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侨回忆录 八
三五一 统运造成悲惨
自省府统制运输之后,致转运迟缓,如平时商家自行雇运,三四天可到者,统制机关代运六十天尚未交到。至货物损失腐烂,莫肯负责,更属难免。运费比前加多尚未计及。至臭米,系自漳州运来,两个余月始到。加以门外汉不知保护故致腐臭。又如涵江出产虾米,每担卖价一百五十余元,运费至多十余元,合计成本一百七十元,而泉州每担价至四百元,尚且乏货。商家以厚利多往采办,然运输公司迟至两月始运到,该虾米多已臭烂矣。涵江至泉州仅二百余里,两三天路程可达,而运输公司加延二十倍之久。百物安得不昂贵,民生安得不悲惨?庄明理君同两友人,往菜店炒米粉三盘,食毕交银十元,拟找回若干,而店主要再索两元,谓每盘须四元。物价如此昂贵,贫民安得生存?又如商家由上海香港办来货物,堆积泉州海口百余万元,运输久延不能交,被敌人侦知上岸抢劫,又以飞机轰炸净尽。为米物昂贵,县长利用奸商合作,交结运输机关,垄断营业,由是贵上加贵,而公务人员与奸商,则大发财利,多者百余万,少者数十万元。
三五二 省内不应言
十九日泉州各界开欢迎会,座位皆满,主席致词毕,余答词仍报告代表华侨回国意义,及南侨对抗战努力工作,并国内经过诸省,民气进步,军民团结,最后胜利,绝属我国等语。既毕,主席又请侯君登台演说。侯君则言政府不仁,统制运输,致百物昂贵云云。下台散会后,余于无人处复责侯君失言云“余在古田县时经已劝告,不可在公众会场言省府苛政,何以今日复言?不但无益吾国民业,连我等自身亦有危险。无论如何,必待向陈仪要求不遂后,待出本省界,方可宣布,千万牢记,至切至要。”是晚陈仪所派随行招待员陈延进来告辞,谓接陈主席召回,明早就要起程去。余自发觉其任走狗防余后,未尝再与言谈。
三五三 函电求陈仪
十月廿日,余到泉州已四天,与记者访员及各界,并厦大、集美师生,接谈已毕。计自南平北上,及南下至此约廿左右县,调查所及,或闻或见,大都同样事实,绝无错误。于是乃拟电函两稿,交秘书修正,发交永安陈仪主席。电文从简,而函则较详,然均只单独提起统制运输,惨害民生一事,其他如军米、田赋贸易公沽局,及其他舞弊、苛杂、盐政概无言起。盖以统制运输一项,于各苛政中,政府最无关紧要,撤销最容易,而害民则最惨酷。如此项要求不准,其他更无希望,若此项许可,然后再请求他项。其电文大意如下。“陈主席惠鉴,余自到延平,多处代表来告,自统制运输后,转运比前甚迟,如前三天可到,现须六十余天,致各物昂贵,且多有臭烂损失及舞弊。商人缩手观望,而尤以米粮为甚。饿死自杀饥病难以数计。劳苦挑贩,虽百十斤亦不自由,似此与断绝交通无异。余历十余省,虽近战区,亦未闻见有此政令,万祈火急撤销,以解百数十万贫民倒悬凄惨。以上事实经余考察确实,希接纳至幸。”又再致一函除如电文所言外,再加列惨况事实八条附快邮交陈仪。
一、自统制运输后,闽北运船减去近半,前四千余只,现仅有二千余只。
二、崇安县逐天决定运米三百担,交福州政府,每担价十七元,他县亦运到不少,而福州兑价每担七八十元。政府有此奇利贫民何能生活?
三、福州城外,设十二处检查入口米,虽十余斤亦拘捕办罪。
四、福州市内,自统制运输米贵后,贫民自大桥上投江而死,尸由警察捞起者八百余人,至沉入水底及被水流去者不知若干。
五、涵江虾米,每百斤售价一百五十元,而泉州因久运不到,每百斤售价至四百余元。涵江至泉州仅二百余里,常时挑运至迟三天可到,而运输公司延至六十天始到,致商家所托运虾米,多已臭烂矣。
六、泉州米价,每市斤一斤,实重十三两,兑价一元。贫民惨苦免赘,而数日前拍卖两次臭米,每次数百担,均系运输公司延迟所误。
七、两三个月前,县长等代商家办米千百担,每担定价卅余元。后来米价升至五六十元,县长便告商家取消前定之米,云为运输不来。而初办时收去数千元定银,迄今任讨不还。诸商家不得已登报质问,现有报纸可作证。
八、泉州诸商家,自上海香港办到各货百余万元,久积于泉州港口,而运输公司迁延未能运交,致被敌人上岸抢劫及飞机轰炸焚烧净尽。以上八条概属事实,完全为统制运输之害。敬恳急速撤销,仍由商民自运,救闽民于水深火热之惨。否则贫困民众,饿毙日多,残病日众,难可形容。万乞大施恩泽,不特闽民之幸,亦抗战前途之大幸。余不日离泉至安溪,如蒙复示,可交安溪集美学校转为荷。
三五四 华侨反误乡亲
廿日早,余离泉州来南安溪尾县城,是晚各界开欢迎会,主席县长致词,及余演说毕,众多散去。有青年数十人,要求余报告延安事。余于是复登台将所闻所见据实报告,约一点多钟完毕。散会就寝。越日往浮墙乡,寓于国专学校,该校舍系新建在一山冈之上,校址及山水环境颇佳。是日下午往李家大祠堂开会,乡人来者颇众。余演说教育之重要,言“如贵乡光前君,若非受过相当教育,安能于十余年间,发数百万巨资。且居今时世,非但男儿当受教育,女子亦当受教育,在浅识之人,多云女子受教育,乃为他姓造福,而不知未嫁之前,能教其弟侄,既嫁之后更能顾爱父母家以及造成女子自身之幸福也。”又云“华侨寄资回家,千万不可在其乡村买置田地。有钱人争买田地,则是陷害族亲使之衰散,乃家族乡里之祸,而非乡里之福,盖乡族田地有限族人贪利或典押或卖尽,日后财产均空,生活无着,势不得不离去家乡,十人中乏一人可复归来。如此华侨发财回里,不但无益乡亲,反生弊害,凡有存钱应寄存中国银行或中央银行,两行均为政府负责创办,其利息比买田地尤好不少也。”
三五五 劣政勿告余知
廿一日早,余离浮墙,将来侯君乡村之刘林乡,约行数里至某村陈某绅家早膳。该绅系省参议员,前昨县长派四位绅商,到泉迎余,他亦参加。未用膳之前,余请该绅等数人往私室,问贵县有无苛政,民生苦乐如何。渠则问陈延进何无同来,余答他做陈仪走狗防余,自南平发觉后,余致函陈仪请召回,毋须招待,故昨日已回去矣。该绅等云,“苛政害民极惨,我等未向君言者,因陈延进到泉州,立打电通知县长,嘱告诫将来欢迎四代表。所有地方劣政,切不可告君知。”近午经过码头区,再行十余里在某乡村午膳。晡后到刘林乡,寓侯君族亲住宅。即往该乡宗祠开会,余演说约如浮墙所言。数日后侯君来同安相会,言码头区区长,向华侨某家妇饬捐二百元,谓为招待余等费用,大约必多向他人同样捐取。然余过码头时,区长坚留午饭,余辞以预约某乡村招待,虽过其门未入其室,闻有办筵数席或竟借此为发财之机会耳。
三五六 刚毅敢言之国民党书记长
廿三日早,余离刘林乡来永春,近午至诗山,厦集校友招待午膳,后往游凤山寺仍回诗山即起程。近晚至永春城,欢迎者在城外等候,余下轿道谢后,复上轿经过永春城市数里,至某镇寓招待所。越日赴各界开会,到者数千人,主席某君前任厦大建设办事员,现任国民党书记长。致词云:“本省民众受苛政剥夺,凄惨无告,已在生死关头,痛苦甚于倒悬。国内绝无解救之人,历兹多月,盼望陈先生来临,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盖舍陈先生外,别无他人可能救援。万望陈先生哀怜同乡千万民众,遭此厄祸负责解救,勿使闽民失望,千幸万幸。”余上台答言:“余此次回国,历十余省,所见所闻,未有如本省诸新政者,而到处开会,多有党部书记长主席,亦未见对闽民惨苦,敢在公众会场坦白发表。如今日贵主席者,其爱乡爱民,英勇敢言,余极钦佩。至责余负责解救一事,余亦闽人一分子,安敢自外,第恐势孤力微,言轻责重,无裨事实,有负贵主席及诸君子愿望。”又报告此次代表南侨回国及其他。
三五七 再上书陈仪
余自泉州经南安至永春,对民众受苛政之惨苦,复得所闻见之事实,故再致书于陈仪主席,除查询前日在泉州发去函电外复列各事七条。
一、贵科长陈延进,在泉州用电话告南安县长,吩咐四位欢迎代表,勿向余报告本地方上有何不良政治。
二、余自长乐至此,沿途闻轿夫言,虽他处米价较廉,要买十余斤带回家,亦恐犯法不敢采买,足见规例之严辣。
三、统制运输机关,如设在甲区,乙区及丙区均无设机关,而各区距离做十里远计。挑贩将挑乙区之物产,往内区售卖,路程仅十里,而兹须先往甲区,向运输机关缴纳例费,手续清楚后,再挑到丙区。不但加行二十里远路程,且迁延时间及加费,故物价不得不高贵。
四、挑贩有因加远路程,不愿奉行而直接往卖者,若被探员侦知,将物充公,复科罚罪案。故挑贩非比前有数倍厚利,不肯冒险。
五、运输机关代商家转运货物,既迟延日久,商人有恐货物臭坏,或急于用款者,盼望货物早到,俾能流转,不得已恳求运输公务人员,贿赂金钱以达目的。一商能如是,他商家亦能如是,由是造成公务人员之欲壑。
六、前商家自雇工人,运输日子既速,如有损坏,运方须负责赔偿,故能注意保护所运物品。今运输机关则不然,坏烂损失均不理,而运夫更放心失顾,夜宿时尤不关照,且堆积日久,安能免其损坏?
