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侨回忆录 七
三○一 罢官作工业之名言
李主席及夫人,招余往参观其夫人管理之工厂,距市区约数里远,属山村地方。厂屋系新建,以纺织为大部分,亦有多项手工业,规模虽不大,然初创未久,办理亦有精神。留余午饭,李主席衣服质朴如黄主席,其夫人衣服亦然,均如工匠,绝无官僚气习。余见工厂状况,问李主席“办此种工厂,是否有人拟似共产化?”答“诚如君言,前者外间多有评议,我置不管,岂国民党人免事工作乎。我自己早有主张,一旦罢官就是服务工业,决不留恋省主席地位。”李夫人又招往参观难童保育会,云难童一万左右人,经费常不敷,请南侨捐助,余应承每月国币一万元,如要加多可请行政院批准,及余到新加坡后即汇去八九万元。
三○二 粤省食粮足
余往建设厅办事处见黄厅长,昨晚宴会曾经同席,黄君衣服亦朴素,如工界人。余问:“广东前时米粮,一部分靠安南、暹罗运来,现下外米不到,食粮问题如何?”答:“抗战后极力设法,现每年尚欠二个月,正设法积极垦荒,自本月一日起实行,凡各公务员须以身作则,每人须亲自垦一亩,以资提倡,俾大多数民众乐于效力。余因工作,手中生泡数点。再加半年粮食足可自给。”又问:“纱布如何?”答:“亦不足。有纺织机厂自他处移入内地,不日可竣工,其他手工业亦多有振作,希望数月至一年中间,需用品可以足用。现下各公选人员,唯有极力勤俭以领导民众。”且脱鞋举足示余,所穿纱袜底破烂略尽。余告以“君及主席等如此忠诚努力,且平民化无官气,抗战前途大可乐观。实国家无穷之幸福。”又告以“余自柳州来桂林,各处火车站见积存火车头不少,都从沦陷区移来,现铁路局多不用,若工厂缺发动机可以代用,设须改作,工料亦无多。”黄君向余道谢,言待查有用处,与交通部斟酌也。
三○三 离粤至赣州
九月六日早余坐汽车离韶关将来江西之赣州,李主席等来送别,途经始兴县停片刻,入站内吃茶复行。中午至南雄,公路由市街经过,该街颇长,商店亦整齐,诸同乡设宴招待,到者五六十人,多系经营烟叶商,采往闽西等处制条丝烟配香港,及其他商业。南雄地土色如淡朱,出产烟叶有名,佳者每担价百余元,次者百左右元,下者不等。余在柳州闻张将军言,南雄将开飞机场,与香港民用机交通。其后余到南洋时已通航矣。午膳后即行,经大庾岭至赣州,蒋专员经国,与各界数百人在郊外欢迎,导往市内招待所。集美校友多人亦参加,有住此者,有从泰和来者。赣州市区颇大,街路颇阔,商店多新式,路政亦颇好。
三○四 汪精卫跪像
蒋君经国,为蒋委员长公子,驻赣州任专员职务,辖下约十县。年三十左右岁,身体壮健,前留学苏俄多年。亦平民化,衣服简朴,且甚客气。余屡欲往其办公处回拜,而坚辞不告其所在,每日来寓数次,并设宴招待。闻屡屡步行下乡,所辖区内治安良好。余拟信宿即往泰和,蒋君留多住一天,参加某纪念日会。越日集各界开欢迎会,蒋君主席口才颇好,言词亦长。余答谢,并报告南侨各情况。散会后往罐头厂午膳,该厂为省府建设厅创办,经理人为集美水产毕业生黄文丰君。回寓后往近处公园散步,见纪念碑前有两木雕跪像,大小约与人等,书汪精卫夫妇姓名。提倡造汪贼夫妇跪像事,乃本年四月间,重庆各界开会通过,庄西言君曾代表南侨参加。余行过十余省,却未见有实行者,至此始见之,然所雕形容则大不相似,非写明不知为汪贼也。
三○五 省政界疑惑
八日上午纪念会,蒋专员主席演说一点余钟,复请余上台报告,余继续言南侨各情况毕,辞别启行。黄文丰君亦随行,与余同车,叶君等另坐一车。黄君在车中告余“省主席熊君曾接中央来电,言校主受共产党包围,多说共产党好话,嘱熊主席注意,故此间政界对校主之来,多有疑惑。”余答在长沙已闻薛主席言,何部长致电多省,余料广东省府亦曾有接到,但李主席绝无提起,故参观其工厂时,余以言挑之,李主席对共产党不但无恶意,且同情其工作也。途中参观天蚕丝厂,该丝系作钓鱼线之用,自抗战后销路短少,前大半销往日本。午间在中途餐馆停车,待叶君等迟一点多钟方到。饭毕起程,晡后到泰和。建设厅长杨君,导往招待所,该所在江边颇清爽。
三○六 熊君说共产
余到泰和寓招待所,系政府所设,即接熊式辉主席请晚宴,并嘱黄君任翻译。到者三四十人,谅均系政界。席为一长桌,筵终熊君起立致词,先说多少客气话,然后言“江西近十年,遭遇凄惨,冠全国各省,其原因为共产党占据五六年,人民壮者服军役,损失无数,财物迫充战费,括夺净尽,人民苦惨难以形容,皆为共产党扰乱所致云云。”余认熊主席所言,大都事实,盖共产党占领江西二三十县,作战场五六年,人民及财物损失,势所必有。至如蒋李二公所骂无民族思想,好亡国居心,及无人道无信义,同于盗匪等言词,熊君则绝无说出,余心中已明白熊君之人格矣。熊君言毕,少顷余即起言,先致慰劳外,则云“熊主席所言江西民众,遭共产党惨况,余信为事实,彼此在此区域作战场五六年,损失重大,势所必然。南洋新加坡报纸日出六大张,不似重庆首都日只出一小张,故国内消息,在洋多有转载,共产党扰乱事情知之已久,毋须持到国内方始闻知。然此系前时国内政争,及军阀割据地盘之事,海外华侨绝不干预。迨七七事变,敌人侵入将吞灭我国,国家危险尽人都知。南洋千余万华侨,无党无派,一心一德,拥护中央政府。希望国内团结一致,枪口对外,俾可转危为安,故尽绵力贡献义捐,逐月六七百万元,汇交行政院,三年如一日。其他家信、外汇,亦增加不少。盖战争须靠人力金钱,而金钱方面,海外华侨当负大部分责任。组织慰劳团回国,无非欲中外联络,鼓励民气,提高爱国,俾回洋宣布,增多外汇,以助战费,绝非游历骋怀与及为一党关系而来。况余居第三者地位,不能凭一派人所言,及宣传品记载,便可回报华侨,故必身履其地,将所见所闻,凭良心与人格,回洋据实报告。虽在国内有人问及,亦必如是,决不能指鹿为马。而重庆乃有一部分人不满,向蒋委员长唆弄,以余受共产党包围,且发电西南等省对余注意。此事余在长沙,薛主席已经电示。然余素与共党,绝未有一字往来,亦未曾供给一文钱,此次代表南侨回国,只身行十多省,绝无丝毫权力,与做客无殊,乃有畏余若蛇蝎者。余所希望国内须能一致,枪口对外,华侨外汇金钱方能增加,若不幸破裂,华侨必大失望,阻碍外汇决非少可。阎锡山将军告余云,国民党政治如行得好,共产党自然消失。否则,虽无共产党反对,亦必有别党可起而反对。余认为金石良言,真诚爱国,钦佩无任云云。”
