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選舉與學校

《淮陰侯傅》云:“贫無行,不能推察爲吏。”是秦有察吏之法也。《始皇本紀》云:“若欲有學法令者,以吏爲師。”學法令常可爲文吏,是秦時有行者,學法吏者皆可爲吏也。”《叔通傅》云:“以文學微待韶博士。”则秦亦有微召,漢代登進人才之法至武帝時而定,漠初諒與秦不相遠。《藝文志》言:“漠興,蕭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爲吏,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爲尚書、御史,史書令史。’”課試學僮使之爲史以學法令,此一道也。二千石子弟任富貲爲郎。(张释之之贤,司馬相如之才,皆以皆爲郎,其勢然也。)《百官表》言議郎、中郎、侍郎、郎中皆無員,多至千人,此又一道也。其次爲特徵。武帝之微申公枚乘,(吴王亦聘陽。)爲特殊盛典。又其次爲上書言事,以其去戰國未遠,游士之習尚存,劉敬以言事得幸,束方朔、朱置臣、主父偃、徐樂、嚴安上書言世務。(《東方朔傳》云:“武帝初即位,微詔天下舉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衙鬻者以千數,其不足采者,輒報聞罷。”)私人薦舉亦問有之,廷尉吴公之贾生,文帝召以爲博士是也。(笔错以文學爲太常掌固,宜亦出於薦舉或推察,注引漠舊儀:“太常博士弟子,射策,中甲科補郎,中乙科補掌故。”非也。其时未開學校,此文學非指學校。)任子爲世卿之變象,法家去贵族,任子之制非秦人所有,蓋漠初有軍功者封侯,子孫世襲,燃秦專利而亡,故於官史亦使之任子以安其心。漠初於豪宗富人既徙之以衛陵邑,其勢正盛之商贾亦困辱之,乃使中產之家入貲爲郎,亦虞詡使四府九卿辟涼州人之意。(入背爲郎者多不得意而歸,張釋之、司马相如是也,入錢赏官亦不得右職,黄霸是也)景帝以前爲官,必在十算以上,景帝後二年乃改爲四算,十算十萬之家,中人之產也。豪富爲朝廷所恶,贫人無恒產者又易爲非,是漠初官吏率中人之產也。任子之非善制,王吉曾爲宜帝言之。吉之言曰:“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翠皋陶、伊尹,不仁者速。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驕驚,不通古今,至於稍功治人,無益於民,此《伐檀》所爲作也。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當時不能用,至哀帝始除任子令。(此爲儒家平等思想最盛之時。)束京任子如故,非由人君以天下爲私有,故以治民之官爲報功之具耶?1Mg中华典藏网