七、商家既病于运输之阻挠,乃缩少营业或停止经营,而有势力之公务人员,则与相熟商人合作,垄断居奇,舞弊营私,不言便喻也。
“以上七条确系调查所得之事实,至余所调查方面,如报界记者,社会领袖,商界名人,沿途役夫,及厦大、集美师生等。余在洋见过上次欧洲大战,及此次欧战,英法诸殖民地,虽有统制,只防奸商以货物资敌,及金融漏出为限,绝未有干涉运输,致阻塞交通,更未有对自家民众施行统制,兹乃美其名曰战时统制。呜呼,全国何省有如是乎!万乞贵主席大恩大德,迅速下令撤销,免贫苦人民数十百万人,饥饿疾病死亡之惨,至荷至幸。”
三五八 在安溪之集美学校
廿五日早,余离永春来安溪,中午复经诗山,厦集校友仍招待午膳,并拍照毕即行。至溪口日将沉西,蒙备晚餐,用后即行,至安溪城已入晚矣。寓集美学校办事处。集校自厦门失守后,即移来安溪城内,假孔庙为课室,及租近处住宅多座,仅容中学寄宿生八百余名。余自民国十一年春,离开集美乡南来,迄今首尾十九年,始复与集美师生相见,越日开欢迎会,余仍报告回国目的,及南洋华侨对抗战各情,并言经历国内十余省,确信最后胜利必能属我,又言及久滞海外,不能回梓,思乡蒙念,无日能忘,第为俗务纠缠所限耳。会毕参观全校,虽非正式校舍,而战时假寓亦颇过得去,校内及寄宿等处亦整洁。学生精神亦好。余甚喜慰。前校董叶采真令堂别世,尚未归土,其乡村距校十余里,余即往吊唁。越日又赴各界欢迎会。
三五九 陈仪拒哀求
廿七日,接陈仪复来电文一道,不下数百字,所言多不切事实,似有问牛答马之概,其中只有三几句,为对参议员常语:“公务员谁人舞弊,可取有实证来交,我绝对严办,绝不宽宥,否则不能随便。”余认陈仪骄愎,无意接受余恳求。便拟不往永安,由长汀回洋。即电南平旅运社,将留存行李,寄交长汀厦大收转。集美校董陈村牧君报告,校舍无法扩充,而每学期考取合格,要入本校初中及高中生不下六七百人,仅能收纳三分之一而已大半不免向隅。若他处有相当校舍,可将高中生移往,既可加招学生,而现校则专收初中生,亦可增收二百余名。余应承之。嘱其采探筹备,该学期学费并大田各职业校,每月须填出经常费二万余元。
三六○ 劣绅钻营
廿八日上午,离安溪集校,将来同安城,下午至龙门,在车站开各界欢迎会,是夜寓华侨某君住宅。闻安溪至同安,来往挑运尚未统制。同安某绅,曾向县长商设运输机关。该县长以利少而扰民大,上峰之令未到不许。故沿路运夫虽众,尚幸自由。足见苛政之作俑者,虽初意未必普设,而各处土豪劣绅亦能闻风钻营,助纣为虐也。前安溪欠用货物,既由同安转运,自厦门失陷后,同安需用货物,反从安溪运来,而安溪系由泉州等处运来。
三六一 拟设同安初中校
十月廿九日早,余离龙门来同安城,在途中见天马山,无限喜慰。下午到城郊,欲违者颇众,入城后寓于旅舍。县长设晚宴招待,座谈间,余云“闻贵县长不从某绅要求,创设安溪同安运输机关,为其利少害多。此乃两县数十万民众之幸。务希坚持到底,至荷至幸。”宴罢,即往各界欢迎会,会场设于露天,到者数千人,县长主席致词毕,余上台报告各情,及代表南侨回国,与华侨对抗战努力等工作,并外汇金钱做战费,及经过十余省,对抗战乐观等等,均两点多钟然后散会。余到安溪集美学校,始闻同安海澄两县均未有初中,因政府禁设。前许多校概移往内地,为此缘故致失学者不少。余至同安便思创办一初中校。据县长言,政府前收没埔尾乡叶定胜住宅,现关闭无用,如合作中校舍可以供给。越日余即同县长及集校教师陈延庭君往视察。距同城廿余里,认为略经修改便可开课。即交代陈君负责筹备,赶应新春招生,并备文教育厅请求许可,如不许可,余回洋再与交涉,务期达到目的,盖政府之禁设学校绝无理由也。
三六二 县长发大财
卅日晚,余在同安城,厦集校友设宴招待。越日余往集美乡,县长及护兵数人同行,余曾力辞,而彼诚意要送尽县界,至集美越宿,复同至灌口方面。计余在同安城两天,旅馆费自理,县长所开招待费,仅晚宴数席,至多三几百元,同余至灌口回去三天,每天费做二百元,计六百元,合共至多一千元。其后闻就同安城内,派捐商民招待余用费三千元,又向各区派捐万元,统计派捐二万余元。余回洋时该县长已解职。彼系外省人,据政界人报告彼任同安县长二年余,获利二百余万元,多系征派军米及统制运输之后,与奸商合作,大半取米货奇利,故能发如许大财。查先后用别名由省银行汇去八十余万元,由中国银行汇去一百零万元,其他零星尚有不少。至上言不从某绅要求,设运输机关,原非爱民好意,若非私人无多利可入、故拒绝不设,则系获利已多,将欲卸职回去,二者必有其一。以同安县长如此吸人民脂膏而言,则陈仪祸闽更可想见矣。
三六三 集美农林地非佳
十月卅一日早,余离同安城至美人山下集美农林学校早膳。沿途所见同美车路破坏后,两边树木概被地方村民砍去,至为可惜,否则不但路景美观,而暑天行人受荫不少。农林校舍,虽被敌寇驶战舰来海面炮击多次,而损失有限,盖未有倒塌,仅破损而已。美人山下农校所栽树木,颇茂盛可观,唯山上松柏则稚小不长大,虽近十余年之久,看似三数年之短小。语云,十年种树地成金,集美农林校,种树数十万株,可惜地土欠佳,否则以地方燃料之贵,虽做火柴亦可值价不少也。
三六四 十九年后回故乡
余到农林时,集美乡长数人来迎。在农林点余钟再起程。途中见集美校舍,欣喜莫可言喻,几似梦中遇见。盖离别近二十年未能回梓,梦寐思乡难以言尽,兹达素愿,喜慰无限。上午十一点到集美校舍,即视察全校及庐墓,到处树木阴翳,高出楼屋。在宗祠中告知多位乡亲,请传知合乡人众,下午三点钟到祠堂相见,余明早就要别往。视察至下午二点钟毕,往校舍午膳。集美全乡原有二千余人,厦门失后合乡星散。敌人虽占据厦岛未有到此登陆,然距集美仅一衣带水,炮火时常波及。数月之间乡里为墟。迨至本年来乡人稍稍回来,约可半数。到祠堂者数百人,余报告各事,并告不能多留几天,系因欲视察滇缅路定约十一月尾在昆明会集,现日子已迫故也。乡人渔船前原有九十余只,每只渔夫三人,现仅存十只,余均漂失无踪。有多人来告渔网尚保存,但乏资船难复业,每只一百二十元。余即交代集校管财人,如有乡长证明者,每只船价可以照给,大约至多可恢复卅余只而已。乡人又告现有儿童男女百余名,请开一小学校,余应承之。嘱陈君延庭准备新年开课。