三○七 代电中央解释
越日余便准备起程,托叶君告杨厅长借车,在寓候至近午杨君始来,挽留再住多日。余告以“贵处既有嫌疑,余不便再留。”杨君云,“顷间熊君主席召集各厅长会议,对昨晚先生所演说等话,认为真诚正道咸都满意,已发电往中央解释,并托我挽留多天,俾此间可尽地主之谊,参观各处事业等项。”余于是取消即行。至与中央来往电,杨厅长不言详细余亦不便详问,可见薛主席相示电文,尚有一部分守秘密也。然余内省不疚,虽尚须再往多省,均置之度外。午后叶君等导往参观博物院,赣省所出矿物,各种标本陈列甚多,整齐可观。又往观训练警犬场所。并往十数里外参观江西大学,闻系蒋委员长捐二百万元为基金,本年开始筹备,冬季将开课。礼堂、课室七八座,建筑将完竣,半砖半木,工料颇简。该处地方广大,原属旷地,无民居混杂,旷地后方有多座山冈相连,状如半月形,高不二三百尺,山下旷地平坦广大。有此美锦而剪制失宜,实属可惜。盖所建七八座校舍,俱建在距山半里远之平坦区域,岂不可惜。以余观之应建在近山,比平坦地略高之处,就山下可建十余座,他日扩充,可建在校舍后,更高之处,况群山属半月形,山下旷地可辟为大操场,及各种运动场、花园、车路等等。如此各校舍居高临下,无论正面旁面,其宏伟美观,毋须多赘。余不客气略示意当局等,彼等答因初创就简,故取利便,然此乃勉强解释耳。
三○八 熊主席之人格
熊主席来见,所言甚客气,问余有无闻见江西不良政治?抑民众有何疾苦?语云旁观者清,请余通知俾好改革。余谢不敢当,无可贡献。熊君言,江西人口前在最盛时达二千六百余万人,自太平天国乱后,加以数十年来疫症流行,损失更大。民国以来地方多故,有减无增,现下实数不上一千六百万人,而患疟疾者甚多。以人类论真不堪言状,盖对卫生上全无可讲。熊君所言甚长,其关心民瘼,爱护民生,概可想见,且所言亦甚文雅,不减文士风釆,不知者安识为武人出身乎。余又闻人言,熊君曾接上官来电,凡查有共产党色彩嫌疑之人,可免宣布罪状,立行枪毙。而熊君以如此严厉,未免草菅人命,不忍举行,果尔则熊君之人格甚可敬,余实永志不忘。民国光复以来,政治纠纷,青年人血气未定,容易被诱参加党派,亦有爱国激烈,不满贪污官吏误国,而自动加入反对党者,亦不少也。
三○九 麻袋试制成功
吉安为江西名城,距泰和几十公里,杨厅长招余同往,王造时君亦来电相邀。余乃同杨君等七八人,坐两汽车前往。杨君到处事忙,招待人导往多处参观,及王君等晤谈,多已忘记。略忆市区颇大,街店亦好,因距沦陷区不远,战事影响,商业萧条。省府设有旅行社。午膳后在某处开各界欢迎会,晡后始起程,到寓已入夜矣。越日参观养鱼池,系新创,甫经年,鱼苗原属江西出产,自抗战后产区已沦陷,各处鱼塘多乏鱼苗,故建厅设养鱼池以补救。经理人为集美水产学校毕业生,闻成绩颇好。杨君又示余以麻袋数件,云厂设在赣州,初试成功,筹备编造,其质料与印度出产米袋无殊。该物如果经验成功,将来销路极大,种麻采制,数月便可收获。南洋华侨名此为牛乳袋,凡米、糖及他物多用此包装,概从印度运来。
三一○ 参政员王君之言
十四日早离泰和赴宁都,杨厅长及王君同行,并有男女友数人欲返其家乡。女为泉州人。王为兴国人,与余同坐小汽车,而杨君及随员护兵及他客坐大货车。侯西反、庄明理二君,屡次让小车位与杨君,彼坚持不肯。据车夫言,杨君自来如是,若有友人同行,乏位时每将小车位让友,虽长途多日,亦能耐苦也。王君亦为参政员。余因谈起马寅初君,在经济学社年会演说事。王君云,当参政会第三次开会时,主席汪精卫,参政员五十三人,联名控孔祥熙舞弊巨款,逐条列明指证,呈文托汪精卫,转送蒋委员长,而汪不接受。后此五十三人,乃举四人为代表,伊亦一名在内,送呈蒋委员长。过后行政院长蒋公自兼,任孔为副院长,财政部长如故。而蒋公事忙,安能兼顾行政院。俗语所谓换汤不换药是也。余问共产党前在贵兴国县行政如何?答共产党将败走之前,他与政界人,在南昌费许多时间,议立两条法规,一为田园界址均废,克复后如何归还原主?一为公妻,妻既被公有,如夫妇诉讼,将如何裁判。及共产党走去,中央军入境,则田园界址仍存,未有变动,仍归原主掌管。至公妻事则无有,唯婚姻自由已耳。又问共产党占贵处数年,利害究如何?答言害则人财捐失,要区多作战场,言利则除净鸦片,并加设许多小学校云云。近晚至宁都市口下车,步行市街半里余至招待所,沿街爆竹震耳。余即告杨君,抗战苦痛时间,不宜花此无谓费用,请电知后到各处勿复如是。蒙杨君接受。是夜在寓所内,有一青年人,送余多张影片,每片面积约十余方寸,余意为风景片,及明早视之,则为死人头骨相叠之摄影,并注共产党残忍诸文字,知为宣传品毁而弃之。
三一一 赣省三业有大希望
越早自宁都起行,午后至光泽县,该县前属闽辖,共产党退后,划归江西省界。出产以米粮居多,素将剩余供给闽省。自杨厅长任职以来,设有旅行社以便行人,如由闽往重庆,必经此地。有大汽车包租,每次二十余人,每人车费五百元。越日参观火柴厂,用机器制造,材料用松木,出品专供赣省之需。又参观卷烟厂、染色厂、纺纱厂、草品厂,及试验蓖麻农场。染色厂系取省产蓝青膏,化制颜料,作染布需用,但只能染蓝、黑、青等色而已,每天可出品二百斤,每斤售价四元,比洋色料便宜大半。据言化制成功多月,此后将积极扩充。化学师闽人,为留欧毕业生。草品厂原料系水草,产于水中,种由台湾取来,现光泽水塘边生产茂盛,并向台湾聘来漳泉人男女十余人任教导。制造草席、草帽、草囊等等,细嫩柔软,美丽雅观。余购一席,价七十五元。蓖麻试验农场数十亩,种类有四十余种,最佳者两三种,结实多且大,将以此等种为根本,主持人为集美农林校学生。杨君云,已在县内筹备二万亩栽种,并预备机厂以榨油,蓖麻油即滑机油,素自外国输入。杨君言渠任建设厅长,仅一年余,创办各种工厂、农场、养鱼池等三十余处,大都已有成绩可观。以余所闻见十数类,当以袋、颜料、蓖麻油三项最有关系。以赣省地土广大,山少田园多,肥沃适宜,若无其他阻挠,积极广大,利益不可限量。至其他诸工业,余都未亲见,大约以杨君才勇毅力,收获自可免问。唯罐头厂多制肉类,而生果则未有,销售只在内地,而需用原料最大宗为白铁片,必向外国采办,难免利权损失,此厂余认为无益。然抗战中外国白铁片难办,不久或须停顿矣。
三一二 不居尊处优
