“韵语不足定人”，是也，以“贼亦能诗”为异，则与王西庄《十七史商》九二谓“恶僧岂能著述”，同一可笑，吾不知恶僧何以不能著述，“贼”何以不能诗，古昔政治中所谓“贼”，能诗者众矣，国柱曷足异耶！宋琬《安雅堂未刻稿》六，有《胡怡斋诗序》，盛称其诗，怡斋即国柱。野竹在滇，屡与唱和。《后录》八有《过胡公怡斋》五律云：“太华开晓雾，北去到怡斋，入户闻琴瑟，登庭步玉阶。香茶华盛，瑞雀石兰喈，满苑生秋色，清言可畅怀。”又有《次怡斋看梅原韵》云：“炼就铁衣喜种梅，梁城东上草堂开，白沙堤拥连云绽，青草桥通带雪来。幽径风微香细细，晴窗日暖粉皑皑，谁知贵种人间少，却向名园日几回。”又有《赠擎天胡公》云：“每望清华一色秋，飘飘桂气上书楼，窗纱彩画云霞活，词赋新奇李杜俦。爱客偏能忘势分，谈兵不必贵封侯，梁园孔雀屏开日，早见乘风作上游。”擎天国柱字，怡斋其号也。孔雀屏开，正指其为贵婿，野竹虚与委蛇，意欲藉为护法乎！然岂料冰山不久即倒也。《旅滇闻见随笔》言：“胡国柱劝吴三桂反正，败匿云龙州，为都统希福提督桑格所获，供词八千余言，沉痛强梗不少屈，临刑犹著有《绝命词》以见志。”撰者盖嘉其能反正也。桑格应作桑额，辨见《逃禅篇》。
右胡国柱
《庭闻录》六，言三桂婿尚有卫模，卷五则作卫朴（模），或作璞，或作仆（僕），据《广阳杂记》一，朴字完初，则模讹而朴（模）正也。三桂反清时，朴为骠骑后将军。《野竹后录》五，数有《与卫使君书》，而无名号，吾颇疑为朴也。第一首《寄宾川卫使君》云：“客寓报国，承枉顾，直使桑门生色，兼饱之以德，敢不铭五内邪！山中勤旧，无不合十称于左右。前登绝顶，两日便回石钟，竟欲再谒，苦为诸刹勉留，本月二十五日已结禅期矣。不揣材栎识庸，大辱风化，徒恃高明作外护，不识得保全始终否。倘不忘付属之心，使慧日长明，俾迦叶老人与苍山洱水并耀，则山野庆幸，诸刹庆幸，亦千古一遇也。春暖风和，万花吐蕊时，旋杖侯门，复聆清训，指日可待，临颖不胜神驰。”
第二首《答卫府祖护阿哥》云：“自昆明来，沿途无他喜，独是乔松古木，山秀水明，怡然满目，既已忘劳，不十五六日即至宾川矣。承州牧款渥甚隆，皆阿哥远庇也。及到山中，即修候，奈间关修阻，实非疏慢，自取过咎也。忽辱佳章，注意山野，不胜舞蹈，水边林下，全章祖道，使无文印，遇性慥汉，两手付之，阿哥真法门之金汤也。”书无年月，同卷有《游鸡山记》，凡千三百余言，云“十年十月至宾川，使君卫公馆余城东上帝阁”，当是康熙十年也。
第三首《复洱海卫总戎》云：“自晤对梁益来，一纪余矣，弘护祖道，眷注云水，惟护法枉顾之勤，藩堑之固，前不让邪舍，后不逊杨李，直使风无恙，真千古一遇也。护法以贵客荣升元戎，梁州锁钥，南方千城，不以山野无似之夫，羽翰频来，俾云岭荒院生色多矣。既翘首行旌，曷胜悬切。”称曰阿哥，曰贵客，其为三桂婿无疑。
《后录》八有《宾居道中，寄督府卫公》诗云：“浮梁曳练冷谿滨，古木摇烟荡野苹，雪色如银随远近，笳声带冷动嶙峋。黄柑树树三冬熟，碧瓦粼粼四野新，昨日肩舆来若水，孤城又得听经纶。”又《晚游宾阳小西湖，赠卫使君》云：“孤峰独立字飞来，小坐西湖晚兴催，好事幽人同感赋，无情野客共衔杯。接天塔样如天竺，覆地华阴看雪梅，更欲湖山都拾去，回头早愧子瞻才。”又《九日过卫府新创梵刹，赠尼性空》云：“村村黄叶飞，况复直重九，我行南国西，梵刹砌琼玖。金纯亦界道，高阁背北斗，能仁跌青莲，大士遥垂手。已胜独孤园，末山道颇厚，将军每参随，侍从皆兰友。咳唾西来意，屈信铁磨肘，此是上上机，尔今断疑否。”有新刹，复有尼僧，可见三桂未反时，滇南法席，钟磬相闻，殊不寂寞也。
右卫朴
《野竹语录》尚有受印证者多人，大率吴藩部下，未暇一一为之考出。然其中有刘玄初者，当即刘茂遐，《庭闻录》六言：“茂遐，字元初，四川诸生。刘文秀得之，以为伪中书，后降三桂。”《庭闻录》四：“康熙十二年九月，三桂集谋士，议举兵之名，刘茂遐谓：‘明亡未久，人心思旧，宜立明后，奉以东征，老臣宿将，无不愿为前驱矣。’方光琛阻之，故三桂不从茂遐策。”《野竹前录》七，有《复玄初刘居士二书》，其第一书云：“手札三赐，不及一言奉复者，盖山僧短于柬札，非敢疏谩为罪，不知别后道念若何，昨来一帖，方知慕爱未已，但苦于公事耳。然古人有于公事中大得意者，传镫诸书往往见之，虽公事亦何妨学道，所谐‘公事之余喜坐禅’，此济川居士彻证处，非公事时得意，必不出此言也，居士以为何如？”茂遐地望琉微，远非胡国柱，卫朴比，故三书不复，可见和尚之势利也。第二书云：“福星当位，德音远闻，弹丸地上，握灵蛇者几人，而护持佛法者亦有几人，居士居是任，不独为祥为瑞，亦使见闻快意，敬信仰慕。但恨法社羁身，不得与居士密迩，说同条生同条死于三生石上耳。何时买舟过昆明，以晤言消此激尘乎。临楮怅怅，不胜神溯。”卷九有《寄玄初刘居士偈》云：“担折知柴重有由，如何不悟令心忧，尼山若是词坛客，未必师人十二州。”
《后录》八有《寿玄初刘居士》诗云：“须弥不足喻，河岳岂堪伦，寿等虚空界，此事不须论，嵩山更有一般祝，大道之人何秋春。”玄初，吾所见《豫章丛书》本《庭闻录》作元初，后人避康熙讳耳，《广阳杂记》四载玄初劝三桂反正事，今刻本犹作玄初也。