高祖下詔,求賢未立科目,文帝以後乃有賢良之科。文帝二年詔曰:“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朕之不逮。”武帝建元元年韶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諸侯相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然此乃特科而非常科,特科须下韶書,然後舉,常科則有一定時間,不须下韶書。漢武帝以後人才正常之出身有二途,一爲學校,二爲選舉。選舉以茂才、孝廉爲常科,二者皆自董仲舒發之。武帝元光元年初令部孝廉各一人,元封四年令諸州各秀才一人,後光武改日“才”。《後漢書·丁鸿傅》云:“和帝時大郡口五六十萬舉孝廉二人,小郡口二十萬并有蜜夷者亦舉二人,帝以爲不均,下公卿會議,丁鸿與司空劉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宜有陪品,蜜夷錯雜,不得爲数。自今郡國率二十萬口歲舉孝廉一人,四十萬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帝從之。”是武帝時郡國皆舉一人,其後有增益,至和帝時始以二十萬舉一人爲率。《續漢害·百官志》所謂郡國二十萬舉一人,乃和帝以後之制。章帝詔書云:“茂才,孝廉歲以百数。”漠之得人當以此二科爲多,州皋茂才,郡舉孝廉,州少郡多,則孝廉又遠较茂才爲多。法制久则生弊,防制之法遂興。《後漠書·左雄傅》云:“自今孝廉不滿四十不得察舉。”此限年也。《黄瓊傳》云:“左雄前議舉吏先試之於公府,又覆之於端門,後尚書張盛奏除此科,黄瓊復上言:‘覆試之作,將以澄清洗濁,覆實虚滥,不宜改革。”帝乃止。”此覆試也。舉人之資格,黄瓊復有增益。《黄瓊傅》云:“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選,專用儒學文吏,於取士之義,猶有所遺,乃奏增孝悌及能從政者,爲四科。”其不得察舉孝廉者,贓吏子孫與侍中、尚書、中臣子弟,所以总及防滥舉也。《續漠書·百官志》引胡廣曰:“州又狀州中吏民秀才異等歲舉一人。”此常科之秀才也。又有特科之茂才,如元帝建昭四年舉茂才特立之士之類。茂才、孝廉史民兼取,玛漠代人才進身之大路,故舉人與舉主之關係甚深。《後漢書·樊修傳》云:“郡國舉孝廉,率取少年能報恩者。”束漠報恩之風氣與奇節偉行,皆與選舉制度有。請託之風亦盛。《後漢·蔡衍傅》云:“冀州刺史,中常侍其瑗託其弟恭舉茂才,衍不受。”《种暠傅》云:“時河南尹田歆外甥王諶,名知人,歆謂之曰:‘今當六孝廉,多得貴戚書命,不宜相違,欲自用一名士以國家,爾助我求之。””此請託之濫也。當時以舉主門生係太深,潔行之士亦不欲應舉。《桓鸞傳》云:“以州郡多非其人,恥不肯任,年四十餘,時太守向苗有名迹,乃翠鸞孝廉。”《張俭傅》云:“儉初舉茂才,以刺史非其人,謝病不起。”王符《潛夫論·考績篇》云:“群僚舉士者,以顽鲁應茂才,以桀逆應至孝,以食饕應廉史,以狡猾應方正,以諛諂應直言,以輕薄應敦厚,以空虚應有道,以感明經,以殘酷感宣博,以怯弱應武猛,以愚顽應治劇,名實不相符,求貢不相稱。”束漠貢舉之弊各科皆然,在位者所以多非其人也。1Mg中华典藏网

漠代茂才、孝廉之外,累舉者爲贤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乃求言性質,必须策試,近於考試而非考試,與孝廉之覆試、博士弟子之射策不同,此科兩漢多舉之,置身仕途者,亦得應舉。東漢於賢良直諫之外又舉有道,其性質相同。安帝建光元年舉有道之士,陳忠上疏云:“若有道之士對周高者,宜垂省覽①,以廣直言之路。”書御有詔拜有道高第士沛國施延爲侍中。靈帝建寧二年舉有道之士,謝弼與束海陳敦、玄菟公孫度俱對策,皆除郎中,此乃求言性質,對策高第則登進於朝,不能則報羅也。兩漠特科,自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而外,復有諸異科,爲一時之需要而舉,如舉治河、使绝國、明習兵法之類是也。特科之名目,即寓提倡獎勋之意,可以觀常時之風氣與人君大臣之好尚。宣帝元康四年遣中大夫循行天下,察吏治得失,舉茂才異能之士,可见宣帝之勋吏治,重實效也。元帝初元三年韶丞相御史舉天下明陰陽災異者各三人,可見當時災異學说之盛也。元帝永光元年詔丞相御史舉質樸敦厚通讓有行者,可知西漢末年宰輔章、压、孔、張之徒有自来也。章帝建初元年詔勿取浮華,和帝水元六年詔昭巖穴披幽隱,沖帝即位舉賢良方正、幽隱修道之士,可知束京士習之浮華也。安帝永初三年舉至孝與眾卓異者,元初元年舉敦厚質直者,可知束漢之重行也。以學術名科者,则有明經,明法,可知雨漢政治以此爲大用也。(文學之科,前漢偶一舉之)1Mg中华典藏网