杨君对于建设事业,既如上述。在泰和办事处职员百余人,甫入门桌位就是渠居首,其他均排列在后,凡各职员及外人出入,概须从渠面前经过,此尤为特殊者。普通商业行店及政界官吏,主持人莫不居尊处优深居后方,或在房围内安静之处,而杨君则反是,以为非如此不能知各职员出入,与其工作及私交繁简,其不怕麻烦有如是者。然杨君如此努力,闻本地人亦有嫉忌不满者,谓其多委用闽人云云。杨君常叹我在此虽如何尽职,赣省人视我有如商店受薪伙伴,若使在本省决不致如此歧视。未悉是否事实,余不过传闻耳。吾闽不幸自民国光复,至陈仪时代操权之省长前后十左右人,本省及外省各半,无一善类,非奸则贪,非愚则妄,至陈仪为尤甚,善良有才干之闽人,多摒弃不用,且反鄙视闽人无才能,可胜痛哉!杨君年未五十,前程尚远,余希望他日能造福吾闽,庶免有楚材晋用之叹也。
三一三 上饶欢迎同情节约
十七日由光泽起程,是晚复宿宁都招待所,越早起行,晚间到鹰潭。拟坐火车往上饶,适昨天被炸停行,故乘夜仍坐汽车前往。即与杨厅长握别。午夜后至上饶郊外,迎接者数十人,导往乡村招待所。上午往见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致慰劳后辞回。少顷顾君来寓,请晚间赴宴。是晚筵设市外天然防空洞中,到者百余人。顾君云:“此间为节约规定,宴客每席饭菜六元,故物品甚薄。”余答:“深表同情,战时应感念兵士之辛苦,后方不宜多花费。”筵终移来右洞开会,尚有左洞,计三洞,相连颇大,深不知若干,因夜时不清楚。顾君起言,奖誉华侨及抗战经过大概。余答词除谦逊外,并报告回国目的,及南侨对抗战种种工作等项。会毕有数位记者告余云,“今晚顾君及先生所言,均为前所未闻。我等初未注意记录。及至中间又恐不全,敢祈先生明日拨时间复述一切。”余答“明天尚有玉山一会,余可复述今晚所言也。”
三一四 离赣来浙江
余到鹰潭时,接玉山社团来电欢迎,迨至上饶,玉山代表来邀往,谓该处火车工友数百人,及诸社团诚意欢迎,并欲知南洋华侨对抗战状况,余不得已接受。路程数十里。诸记者亦备车同往。到会人数颇众,大都工界居多。并留晚膳,回寓时已入夜矣。越早警报传来,则往别处乡村树林下暂避。解除后往上饶市内游历,市区非大,街路商店不甚整顿。回寓半路中有乡村式小市,入一茶店,其女十余岁,能说闽南语,云同父亲住漳州市营业两年。回寓后往顾君处辞行。是晚坐火车来浙江金华。自鹰潭到上饶、金华,两段路程均夜行,对于沿途乡村田园山水均看不见,未免可惜。大约概属平地可以耕种,而非崎岖高山不毛者。九月廿一日早火车到金华,欢迎者导往市外招待所。
三一五 敌军受贿争权
余到金华寓所休息后,上午往市外数十里,见总司令刘建绪将军。致慰劳后,问:“近月来敌人严厉禁止交通货物,若由上海运来需用品,究竟如何?”刘君云:“敌人如有钱可得,我要何物彼可包运入口。敌海陆军人且互相竞争此种权利,有至冲突者。”又问:“敌士气如何?”答:“退步。如上言争夺权利事项,初战时却未有,近来日甚一日。在战区士兵气象,亦不及前之勇烈也。”余见其客厅壁上贴有标语,“禁止香烟请客”,系笔写,非如三原县印刷者。余钦其节约美德,并告以回国半年余,经百多处,遇节约此项者,三原县及此而已。午膳后辞行,刘君要送至金华寓所,余力谢而止。来回两次,均备军乐队,及诸公务员在门外排队迎送,甚愧不敢当也。
三一六 顾前不顾后之金华街路
是午往参观农校,见有雄白毛猪两头,每头长可五尺余,高三余尺,重四百余斤,系购自欧洲,若此两头生子,长大可以相等,若混合种,则子及孙逐代渐小云。在路中遇见丧家出葬,柩后随一乘红布轿,置神主牌其中,用四人扛而随之。我国俗例丧事系用黑白,若红者喜事,岂浙江丧仪不同乎。下午往游金华市,前被敌机轰炸,倒塌店屋不少,现正大事改建,街路比前倍加广阔,商台门面极形铺张,至于屋后无论如何深长,业主仍尽地起盖,前后屋仍旧互相连接,绝不留后路。晚间赴各界欢迎会,除简略报告南洋华侨概况外,则告以新加坡二十年来,市区卫生之经验(已详前)并云战事未终,暂时如长沙草率搭盖,能御风雨,维持营业便可,待战争胜利后,全市另作有计划之重建,既免受敌人重炸危险,亦可为将来市区之大进展计也。
三一七 人力车运货代汽车
九月廿二日,上午往某处见省主席黄绍雄,其地距金华市数十里,为名胜风景之区,山冈颇峻,省政府办事处移在该处。余致慰劳外,问抗战后经济比前如何?答:“前每年税收二千余万元,财政常困乏,有一次财厅存款仅十六元。抗战后税收渐加,如客岁增至五千万元,财厅时常存款四百余万元。”又问沦陷计若干县?答:“九县,从中三县县长仍是我委任。其他六县虽不能委派县长,而诸乡村尚有向我纳税者。”余见沿途人力车运货颇多,问该车为公办或私人者?答:“公私均有,统计七千余辆,有一部分系政府创办,其他多私家自备,或代人雇运,亦有车夫自置者。每辆载重四百斤,每若干远政府建筑一停车所,以便利车夫食宿。有此人力车搬运,可免靠用油艰难之汽货车,并可维持工人失业。”余答:“甚佩良法。”
三一八 离浙转入闽
余在黄主席处午宴后,即起程赴丽水。自入浙界沿途见男女耕耘田园,合力工作,绝未见有缠足者。近晚到丽水,厦大学生多人来见,系在此服务者。然终日应酬及坐车,晚间拟早休息,而各界乘夜邀余赴会,屡辞不获。往一所会堂颇广,人众千余,既欲见面,又欲知华侨对抗战情况,故不得不多延时间,报告南侨各事项,近夜半始散会。越早起程,沿途参观多处工厂,而尤以铁工军械厂为注意。有一厂专造轻机关枪,规模不小,每日可出品十余枝,并在厂后山上设一目标试验。午间至龙泉县,此为浙省与闽省接界区域,郊外欢迎者颇众,闽省所委招待员等亦来参加,在龙泉午宴后,复往参观两处工厂,然后辞别起程。
三一九 党人三计策
余在金华时,接重庆可靠知友来函,言自余离渝后,中央党人对余甚注意,议决做三项进行。(一)告何部长电知西南等省,注意余行动。(二)发电往新加坡总领事馆,嘱设法向英政府运动,禁止余入口,谓余与共产党亲善,有共产色彩,闻已接总领事复电,言该事已有把握矣。(三)派吴铁城往南洋,运动华侨不利于余等事项云云。余接函后,深信友人所言是实。但对于第一项已经历过。第二项英政府素知余为正人,虽明知余爱国心浓厚,然对英政府甚守规律,于地方上有益无损,绝不至盲从。第三项果其政策能收效,南侨总会主席别举他人,与余私入何损,所损者义捐外汇耳。然华侨知余者众多,亦非此等官僚可能放毒。故三计策皆失败也。
