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王莽
王莽，字巨君，孝元皇后之弟子。元后父及兄弟皆於元、成世封侯，居位辅政，家凡九侯、五大司馬。莽父曼早死不侯、孤贫，因折節爲恭，受禮經，師事沛郡陳參，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永始元年封莽爲新都侯，爵位益尊，節操兼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家無所餘，收赡名士，交结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更推薦之，游者爲之談，聲譽隆洽，倾其諸父矣。綏和元年，繼四父而輔政，欲令名過前人，遂克已不倦，聘諸賢良以爲掾吏，赏賜邑錢悉以賞士，愈爲儉約。哀帝即位，避帝外家，以侯就第，在國三歲，吏上疏訟莽冤者以百数。光壽元年日食，賢良周護、宋崇等對策，深訟莽功德，哀帝於是微莽還京師。歲餘哀帝崩，太后韶公卿舉可爲大司馬者，大司徒孔光、大司空彭宜舉莽，太后拜莽爲大司馬。平帝立，太后臨朝稱制，委政於莽。莽以王舜、王邑爲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领機事，劉歆典文章，孫建爲爪牙，子尋，子棻，涿郡崔發，南陽陳崇，皆以才能幸於莽。莽色属而言之，欲有所爲，微見風采，黨與承其旨意而顯奏之。元始元年封莽爲安漢公，莽欲專断，知太后事，乃風公卿奏太后不宜视省小事，太后乃下詔，自今以来，惟封爵乃以間，他事皆安漢公四輔平決。四年加安漢公號爲宰衡，五年加九錫，平帝崩，太后韶微宣帝玄孫，韶莽居攝，明年改元曰“居攝”，立宣帝玄孫婴爲皇太子，號H“儒子”。初始元年梓橦人哀章献金匮，莽即真天子位，號曰“新”，地皇四年莽見殺。吾國歷史於易代之際，禪讓多於征誅，皆先加九錫而後篡位，師莽之故技也。
工莽之篡漠雖缘元后之故，以外戚而得政權，其能實现其篡位之理想，则缘漢代今文家天下爲公之學説。王莽之政治深受今文學之影響，其固執不通，则面於元，成以來儒者復古之學説。劉向《諫营昌陵疏》云：“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受者博，非獨一姓也。”谷水《災異對》云：“垂三統，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此漠儒不以天下爲一家所得而私之議論，既不私一姓，自有德者居之，傅賢乃當然之事。《眭弘傅》云：“孟推《春秋》之義，以爲‘石柳皆陰類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嶽，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大石自立，侧柳復起，非人力所爲，此常有從匹夫爲天子者。枯柳復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典者也’。孟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説曰：‘先師董仲舒有言，雕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之受命。漠家堯後，有傳國之運，漠帝宜誰，差天下求索賢人，檀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後，以承顺天命。’孟使友人内官長赐上此書。時昭帝幼，大將軍霍光秉政，恶之，下其書廷尉，奏賜孟妄設跃言惑眾，大逆不道，皆伏誅。”盖宽饒上封事引《韓氏易傅》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傅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成功者去，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書奏，上以宽饒怨謗终不改，下其書中二千石，時執金吾議以爲宽饒指意欲求檀，大逆不道。眭弘、蓋寬饒既以言禪讓被誅，以後遂不敢再言禪讓，乃有漢運當終而再受命之說。《李尋傳》云：“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终，常更受命於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忠可以教重平夏賀良、容丘丁廣世，束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坐挟學忠可害以不敬論，後賀良等復私以相教。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通災異得幸，白贺良等所挟忠可書，下奉車都尉劉歆，歆以爲不合五經，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時郭吕長安令，勤尋宜助贺良等，尋遂白贺良等皆待詔黃門，數召見，陳説‘漢歴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屡數，天所以告人也。