三六五 海陆空炸击集美
余前在集美所建之住宅,费款八千余元。战事发生后敌人自厦门用飞机来投燃烧弹,烧至净尽方回去,现仅存墙壁而已。其他乡村诸住宅,虽有数家中弹,损失无多。至各校舍被空袭外,中炮弹者二百余次,幸建筑坚固,除弹孔外,其他无震裂之虞。破坏最重者为小学校舍,其次为礼堂,再次为图书馆、幼稚园,及寄宿舍等。余约略计之,损失占全校二成之额,然已年余未有空炸及炮击。闻余离集美后不久复用飞机来炸毁鱼池内一座校舍,该座当时建筑费四万余元。余在南洋自抗战后领导华侨募捐,故时常发表敌人野心罪恶,前后何止数十次。新加坡前为中立地,敌人侨居不少,知之最稔。故对余故乡虽无设防之住宅,及教育机关亦以其凶恶之海陆空强烈炮火加以破坏。我国为军备落后之国,民众受此蛮野兽性,灭天理绝人道之祸害难以数计,虽未能向其报复,而现下时势,料不久必定有代我到其国土,如法泡制者,其苦惨或加我数倍亦意中事,可拭目以俟之。
三六六 亲查运输工人
十一月一日早,余往视察龙王宫码头,及中学校舍等处,回校早膳即起程,将来灌口区。经孙厝社下轿,往探表亲等家。复起程至英棣头街口下轿,步行将入街,见海边泊有运米船五只,米包均高出舱上。余近前查询该米从何处运来,其舵工为集美人,名番薯,答自鼎美乡运来。又问来几天?答九天矣。又问何不起卸?答无栈房可容。因栈内米积满仓。问何不运出?答因乏挑夫。为运输公司着挑夫须招十人为一队,互相连保,如减一人即不可。且因时间关系,每天八点半开门,须经各手续,下午四点半便停止办公。工人因时间短,手续烦,且有克扣减还,及须连保,故多改他业。前有男女三千余人,日夜挑运,现仅存一千余人。至前商家自由雇运,不拘早晚均可出入,工资较好,故雇工容易,男女多来工作,不似现下寡少。又问须加几天乃能起卸?答六七天。又问鼎美运来若久可到?答一天便到。前三四天可来回一次,一月可运七八次。自归运输机关办理,一月运不到两次,我等亦以利不及费,虽有增还实报不足,现未有他项可运,故暂维持,否则早已他往矣。
三六七 登高看故乡
余与舵工等辞别,入市一游,遇多位乡亲在市内营小贩。出市后复起程,至仑上社集美小学校休息片时,(此校系战后移来)中午到灌口市,由某团长招待午膳。侯西反、李秘书均自故乡来会。膳毕再行十数里,至某山坡下,轿夫休息吃点心。余招侯君登山岭,可望见集美乡苍茂树林及校舍屋顶红瓦。余告侯君云“余今登此望见集美校舍,是否此生之最后一次乎?”侯君答何如此悲观。余云“陈仪祸闽如不改善,或不去职,余当然攻击到底。既与他恶感余安能归梓?设陈仪能革去,战争胜利后,国民党握政权苛政虐民,上下征利,余亦不能缄口坐视,势必极力反对,如此党人亦不能容,而视为眼中钉,余何能回梓?唯有恶官倒台,余方有回梓希望也。”近晚至角尾市,寓于招待所。角尾又名角美,该区界在三县之间,即同安、龙溪、海澄是也。角尾至同安城,原有一道汽车路,名曰同车灌路,厦门失后即行破坏,现仅存十分之一二,如前阔二十余尺,目下仅留两三尺步行狭道而已。余到时复见工人许多,再事破坏,至步行亦不可。其破坏之工人,概征近处村民义务工作。如该地方换一官来,又随意征民工作,闻前后破坏已卅多次。厦门失陷已三年,敌人决无从此登陆之理,愚妄之官吏,真是无奇不有。余到本省五十余天,历什余县,绝未闻见一善政,而祸害人民之事项,则指不胜屈。
三六八 续办角尾学校
角尾市区为三县交通之中心,故市街颇广且繁盛。由漳属运来泉属诸米货,多经此转运至鼎尾乡下船。运输公司机关栈房在此。余行至栈房边,招待员告余云,栈内有臭米二三千包。余问是久积所致乎,答不甚久,为米身尚湿,管理人不晓保护,致有此弊。角尾与鼓浪屿尚有船只往来,故少数华侨出入多从此经过。市内人民数千及周围乡民万数,尚无一间小学校。前集美曾倡办一间小学校,数年后交其董事办理。数年前因意见停止,再后为三县各相推诿莫肯负责,致停课多年。余乃与该团长议妥,由新年开课,并捐开办费五百元,该团长亦负责募开办费五百元。所有筹备一切,由团长与陈延庭设法,新春开课。至于经常费,除收学生多少,及市内募捐外,所有不敷,则由集美学校垫补。
三六九 蒋公电同意视察滇缅路
十一月六日早,余离角尾市坐电船来漳州,午后登岸,各界人众在岸上迎接,导往招待所。该所原系中华中学校舍,为厦大学生林文彬君往南洋募建,颇宏伟可观。自抗战后全校内移,林君为招待余故特来筹备。漳城厦集校友不少多来相见。接蒋委员长回电云“同意视察滇缅路。”又重庆运输统制局亦来电云“经派定视察员,准本月终在昆明同行。”余接此两电文,则决意由长汀往昆明,乃电泉州告庄君明理,来长汀同往视察。因自前日与之约定,待接蒋公许可电通知。又接永安陈仪来电:“函均收,先生建议事,可来省从长计议。”又接永安物产展览会电云“本月十二日开幕,请惠临参加”。陈仪知余不往永安,故来电招余往省,既有转圜余地,余当然乐就。即复电云:“来电悉,不日往省。”又复展览会:“如有到省,当往观光。”
三七○ 柴米生命线
余到漳之后,闻自统制运输机关成立,柴料升价三倍,前每元买一百左右斤,现仅买卅余斤。漳州等属系产柴米区域,而城市食米亦被牵制,增价数倍。柴米为人民生命线,贫民因缺柴米饥饿疾病死亡难以数计。龙溪县长亦来座谈,据云伊甫从运输局处来,闻该经理云,前日闻省运输统制主任胡时渊将来闽南各处视察,按本月首可到漳州。兹已取消不来,其原因为接余函电反对,拟重新改组。又言漳局十月份,获净利十五万元。余乃复发电陈仪云:“运输统制后,漳州柴价升三倍,前每元买一百斤,现仅买卅左右斤,米价亦加多倍,漳为柴米出产地,他处更可想见。”越日又发出一电云:“漳运输局,十月份明获净利十五万元,费及暗利或加倍数,利权虽好,而贫民为此,饥饿疾病死亡,亦增多不少。”余到漳两天,计发交陈仪三电矣。
三七一 到处有耳目