三二○ 欢喜到闽境
闽省主席陈仪,派招待员来龙泉迎接,招待员为省参议兼集美校董陈村牧,科长陈延进,师长李良荣及黄参谋,率宪兵等十余人,大小车各一辆。九月廿三日午后,由龙泉起程,近晚至浦城,寓省银行办事处。各界在城外迎候者数百人。陈代表等言,陈省主席前昨自永安来南平,请明天到南平相见,后天他就要回永安去。越早余等即起程,午间至建阳,郊迎者亦众,入市后爆竹震耳。余即告代表电知南平,切取消如此无谓之欢迎,在他省尚不顾,况本省乎?代表立即将余诚意电知,午饭后即起行,预告建阳县长,勿电知南平余起程时间。行至建瓯城外,黄团长漳州人,同数十人迎候,请入城休息。余下车辞谢,言待后日来再会。晡后到南平,寓旅运社,该社为省府创办,颇整洁,役人穿制服亦活泼。厦大、集美校友及闽南人在此颇多,至于郊外迎候,及燃爆竹事,均接受余意概免。
三二一 壮丁死逃无数目
余到寓后,往见陈仪主席,相问讯后即辞回,少顷陈主席来寓,请晚间赴宴。是晚设宴一席。余问陈主席:“自抗战迄今,闽省壮丁征调若干人?”答:“二十五万余人。”又问:“死亡及逃走者若干入?”答:“无登记,故不知额数多少。”余甚讶之。又问:“全省税收及支出若干?”答:“前每年收入一千多万元,每不敷支出,去年收入增至二千八百余万元,而支出亦略相当。”筵终辞回,越日各界开欢迎会,余略报告南洋对抗战工作状况。福州南邵会馆及各界派两位代表来迎往。余告以将先往闽北,待加十余天当往会。越日厦大、集美两校,师生数十人要设宴招待,余力辞之,后改茶会。侯西反君系省参议员,适在开会期间,故同陈村牧君往永安赴会。余留待侯君回来,然后同往他处。省委徐君学禹来见,他在闽一身兼领十二职,称太上主席,彼时余尚未知其祸闽之事也。
三二二 代表来报闽省惨况
余在南平,则有漳州两代表来迎,又有永春某君等,具报闽南民众,受苛政惨苦,有不聊生之概。余闻后以闽南既如此凄惨,闽北不知如何。询福州两代表亦略相同。乃思必须亲往视察,方不致误。决定先往闽北,然后经闽中闽南闽西等处,虽未能普及全闽各县,亦可行近半数并及诸重要市镇。是否事实便可知详。即告各处代表先回,余迟多少日子就来相见。诸招待员导往城外,参观数处铁工厂,及其他工厂,或设备未妥,或甫将出品,似无何成绩可言。唯市内一火柴厂,原为商家创办,现归省府统制,所有出品由省府专售。闻每一小匣省府还价二分,而兑定八分,零售一角,省府逐月可入息三四十万元,盖销售遍全省,他家不能仿制。材料系用松木居多。
三二三 如是模范村
招待员又招往某处参观模范村,并游览闽江上游,坐省府电船前往,并备船中午饭。船行半点多钟,便到该村江岸码头。步行半里余入村,经过道路草率而已,至村内未见有何改善整顿,如村中重要水沟,尚未造妥,使水归流;屋宅仍旧不开窗牖;水井多口均无围墙,不但污水流入,且亦危险;所造一公共厕所,无遮蔽,且盛粪用大缸,久积臭秽。以上简单四项,对卫生上完全不讲,其他可以想见。所有者仅几条粗造小道路,及一间公会所。此乃称模范村,甚堪慨叹。余不客气告诸导往等人,讥斥数事。他等答甫办五六个月,故多未实行。余云以此数百家小村,若有精神办理,三四个月便有可观。若如此有名乏实的腐化情形,只瞒骗政府费多少金钱,糊涂了事。政治稍有是非,此种负责人应当科以重罪,否则闽省前途奚堪设想。游至半江即返,以甚无何相当事业可欣赏耳。
三二四 生男贺杉苗
闽江两边多山,杉树到处多有,既系私家物业,非有合资组织公司经营者。至私家栽种之多,闻俗例如生男儿,戚友贺仪概用杉苗为礼,生儿之家将此杉苗栽种,十年后该杉收利为培养此儿读书娶室等费。故杉树有如此之多。闽南北生产香菇,系从杉木加工生产,其法将杉木倒后,用斧砍刻如法,架叠若干久,便能产菰。此种技术专限于浙人,若闽人则不晓,设有之,成绩亦不及,故多雇浙江人。福州代表告余,该处预备五万元做欢迎费,余恐各处相仿绝非所愿,况闻多位代表来告人民苦况,更觉不宜。乃托陈主席通告余经过城市,切勿花费无谓欢迎之金钱,因在抗战艰难时代,当以节约为最要。并拟稿寄南平、永安、福州、泉州、漳州五处登报,约言如下:“余此次代表南洋华侨回国,慰劳兼视察,希望采取抗战后,国内民众同仇敌忾,及其他诸进步事项,以便回南洋向侨胞宣传,俾可增加义捐,及私人家费,利用外汇金钱,以助战费,此乃国民应尽天职。在此抗战艰难时间,尤当实行节约。自回国以来历十余省,对欢迎及宴饮无谓应酬,概行辞谢。并托陈主席通告,余经过地方切实遵行,况吾闽米珠薪桂,尤所关怀,故复登报表明真诚,乞希原谅。”
三二五 裸体壮丁尸
九月廿七日,上午离南平,将往崇安县。甫行不远,见路旁有两具死尸,其一全身无衣服。据同行宪兵言:“该尸系壮丁病死,衣服被押官取去,在途中逢相当平民,就被拿去抵额,将衣服与穿,故民众多有中年人失踪者。”中午至建阳,饭后续行。晡时未到崇安城,已先见武夷山诸峰,形如蛙蹲伏状,前后七八个,每山相距约一里,此为武夷山远观之形势。行至江边,即九曲江之下游,阔百余尺,颇深。渡江后见平坡园地,种茶树不少,园边多立木碑,写“示范茶厂”。再进至某乡村,如一小市区,诸茶商及厂,咸设于此处。复行数里,已到崇安城,寓于招待所。县长刘超然,泉州人,任职已两年余,努力负责,廉正有为,该处父老多称誉之。
三二六 廉米运福州
越早崇安各界开欢迎会,散会步行游览,市街未有改善,最长而繁荣之街,其店屋直抵江边,岸上无路可通。以后若市区改善,江边应留一条路。据刘县长言,屡思改造城市,而绌于经济,故未实行。市外两个柴桥,每个长约二三百尺,阔廿余尺,建筑颇伟观,闻系某富人捐建。桥中置一柩尚新,刘君云:“死者名陈才,数月前在车内被四人杀死,系由政治事,非抢劫财物,因行李只取去公文记录等,其他财物均不取。案尚未结,故停柩在此耳。”余问刘君出产以何物为多,答:“米及茶为最,其他尚有多项。抗战以来,茶价日降,业此者无利且亏本,茶园多荒芜。”余问:“既如此,何乃示范茶厂,将可耕种粮食改而种茶?”答:“我亦不明白政府如何计划。”又问:“所产米运出何地,米价如何?”答:“前每担十六元,近顷升一元,即十七元,运出福州为多,政府规定每日运交三百担。此间农民除茶外,其他物产市价均好,咸都殷裕,前日为慈善事演剧筹款,一等位定价三元,多被农民买去,他界反不及也。”又问:“闻不久以前,白崇禧、顾祝同两将军来此,何干?”答:“视察军务。白将军只带护兵四人而已,顾将军同行九十余人,大汽车若干辆,伙夫器物运带不少。两人丰俭相差甚远。”又言:“闽南壮丁调往浙江,常有致病流亡到此者,每见其病状凄惨,不得不勉为留医或资助之。”