《庭闻录》六有“蹇而泰，字文定，昆明人，本邑庠生。少为孙可望所阉，可望败，削发安宁虎丘寺。名著不能匿，复入平西府。而泰博学，善诙谐，三桂或盛怒，泰微词解之，恒冰释。在府中专管图籍，滇破，赵良栋携入都，曰此吴宫中账簿也。以故诸将所攫取者，皆不能匿。”此败类之逃禅者也，宜与比丘往来，而诸录不见其迹。《野竹后录》七有《与蹇文山居士偈》云：“要论诸方五味禅，不如归去且高眠，一方明月如秋水，文山文山可了然。”吾疑文山即蹇而泰，泰与山训合，今本《庭闻录》作文定者，或讹字耳，姑存以待考。右刘茂遐蹇而泰
《赤松语录》四，有《挽澹馀曹老先生》诗，澹馀贵州巡抚曹申吉也。吴三桂反时，申吉游移不引决，后卒见杀。清人谓之从贼，入《逆臣传》，而赤松和尚目之曰忠臣。赤松诗曰：“我爱古忠臣，贤哉狄仁杰！身以武周羁，志报唐家切，岂不重捐躯，国耻谁为雪，一朝归帝子，日洗虞渊烈，心事炳千秋，生死何足说。嗟我澹馀公，今古同一辙，下车问循良，方外咨禅悦，识破梦幻因，无生亦无灭，报国期致身，耿耿丹心热。偶罹豺虎乱，诱絷凡百折，砥柱不可移，守义心如铁，不敢怀二心，借口豫让列，岂不思旧发，慷慨以自决。存身将有待，欲以恢大业，所事已垂成，宁虑祸机泄，一死酬君亲，日月同昭揭，凭吊古今事，三叹增凄咽。先死及后死，忠在无勇怯，事成或事败，品在何优劣，较之迎庐陵，忠贞昭奕叶，吴子寄挽章，纸落数行血，虽我素心人，忧来不可绝，荐向拄杖头，吟风敲明月。”
《逆臣传》二，言：“申吉喜为诗，招致游士，邀名誉。三桂性忌，降者多见杀，申吉不知所终。”据《赤松录》，则申吉亦殉难者也，而谁谅之！赤松之辟黔灵，申吉实为檀护，踪迹密，相知深，故哀之。吴子云云，则吴中蕃也。《黔诗纪略》二八，有中蕃《梦曹澹馀先生》一首云：“石烂山颓后，珠伤月死时，每经开阁地，辄动叩门悲。桃李虽犹在，风光竟属谁，精灵殊未散，仿佛尚游斯。”中蕃曾以遗民资格，应申吉聘，修《贵州志》，故有宾主之感。申吉则以一念游移，令名不保，亦可怜哉！
然申吉曾入《功臣传》矣，邵晋涵为国史馆提调，因法式善之揭发，始削去之。《存素堂集》三《与邵二云前辈论史事书》云：“贵州巡抚曹申吉，叛降吴三桂，详见《实录》及《平定三藩方略》。今《功臣传》有《曹申吉传》，言其殉难，而《甘文焜传》仍言申吉从逆，两传抵牾，应改正。”一翻手间，申吉遂由功而逆，史家之笔诚可畏，然此岂遂为定论邪！
《赤松录》二，尚有抚台公子曹沣、曹泞，请对灵小参等佛事，今不录，录卷四《再挽曹大中丞》二首，在清人言之，则“和尚通贼”也。“廊庙拳拳系远心，几思挥翰破幽，忘躯不念功名重，报国宁辞鼎镬深。地下忠魂昭日月，天涯客梦绕山林，从来忠孝标千古，松岭常闻鹤唳音。屈指歌游迹若徐，丰姿何在谩欷，禅那已破浮生梦，锦绣空研数代书。秋半林蛋萧瑟里，夜深山月晦朦初，牵愁步步增遗思，无那关心念未除。”
右曹申吉
《吕览·尊师篇》曰：“颜涿聚，梁父之大盗也，学于孔子；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学于子夏。”往者不追，来者不拒，释氏之有教无类，亦斯意也乎！句容华山，明季中兴律宗巨刹也，据《一梦漫言》所记：“三昧和尚在日，有三太监皈依，孙太监号顿悟，刘太监号顿修。豫王渡江，逃进山中，和尚未回，达师为之悬像披剃。后顿修付银四百两与顿悟，买近常住田，作养老计，顿悟存心不实，以贵价买薄田，顿修恨极，备斧藏身，誓欲斫死顿悟。余以祸起萧墙，常住即坏，幸而修塔银有余，与彼二人解冤，常住乃宁。”此见月律师所亲记。佥人恶习，并未因为僧而少改，律寺如此，其他可知，毁之为藏垢纳污，誉之则有教无类也。
乱世与宗教信仰第十七
利根庆
宽夫宏 达夫上 不闻恃 补樵秀
畅文喜 赤松领
万德开 三能柔 行之笃 语圣正
语贤英 语林先
古源鉴 以四教 桂铉慧 善权位
慧颖绪 绍南解
蓝田碧 明辉月 卓庵闲 长灵祐
云峰高 嵋霁宗天一悦续灯常
人当得意之时，不觉宗教之可贵也，惟当艰难困苦颠沛流离之际，则每思超现境而适乐土，乐土不易得，宗教家乃予以心灵上之安慰，此即乐土也。故凡百事业，丧乱则萧条，而宗教则丧乱皈依者愈众，宗教者人生忧患之伴侣也。六朝五代，号称极乱，然译经莫盛于六朝，五宗即昌于五季，足见世乱与宗教不尽相妨，有时且可扩张其势力。兹举滇黔僧之因乱出家者数十人于篇，以证吾说。
《黔诗纪略》三二：“继庆字利根，本名常庆，赤水卫指挥张大壮孙也。天启初，奢崇明叛，将犯赤水，大壮曰：“予虽致仕，然再受命矣，当与掌印城守。惟吾母年九十余，子陛升文弱，稚孙常庆、常春，可不必同殉。贼果至，陛升可奉祖母，携妻子，走贵竹避之。’二年三月，崇明及奢寅率其部落百余营，屯卫城东白帝坡，陛升携妻子走天鼓岩，贼追将及，妻李投岩死，贼得陛升，纵之曰：‘孝子也，且儒者无所用。’惟系其二子以去。陛升卫诸生，尝到股疗祖母，故蛮人以孝子称之。既脱蛮祸，念父兄皆殉节，二子为蛮掳，遂不食死。张氏一门，男女死难凡七人。贼留常庆、常春于营，使常庆隶头目鬼师，常春隶头目阿七，令皆习夷语，左衽，学骑射击刺，常春堕马死。崇明败，逃镇夷之麽响，以常庆畀红蛮，转卖之银河蛮，奴作益苦，乃窃其善马走金川，依其戚。戚已迁去，始廉知父死已七八年，痛哭于野，遂祝发入石龙山为沙门。更名继庆，事高僧汉月为得法弟子，以利根字之，已又事密云、雪峤二师，皆获心印。遍历天下名刹，与名士游，编所著诗文曰《霜柏集》，杨文骢为之序，华亭宋微舆次其先代死难者为《张氏五忠传》焉。”