與貢舉制相輔而行者则爲學校,亦自武帝開之。武帝元朔四年詔曰:“蓋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樂崩,朕甚愍焉。故詳延天下方正博聞之士,咸薦諸朝,其令禮官勸學,講議洽開,舉遺興禮,以爲天下先。太常議,與博上弟子崇鄉里之化,以廣賢材焉。”丞相弘請爲博士置弟子员,學者益廣。《儒林傳》言:丞相,御史言清爲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官有好文學、敬長上,政教、顺娜里、出人不悖所聞,令相長丞上屬所二千石。二千石謹察可者,常與計借,詣太常,得受業爲弟子。此漢朝開學校之始。(無弟子之博士非教官。)博士官起於周末,秦、漠相沿多至敷十人,(武帝以前。)其職與大夫者相近,按行災異,班宜風化,亦多以博士充任,爲政府之學術專家。漠朝未置弟子日以前,亦有從之受業者,文翁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餘人,親自的属,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是其證也。武帝置弟子員之後,員额迭有增加,昭帝時增至百人,宣帝時又倍之,元帝時增至千人,(後增至三千人,成餘役如故。)順帝以後增至三萬人,其出身必經課試。《儒林傳》云:“博士弟子一歲皆課,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爲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間。”此武帝時制也。又云:“歲課甲科四十人爲郎中,乙科三十人爲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此王莽秉政時制也顺帝時又有所增,陽嘉元年增甲乙科员各十人,此爲明經下第者而添設也。徐防上疏言:“伏見太學博士試弟子,各以意,不修家法,私相容隱,開生姦路,每有策試,輒與諍訟,議論纷錯,互相是非。”《宦者停》言:“諸博士試甲乙科,爭第高下,更相告訟,亦有私行金货定蘭臺漆書经字以合其私文。”課試之弊,可以知也。1Mg中华典藏网

①编按:“省覽”下,《後漢書,陳龐傳》附《陳忠傳》有“特遷一等”一句,當補。1Mg中华典藏网

質帝本初元年令郡國舉明經年五十以上、七十以下詣太學,自大将軍至六百石皆遗子受業,歲滿課試,以高第五人裙郎中,次五人太子舍人。此爲附於太學之學校。《通典·選舉一》言桓帝建和初韶諸學生年十六比郡國明經試,次第上名,高第五十人,上第十六人,爲郎中,中第十七人爲太子舍人,下第十七人爲王家郎。永壽二年,詔復課試諸生補郎舍人。此蓋太學人数騾增,常例之外,復加優典也。郡國之學亦自武帝以後,始以國家命令行之。(《文翁傳》云:“至武帝时,乃令郡國皆立學校官。”)平帝元始三年立學校,郡國日“學”,侯國曰“校”,校學置經師一人,鄉日“庠”,聚曰“序”,庠序置《孝經》師一人。何武爲刺史行部,必先即學宫见諸生,試其誦論,問以得失。班固《束都賦》謂“四海之内,學校如林,庠序盈門”,是郡國學已普遍也。郡國學生之出身則爲郡縣吏與明經。《漢書·文翁傳》云:“高者以補郡縣吏,次爲孝弟力田。”《後漠害·任延傅》云:“章句既通,悉顯拔榮進之。”明經之科,似專爲郡國學生而設,章帝元和二年令郡國上明經者,口十萬以上五人,不滿十萬三人,以孝廉依口爲率推之,宜爲常制也。1Mg中华典藏网

漠代登進人才之道,武帝以前以二千石任子入费爲郎者多,即察翠爲吏,亦必限以富。景帝詔書所謂廉士失職,貪夫長利。自董仲舒以儒家思想發舒於際政治,武帝以後,人才之進身以贡、學校兩途爲盛,任子之法雌旋翟旋役,贫民既有致身公卿之機會,亦即有任子之資格。仲舒對策雖以舉與學校對言,所重尤在學校。仲舒之言曰:“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也。”學校爲姜士之所,其入學则由選察,(如终軍是也。)其出身則由考試,以學校而兼選舉與考試,其法至善。而貢舉所以清學校之窮,可以得不由學校出身與奇材異能之士。學校有興衰,貢翠有得失,其開後世登進人才之路,使社會階级不致懸殊,爲儒家思想用於政制之要事,亦磨封建以後所不可少之制度也。1Mg中华典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