三二七 武夷山茶业之利
廿九日刘县长导游武夷山,余等五人均坐轿,县长则步行,余甚不安,请加备一乘轿,渠坚持不可,云时常步行下乡已惯,未尝坐轿。由崇安城至武夷山下,约十余里,逐步上坡。沿途经过山坡之间,都是茶圃,可惜园中杂草丛生,亦有与茶树并茂者。缺乏耕耘原因,盖为茶价太贱,农夫乏资不得不别谋生计。摘茶收成之时,以春季最多,每季由浙江来之女工,常至五六千人,每日每人工资,四角至六七角不等。各山园种茶虽多,而荒地尚有不少。以武夷茶质之佳,若能以科学化培养,及采新法制造,则此业之利未可限量。武夷山自出产名茶以来,已数百年以上,历代政府只知抽税权利,对研究培养与制造完全置之不闻不问,任由农夫及商家沿用旧法,不再进步。光复后虽有人提议改善,然在污劣官吏统治之下,亦仅托空言耳。
三二八 大红袍名茶
闽省武夷山产茶之佳,名闻中外,有最良者称曰“大红袍”。假冒其名者虽多,究实正“大红袍”茶则极少。在山坡路中半山之间,距离路面约十余尺高,有此种茶树多株,丛生团聚,面积高七八尺,广十余尺,每年产茶仅数斤而已。政府建一小屋于近处,春季派人保管,摘完便去,唯茶树四方无围篱,但知其物可贵,然尚未尽其保护之道。闻每年采取之茶,除省主席留用外,余则贡献中央政府诸要人。山中寺院不多,数处而已。干路支路均劣,干路虽有多段铺以石阶,然仅三几尺阔,甚不整齐,较之古山石路相差甚远。且春季采茶,工人众多,往返行程,当然不便。此对于劳动界而言,至于游人士女,慕风景而欲游目骋怀者则更见阻不少也。
三二九 武夷风景颉颃广西
俗称桂林风景甲天下,余已常闻之,至阳朔风景甲桂林,系至桂林始闻之。然所谓甲天下者,余意昔时系指中国而言,非指全世界也。余又疑其言或过于夸张,盖必自身游过全国各省风景区者,方能由比较而知之,否则未免过于武断。余此次经历十五省,虽未注意游览风景,然到处必有所闻及所见,亦认桂林为特殊,及至阳朔,见其风景又与桂林完全不同。盖桂林之胜在乎无数孤峭石山每个形体各异。阳朔之美则在沿江山水,每到一弯曲则别有一样光景,奇妙幽雅,不能形容。若四川青城、峨眉诸名山,不足望其项背。迨最近到武夷山,见山景树木之秀美,虽与桂林孤峭石山形式不同,其雅妙可无逊色,及至下山坐船游九曲江,每曲之景,美丽奇特,更为殊异。青山绿水,互相辉映,比较阳朔有过之无不及。若合桂林阳朔二景,与武夷山水比较,可以称为难兄难弟。武夷无孤峭之石山,而阳桂则乏青葱树木,互有短长,而不相轩轾也。然桂林阳朔相距离数十里远,而武夷九曲江则一气联络,此又是不同之点。至于出自天成未经人工造作点缀,则一而已。总而言之,三处之风景,各有特殊,完全不同,非只经一处便可叹为观止,必均经游览,乃能知其各有奥妙之处也。武夷山距离厦门不远,若路政修造妥善,汽车半天可达。香港广东江西浙江等处,来此亦非遥,一日或半日均可到。若航空则仅瞬息耳。闽省有此特殊之天然美丽风景,不亚于所谓甲天下之桂林,不过乏人宣传,且非繁盛市镇,到者极寡,故致寂寂无闻。日后若建有别墅楼屋,住宅旅舍,并加人力点缀,则武夷山之风景必名播中外,而南洋华侨,休养及游玩于是地者必接踵而至。至于外国人好奇,如到此一游,必誉为东方之瑞士,其源源而来更无论矣。
三三○ 观止九曲江
余游武夷山,自山下上坡行若干远,尚未见有何奇异光景,虽经一两座寺院,亦非壮丽可观。乃将近九曲江之前,则山岩美丽,林树苍翠,风景之妙,美不胜收。在山中外向最佳之处,以前有一寺,闻为朱文公修养教学之处。抗战以前经改为中山堂,阔约五丈,长约四丈,瓦屋砖壁,简单而已。距离数百步稍高处,左畔建一座平屋旅舍,可容一二十人,余寓此信宿下山。刘县长预雇有盖小船一只,露天竹排船一只,任余等选择。余因欲见四面风景乃坐竹排船顺流而下。经九曲江,每到一曲,别有不同美景,较之阳朔有过之无不及。沿江行两点余钟始完。若逆流而上,须四点钟方能毕游。余念武夷山,风景如此佳妙,茶利如此优厚,而沿途几于鸟道难通,何能吸引游客?即告刘县长,愿捐一万元修改此路。按用五尺长石板做阶级,石系山中所产,只费工资而已。嘱刘县长召匠估值,是否足数,希为函知,并先交一千元做筹备费。然后来余攻击省主席陈仪,影响所及,与刘县长不知有无关系。因回至新加坡后,接刘君来函告渠已卸县长职务,暂寓崇安某处:所收一千元寄存某机关。再后无复消息。然余铭记难忘,抗战胜利后,如无政治阻挠,希能达到此目的也。
三三一 做走狗防我
卅日晚,由武夷九曲江回至建阳寓所。起早余阅《南平日报》,见余所登《启事》,减去“吾闽美珠薪桂,良所关怀”两句。余则质问李秘书,据云某夜间,省招待员陈延进、李良荣接陈主席电告删去之。时因余已就寝故彼等未有告知。然设《启事》中,余最用意者在此两句。盖既闻诸代表来告闽民凄惨之状,故渝节约启事,含意征求各处报告情况,以广收事实证据。兹乃擅自删去,且用长途电话,将余拟登报事预告陈仪,名为招待,实乃防余,甘做陈仪走狗。均属闽南人,乃置闽民受苛政苦惨于度外,利令智昏,献媚奸吏。余料此事必为陈延进所做,故声色俱厉,骂陈延进等丧心昧良,谄媚走狗。时在早膳,彼等围圆桌上用餐,余因痛憾蟊贼奸恶,何能下咽?立待他等食毕,则戴帽执手杖出门,上车将往邵武矣。
三三二 不快往邵武
邵武为闽北名城,原欲往游,加以李良荣师长,集闽南壮丁二千余人,在该处训练,亦欲参观。然为上事失意,心中甚是不快,一路对他等不交一言。行至半途,有学生数百人排列等候,校长及教职员邀往校内休息,始知为师范学校。校长曾在集美任教师多年。余因心意不快,无与多言即辞行。午间至邵武,寓于协和大学校长住宅。该校开会,及闽南训练军官等,屡来邀往开会,余均辞谢不往。因心中不快,未能消除,只各界欢迎会,不得不勉强应酬。县长永春人。对于该县状况,亦无意采访,信宿辞别。李良荣留此不复同行。查李良荣初不知陈延进奸情,系接陈仪电话,托其向余商删两句。至拟登《启事》文稿,李秘书付托陈延进,送南平,及寄漳、泉、永安、福州等报馆。通知陈仪者为陈延进。然陈延进言,是旅运社经理所为,足见旅行社为官吏间谍机关,与陈延进合作无疑。否则启事交稿,旅运社经理何由得知,陈仪何不托陈延进,而托李良荣,审此更可明白。至李君受托之后,与秘书延进商酌原欲告余,适已夜深余就睡,亦属事实,虽然越早何不告我,再后数日亦无告知擅删之事。李秘书亦糊涂,他为永春人,陈延进李良荣均同安人。陈延进为集美中大学生,后留学法国,前年闽财长南来募省债,与之同来。人格如斯,不免增余之遗憾也。