明季黔僧，多非黔籍，黔籍之有高僧，自利根始。利根完成《嘉兴藏》因缘，已见《藏经篇》。然利根不遭家难，则未必出家，不出家则未必离乡井，参名宿，而得法于汉月，虽袭职，终不免为乡人而已。惟既削发为僧，僧贵游方，故能遍历天下名刹，与宗师大德接，卒能完成刻经事业，其因缘非小也。然《贵州志·仙释》不载利根，《黔南会灯录》亦不载利，则以利在外时多，未尝弘法桑梓，黔人久已忘之，如滇人之忘见月也。邢防《石臼前集》四有《冬日吴门逢利公赠别》二首，又有《乱离诗赠黔僧利根次潭吉韵》二首云：“故国兵戈地，风云尚觉昏，乱难思旧鬼，惊定住新魂。行世已如叶，言愁别有根，三年蛮海泪，犹记昔成痕。寻师万里外，何事不心伤，赤水河犹折，峨嵋雪转凉。不知成几佛，始得报诸亡，还想南天树，曾沾十月霜。”潭吉忍，亦汉月弟子，曾著《五宗救》，雍正《拣魔辨异录》所称为魔忍者也。利根《依韵答邢居士》云：“寻师天欲尽，归梦尚昏昏，九死来依佛，三年未聚魂。君亲长此负，身世了无根，每向空王诉，低眉亦泪痕。蜀黔无限事，回首即心伤，尽吸长江水，那浇劫火凉。如公发宏愿，为我念诸亡，乞假如椽笔，冬青写古霜。”利虽遁迹空门，未泯乱离之痛，《云间三子合稿》六，载宋微舆《过利大师兰若题赠》二首，注：“利师黔人，卓锡嵩郡。”有句云：“黔山岚彩变，百道列干戈，亲故同时尽，劳生尔自过。”旁观者亦未泯其乱离之痛也。
右利根庆
达夫蕴上，楚藩裔，遭张献忠之乱，其家难亚于利根。达夫《鸡肋集》有《先大人文贞先生行状》云：“大人讳华圉，字仲叔，号淮仙，明楚昭王七世孙。癸未三月，梦游异迹，随告亲友曰：‘时危矣，去之可也。”亲友疑信相半，大人即携老仆数人，匿桃谿，置田亩而学耕，侣渔樵而占韵。未两月，城为献贼所陷，黑白被戮，不可言状。先妣偕媳及许字刘氏之女，一时死难，此、钍终天莫雪之恨也。惟大人有先知之明，安然履吉，于是易名陶范公，字蠡仲，别号五湖长，人莫之测。铉、钍赖祖宗之灵，大人之德，幸免而得生还，见大人于桃谿之上，悲喜之容，见于颜面。越二年，李逆溃兵肆掠，原野震惊，大人整容顾铵、钍而嘱曰：‘今日之事，不可轻忽，吾儿慎诸，倘能矢志精修，方名报吾恩德。’言毕长啸而逝，柩停桃谿八斗山。二十二年，乃于丙午十二月，扶柩归葬于长乐村灵泉祖茔之侧。呜呼！、钍不幸，生遭季世，流离兵戈，虽存衣冠于滇土，然未能少展忱痛。大人前有遗命，不敢相违，因祝发永昌郡之山寺，惟恨不能曲尽先佛之道，有负大人多矣。出家男蕰上谨状。”
此蕰上述其兄弟出家经过也。蕰、蕰钍，楚藩派名，《遗民篇》有朱蕴鉴，亦楚藩裔。铵、针为僧后，去金旁，名宏、上，宏字竹眉，号宽夫，上字竹元，号达夫，嵩山野竹弟子，山晖得意徒孙，见《法门纷争篇》。明末兵乱，楚藩受祸最酷，宏、上以虎口余生，同修净业，虽曰遗命，亦有托而逃焉耳。
右宽夫宏达夫上
达夫《鸡肋集》又有《书不闻道人卷首》云：“吾友闻公，蜀国英才，金川世裔，垂发时与吾为莫逆交。潜心坟典，苦志空宗，每劝余究二楞奥旨，余以事冗，故不果志。后因风尘不偶，公从军缅甸，余留水昌，此已亥事也。于是四年，中外隔越，鱼鸿绝往，自期会无由矣。壬寅夏，余自迤西来会城，公亦随师旋中土，邂逅慈云，公具僧相矣。悲欣交并，感再世之奇逢；促膝谈心，述历年之涉猎，亦世之希有事也。既而公任嵩山监院，接纳四众，辅弼丛林，余因封先大人柩，东归故国，自此又数年。今年春，公主弘觉席，闻余东归，乃作诗送余。余来曲靖，会故人坚留休夏，未几公又飘然卸弘觉而来，相与屏绝一切，惟作游戏三昧，若此真时流之所难测，然非于佛魔场取舍两忘，孰能及此。”按《济宗世谱》，野竹慧嗣有不闻，即此人。所谓从军缅甸，疑即吴三桂军。旋师中土，何以忽具僧相，此中必有极大因缘，其行径颇与轮庵超揆相类，特轮庵从桑额征吴三桂而祝发，此则从吴三桂追永历而祝发，其动机同，而轮庵则在后十余年矣。《明遗民录》乃以轮庵入明遗民，岂征吴三桂，亦为明人复仇耶！是则滑稽之甚者也。
右不闻
《云南阮志·仙释》：“警秀字补樵，永昌周氏子。年十一遭乱被掠至江南，为宦家子，心厌富贵，遂入南岳福严寺为僧。好学能文，初师原直，后从见月和尚，及主德山，忽思亲归里，父母已逝，乃作《告墓文》、《履霜咏》而还，有《湘烟集》、《倚鸣禅师语录》行世。”《沅湘耆旧集》四二，载大错和尚犹子钱点撰《补樵堂头五十初度》诗，即此人。原直赋，继起储，汉月孙也。
《滇南诗略》四六：“法喜字畅文，号大嗔，昆明人，海源寺僧。有《嘉兴真如寺晤晓苍大师怀乡诗》云，家玻梁州后，萧条身世空，碧鸡啼战血，石虎动悲风。我走八千里，君将五十翁，天涯竟相遇，抵掌话从容。”身世之悲，乡关之戚，见于词句，其入道因缘可想也。
右补樵秀畅文
《黔南会灯录》载明季黔僧百余人，已见《传灯篇》。此百余人中，明著为因乱披薙者，凡二十一人，几占五之一，乱之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也，其力大矣
赤松道领，潼川韩氏子，因世乱入黔。年十五，自喜出尘，遂入南望山。住静数载，到九峰参灵药和尚，后礼白云西识披剃，参敏树和尚发明，亲承印证，闭关三载，出辟黔灵，开法三十余年，道振黔地，湖海衲子，闻风翕集，座下得法者数十人，已见《拓殖篇》。
万德佛开，潭州李氏子，因避乱入滇，寓慈云庵，礼另别和尚剃度。后随密行和尚行脚，下楚至衡阳，创辟开峰，时年二十六。得受具足后，乃偕行游京都江浙，复转开峰，蒙行印可，有事将赴滇，值世变，阻黔之普安，客居行化，来往二十余年。后辟紫霞，迁镇龙，县主刘公令邑僧请住圆通休老。
三能性柔，蜀西杨氏子，生值离乱，被掳入营。在军伍时皈依金提和尚，始发出尘之念。后辞军伍，依九龙半云和尚披削，圆具得法。云寂后，继席此山，卒以清苦振。