三日晚间漳各界,假某戏院开欢迎会,到者千人座位皆满。主席致辞毕,余答谢后,仍报告代表南侨回国意义,及华侨对抗战诸努力工作,并言经历国内十余省,甚觉乐观各情。下台后主席请侯君演讲,侯君复不检轻言,且声色俱厉云“凡贪官污吏,害民惨苦者,立当驱逐出去。”并举手助势而听众亦热烈鼓掌。散会后,余立告侯君云“此为何地,陈仪到处多有耳目,何乃复在公众会场,发此有损无益之言”?越日黄式锐君来告余云,昨夜会场之事,此间电话局经理福州人,立用电话告知省府某要人云,“今晚开会人数甚多,陈某演说尚和平,而侯某则激烈鼓动,对地方上甚是不利,加以厦大、集美校友满布各处,更形可虑”云云。时侯君亦在座,余告侯君云,早知有此,今果何如。黄式锐君为厦大学生,现任中央闽南特务职。驻漳访员及记者屡来座谈,向余要求亲书前电重庆国民参政会提案攻汪精卫原文。余即书云,“敌人未退出我国土以前,公务员言和平,便是汉奸国贼。”
三七二 复电陈仪再请撤销统运
四日上午,由漳州坐帆船来镇内,换电船来海澄县城。十九年前余归梓,建集美、厦大校舍,时常往漳州,电船可以泊岸。兹乃河床日浅,虽潮涨时电船亦不能泊岸。以后若无负责政府举行浚河工作则河床日浅,水线日高,沿河良田,必多变成沧海,至堪惋惜。近午至海澄城,午膳后赴各界欢迎会。海澄为产米区域,前运往厦门年数十万担,兹已禁绝,剩米更多。亦为运输统制阻碍,出产诸乡村堆积无数,而非出产之乡,则昂贵非常。会毕仍坐电船来石码,欢迎者岸上如林,爆竹震耳,入市后沿街亦然。自到福清迄石码,十余处大都如是。虽系闽南惯例,而人民辛苦之际,费此无谓资财,大非余之意愿。前经登报辞谢,究竟效力无多。到石码休息后,复致电文与陈仪,缘彼既来电嘱余到省从长计议,又运输主任胡时渊不南来,将重新改组,故不得不将亲目所见,续行报告。电文云:“余自同安至漳州而海澄,经过英棣头、角尾,眼见米积满栈,闻臭坏不少。运船多只满载泊岸,久待不能起卸。其他产区堆积亦多。原因自统运后人工大减,英棣头前男女运夫三千人,现存一千余人,运航前三四天一回,现半月余方运一回。公务员与奸商乘机舞弊,多由统制运输之害,贫民凄惨难以形容。若非急切撤销,实无拯救办法。以上为余亲查事实,乞尊裁。”是夜寓招待所,越早赴各界在露天开欢迎会,到者颇众。会毕下电船回漳州城。
三七三 柴料何故昂贵
五日上午离石码,下午至漳州城,预备明早将往南靖,转往龙岩。有人来告:“龙岩不可往,共产党人凶恶横行常夜时自窗外开枪杀人,晚后无人敢出门。”余答:“凶恶杀人,亦须有故,必不无因逢人便杀。延安亦有人言不可往,余经往住许多日,绝无丝毫危险?况龙岩乎!”越早离漳州往山城,中午到南靖。午饭后,散步到近处一小学校,校长为集美学生,据云:“此间征调壮丁,既入禁押所,伙食尚当自备,须待若干日,正式交管理员方免。前昨被征一人,无钱可买食,将随身一支洋墨水笔,售钱供伙食费。”余辞出复起程,近晚到山城,现南靖县长移住此处。余问县长等:“闻柴料由此出产,何故近来价升数倍?”答:“前者自由转运,每百斤运资二角五分。自设运输机关后禁止私运,概归该机关统运,每百斤运资,须一元零五分。且运转迟滞,堆积如山,不能运出。致漳州柴价高昂。”晚宴后赴各界欢迎会。会场设于露天,到者颇众。
三七四 龙岩车路多弯曲
七日早离山城,将来龙岩,终日降雨,冒雨而行。计近晚可到水口,然水口乏相当旅舍。近处有一小学校,校长为集美学生,其董事谢君亦校友,特来山城迎接。是夜寓该小学信宿来水口,而省政府汽车已在此等候。盖汽车路自漳城至水口,均已破坏,水口以上各车路尚完好。龙岩县长张灿君亦来等候。张君惠安人,曾任集美教师八年之久。在车中余问龙岩共产党凶恶事。答渠到任约五十天,迄今未有发生事端。前时公务员晚夜不敢出门,恐被暗杀,自渠接任以来,夜间公务员随意出入,无何事故。当渠到任之初,则邀诸领袖来县署,商议官民治安事,并劝善守法律,不可扰乱秩序。他等答官吏若无扰害民众,我等绝不干预。午间至龙岩,沿途车路甚多弯曲,盖一弯甫行过,复遇一弯,计不下百多弯曲,余行十余省,未曾遇此状况也。
三七五 利令智昏
八日近午至龙岩,欢迎者甚众,排列市外如林。盖龙岩教育颇发达,而厦大、集美校友众多,故更倾城招待。入市后寓于旅舍。少顷余请张县长入房内,告以“自入闽以来,各处受统制运输之害,致各物昂贵,民众凄惨无告,诚出余意外,经函电向陈主席要求撤销,未蒙许可,贵处有无设运输机关,及苛政病民事项,希示予知,以便交涉。”张君答“我想此事无须交涉,且交涉亦必无效,不如勿干预作罢更妥。”余闻后大失所望,心甚不满,即起身出房外与他人谈话。盖余以张君为泉属人,且任集美教师多年,身任地方县长,知苛政害民凄惨,必能见告。岂料不但不告,反劝余无须交涉,不顾民众饥饿、疾病、死亡、悲惨,天良何在?又同县人李良荣师长,尚奖说陈仪好话,使余失望,犹可云武人不关民事。若陈延进亦同县人,且为集美中大学生,并留学外国,竟甘做陈仪走狗。兹张县长任中等学校教师十余年,其受相当教育及社会经验,毋庸多赘,亦复如是。无他一言以蔽之,利令智昏,夫复何言!下午赴各界欢迎会,会场虽在露天,然讲台前系斜坡,前低后高,造成无数阶级,如戏台之座位,大约可容数千人,各人头面均看得见,不致遮掩,诚一甚佳之露天会场也。
三七六 与陈仪三代表论统运之害