三三三 定期视察滇缅路
十月二日,余由邵武起程,下午至建阳,仍寓旅舍。自入闽境经浦城来建阳,计来往四次。闽北除南平外,未有报馆,故乏记者来访。此等处多系产米区域,米价廉宜,故民生免受如何困苦。是晚各界设筵招待,越日往建瓯。闻滇缅路前禁运,限期至本月十八日已届,决复开放。余即亲笔写函呈蒋委员长,言:滇缅路闻将开禁,该路管理甚形不妥,阻碍军运成绩不少。虽前屡函电军委会,迄未改善。兹若认为必须更改者,请派工程师及运输员三两人准十一月终在昆明相待,余当依期到昆,同他等沿途视察。否则余将由香港出洋,如何电示。余来月半内尚在闽也。建瓯市区颇广,街路亦宽,新式改善则尚未有。诸大桥多已破坏。余在建瓯查访各事,均已忘记。主持人黄团长漳州人,诚恳招待。问以征调壮丁待遇事,答前者待遇失妥,一经迫征,惨如入狱,甚为恐怖。自渠来此已半年,负责改善。现数县之内,征调壮丁不似以前困难云云。余寓所忆为教会校舍。越早各界开欢迎会,到者颇众,主席黄团长。会毕余即辞别来古田县矣。
三三四 古田贤县长
四日余由建瓯起程,转来古田县,沿途经过崎岖高山,然无碑志,不知高若干尺,比较宜川则尚低不少。闽省诸山虽多,大都能生产,如竹亦多有,故到处青苍畅茂。乡村住宅多系土屋,既不广大,又乏窗户,屋内闭塞黑暗,空气缺乏,与西北无殊。下午至古田县,寓县署内。县长黄澄渊君,余未相识。其夫人童稚时,住在厦大近处,余建厦大校舍常见之,招待甚殷。该县署一部分甫建竣,颇雅洁。黄县长原籍漳州石码,任职两年余。据云渠初到任下乡视察,至某村见地保向民间迫收保甲费,该户言前次经交若干,兹何得复索许多。地保似不理论,迫索强横。渠详询数目。地保不知渠为县长,反怒其局外干涉。渠告以我是新任县长,尔必以事实告我。结果知地保加索良民是实,查之别处亦多如是,渠乃将县内各地保所应收数目,概由县署派人直接向民间收取,而保甲逐月应支各费,由县署发给。由是此事不复扰民,而逐月收入支出,尚可长千余元,计二年余长三万余元,故将该款改建县署。黄君又言,渠时常步行下乡,若早出晚归,只单身而已,若须隔夜,则多一役夫挑被席同行。故民间苦乐情形,颇能周知。凡兴利除弊诸事易于收效。余问教育事,答教师甚缺乏,全县须有三百多名方敷分配,现仅有二百左右,而半数系勉强权用者。同寓县署内,有一人为省府派来,筹备公沽局事。余不知公沽局是何项机关,因行过十余省,耳未曾闻。据言系统制米谷定价,由该局专司买卖,凡该区所有农民米谷,概须由该局主持,借言欲平均米价。该人为集美学生,余忘其姓名矣。
三三五 告侯君发言须慎重
余至古田县之越日,黄县长及各界在县署内开欢迎会。县长主席致词毕,余答谢,并报告代表南侨回国意义,及抗战以来华侨之工作。余言毕,县长请侯西反君上台演说,侯君说起闽省米贵,人民惨苦,我等将告陈主席改善补救云云。侯君下台散会后,余则于无人处向侯君云:“我等虽闻诸代表告诉民生惨况,然未曾亲历其境,事实如何尚未真知,故先游闽北。然经过各县多是产米区域,运往闽中等处,政府还价每担仅十七元可算廉宜,如此则闽北米价非贵,民众当然免遭苦景。若闽中闽南之米珠薪桂,我等未曾行到,安可在公众会场演说,此话余已屡向你等言之。待到闽南沿途视察诸苦况如属事实,那时方可用函电向陈仪要求。更不宜在公开场所预先发表,使陈仪闻之,反羞成怒,则无益反损。况陈仪所派招待人陈延进,系其走狗,前日已明白显露,你今日台上之言,难保他不即报知陈仪。且米贵事大,安知陈仪肯否改善,我等何能预向民众负此重责!若无效果,则华侨又增一空雷无雨,大言不惭之耻。以后务希慎重,对我等欲查察各事,切须秘密,万万不可在演讲台上发表,至切勿误。”
三三六 入晚到福州
十月六日,余离古田县,由闽江坐电船来福州。然在建瓯时,余已致函陈仪云,“余不日至古田,拟改乘船来福州,及坐轿往闽南。汽车路至古田止,其他已不通,前蒙派大小汽车各一辆,及招待员宪兵等,一切请随汽车回去,免复同行”云云。及至余将下船,陈延进并宪兵五人复同来,其他均回去。余既鄙陈延进人格,及不满其防余,自登报之事发觉后,绝不与他言谈。虽他屡屡向余报告事项,余皆以冷静处之。晚后船抵福州,沿江所见多是高山,平坡田园比山为少,幸系土山均能生产,林木茂盛,虽非可耕种,然亦非不毛之地也。福州码头欢迎者甚众,导往仓前山旅运社,系洋楼,前属美丰银行之屋。设备颇雅洁,社后有小冈及旷地,可以散步俯瞰全市大半,及闽江出口处。
三三七 闽政府制售账簿
越日福州军政商报各界及厦大、集美师生,并闽南同乡等,来往应酬颇繁。有一位政府所办贸易公司福州办事人,年卅余岁,云渠系禾山县名绅陈君之子,且为集美学生,告余“该公司有制造旧式账簿二十五万本,体式仿通美一样,其好处有过之无不及,专销南洋方面,按尽此年底配到新加坡发售,请示新加坡应付托谁家代售方为妥善。”余问:“该账簿是否装妥?”答:“概已印装完备,拟待寄香港转运。”余云:“以余所知,厦门虽沦陷,而通美及他家所制账簿,尚源源运洋竞销。通美系托某君代售,尚存许多在栈。商家既能仍在闽省制造,运销南洋,利权免失,省政府应当格外保护为宜,兹乃反制作同样与之竞争,不但不能保护,尚且摧残人民商业,理由何在?”其人不答而退,此为余入闽以来,始知政府所办贸易公司,系与民争利之事实也。
三三八 福州各界欢迎会
余至福州,思在建瓯呈函蒋委员长,视察滇缅路事,恐该函迟到或失接,故拟发一电文,其用意与前函同。福州各界议费五万元,为欢迎余之费用。甫在进行,因接陈主席函示,及余发《启事》辞谢,由是停止布置。在市桥头起处已做三个欢迎亭,否则,闻将续建至市外接官亭为止,幸早通知免多花无谓之资。至于开会及设宴,如南郡会馆,厦大、集美师生,及各界并陈祺军长召集数千军队行阅兵式等等,均有演说报告南侨各情,及回国目的。余在福州尚未决向何方面进行,适福清商会及回国侨胞,举数人来邀往,商会长亦同来,余乃接受之,言请先归余当自往。至于城市私人应酬,余均谢绝,唯侯西反、庄明理二君及秘书有赴数处耳。