行之显笃，蜀西李氏子，因世乱入黔，礼余山禅师祝发。矢志遍参，游江南至蒋山，参芥庵和尚印证。
语圣弘正，蜀富顺杨氏子，因乱入黔，至安顺府大士阁，礼觉旨老宿披剃，依天台月峰和尚具足，隐居丹山数载。有提台李公，率普城众姓请重建大士阁，适遇天吼和尚，见师气概超然，履践精确，遂印可，即开法普城，掩关于后阁上三载，复隐丹山休老。
语贤弘英，蜀酆都隆氏子，因世变，从戎入黔。至安平天台山，礼恒修剃染，随恒创辟狮山。恒寂后继守，矢志行脚，参敏树老人圆具，后参天吼和尚印可，仍开法狮山终老
语林弘先，西蜀朱氏子，因世乱入黔，寓安顺水桥圆照庵，礼体如披剃。遇一行脚老宿，见师气相不凡，以父母未生前话示之，谨领密行，参究多载，一日赴斋，忽值驴鸣，豁然大悟。后遇敏树老人过狮山，往觐，受具足，参天吼和尚印证。后住万德，康熙癸亥坐化。
古源海鉴成都余氏子，值乱寓滇之曲靖圆通寺，礼沧海披剃，隐鸡山数载。初参灵隐，次参灵药，皆不契。又参渠山，偕渠至楚，复参灵隐，亦不契。遂游江南，于金陵参大咸，充知藏，复充维那，后参天隐和尚印证，住楚之龙泉龙标回龙，辟建岑山。回黔辟九龙，重兴天龙，仍归九龙示寂。
以四德教，蜀葛氏子，随父避乱寓夜郎。年十二，礼朝阳寺月如剃染，廿五依天峰受具，久参天隐和尚印记，有不出世志，故辟眉潭白筠为常住。
桂铉传慧，蜀东长邑陈氏子，因世变入黔，至普阳龙泉寺礼大光披剃，依云腹和尚圆具，后参天语和尚印可。
善权达位，楚北瞿氏子，因世乱入黔，寓安顺之太虚硐染，依含光圆具，参月幢和尚印证。住安南之万寿，普安之松岿，次迁慈云，后复松岿终老。
慧颖庆绪，湖南永郡蒋氏子，因时变入黔，至安顺，礼觉悟薙染，依灵隐老人受具，参梅溪和尚印可，住金鸣终老。
绍南真解，湖南永郡唐氏子，因世乱入黔，寓观音寺，礼霞章剃染。常亲梅溪老人充侍者，梅示参“生从何来，死从何去”话，一经八载，浑无入处。至圆具后，一日入室，梅问：“本来原无生死，因甚人人只道生死事大？”曰：“者个正是某底疑处。”梅曰：“汝疑还是有是无？”正拟开口，梅直乱棒打出，不觉通身汗下，恍如有得。后归里省亲，回过玛瑙山，谒师林和尚，林问：“那里来？”曰：“永州来。”林曰：“曾参甚么人？”曰：“贵筑东山。”林曰：“东山佛法如何？”曰：“木人抚掌，石女点头。”林曰：“子莫错会。”曰：“若错怎得到者里。”林曰：“恁么，则汝缘还在东山，速回亲觐。”遂辞归。承梅印可，又侍梅上天童扫祖塔，回至楚之汉阳，梅示寂，遗嘱命继东山法席。
蓝田光碧，成都朱氏子，生值离乱，被掳入营数载，脱遇经题和尚薙发，在云南曲靖府东山寺，依余山和尚圆具，矢志行脚，参恒秀和尚印可。后住安南永兴，十余年足不越阃。一日示微恙，告众而寂。
明辉净月，成都赵氏子，生值世乱，随戎入黔。于平越府圆觉庵，礼清海披剃，依达远具足，参恒秀和尚印可。立誓施茶接待，数十余年，不改初志。又募修通滇大道，数百余里，厥功未就，偶恙寂。
卓庵明闲，蜀广元丘氏子，因世乱入黔，礼佛旨和尚披剃，时年二十一。圆具后矢志遍参，游楚至沅州十方庵，参行之和尚印证。复回安南，创辟云山梵光寺。
长灵道祐，荆州胡氏子，值世乱，从戎入黔。至二十七岁，切思出尘，寓九龙山，皈依燕居和尚，又亲西山语嵩和尚，后礼嵩眉祝发圆具。并请益发明，亲承印可，开法华严，迁卧云，后复游楚。
云峰祖高，蜀符氏子，因乱入黔，寓贵阳牟尼山，礼月空染，依语嵩老人具足，得法于剂石和尚。住三潮水知非庵数十年，康熙戊辰圆寂。
嵋霁宗，河南汝宁蔡氏子。九岁时，值世乱，窜岭南，忽染瘴疾，因发出尘之念。疾愈皈依雪岩静主，乞示念佛公案，后参月幢老人于滇之石宝山，礼本实剃染，复依幢圆具，参祖鼻印可。
天一大悦，楚南吕氏子，因乱入黔，寓安南龙潭寺，礼无霞披剃，参善权和尚，在松岿。一日侍权与官人持论《楞严经》，至“世尊挙手问阿雕”处，忽然有惺，遂以白权，权即印证。权寂后，继席松岿十余年。《语录》末附《行实》，言：“生值离乱，被掳入黔。值大清兵取滇黔，本营军伍，一时星散，脱颖奔至安南龙潭寺，礼无霞披剃。”
续灯寂常，鄂蒲邑王氏子，母避乱入黔始生。年十三，闻母诵《金刚经》，动出尘念，从本庵巨彻芟染，依贵筑东山梅溪和尚具足，参四川华严圣可和尚印证。
右《黔南录》诸僧
永历时寺院之保护及修建第十八
寂光寺悉檀寺金顶寺石宝禅院兰陀寺大觉寺圆通庵弥勒院菩提场报恩寺般若庵太子阁又金顶寺西竺寺尊胜塔院九莲寺天咫楼迦叶殿宝莲庵幻住庵五华寺大云庵昙花寺太平寺白猿寺曹溪寺九莲庵万全庵真觉寺宝峰山寺
本言明季，此独言永历，何也？则以平时寺院保护，不限于滇黔，而修建则何时蔑有，恐不胜其记载，惟永历时金瓯已缺，仅守边隅，王臣武夫，对寺院犹加呵护，是可异也。且凡诸建置，皆僧徒自由兴作，非滥用国帑，不惜民力者比，是其好整以暇，未受戎马倥偬之累，又可异也。惜永历年代短促，记载阙如，稗史所陈，非兵则政，宗教文化，向不经意。今兹所采，多出《鸡足山志》，志创于徐弘祖霞客，钱邦芑大错，皆罕传，所传者惟沈阳范承勋所修，及剑州赵藩所补而已。《范志》修于康熙三十一年，悉本《钱志》之旧，稍增钱以后史料。《钱志》修于庚子，是为顺治十七年，即永历十四年，故凡志中所书顺治年事，即永历年事也。持此例以求《云南阮志》，其《寺观》类明著顺治年建者亦不少，惟《贵州志》不如《阮志》之繁博，末由执例以求耳。《范志》又有不著年号，只著甲子者，亦《钱志》之遗，细为钩稽，即知其为永历。《赵志》补于民国，尤注意晚明史料，时有新获，能动人故国之思。合而考之，犹可见当日君臣护法之诚，及寺院工程之盛也。