九日上午离龙岩来长汀,下午即到,寓厦大所备之招待所。陈仪已派代表三人,即陈培焜前任厦门道,久相识;次统运主任胡时渊,及省银行经理仰光侨生集美校友丘汉平。与余相见云陈主席派他等来欢迎余到永安:“如不往者,则磋商对统制运输事如何改善。”余答:“在漳州时,接陈主席相召,故决意前往,经复电告知矣。”胡君又言:“运输事何项不便,请余修妥均可迁就。”余答:“余非政治家,对政治实是门外汉,安能提出修改?第入省经各处,见运输阻滞几于断绝交通,致米柴及各物昂贵,民生受害非常凄惨。故认为无益有损,请求撤销。”胡君言:“战时必须统制,不能完全取消,只可修改耳。”余云:“战时须统制,无非防备奸商运物资敌,而非阻止自家良民之生活交通。政府借此以取财利,而美其名曰战时统制。然政府要苛取民利,亦须略有方法,安可设阻害交通之机关,将三天路程,延迟至六十天左右方能运到;将良好食物,置之臭坏,致令食粮昂贵,而令贫民饥饿、疾病、死亡、惨痛,无异帮助战时敌人之残杀。余在洋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绝未闻当地政府,施此误民自杀之政策。又回国以来历十余省,虽山西、河南、湖北、湖南、广东、江西、浙江等战区,亦未见施行此策,独闽省有此。且闽省非战区,而曰战时必行,将谁欺?”胡君等无言可答,但云当回禀陈主席,并请余往省,余答再两天就到。
三七七 厦大有进步
厦门大学自“七七”启衅后,已知厦门危险,准备他移,及“八一三”上海开战后,即将重要图书仪器,及理化各物装妥箱内,移存鼓浪屿。及全校移往长汀,则陆续运往,尚有一部分未运去。比之他省诸大学迁移,书物有丧失殆尽者则为幸多矣。虽各器物未能完备,且战后艰于添置,然比其他诸大学可无逊色。校舍系将旧有寺庙,草率添建权用,尚幸略可维持。近处空地颇广,拟再扩充学生,及增办他科。其时学生六百余名,来学期拟添办电工科。至各科毕业生,多有出路,未毕业之前,多省已来聘定。余到长汀计开会两次,一为各界欢迎会,一为厦大师生欢迎会。厦大新聘一教师,甫来自北平者。余问北平敌势如何,答敌人出城外如要上十里,须有相当军队保护,否则多被游击队攻杀。足见沦陷区敌人势力,不外城市及交通线而已。
三七八 陈仪无悔心
十日午饭后,余离长汀来连城。该处国民党省党部主任为陈肇英。陈君廿年前,在漳州陈炯明时代,曾相会一次。彼来相邀,余因将往永安,故顺途往访,入城已近晚。蒙陈君等在城郊迎候,晚间设宴招待,主客各有演说,是夜寓招待所。越早辞行来永安,午后始到,欢迎者导往旅运社。庄君明理接余自漳电告将来长汀同往观察滇缅路,故自泉州来永安相待。有人报知陈仪,庄君前日自贵阳与余同行,故陈仪立请庄君谈话。所言都系查问自闽北至泉州,各处对统制运输利害等事。庄君将各处民众惨苦,多由统制运输后,转运迟滞等贻误,详细报告,问答近两点钟之久。陈仪虽经庄君证明事实,其心仍无悔过表示。越日在纪念周,尚演说运输统制事,谓“战争时代运输必须政府统制,此乃各国通例,唯不识政治之人,故有反对,然政府必行其任务,以顾全大局,绝不轻举放弃”等云云。又越日(即十日)政府某机关日报,复详细全篇登载,并附以陈仪投稿名字。余到旅运社时,庄明理君及他人将日报送交余看,并言在纪念周演说各情。余阅报后,已明白陈仪无悔过之心矣。少顷往会,彼此只有普通应酬话而已。对前日等函电,改革运输事,均完全不提,立即辞出也。
三七九 华侨外汇与抗战之关系
十一月十二日早,赴各界大会,是日有三个会联合为一,则孙总理生辰,及物产展览会开幕,并欢迎余者。故各界人士到者甚众,均立在露天,而讲台上仅陈主席及余等十余人。主席致词毕,请余演说,余言要讲三项题目,(一)报告代表南侨回国,慰劳考察,及南侨对抗战之工作;(二)海外华侨外汇金钱,与抗战之密切关系;(三)南洋资本家回国投资问题。以上三项,其第一第三均详前,兹免复述。唯第二项比前较详,故记之于下:“世界无论何国,战争最需要二件事,即人力与金钱,二者缺一不能战争。至所需巨量金钱,大都由政府出公债票,向国民征借为第一紧要。其次如有友邦可借则更好。我国自抗战以来三年余,苏俄借我美金二万万元,系军火;美国借我四千五百万美元,系货物;英国借我五百万金镑,系维持币制基金。若论现金,则未尝向任何友邦借来一文钱。非我国免需用不求借,第无处可借耳。自七七抗战后,政府发公债票向国民征借,第一次发救国公债券五万万元,分派本省须认购八百万元,然本省经过多月,出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捕人封屋,结果成绩仅有四百万元。中央政府自抗战第二年,迄今再发公债券五六次,每次五万万元,计已三十多万万元,未尝再派本省若干债券。设或再派第二次第三次,本省民众能否应付?此毋庸赘述。然本省如是,他省亦都如是,皆无财力可购公债券。若然则三年来,政府所发出三十余万万元之债券借款,究向何处取借?盖无非向政府所办之银行,如中国中央交通等支借。然诸银行安有此巨款可借政府?则系海外华侨汇来之现金,如去年(民廿八年一)年间,南洋华侨寄家信及义捐,汇来七万万余元,美洲等华侨三万万余元,合计国币达十一万万元。其中一万万元义捐。按世界银行公例,如有基本金一元,便可发出纸币四元,如此便算稳健。华侨外汇概是现金,政府银行将此十一万万元现金,作为纸币基金,即可发出四十四万万元纸币。除十万万元为华侨寄家费之款,尚余三十四万万元纸币,故银行每年可借政府,买债券数十万万元。据何部长言,去年战费支出国币一十八万万元,尚有十余万万元可做政费。以此而言,我国抗战所需金钱,实与海外华侨有密切关系,岂虚语哉?”
三八○ 闽省捕禁省参议
是晚陈仪设宴,各界到者百余人,他起言后,余亦致答词,但敷衍了事。越日余赴参议会副议长林学渊午膳。闻参议员福州商会长王君及邵武丁超五君令弟,两人均于近间被陈仪捕禁不许保出。余问两参议犯何重罪?林君答王君为其行栈中存有生油七百担,然已许售三百担未领。余问政府限制可存若干担,答油类未闻有限制。又问丁君犯何罪?答“为邵武公沽局与民众闹事,丁君等代民众排解,故被县长拘拿十余人,料系受陈主席命令,现丁君已被禁多日。”余云:“省参议系中央委任,乃为此小事便如此贱待,设有相当罪过,亦当交法院办理,省主席何得如此藐视法律与参议员乎?”林君云,彼视参议员如伊之下属,故敢如此举动。余回后告侯君:“福州王商会长被陈仪捕禁,料必为我等所累。前日王君招待我等往海军处及鼓山,陈延进亦同行,尚有其他陈仪诸耳目亦必能报告。君曾私赴王君之宴,而陈仪疑余函电要求中,有云福州大桥投江死尸等语为王君所报告,故借口存生油入其罪。否则据林君言油类未有限制,何罪可言乎?”