三三九 马尾及鼓山
福州商会长王君,亦各界招待员之一,导往古山,由海军备电船一艘,先往马尾海军司令部处参观。李司令召集海军等数百人,开欢迎会,事毕回头上船来鼓山,后改坐轿上坡。轿夫亦有属妇女者。行一点余钟至山上,和尚百多人排列在寺外迎接,并招待午膳。游览各寺院及风景,无何兴趣。有一方丈汲山水来,谓该水有殊异,可增高碗面上一分之额,不致满溢云,辞回时送和尚二百元。来往轿资等费,由王君支理。沿江所见岸上木材积聚如山,协和校舍门已关闭,久已移往邵武矣。王商会长有一日曾宴侯君等,彼知余不赴私宴,故不邀余。王君之住宅及商店在中洲距离余寓不远,其规模颇大。及侯君回寓,余问王会长有向尔谈起此间苛政及市民惨况否?答未有。又问尔有查问王君否?答未有。彼此所言都属无关系事。
三四○ 义勇之记者
余自到福州后,报界记者及此间访员男女十余人,纷纷来言此间民众苦景,而尤以贫民为惨,都由贪官污吏种种苛政,对报馆则取极严酷检制。不但禁止言论,虽市内公事新闻,稍为登载、检查员以为扰乱治安,概行删去。诸记者或单独来访,或两三人同来,所言大都同样。厦大学生、集美教师,亦有言者,莫非告诉贪污苛刻,民不聊生等事。余答君等所言颇多,余不能详细记忆,可用书面写一报告较妥。集美教师不敢负责而退。至于商界及素略相识者,多不敢言,若有问则须于无人处方敢开口。迨至最后余将离开福州之前夕,男女记者十余人同来见余云,彼等“今日为良心所驱使,故联袂来见。自数月前咸希望先生到此,报告惨况,挽救民众倒悬痛苦。盖舍先生外,无其他可挽救”云云。余答“君等所言,余多不能记忆,最好用书面写一折为妥。”诸记者面面相顾,莫敢应承。后一人云“我可负责写来,如受酷祸,为民众死亦甘心。”余告诸记者切共守秘密,并告负责记者,极迟明早六点送来。至中夜便已送来矣。
三四一 统运之贻害
闽北运输船,原有四千余双,自统制运输机关成立后迄现下未及一年,已减去近半,仅存二千余双。船东与船夫多系独立营生,譬如某只船包运全载货物,载费一百元,船东得卅元,船夫等工资七十元,货装配后船夫要支款三四十元,余待货运到找清,此乃常例。缘船夫多系贫苦工人,既要备多少伙食,又要安家费用。及至政府统制运输,不许船夫借款,须待货物运到,起卸后无差错,方肯交还,亦有借故扣,且沿途须经多次停验,日子比前更迟。各机关管理人员,多用浙人,言语不相通。由是船夫工人因种种不便,改图他业,甚至有将原船放弃,空身回去。致运输之船日少,各物腾贵,而尤以米为大宗。陆上如福州城外,设十二处检查所,凡携带一二十斤之米入城,即犯禁令将米充公,并科以罪责,其严厉可以想见矣。
三四二 苛政猛于虎
福州市有闽江,由市通苍前山,有一大桥名万寿桥,江水颇急,市民贫困者,因米价高昂不能生活投江死者,日有所闻。自统制运输后未及一年,由桥上投江自尽者,据警察捞出死尸,约九百人,至于尸被水流去者不知多少。有一家大小五人,同由桥上跳江而死。又有一家男女老幼七人,倾其财款买面线做晚餐,食后同到大桥投江自尽。此均邻居所知者言之。据诸记者言,警察所捞起死尸,不许报纸登载,如违者科以扰乱治安之罪,且检查甚严,亦无法可以登载,所以外间多不知情。市内贫民虽如此悲惨,而茶店酒楼,日夜仍热闹不休,多系军政界公务人员之花天酒地也。以崇安等处米价廉宜,每担仅十七元,运至福州至多加四五元,合算不过廿一二元,而福州每担卖七八十元。居奇厚利,害民之惨岂不甚于猛虎也。
三四三 政治变营业
徐学禹倡办福建贸易公司,在福州曾运出百万条杉木。或言系售于敌人,否则以如许笨重大宗杉木,在海面何能通行,且我国各海口何能平安运入?故闽垣人咸谓售于敌人无疑。该贸易公司在上海、香港开设和济商行,专营闽省出入口货物,虽香菇、泽泻少许产品,亦兼收采与商民争利。又恐未能统揽一切,故创设运输统制局,以阻商民之营业。总而言之,无异将闽省政治,变作营业性质。凡诸上级权位,皆以浙江人任之,中下级人员则利用本省人。然平素对商业多乏经验,管理保护更是门外汉,致有拥挤山积及腐坏等弊。据知者言,积存货物千余万元。余敢信为事实,因余所知如账簿一条,已积存数十万元。又闻前曾租外国火船一只,满载货物将运往上海,在海面被敌人掳去,损失之巨不言便喻也。
三四四 福清多新屋
十月十一日早,余离福州坐小汽船,来长乐县界上陆,转来福清。商会长等经雇定数轿,在旅舍前等候。余等在旅馆楼上早膳毕,侯西反君先下楼,见余轿内无铺毡被,则将伊轿内毡被,移置余轿内座位。余在楼上见侯君如此美意,终身铭刻不忘。起程后过长乐界入福清区,行一小时许,则见乡村华屋不少,为回国以来历十余省未曾见。屋瓦尚新,正面上段概镶红砖,下段则白石,逐座住宅多上红下白,雅观悦目。然多非大座巨室,大约每座一厅三四房,住一两家。闻建筑费数千元,因工料廉宜,沿途经过数点钟路程,而此美观住屋,常多见之。闻概系南洋侨界所建,而尤以荷印侨胞居多。有人言外观虽如此美丽,而内容甚不洁,余虽未曾见过,然信或者难免。我国人卫生不讲,政府绝无负责指导提倡,不但福清如是,各省各县何处不如是也。
三四五 华侨喜回家
午后至福清县,各界郊迎者颇众。是夜寓商会长所备招待所,越早散步市外,见一石塔高八九层,登其最高处,全城可尽览。回时赴各界欢迎会,会毕有数人来告,昨自上海开到轮船一只载有回国华侨三百余人,政府阻止不许登岸,当驶回上海。船东可免损失,因与搭客有预约,如不得登岸驶回上海,搭客不能讨回船费。请余向某团长求情,准其登岸,否则不但使热诚回国之侨胞失望,尚恐有海面遇敌之危险,数百侨胞有性命关系。余乃问该团长,据言系福州军长命令,他无权许其登岸。盖军长自前规定,福清港口不许轮船倚泊起客卸货,恐敌人来此攻击。自数月前已通知各船局,兹上海某外国船局贪利不负责,明知而故犯云云。余乃托其电请福州陈军长此次格外作情,特许登陆。午后接电许可,于是全船三百余名咸即上岸,各回家乡去矣。
三四六 外省籍驻防军队
福清商会长及其他报告,该处驻防军扰民甚苦,凡民家住宅,任意占据,家私什物随便夺取。彼若长驻此间,则受亏一次无妨,然或数月换防,去者各物尽行带取,而新来军队复择肥而噬。余问来此军队,是本省人抑外省人。答均系他省人。又报告现任县长亦甚坏蛋,善政无一可言,而害民苛政,层出不穷。余见该县长似一极粗笨之外省人,不知何项出身,绝非文士之流。余于沿途见运输工人,车运颇少,且该车又不若浙江之便利。余闽诸运夫,概系政府统制运输机关所雇者。