《鸡山志补》四：“永历帝赐寂光寺为护国兴明寺敕，皇帝敕曰：‘朕惟王道以修身为本，佛法以见性为宗，总之删妄存真，要在利民济物。所以取依取化，咸为有漏之因；去暴去贪，即是无为之治。岂容附会，宁有町涯！考莲花之付法，知鸡足之开山；持正派以南来，暨永平而中盛。理虽不存思议，事则可以循持。要使日月山河，咸归妙觉，君臣父子，各有等伦。为末俗之津梁，护生民于汤火。道场不动，法眼常明，允宜作镇炎方，迦维震旦，用披胜迹，赐额寂光，为护国兴明之寺。其余在山七寺，及大小七十余丛林，尘尘刹刹，法法如如，三乘经禅，宜遵参学，一切僧行，务守威仪。共饮佛光，各持道力，息十五国干戈之气，酬三百年水土之恩。正域弘恢，大猷允济，护兹法宝，常住奉行。钦哉特敕。’永历十二年七月日，行在礼部尚书臣程源，左侍郎臣郑逢元，右侍郎臣邓士庶，祠祭司主事臣丁若郭等题请。”《志补》二载尊胜塔院藏释玄珠自书诗卷《鸡足山》一首，有“西巡圣主曾贻敕，南诏蛮王未敢封”之句，即指此敕也。玄珠号仙陀，霞客禅侣。
《志补》四又载悉檀寺藏《李定国令谕》云：“晋王李令谕，照得鸡足名山，滇西形胜，本藩西征既捷，便道进香，遵麓跻巅，游览已悉。惟是峰壑幽深，刹院不无倾圮，询之僧众，咸称近苦差徭，因念其供奉香灯，出于常住，寺僧别无活计，杂派宜与从宽，即或增加田粮，有司当为减豁。至于本山度牒，援纳已经通免，自后或有奸胥积棍，播害滋端，过往官兵，搜求践踏，许尔各寺僧人，指名启究，永为遵守，俱勿忽违，此谕。永历十二年六月十九日。”《景邃堂题跋》一云：“民国初元，住悉檀寺者半月，于寺之天王殿得此，纸墨殊印，完整如新，至可宝也。”
《志补》二：“金顶寺大铜香炉，在铜殿前院落中。高丈五尺，围亦如之，永历时孙可望部将王尚礼铸。炉阳面镌阴文曰：‘固原侯弟子王尚礼，率男广禄，原籍陕西西凉府固原卫群门所张城人氏。自丁亥岁躬随国主临滇，发心清崇三宝，修严各山寺院，刊印释道经忏二藏，施送十方，延请僧道，拜讽佛道经忏百二十藏，建设罗天大醮，已经三载。余于鸡足金顶，竭诚修理殿阁，妆饰金身，铸造大炉，供奉迦叶玄帝圣前，以垂永久。仰赖佛光普照，上祈国主圣寿无疆，皇图巩固；次冀文武曹僚，品秩崇高，四海升平，民安物阜；伏愿自身康泰，福寿深长，子嗣繁昌，吉祥如意者。’左耳镌文曰：‘永历八年季夏月吉旦敬建。’右耳镌文曰：‘爵前中军丘维良，旗鼓孙志高，标官徐应长，住持主事白玉。”按文，僧道并重，当时风气如此。乾隆三十三年，王昶《游鸡足山记》云：“金顶寺前有金殿，殿有鼎，系伪永历二年制。”当即指此。然八年作二年，何也？见《春融堂集》四九。
《锦江禅灯》十二：“安龙府月幢了禅师，江津毛氏子。年十六，因阅《楞严》，疑情顿发，遂薙染，遍参尊宿。忽一夜心境俱空，豁然有省，礼丈和尚于禹门，职维那，师资道契。癸巳冬，开法滇南石宝禅院，永历帝向其道风，请开示求偈，法名真佛，上锡椹服，恩渥甚厚，发帑藏为国祝釐，两奏表呈偈颂，皇情大悦，上堂：“天不能盖，地不能载，包括五须弥，吐纳大千界。释迦弥勒，无地容身，文殊普贤，有意难解。生死涅槃划断，真如佛性捉败。虽然如是，为国开堂一句，作么生道，顿超诸佛祖师意，仰祝吾皇亿万春。’后徙安龙玉泉寺卒。”按永历皇太后皇后太子，及大学士瞿式耜，总兵官焦琏，司礼太监庞天寿等，皆奉天主教，教会史言之凿凿。《永历实录》载：“永历三年正月，西洋人瞿纱微进新历，诏颁行之。十二月给事中尹三聘奏：瞿纱微擅用夷历，爚乱祖宪。乃废新历，仍用大统历。”是永历军中，确有西洋司铎，无足疑者，惟瞿式耜信教，未见汉文载籍。《行朝录》且谓其妾媵众多。其所辑《愧林漫录》，又多释氏之言，固可由瞿氏后人改，然其时士大夫热心宗教者，往往耶释不分，僧道并重，永历帝既礼瞿纱微，又礼月幢了，亦其一证。
《滇释纪》三：“道足六藏禅师，姓韩氏，昆明人。年十六，削发鸡足山兰陀寺，师事兰宗，受戒于野愚，愚导之参学。时江淮法席之盛，无如金粟、博山，师先依金粟，后归博山，数年有省。而山法道严峻，不轻付授，身后留六偈传六弟子，师其一也。阐道百粤，尚书熊文灿迎住粤东七星岩，后归滇住鸡足。癸巳，蜀王刘因事入山，求高僧，或以某应，召之，问：‘达磨面壁作么生？’时机不契，将毁其寺。后闻有师，召之不来，就之复举前问，师应声曰：‘等个英雄来触机。’刘忽下拜曰：‘公我师也。’法以不灭。后主昆明白衣庵卒。龙眠方亨咸序录，方孝标铭塔。”按癸已永历七年。蜀王刘文秀。兰宗、野愚，皆徐霞客禅友。道足《阮志·仙释》未载，《五灯全书》六三，博山六大弟子，亦无道足，惟《颛愚衡语录》十八《赠六藏禅人偈》，有“远自博山来，今将博山去”之句。
《鸡山范志》六：“周璧号印如，叶榆阮氏子。自幼入山，礼大觉遍周和尚落发。智性聪颖，深究教乘，明直指姜公游山，甚为相契，有诗赠之，因铸洪钟。至永历圣主入滇，颁赐紫衣。”按“永历圣主”上，原空一格，足证此为《钱志》原文，《范志》沿而未改，与《春融堂集》之称“伪永历”者，敬慢殊科矣。
右永历时寺院保护
《鸡山范志》四：圆通庵，在弥陀庵右，嘉靖间僧海印建，丙戌年僧心慧重修。丙戌，隆武元年也。
弥勒院，在慧灯庵左，背靠迦叶殿。创建年远，日就倾圮，丁亥年僧正用募乡绅吏部曾高捷迁址重建。丁亥，永历元年。曾高捷，见《遗民逃禅篇》。
菩提场，在般若庵左，万历年僧周科建，后荒废，丁亥年僧本达募周京重建，今废。