三八一 谋没收厦门大学
十三日晚赴厦大、集美等学生欢宴会,会所假省银行办事处,距永安市数里远,地方为新开辟,建有平屋多座,及客厅运动场花园等。省银行总经理丘汉平,为仰光侨生,回国留学,曾在上海任律师。与徐学禹有交情,故委任要职,亦以他为闽南人,兼为南洋侨生,利用他可多吸收华侨并闽南存款。前与某派人谋没收厦门大学,改为福建大学,筹备处主任便是此人。是日未开会前,导余参观省行诸建设。余问省行已发出纸币若干,答五角以下二千三百万元,一元者一千二百万余元,共三千五百余万元。又问商民等存款若干?答三千余万元。合计七千余万元。少顷入席,到者百余人,均厦集二校校友。筵终主席丘汉平致词毕,余答词报告:“廿年前,创办集美、厦大两校,集美设在故乡,以村里为名,原不望他人捐助,按自己量力负责,至厦大则不然,自倡办时在厦门开会,首先认捐四百万元,待两三年后,略有规模,则向南洋富侨募捐巨款,扩大厦大校务。不意理想失败,虽屡向富侨劝募,卒无效果。创办十余年间,承认四百万元经费交完后,因遭世界商业不景气惨况,余之营业亦不能维持。不得已放弃厦大,求中央政府无条件接收。每痛不能尽国民职责,为义不终,抱歉无似。余前日到重庆,陈立夫及孔院长告余,厦大拟改为福建大学事。其后国民参政会开欢迎会,要余报告南侨概况,余最后因并述对于厦大改为福建大学事,有三项怀疑(已详前)。两日后陈立夫亲来余寓所,告余前议作罢,此后绝不再提云。”
三八二 在大田之集美农林水产商业三校
十四日上午,余与集美学校董事长陈村牧,坐汽车往大田县城。陈君在安溪迟数天来漳州,拟同余到广西,故自漳一路同行。集美农林、水产、商业三校均移大田。学生四百余名,校舍系假诸祠堂,约一里内有祠堂七八座,然均不大,复租民宅多座,共十余座为课室并宿舍。距县两三里,虽不远,而通学校仅二十余人。水产校移此内地虽不合,然沿海既不能设亦聊胜于无。是夜寓校舍颇寒冷。越早开会后将拍照,师生全体均排立,正中备一坐椅,强余独坐,余力辞不肯,彼等盛意劝坐,余告以无须有此阶级,余历许多处咸以平等为快,绝非客气也。
三八三 田赋加十倍
十五日早膳后,往大田城内各界欢迎会。大田县原属贫区,前各物甚廉,产笋颇佳,市内设施简陋,教育不振。自集美诸校移来后,略有进步。开会后因县长他往,乃与秘书谈论增加田赋事。据言全县男女十一万人,未抗战时,每年缴纳田赋四万九千余元。抗战发生加增各税,每年须纳十二万元,即每人一元余。若按近顷新定田赋核算,每年须六十余万元,按收八成可五十万元左右,业由十月份起,实行征收矣。大田商会长永春人某君亦在座。余问以此间运输事,答:“甚有害,前三天可运到者,现则五十天不一定到。就现下如私人雇挑夫,由大田运至永春,每担工资十五元,三天便到;而交运输机关代运,每担须二十一元八角,虽加六元八角尚属无妨,而自十月一日交运货物,迄今日已四十五天尚未运到。小资本商家须停业不能经营,大资本虽可耐,亦恐货物损失臭烂。由是各物腾贵,民众凄惨难言,而尤以贫民为甚。且复欲加以十倍赋税,实无异火上添油也。”
三八四 应采出而反贡入
是日午膳后,离大田回永安,应其晚各界公宴,到者百余人,政界除陈仪不到外,各厅长省委及徐学禹并其他多参加。主席为副参议长林学渊,(正参议长病)。未就席之前,林君曾问南洋树胶事,余未暇答。筵终主席起致欢迎词毕。余起答谢,并言:“余自民国十一年出洋,至今回国,历十九年之久,无日不思乡,不幸为营业牵累,有怀莫达。迨至近年可以脱离,则又因祖国抗战,负责南侨总会任务,迟至此次组织华侨慰劳团,幸得同他等回国。至本省虽有五十余天,而回集美桑梓仅有一日。因本月终须到昆明,与渝运输统制委员,及工程师共同视察滇缅路。今晚与诸君辞别,明后天将复离开本省。唯心中无限忧愁不快,谨为最后之忠告。余以南侨总会主席名义,代表全侨回国,其责任系希望回洋时,增加外汇金钱,裨益祖国抗战。至抗战需要巨数金钱,与海外华侨有密切关系,前昨大会余已明白报告,今晚无须重言。第所忧愁不了者,此次回国,原拟向国内采取良好事物携出南洋,不图在本省内反须由外贡入。何以言之?南洋华侨以闽粤二省人占最多数,今日要采取本省好材料,携往宣传则无有,而历经本省数十县见人民被统制运输陷害,至饥饿、疾病、自杀、死亡者不可胜计。乃将余亲闻亲见,悲惨实据,函电恳求,此就是反转贡献入来者。至所以忧愁原因则以不日回到南洋,对众闽侨将如何报告?若指鹿为马,良心上实做不到,为保守人格,据实而言,恐未免阻挠闽侨义捐,及波及外汇,则此行代表回国无益而反损。为此缘故,所以函电再三哀求,撤销运输统制,绝非无病而好做呻吟也。”
三八五 闽侨应多捐
余又言:“南洋各属华侨,对抗战筹款概能合作,故成立南侨总会。或有误会谓如有合作,南侨总会正主席及两位副主席何以均属闽人?又回国慰劳团四十五人中闽侨占二十余人。余告以粤侨分广州、潮州、厦州、客属,而闽侨则一而已。而各处筹款侨领,闽侨实居多数,且较为努力故也。自抗战以来,余鼓励闽侨义捐及寄家信,较有相当成效可言。凡诸募捐员及出资者,如有推诿或对余道及某帮某侨少捐资,以及闽侨每逢开会时,余均告以闽侨应比他侨多出钱为宜。其理由为人民对抗战之义务在出力与出钱,祖国出力省份,如广西已出军兵四五十师团,人数四五十万人,广东虽沦陷许多县,亦出军兵二三十师,人数三十余万人,而本省虽闻有征调壮丁,然未有闽军一师一旅,往前线抗敌。他日胜利后历史记载未免相形见绌,愧赧难免。南洋闽侨若能努力多输义捐,亦可将金钱补救多少。”最后余又言:“顷间贵主席问余南洋树胶事,未暇答复,兹略述产量及经营状况。”(已详前在西安所言)余因明后天将离闽境,故本晚发言较有刺激性,以种树胶忌恶草与白蚁喻建国须防贪官污吏,亦不客气之语也。
三八六 树胶之历史
十六日早,余离永安来长汀,临行时陈仪亦来送别。近晚到长汀,厦大师生复设晚宴。又强余演说,余辞谢,乃要求讲南洋特产树胶事,余不便过却,乃起言:“南洋数十年来,最发达之树胶名‘吧朥胶’,为廿世纪中负盛名,震动世界之物。此物在百年前原产于中美洲,原为野生,继则以人力栽种。然该处知此物可宝贵,严禁胶子出口。距今约六十余年,英国用人偷买胶子三百粒,以一百粒种于印度之锡兰岛,一百粒种于马来亚怡保,又一百粒种于新加坡。然种后十余年,竟置之不闻不问,因政府未有领导提倡,南洋诸华侨及各色人等,亦未知其利益。迨至我国光复前十余年,英国一农业专门家游历东亚,经新加坡,晤前本校长林文庆先生,言吧朥树胶,十余年前经在此热带地方试种,成绩甚佳。现在胶树茂盛,利益甚大,然要经营须大规模栽种,千余英亩至数千英亩,方能合英人股份公司承买。林君自己无许多财力,乃招马六甲侨生,友人陈齐贤君出资合作向政府领地五千英亩栽种大茨及树胶。五六年间树胶共栽二千英亩。除大茨收成,垫去资本廿余万元,而售于英人之公司得实价二百万元。其时二百万元价值,不减于眼前二千万元之巨。由是南洋各处闻风歆动,而尤以马来亚更为争先恐后,竞事栽种。多者千亩以上,少者数十百亩。英京亦多组公司,派人来马来亚开辟。继而荷印政府,竟硬迫土人,每家须栽种若干亩。加以汽车发展迅速,故树胶销路日广,至称廿世纪为树胶世界。以此言之,林文庆先生有功于树胶不少。”余并提及栽种树胶分两时期,如抗战与建国之譬喻,如在西安所言,在他省亦曾言之,盖以讽刺诸官僚也。
三八七 决意攻陈仪
十七日早,余离长汀将来江西,同行者侯西反、李秘书、庄明理及厦大校长萨本栋、集美学校董事长陈村牧。他二人将往重庆。近午出闽界入江西之瑞金,余心甚不快,不但恋恋不舍,并思念何日可能再回闽境。盖非积极攻陈仪,无可挽救闽民于水火之悲惨。若单向蒋委员长告诉,则恐难收效果,如扩大其事,联合中外围攻,则蒋公定不满,且须与党人为难,余此后何能回梓,为此缘故所以忧郁不快也。至陈仪祸闽恶心,非但行苛政任私人而已,其野心存意系鄙视闽人无才,拟占做彼殖民地,加以技复残忍,视闽人如草芥。然古语云,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吾闽自光复后,权操外省人,及李厚基倒后,提倡闽人治闽,政权由本省掌握,省当局如林森、萨镇冰、方声涛、杨树庄,主持十余年,无一善状可言。至武人之凶暴横行,闽北则有卢兴邦兄弟,闽南又有张贞、陈国辉、及其他半土匪式之流,指不胜屈。不但对闽政无丝毫裨益,而祸害愈烈,纠纷愈甚。致复启权归外省人之局,而陈仪之野心凶恶,尤为历来所未有。余在本省五十余日经二十县及诸市区,视察颇详,现将出闽界,对陈仪祸闽事除上言外,再录十六条罪恶,附列于后,此俱确实有据,而手握事权之领袖,竟不闻问,反从而袒护之,余安能缄口任小民供其鱼肉耶?