三四七 莆田文化称发达
十月十三日早,余离福清来涵江,至晚后始到,欢迎者沿街灯火,颇形拥挤。是夜寓于旅舍,越早莆田县长以电船导往莆田县。电船沿江河行驶。有人言现下堤岸之外,海滩已成,按费若干万元,再筑外堤,亦可增得水。岸内江河九十余条,良田数万亩。有人言现下堤岸之外,海滩已成,按费若干万元,再筑外堤,亦可增得许多良田与江河,而江河中亦有鱼虾水产利益可收。到莆田县即赴各界欢迎会,是夜寓林君别墅。莆田文化较早发达,为闽南冠,集美师生不少。该处妇女服装,除寡妇外,若有夫之妇,虽老人亦服红色,若衣裤非红色,而工作时短围裙,亦须用红布为之。想我国各处罕有同例。县长言文化发达区域,举动应较能团结和洽,若莆田则不然。如商会长每届选举,则明争暗斗,甚形剧烈,盖有利权可以营私舞弊。而社会绅士亦意见甚深。不久之前发生两件奇事,一为某先生将与某女士,定某月某日,在某处行结婚礼,发出许多请帖,究其实某女士,乃某先生之亲生女耳。一为在公冢区,众人经过路边之处,造一个新墓,并树立石碑,书某某之墓,上并插挂新死诸俗物,究实其人尚健在也。由以上两事观之,可见社会恶俗,竟有如此之甚者。
三四八 绳缚壮丁队
十五日早,余离莆田来仙游枫亭,寓于旅舍,仙游县长因病不能来见,余亦节省时间,不往县城,止于枫亭。到寓少顷,便见有军人押百余名壮丁,由旅馆前行过。该壮丁分数队,有七八人为一队,有十余人为一队,俱用麻绳缚于上臂,牵连成队,使不能个人逃走。若一人要大小便,则全队须停行。壮丁用绳索缚连,此为余亲见之。至于其他多样,如用铅线环于颈项,然后用绳穿在铅线,相连成队,与及铅线环于手臂,再用绳牵缚之,此系余入省之前所闻者,余未敢信为事实,迨今亲见用绳缚之事,乃信前闻不谬也。
三四九 借口拘挑夫
十六日早,余离枫亭将赴惠安县城,然昨晚有一位某君,系惠安某区长,与仙界毗连,距枫亭三十余里,他为集美学生,来迎余往其区署早膳。余起程较早,故先到区署。甫入门见左畔房屋,窗户树立铁枝,门扇则锁闭,知为禁房。余行近窗前,见房内约十余人,有十三四岁童子者。余问尔等是壮丁否?一人答是,又一人及童子答不是。又问不是壮丁,何罪被拘禁。答拿挑夫。又问拿来几天?答三天。又问每天给尔食几次?答无有,须自家供给。余进至招待处,男女十余人,多为集美同学,少顷区长亦到。余问拘禁诸人何故?仓皇答“此处外来各军队甚横恶,绝不讲理,征召挑夫刻不容缓,如要二三百人,立即备付,否则用武,脚手并施,我被辱多次,故须预备”云云。余言“将离福州时,军师长均有言,沿途经过,如有闻军队不法事情,可报他知,汝可将详细各情,写给余转达。”该区长又云,上级军官尚好,恶者皆下级军人。余早膳后即起程。有顷,随来宪兵队长告余,自君起程后,禁房诸人概已放归矣。地方文武官吏,系为治安保民而设,兹乃反为害民之贼,任意拘禁,待有钱入手而后放去。以区长之微,敢如此苛虐,莫非上级官吏,有以启之,所谓上下交征利者是也。下午至惠安县城,寓于招待所,休息后赴各界欢迎会。
三五○ 泉城米亦贵
十七日早,离惠安县城来泉州,沿路见惠安诸山,多是不毛之地,虽非如甘肃之无生气土山,然除石山外,土山亦乏树木可见。惠安土地固不佳,若政府能保护山林,加以科学改善,当然不致如现下之不毛也。午后经洛阳桥,至泉州城,欢迎者导往招待所。记者多人来访,咸以各种苛政害民凄惨,及贪污官吏火上添油为言。余答以“自福州起,沿途闻见莫不痛哭流泪,贵记者请如他处用书面做备忘录。”蒙允许送来。南安县长派绅商四人,来迎往溪尾县城。李光前邻里国专学校,亦有代表来往参观。泉州米每市斤十三两兑价一元。而数天前,当局拍卖两次臭米数百担,日报均有登载。又自两三月前,由县长等介绍,许兑诸商家白米千百担,每担卅余元,先支去若干定款。越后米价升至六十余元,县长便来取消前约,云前采定之米不能运来,作为罢论。而先收之订银,延至今不肯交还。诸商家不得已,登日报质问。以上两事,均系贪污官吏害民,报纸登载事实可据,非仅传闻而已。盖县长与奸商营私舞弊,而县长靠后方有权势,故敢如此。据记者言,全省各报纸,只有泉州某报,最有势力可登载耳。
附录一五 伸出迫切期待的双手
“先生此次归国,不避跋涉,不辞劳瘁,所为何事?先生不言,故乡民众已知之甚且深矣;先生此次入闽,拟留较长之时间,周览故乡情况,所为何事?微先生言,桑梓民众又已知之甚且深矣;先生之重望,先生之人格,先生之热情,先生之严正,再毋庸舆论之士赘多余之词,而闽南民众,圆颅方趾,亦已无一人不加敬仰,无一人不致钦佩;正惟闽南民众,知先生甚,敬先生甚,所以欣逢先生之来也,为情之切,为望之奢,有如旱涸之欲沐甘霖,有如枯草之欲沾雨露;吾人虽无术可以掬集闽南民众之辫辫心香,展献于先生之前,而使先生检点其成分,但相信灵犀点点,早已通于先生,血泪斑斑,亦早已达于先生!质言之,先生此次来临,正值闽南民众颠连憔悴之秋,正值桑梓同胞饮恨吞声之日,此闽南民众之所大幸,亦先生所抱使命之所大欲也。
闽南民众喁喁望治久矣,其所为抗战建国而付出之热衷与义务,纵然不及海外华侨之丰之富,但其所为抗战建国而担受之痛苦与磨折,当远非海外华侨所能想象。此情此景,正惟先生之前来考察也,可以身亲体会,目击心维,而纤厘不漏,毕露穷形。吾人深深相信,先生周览也,绝不表面;先生之考察也,绝不寻常;先生之足迹,必能深入民间;先生之眼光,必能透视民瘼。盖先生视察之对象在民,先生视察之目的为国。先生之家既可为教育而毁,先生之身亦当不惜为民众而瘁。再有何名誉可以超越先生已有之重望,再有何代价可以超越先生已有之地位?因此吾人毅然决然地相信,先生此次之来临考察也,实闽南民众荣枯之所系,亦闽南民众出水火,登衽席之捩机。其关系之重大,夫岂言辞笔墨所能形容?
时在今日,举桑梓同胞,父老弟兄,诸姑姐妹,莫不伸出其迫切期待之双手,而引领企踵,以望先生之援救。先生此次来临,设不亶热情,奋心血,手障万流,一举挽回劫运,给予闽南民众解悬之兑现,则先生去国之日,必万众心碎之时。先生其忍令其失望失意,如离开慈母怀抱之孤儿乎?”(节录)(转载《福建新闻》民国廿九年十月廿八日欢迎陈嘉庚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