报恩寺，在尊胜塔院垂冈之下，嘉靖初年建，万历庚寅，姜应雷修，顺治壬辰，僧寂顺重修。顺治壬辰，永历六年也。
般若庵，在菩提场右岭下，隆庆间僧海众建，后废。崇祯初年，僧雪峰重修，癸已年，僧心怡再修。癸巳，永历七年也。
太子阁，在华首门，即迦叶入定处。先年有僧建庵于此，日就倾圮，嘉靖四年，僧昌玉同阿国祯重建铁瓦殿，万历已亥，僧性来募周懋和建二方塔，癸巳年，乡绅曾化龙重修。
金顶寺，在天柱山四观峰，古有方塔一座，今毁。弘治间有僧建庵其上，至嘉靖年，郡人李元阳建普光殿。万历已未，直指潘濬建观风阁。天启丁卯，直指朱泰祯建天长阁。崇祯丁丑，直指张凤翮建喜雨亭。已卯，直指涂必泓建景星亭。辛巳，黔国沐天波移云南省城太和宫金殿来山，废普光殿并塔，就其址以立金殿。顺治甲午，因殿宇颓废，合山耆宿同僧自玉重修，因观风阁旧址为佛殿，废天长阁为伽蓝殿，废阿难殿为藏经阁，废喜雨亭为卧龙轩，废景星亭为碑亭，后有土主殿，前有灵官殿。按崇祯十二年已卯，即徐霞客游山之年。顺治甲午，即永历八年。以此与《霞客游记》校，知霞客游鸡山后，十余年间，鸡山工程不断，且改革甚大。天长阁，张凤翮，均见《法门纷争篇》，与此情形绝异矣。
西竺寺，在龙华寺前，弘治间僧慧彻建了空庵，其徒德林扩大之，更名古松庵。万历乙未，圆瑞重修为西竺寺，后有吴天宝阁，姚安陶珽读书于此。辛卯年灾，甲午年僧真崇重修。按辛卯，永历五年，甲午，永历八年。陶珽见《士夫禅悦篇》。
尊胜塔院，在文笔山，乃鸡足左峰尽处，回顾一山，如张图画。崇祯戊寅，丽江府应袭木靖，同悉檀寺僧道源、道真创建，中立尊胜塔，高六丈六尺，周匝禅室四十楹，制度宏净。顺治丙申，木氏复捐赀冶巨钟，重二千余斤，晨夕钟声震响，一山精修之士，藉以警动昏沈，即愚罔之夫，亦可震醒聋瞆，实闻修之一助云。按尊胜塔之筑，霞客正在鸡山，见《拓殖篇》。顺治丙申，永历十年也。
九莲寺，在福缘寺西里许，嘉靖间接待寺僧居静于此。万历三十八年，延僧无为居之，遂建寺，其徒紫真、觉用，相继增修。顺治丁酉，本湛重修。按顺治丁酉，永历十一年也。
天咫楼，在迦叶殿前，顺治丁酉修建，上贮藏经，中奉万佛塔，最为庄严，其楼三层，而地又最高，故名天咫。见《藏经篇》。
迦叶殿，原名袈裟殿，在插屏山麓。登绝顶悬崖之半，明初间有羽人结一小庵，全成化时倾废，嘉靖壬子，僧圆庆募邓川土官阿子贤建寺，后又倾圮，复募阿国祯重修，万历壬子，阿岑增修，僧洪诏募造万佛铜塔一座。顺治戊戌，僧广高与合山重修。按顺治戊戌，永历十二年也。
宝莲庵，在凤毛山1，净觉庵上。古名莲宗寺。万历庚辰，僧真慧创建，顺治反戌僧普荷重修，内有罔措斋，庵后旧有斗母阁，今圮
幻住庵，在林泉室下一里许，万历年僧如堂建。顺治初年灾，僧净立重修。
以上均见《鸡山范志》，其见《云南阮志》者：云南府五华寺，在觉照寺左，顺治十年建。楚雄府大云庵，在广通县城西三十里宝华山，顺治间僧巍巍建。顺宁府县花寺，在城南五十里县花山，顺治七年郡人柴柱建。太平寺，在城西南二十里郁密山，顺治五年僧洪鉴建，苍岩古径，梵宇幽深，一郡禅林，此为最胜。白猿寺，在城北十余里，顺治初建。曹溪寺，在城东北五十里高枧槽，顺治五年僧学朝建。曲靖府九莲庵，在寻甸州城东三十里，顺治三年建。黑盐井万全庵，在治东井南，旧名海月庵，顺治初，蜀尼捐建。真觉寺，在治西万春山，顺治十六年，提举张逢嘉倡修。按所谓顺治，皆永历也。
《景邃堂题跋》二“《腾越宝峰山佛殿碑记》，胡璇撰，民国十五年重修山寺，掘土得原碑，题皇明永历七年，岁次癸巳，仲夏月，赐进士出身，北京吏部验封郎，前太常寺博士胡璇书。开山居士夜拱辰、夜廷弼、张云鹤，住持僧真彻，新建桂香阁善士刘御虚，指挥陈口辅、李镇雄”云云。镇雄，景邃堂十世祖也。可见永历时寺院建筑，无地不有，不独鸡山，惟鸡山记载独存耳。
右永历时寺院修建
附弘光出家之谣 拥戴者
金国鼎
高士美 反对者
皮熊
米寿图 信者
李若星 不信者
南丰王 李章玉
王达观 未决者
喻思恂
范铲 先信后反者
郑逢元
徐炜
南诏史载段氏王南诏者三百十五年，历二十二主，禅位为僧者七人，盖一时风尚哉！明初建文亦有出家之说，西南遗迹，所在多有。而弘光出家之说，亦发生于黔，奇也。建文事言者众矣，弘光事，《永历实录》、《所知录》、《明季南略》、《枣林杂俎》，《三冈识略》等，皆言之未详，惟贵阳潘驯《丙戌纪事》专纪之，凡三千余言，见《黔诗纪略·郑逢元传》。驯崇祯十二年举人，入清仕蒙自县，固尝目击其事，亦晚明佛教史趣闻也。今论明季滇黔佛教，不得不兼论及之。《丙戌纪事》云：
查显仁者，年可四十许，未详何许人，亦不知何时为僧。丙戌春，挟两徒游食于黔之平清间，自称宗藩。所过村落，厚索饮食供给，居民以其天潢也，稍饷之，去则舁以舆，如是者月余，遂入平溪，止于萧寺。时楚宗之避难者，多在平，偶遇一宗人，教之曰：“君托迹缁流，恐为世人所侮，曷标识之。”因遗两小赤棒树门侧，于是人咸以显仁为宗室矣。南丰王者亦楚宗，闻之过访，适显仁他出，南丰留刺而去。异日显仁令其徒报刺，署曰华严僧拜，而不名，又不亲往。南丰怒其轻已，率诸僮往诘之，显仁匿不出，南丰益怒，遂排闼入。显仁不得已，与南丰相见。南丰急询显仁名派，显仁曰：“问欲何为？”南丰迫之，显仁终不言。南丰曰：“得非诈乎？”显仁曰：“即诈亦何与君事。”南丰曰：“若此支吾，定奸徒也。”叱僮摔赴官，显仁微哂曰：“何遽至是，吾当往耳。”遂振衣缓步，无惧容，亦无难色，诸僮不敢逼，但拥之行，南丰随其后，往叩喻司马。司马名思恂，蜀人，曾抚浙，流寓平城，新奉督饷之命者也。阍人通焉，思恂报曰：“吾奉命来莅事，且诘奸诸有司责，其付卫讯之。”南丰遂返，令诸僮尾显仁至卫署。显仁入，登堂据公案，南向坐，两徒鹄立侍卫，弁见之愕然，前致词曰：“师系出何藩，因何至此，幸明语我，庶可复司马命。”显仁欲言复止，久乃叹息曰：“此间人那得知，须黔抚范旷乃识我耳。”弁愈益讶之。密引两徒入内叩其详，徒曰：“我等相随未久，实不知所从来，微闻师云是弘光帝，脱难云游，恐为人觉，戒我等勿泄。”弁闻言大骇，亟走白思恂，思恂曰：“那有此，姑糜寺中，徐察之。”弁乃躬送显仁还寺，而道路遂喧传为弘光矣。僮归告南丰，殊惊悔。