三八八 太上主席
徐学禹浙江人,前在上海交通部电局任职,私创一营业公司,凡该局所需各物,概由该公司承办,每年获净利十余万元,后被政府查出,判停职二年,不得复做公务员。数月后陈仪便召到闽省,任建设厅长。不久被人控告罪案罚期未满何得复任要职,陈仪不得已罢之。乃仍留闽为省委,且更委以诸重要任务,如省银行、财政厅、建设厅、经理厅长等职概由他一手委用,现一身兼十二职,权胜主席,故闽人称徐学禹为太上主席。凡贸易公司、统制运输,及其他苛政,多出其手。他在上海时,其妻虐死一婢,律当严办,乃托青红帮领袖胡时渊,为之斡旋无事。及上海失陷,青红帮失势,徐学禹则招胡来闽,任统制运输总经理,前青红帮等人,多来服务。当十五日晚在各界公宴时闻余演说后,知闽事不得了,越早立往香港,将乘飞机至重庆运动,以防余之攻击,闻其靠山为朱家骅君,或尚有其他。
三八九 运输专利
吾闽自抗战后,沿海失守,不但通商口岸,即各小港口,亦常恐敌用小艇及飞机来轰炸,故海运到处缩短,而增加陆运。或用车或肩挑。于是诸商家为自运,及代他家搬运计,多置驴马汽车及挑夫等,由是互相竞争,竟成立运输营业一途。徐学禹见此则创办省府贸易公司,亦如他商备置骡马汽车等项运输货物,由是垄断利权,实施统制运输条例,运输概归政府一手办理,创设多处分局,凡各区域所有运输,概归由该局搬运。甚至肩挑苦力及小贩,数十斤亦不得自由,须到该局纳完手续费,否则货物充公并罚罪。亦有贪利豪绅,向总局请设机关,以助纣为虐者。而短促时间内要委用许多公务人员,不但缺乏有经验之人,凡愚妄无行之流,亦不免滥竽,狡猾者则乘机舞弊,或与奸商合作,有意缓运商家货物,以便居奇贸利,造成百物高贵之凄惨状况。
三九○ 省府设贸易公司
抗战后闽省与上海香港交通,既多不便,出入货物当然困难。徐学禹借口政府应帮助商民,凡不能运出物产,及不能运入货物,当由政府代为设法。故创办闽省贸易公司,并在上海香港开办和济商行,凡可经营出口之物产,及入口可销之货品,莫不极力包揽,且设法阻挠商民出入,名曰帮助,实乃摧残竞争,侵夺商民之财利。以省政府威力,当然压倒商民,如包租全载轮船,不计损失危险,将大宗杉木,公然运出资敌,此尤为商民所办不到者。彼则以闽省政治变作营业,复踵在上海交通电局故智,营私舞弊,侵逃外汇。上海香港商行,何异徐家之业!彼但知一己一系之私利,而不计闽人千百万贫民之生活惨苦矣。
三九一 摧残实业
闽省建设厅长,系徐学禹委任之人,当然仰其鼻息。自抗战后,所产茶叶,销路既短,价值廉贱,虽中央统制局在香港设富华公司,以利运销,然声誉亦劣,收效甚少,故闽茶市价日降。余回国之前年,闻安溪茶每百斤,摘茶工资及制造成本须五十余元,其他园主耕耘等费尚未加入,而中央统制局仅还价五十元。园主既无丝毫利益可长,尚且亏去摘制工资不少。且以粮食等物日贵,于是茶园主多有不得不割爱,将栽培多年之成长茶树掘毁,改种食物。若武夷茶园,虽未如安溪掘毁,然多生草失耘,几于荒芜。闽省产茶区域,以武夷安溪为最,兹两地既如此荒废,而建设厅不但不能设法维持补救,尚更在武夷山下,辟可种粮食之园地许多亩种茶,名曰“示范茶厂”。设办事处于近地,公务员卅余人,规模之大可以想见。此种举动真莫名其妙。农民辛苦栽培之茶园,成本廉宜,尚不能保存,而省府乃特设机关,耗巨费新垦栽种,其存意莫非预料不久农民茶园荒芜消灭,政府新园可以取利乎?若然,何不将此巨款,向农民收买旧茶园,岂不两俱有益。盖彼等非有利民之心,凡所举动只见害民而已。且不但对茶园如是,其他如收没某某等蔗糖厂,云政府要自经营,究实徒托空言,竟搁置停废,质实言之,摧残实业而已耳。
三九二 省银行之出入数目
福建省银行,前李厚基主闽政时,亦曾创办规模较小,发出纸币五百余万元,及李倒台,该行停闭,纸币当作废纸,吃亏者系我闽人。兹陈仪徐学禹创办省银行,其计划与前不同,不但卅县多设分行,吸收民众存款,且发行加六七倍纸币,在香港设办事处亦将设分行,又派人往菲律宾开办分行,新加坡亦筹备分设,拟吸收南洋闽侨每年数万万元巨款之外汇,其野心可以想见。又闽省发出纸币,与他省发出纸币不同,如云南、四川、陕西等处,虽各有通用省币,然每元只值中央币五角,即仅半价而已,若闽币则与中央币同价值,现发出三千余万元,可值他省七千万元。闽省银行既发出许多纸币,加以人民存款之巨,而建设厅所办事业,除贸易公司外,在闽北有几间铁工厂,均尚幼稚,无成绩可言,按其资本至多十余廿万元。又合作社据该主任言,垫款七八百万元,能否稳健尚未可知。至若放债商民则非其宗旨。贸易公司积存千余万元货物,或属事实。若就现下清算,恐亏空数目,非三数百万元而已也。
三九三 军米之补贴
闽主席陈仪兼绥靖主任,军权亦在其手,计驻防军三师,据云三万人。抗战后米价日高,三师军队食米,系就闽中定价派购。余回国之时,省府定价以每担十七元收买军米,按三万人核算,每人月食米卅斤,即九千担,每半年分派一次,须五万四千担。将此数目分派各县负责,省政府有无增派,不得而知。然省府如指定某县,须负责若干担,该县长则分派各区若干担,各区长又分派各乡镇长,各镇长又分派各保长,保长则向民家派买,每担还价十七元,如无米之家,须补贴米价。譬如该处市价五十元,须贴卅三元。然县长区长乡长镇长,以及保长等多乘机发财。如省府派县长二千担,县长则加二百担或三百担,以分派各区长。而各区长复增加若干担,分派于各乡镇长。乡镇长亦增派各保长,保长分派各民家亦如是。每担贴价至少二三十元。若该县政府指派二千担,经过县区乡保四级,或加至千担左右。民众除正式损失外,又加吃亏数万元。下级官吏之发巨财,莫非上级多设苛政有以启之也。
三九四 设立公沽局致米腾贵
官吏既多发财,则食髓知味,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除上言军米外,凡闽省各产米区域,亦拟竭泽而渔,统归政府专利买卖,商贩不能染指,故创设“公沽局”。由闽北先行分设,某县计分几区,有产米者,便设立一公沽局于区内,该区所产米谷,概归该局收买,然后由该局逐月按额,分配出售其他地方。在未进行之前,先调查该区农户或商贩,存米谷若干担。譬如该区总存五万担,按至新米登场,须五个月,则公沽局逐月,只准售出一万担为止。其实该区民间所存米谷,实不止五万担,乃为设局以后风声传布,咸知政府估价甚廉,存户大都减报,如保甲知情,则贿赂了事,故全区减报之敷不下二三成,实额存米谷有七八万担之多。如自由买卖之时,逢市价较好,一月间可售出至二三万担,则米价不致高昂。兹公沽局只限定售一万担,需米区域,知来米大减,后方无增加可能,势必争价收买,或多积居奇,虽政府有限定售价,而公沽局及商贩,忠诚者少,明价虽廉,乏米可买,故黑市增价数倍。设局目的名曰平均米价,究实乃欲贱买贵卖,从中取利,风声所播米价大起,又加以公务员与商贩因而舞弊。是乃苛政一举,而数害俱至,民生悲惨莫可言喻,此所谓庸人自扰也。
三九五 擅加田赋