平有金国鼎者，诞人也。先是凤督马士英征兵于黔，鼎部数千人往应之，入金陵，得列裨校。金陵陷，鼎遁归。每对人言，迎驾时亲把弘光御衣，以是夸罐于乡间。平人偶忆其语，谓弘光鼎当辨之，趣召鼎。顷之鼎至，一见显仁，即匍匐叩头，涕泗交颐，曰：“臣何幸今日复睹天颜。”显仁问何人，左右以国鼎对，显仁曰：“好忠臣。”众听之，咸以为真弘光矣。又有孝廉高士美，计偕归，云过南都，曾与朝谒，亦在是。见国鼎拜，士美亦拜，众见之，益以为弘光无疑矣。盖国鼎所据者道路之喧传，而士美所信者国鼎之认识，两人实未亲炙弘光也。
思恂闻二人言已确，立命驾至，左右传呼司马来，显仁命取片纸，举笔书曰：“朕乃弘光主也，脱难至此，赖卿保护之。”思恂览竟，即就席前跪奏曰：“皇上蒙尘北去，何缘得出？”显仁曰：“朕行至中途，守者稍懈，乘间脱身，仗天地祖宗福庇，间关至此。闻国已有君，无颜复出，思托身空门，不欲人知，不幸为汝等所觉。”言已泣数行下，又问圣母安在，思恂对曰：“臣阅邸报，马士英拥护至杭，两月后杭复告陷，今不知所往。”显仁大恸，悲咽不自胜。思恂奏曰：“道远尚未有的耗，幸宽圣怀。”俄思恂出，议奉跸之所，士美进曰：“官署久荒落不治，且百无一备。某家有园宅，去某第仅数武，稍华整，愿奉圣安居之。”思恂以为可，遂以其舆拥显仁去。至则各官以次谒毕，士美具兰汤，设绮縠，为显仁沐浴更衣，日进庶羞珍味，夜设锦衣绣幄，趋事罔不恪。明日思恂率各官起居，一面具状闻于朝，且飞书四达，远近来朝者踵相接矣。
又明日，遂命士美为太仆少卿，国鼎及诸弁为锦衣卫，鼎等循故事，谨巡逻城门戒严。一日显仁语思恂曰：“朕今已皈依西方，修净土业，无复问天下事。大小臣工远来修谒，不惟废职，恐摇人心，宜禁之。”思恂乃标示各路云，某日早朝，奉圣安皇帝面谕云云。初远迩风传，识者疑之，此示出而人益信，来朝者日益众，然左右须赂乃引见，有为所阻抑，不得一面，触望而去者。显仁间设宴与诸臣淋漓大嚼，谑浪笑傲，呼诸臣为儿子，众莫测，以为弘光素不娴礼，或应尔。显仁每饮必火酒，且令每日进御，盖人言弘光嗜此物，显仁或得之传闻云。
越数日，国鼎等议设羽林卒，以备非常。下令召募，诸不逞之徒往往应之，旬日至千人，而储无所出，乃命抚按司道，下至郡邑长，各输金有差。又以平城狭隘，议徙沅，刻期启行，思恂以老病辞，士美等从。及抵沅，士民郊迎，皆掬香道左，有司饰台使署为行宫，备极华靡，诸器具牢醴茗粲称是。黔旧督李若星，时寓黔阳县，闻显仁至，星驰来见，拜跪战栗。显仁命赐坐，谓若星曰：“儿子颇矍铄，何马士英遽谓老也。”若星叩头谢。侍宴时，显仁举卮酒赐若星曰：“儿子饮此增算。”若星避席叩头，跽饮讫，又叩头谢。显仁见若星恭谨，遂留侍帷幄，与密计。显仁又降谕曰：“朕出亡时，对天默祝，幸免于难，当建无遮大会，施千僧以答神庥。今仰仗佛慈得至是，宜践斯言，诸臣为朕行之。”乃召多僧于东寺，大演法事，施僧帽千顶，衣千领，鞋千，有司竭蹶从事。至日，显仁诣寺拈香，入门即下车，若星掖左，士美掖右，升殿，观者如堵。礼毕，显仁谕众僧：“宜虔诚，用称朕报答至意。”众僧俯伏不敢仰视，显仁还宫。
初思恂报至黔，巡抚范铲，总镇皮熊，先后往谒。黔绅进见于曰：“圣安真伪未可知，且抚镇俱去，会城空虚可虞，请留。”铲曰：“闻旧主出，不一觐，臣子谊谓何。即使非真，就彼处分之，亦所以郑重其事也。”时黔绅李章玉者，在弘光时为职方郎，约同行，且为给传，章玉曰：“圣安被絷北庭，必无脱理，其伪无疑。”辞不往，铲强之，中途托病而还。行次镇远，蹶马折右足，不得前，而熊已先至沅矣。熊部将王达观，洛阳人，曾充福邸仪卫，侍福世子久，熊携之入见。时当盛夏，显仁恒以幅巾蒙首，只露半面。达观出曰：“顷虽未睹其全，然与福世子殊不类。”熊知其诈，而未敢仓卒，姑顺左右意，以觇其动静，而国鼎等遂执金吾礼与熊抗，熊亦不校。
越数日，而蜀按米寿图又至。寿图则真南都劝进，舟中亲奉玉音，而日簪笔起居者也。入视显仁，果大非，伏谒不起。大言曰：“自南都不守，诸大臣为社稷计，迎立新主。陛下失国之君，既削发为僧，固应居萧寺，候旨安置，何得俨然南面，临莅臣民，署官职，蓄士马，摇动人心，非自全之策。”显仁不能答，寿图又再申前说，慷慨抗论，声泪俱下，显仁色沮。左右俱叱：“米御史起，皇上自有鉴裁。”寿图不得已趋出，往晤若星，若星极言圣主隆遇，感恩之状，期以死报。寿图知不可与言，晤熊，熊细叩弘光真伪，寿图曰：“伪也。”熊曰：“某部校王某亦言其非，犹恐识认未确。且羽翼已成，未可轻动，俟公来耳。”寿图口：“愿缓图之。”相与握手而别。
次日，左右传谕，昨米御史惊圣躬，今不豫，趋召医诊视，敕寿图勿得再见。寿图就熊画计，熊曰：“君昨言太急切，故群奸惮之，某稍委婉，彼不疑也。某部将某某，皆可使。明日言于左右，请以备宿卫，倘许之，吾事就矣。”又曰：“吾观左右皆小人，可以利诱，君若啖之以重赂，必就吾绦。”寿图深以为然。迟明，熊即以前说告左右，皆许诺。熊因进曰：“昨米御史语言优直，有忌故主意，若执迷不悟，当绳以法，以做后来者。”左右是其言。而寿图亦致重馈于国鼎等，且谢畴昔唐突之罪，祈代为缓颊，国鼎受之。二人计已就，乃密约各官同歃血盟，与盟者为太仆卿郑逢元，辰沅道佥事徐炜。惟不令若星知，以其翼戴甚坚，恐生异议债事也。
月几望，拟显仁当出，熊等选厩马十匹，饰以锦鞯，络以金勒，每马令壮士控之，皆衷甲以待，俾寿图缮疏进献。翼日，显仁御正殿，熊等先入侍，次传御史进马，左右以受赂故，听入，诸壮士控马随之，立丹陛，寿图持疏上奏曰：“臣远来，无以将悃，不腆下乘，以充外厩。”显仁颔之。寿图复奏曰：“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今新主践祚已久，陛下复招摇于此，是二君也。臣前日恳请退居屏迹，以安人心，实为陛下计，愿听臣言。”显仁曰：“已知。”寿图曰：“陛下不听臣言，臣不敢爱一死。”反覆辨析，声色愈厉。熊进曰：“皇上南归，臣民共戴，寿图倡邪议，辜恩背德，无人臣礼，宜逮治。”显仁目左右，叱缇骑执下。寿图遽起曰：“吾天子从官，谁敢执者！”众方欲前，为控马卒所格，不得近。熊急呼宿卫士，共擒寿图，诸将应声，鼓噪而进，直趋堂上。显仁知事不谐，急向后走，诸将士追及之，去其幅巾，左额上一刀瘢，长二寸许。左右见显仁被缚，皆长跽请死。寿图曰：“汝等认假为真，未足深罪，所可恨者，遽受伪职，作威纳贿，不容于诛耳。”令俱付狱。若星闻之大恧，自批其颊数十，熊等遣人邀之，已驾舟遁矣。熊等就鞫显仁于庭，显仁闭目摇首曰：“儿子辈反矣。”欲加刑，恐致毙，乃取弓弦绞其足，显仁楚，大呼曰：“若星儿子何在？速来救朕。”鞠其姓名，终不言。沅之长老曰：“沅有查显仁者，为僧出外，久不归，貌殊类之。”遂皆以为查显仁云。
先是思恂等疏达于隆武，隆武批云：“朕因乱为众所推，勉即大位，实无利天下心。据奏圣安复出，朕心慰悦，既识认果真，当即备礼迎请前来，朕不难避位归藩，九卿科道会议以闻。”议者或谓宜还大内，待以太上之礼，或谓宜置善地，厚以养膳之资。隆武批：“着遣部臣某，监臣某，往彼恭迎。经过地方官，用心保护，多备供亿，不许息事。”使臣方就道，而寿图擒妖之报至矣。隆武批云：“妖僧查显仁，假冒圣安皇帝，大逆不道。卿等设计擒获，具见忠智，皮熊封定番伯，米寿图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郑逢元等加秩有差。金国鼎等附逆显著，即着寿图究问正法。喻思恂不审来历，几致燎原，先虽误认，后未相从，犹为不远之复，宜从薄罚。李若星身居大臣，忘冀拥戴之列，甘受儿子之呼，叩首乞怜，衣冠埽地，姑著革职为民。显仁作速解来行在，沿途严加防守，勿令致毙，俟与在廷诸臣及通国军民共质，以释天下后世之疑。”旨下，熊等乃取国鼎等杖杀之，士美得从末减。显仁方就槛车，而八闽继陷，遂不果行。显仁在狱，每自言必称朕，衣服必称御用，饮食必称进膳，或饭不时至，则曰朕躬饥矣，稍粗粝，则曰殊非朕所御，人至今传笑。后数月，熊恐其在狱召衅，遂斩之。
按永历之被给至吴营也，有沥胆将军黎维祚者，密谋劫驾，入见上，上大哭曰：“儿子，尔可致意十王家等，若能救我出，我止愿修行去。”语见《播雅》十一陈启相撰《沥胆遗事》，是永历末路曾愿出家也，而弘光出家之谣已先之。又皮熊、郑逢元本以诛妖僧有功，而其后皆逃于禅，可笑也。惟逢元对妖僧，其始亦信之，为此文所未及。《明季南略》十三，“武冈播迁始末”云：“太仆寺卿郑逢元，以催粤饷驻武冈，见刘承胤兵盛，与承胤联姻。先是沅州有妖僧查显仁，假称弘光帝，逢元亦具表称贺，至是刘尧珍语讥之，逢元惭怒，以告承胤，次日对众拳殴尧珍。”此一证也。又卷十四堵胤锡始末云：“丙戌四月，有僧自称弘光帝，自思州历平溪来，据沅道署为行宫，辰沅道副使徐伟即徐炜驰文报公，公闻即曰：‘此必假托者。’乃命监纪官某往辨之，谕以果伪即擒付有司。监纪至沅，见兵道徐伟及李若星，皆以为无可拟议，时若星监军郑逢元，统兵二十余为之抚卫，俨然皇帝制。”又一证也。而黄嘉穀撰《郑逢元传》，则云：“甲申之变，人怀割据。岁丙戌，妖僧姓查，于辰沅间冒称弘光，楚人轻，为其煽惑。且遣使致书，加元显秩，元知其赝，斩使焚书。一面申滇黔督抚，一面会合湖南郡将，星驰电扫，妖僧伏诛，民乃宁靖。”是特以此事归功逢元也。然有建文事在前，则传说之兴，为臣子者自当宁信其是。范谓：“闻旧主出，不一觐，臣子谊谓何。即使非真，就彼处分之，亦所以郑重其事。”此说颇为合理。《永历实录》十一，《陈友龙传》云：“有查和尚者，假称弘光皇帝，入沅州，举人高士美率众推戴之。何腾蛟闻知不能辨，亦遣使问起居。佥都御史郑逢元发其奸，已擒伏诛，腾蛟所遣使弗知也，犹驰传行过武冈，为刘承胤所得。”腾蛟之心，犹范铲也，观过知仁矣。虽然，是否为弘光，固不可知，是否为查显仁，亦传说而已。僧鲜称姓，是可疑也。观其饭僧之众，乃至千人，犹可见当日沙门之盛，虽流离琐尾，禅诵不衰。又观其羽翼之成，及所以覆亡之者，皆出于个人权位之私，非真有爱国忠君之意，卒至同归于尽，以是知明之亡，亡于内讧耳，非清人之力足以亡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