我国各省田赋,自昔原为中央政府规定,分甲乙丙诸等征税,至于亩数若干,按年收入若干,该省逐年造报。抗战后物价日升,浙江省府因向中央建议,田赋亦宜升加,照农产物之升价征税。然因交通不便,各省物价相差甚远,中央政府虽有意接纳建议,尚在咨询各省意见,然后分别解决,至速须待新年方能颁示,如何增加及由何月实行。此事不但各省绝未进行,就是倡议之浙江,亦绝未举行也。而陈仪一接中央之咨询,立即规定闽省田赋,依植物征收,最减加三倍,最多至十八倍,平均须加八倍,由本年十月一日实行,全年田赋原收六百三十余万元,现增至五千余万元。闽省经设有参议会,理应先由参议会解决,而陈仪不之顾。及九月间参议会开会,极力反对,谓须待中央命令,举行未晚,亦归无效,其藐视参议员与残忍骄傲毋庸多赘。
三九六 虐待壮丁零星分散
我国抗战后,各省征调壮丁,吾闽亦不能例外,依照中央规律征调,然闽南壮丁,多往南洋减去不少,故闽省比较他省,就人口核算,当然较少。余到南平县,初会见陈仪,时问自抗战迄今,(廿九年九月)本省计征壮丁若干人?答二十五万余人。又问逃走及死伤若干人?答未有登记,不知多少人。余甚讶之,然不便再问。盖余在他省所问,均能详答,而本省当局则全不知。既不知所征之壮丁生死逃走,至在战场及后方训练等成绩优劣如何,必更不知。事关人命及抗战之重要,以省主席兼绥靖主任要职,竟如此糊涂。其多年主持闽政,良否更可想见。对壮丁既不关心如是,至虐待壮丁,惨酷与囚犯无异,而闽省抗战出力之名誉,当然远逊他省。缘所征壮丁,任由下级人虐待,既征到则闭禁囚房,伙食令其自理,须待至正式点交营官,方免自膳。而训练军官,多他省人,言语不通,或鞭挞酷虐,凡不堪苦楚者,便思逃匿,由是管理人愈加严格,所以绳缚成队,防禁益密。至于疾病医药等项,更不堪言。此为恶待壮丁之实在情形。征调人数之众,逐月将近万人,五六个月训练期满,以我国军制,每师至多平均一万人,则闽省壮丁每月可成一师,虽任其逃走死亡,一个余月亦可编成一师。然抗战已三年,征去壮丁二十余万人,绝未有成立闽军一师者,甚至一旅亦未有。其原因系所有训练诸壮丁,不自成团、成旅、成师、而专备邻省之补给。每次千人或数百人,零零星星以应付,亦有训练未满期,逢有需要便即遣发。故虽征出许多壮丁,而战区无闽军之名称,良由陈仪存破坏心所致。古语云,乘舟者欲舟走。陈仪任闽主席,而居心则相反,视闽人如奴隶,不欲造就闽人,恐日后伤其权威。由是不顾壮丁之虐待,不计壮丁之存亡。按闽省壮丁如能成师旅,各级军官与士兵,久已相识,感情联络,言语相通,如逢出战,同生共死,若以少数零星分给他省,兵官同仇既不相识,语言又不通达,或加歧视亦势所难免,吾闽壮丁遂致苦上加苦矣。
三九七 摧残教育
闽省教育,比较邻省浙江广东逊色甚多。虽光复后政府规定全省教育费,每年一百多万元,而省垣占去半数,以六十余县均分,每县不过一万左右元,若闽南尚有少数私立学校,由海外华侨捐资倡办,教会亦有开办者,至于闽北则更寡少。民国七年,余创办集美师范及中等男女诸校,继以厦门大学,造就师资以供给省内及南洋等处需要。由是十余年来,受集美、厦大影响,全省教育进步略有可观。自陈仪入主闽政,不久便命令闽南诸私立男女师范学校,概行停办,只留集美一校而已,其借口为此等学校程度欠佳,师范校省府要统制自办,俾能一律完善。其所言理由,未尝不充分,然省府必先有相当准备,且各区均予创设,庶不致有偏枯之弊,然后方可禁止诸私立者,否则,只有破坏而已耳。乃其后全无增设一校,仍旧只有省垣普通师范一校,学生数百名。又不久复下令禁止集美男女师范校,并幼稚师范亦禁之。余函电要求无效,按集美学校更有关于南洋之师资,非但本省内而已。此次余回闽,始悉省府对普通师范学校,仅办一校,学生八百余名,校长为集美师校出身者。每年毕业仅百余人,欲分配省内各中心小学师资,无异杯水车薪。按照中央教部发表规定,由民国廿九年起,五年要普及教育,闽省中心小学,教师至少须有八千人,方足分配。兹每年仅有百余名,不足补死亡与改业者,其摧残教育之野心,了然可见。又省立高中学校,全省只设四校,学生一千余名,不及邻省数县之额,其存心莫非减少中心小学之师资,且不愿多造高中之人才,其处心积虑,蕴蓄已久,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也。
三九八 贱待参议员
我国宪政虽未实行,而中央政府既欲笼络人心,故必稍存形式,如各省成立之参议会,参议员虽由主席指派,然须经中央批准委任,与省主席之属下官吏大不相同。闽省参议员三十余人,乃千余万闽民之代表。若平均言之,则每一参议员,为四十万人之代表,其荣誉及尊重为何如。而陈仪则藐视如下属,参议员开会时,如陈仪出席,不啻上课时教师与学生,其骄傲气象,则尤甚焉。参议员福州商会长王君,及邵武县绅丁君,二人俱因小故,非犯何罪过而被捕禁,不许担保。此不但藐视闽人,而亦目无中央矣。参议员果犯有罪过,应交司法院办理,省主席何得任意捕禁,亦何得久禁囹圄不许担保,似此何贵乎有参议员耶!陈仪自入主闽政后,便以闽省金钱笼络收买各县豪绅,以塞其口,并作爪牙,美其名曰“省参议”,或曰“顾问”,月薪自百元至二百元,不下百余人。诸豪绅不但年有千元以上之报酬,更有荣誉头衔,或其他势利,故虽眼见苛政害民及贪官舞弊,民生凄惨,彼等亦缄口结舌,置若罔闻也。
三九九 县区苛政
闽省六十余县,县长多委外省人,非陈仪徐学禹等私人,便是他等友人介绍者,若本省人仅数人而已。前白崇禧将军来闽,曾告陈仪以县长不宜多用外省人,否则更加排斥矣。至外省人诸县长,腐化贪污者居多,如事至败露,难以遮掩,不得已时则互相对调,如闽南调换闽北。故更无所忌惮,肆行苛捐什税,中饱取利。如抗战后米价日贵,公务员均不加薪,而补贴米价,名曰米津。由各县向民众捐筹,县长等任意捐派,如何舞弊,省府绝不过问,其他亦多如是。余沿路问诸轿夫,多云一家男女老幼合算,每人每月须缴纳保甲房捐、米津,及其他捐项,须一元三角半,此系指苦力等而言。若殷裕之家,则缴纳更多。此乃县内自动科派什捐之费。至于陈仪祸闽各条,则系出自省府特别命令,不在此内也。
四○○ 官设旅运社
闽省交通繁盛之市区城镇,前时所有旅馆,概系商民营业,多乏整洁。近年来闽建设厅在各交通要区,创设旅运社,多系洋楼巨屋,新式布置,优美清洁。役夫身穿制服,且受过相当训练者。经理系省府委任,兼作政府间谍,旅客委员稍有身份者多欲寄寓此优美旅舍,凡有动作,省府多能知之。至于招待奉迎,宣传等当然灵敏,如一年来中央政府,曾两次派蒋戴二君,来闽视察,一为外省人,一为华侨闽南人,均在旅运社被其迷蒙。回去报告,并代为宣扬闽省政治,为全国第一良好。至所褒奖,亦据有些理由,如新县制之改革,县长更动只限一人而已,科长科员秘书均仍旧,不与同去。此法诚佳,盖以前各公务员多县长带来,故县长如去必同去也。然科长既不对县长负责,凡为主席及诸有权势所介绍者,虽贪污妄作,县长亦无权干涉,势亦不得不与之同流合污。彼中央委员之视察,如报界访员记者,既非相识,安敢向其报告,又不向社会或人民调查,只凭旅运社及应酬者之传述,安得不误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