宜急改元立號，乃得延年益毒，皇子生，災異息也”。哀帝信之，遂改元爲太初，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其後無效，贺良等皆下獄。”漠儒以天下爲公爲其理想，故言禅讓，禪讓說不容於世，乃有漢祚當終與漢再受命之説，王莽以元后之力得持漢柄，以復古爲志，又善於收買人心，漢運既常终，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莽有功德，即宜受命，故士大夫皆爭颂莽功德也。
元成以降，儒者以復古爲事，至王莽而集其大成，王莽之摹擬古人，其爲擬古以便其私，自不待論。莽初則擬霍光，繼則擬伊尹，居描則擬周公，受禪则以爲舜後以承竞之後。至其政治之改革，實本於儒生之理想，未容以成敗論也。成帝時令劉向校書，内府所藏與民間新得之書，皆大顯於世，西漢末年之經學，於舊日所傅五經家言以外，復有古學起於其間。王莽之改革，雖十之七八爲今文五經家説，亦采古學，如《周官》《樂元語》二書，皆來自河間獻王，非今文五经家所傅，而王莽之财政则依於此，近世今文學者如康有爲以王莽所用爲古學，古文學者别申叔以王莽所用兼采今古，遂以《周官》通《王制》，爲西漠《周官》先師古説，皆非其實。王莽改革之大者，一爲禁田宅奴婢之買賣。《食货志》莽下令曰：“漢氏減輕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罷癃咸出，而豪民侵凌，分田劫假，厥名三十，實什税五也。富者驕而爲邪，贫者窮而爲鑫，俱陷於辜，刑用不錯。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皆不得買賣。其男口不滿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與九族鄉黨。”犯令，法至死。其次爲變更整制與五均六筦之法。王莽一代之制作，隗討莽檄文已著其概。《後漢書·隗嚣傅》云：“今略舉大端以喻吏民，着天局父，地爲母，禍福之應，各以事降。莽明知而冥味，觸冒不顧大忌，詭亂天術，援引史傅。昔秦始皇毁壤法，以一二败，欲至萬世，而莽下三萬六千歲之歷，言身當盡此度，循亡秦之軌，推無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分裂郡國，断切地络，田爲王田，買賣不得。规錮山澤，奪民本業。造起九廟，窮極土作，發冢河束，攻劫丘型。此其逆地之大罪也。尊任殘贼，信用姦佞，誅戮忠正，覆案口語。赤車奔驰、法冠晨夜、冤繁無，妄族庶。行炮烙之刑、除顺時之法，灌以醇酸，裂以五毒。政令日，官名月易，货幣改，吏民昏亂，不知所從，商旅窮窘，號泣市道。設爲六筦，增重赋，刻剥百姓，厚自奉養，苞苴流行，财入公，上下賄，莫敢檢考，民坐挟铜炭，没入官，徒隸殷積，数十萬人，工匠餓死，長安皆臭。既亂諸夏，狂心益悖，北攻强胡，南擾劲越，西侵羌戎，束摘貊。使四境之外，並入爲害，缘遗之郡，江海之，地無類。故攻戰之所敗、苛法之所陷，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萬萬計。其死者則露尸不掩，生者则奔亡流散，幼孤婦女，流離係虏。此其逆人之大者也。”隗嚣所言皆爲實事，原其初心亦多爲善政，但行之不得法耳。中郎區博諫莽曰：“并田雖型王法，其麼久矣，周道既衰，而民不從。秦知顺民之心，可以獲大利也，故减廬井而置阡陌，遂工諸夏，訖今海内未版其敝。今欲違民心，追復千载绝，雖堯，舜復起，而無百年之渐，弗能行也。”王莽之立井田五均六，皆以制兼并，爲西漠今文先師之理想，行之必致纷亂，乃一定之理，王莽如欲属然行之，则不必開釁四夷，以使外内皆亂而騷動百姓。（其时儒生见事太易，如風俗使者又奏爲市無二贾，官無狱讼，邑無盗贼，野無居民，道不拾遗，男女異路之制，犯者象刑，皆是也。）莽意以爲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銳思於地里，制作禮樂，講合六經之説。公卿旦入暮出，論議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结，民之急務。宰縣缺者数年守兼一切，食殘日甚。中郎將衣執法在郡國者，並乘權势，傅相舉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勸晨，班時令，案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郡縣赋敛，遞相，白黑纷然，守告訴者多。莽自見前權以得漢政，故務自眾事，有司受成苟免。諸寶物名、帑藏、錢穀官①皆宦者领之；吏民上封事書，宦官左右開發，尚書不得知。其畏備臣下如此。又好變改制度，政令烦多，當奏行者輒質乃以從事，前後相乘，耗不渫。莽常御燎火，至明猶不能腾，尚因是爲负寝事，上害待報者，年不得去，拘繁郡縣者，逢赦而後出，卒不交代三矣。穀常贵，遍兵二十餘萬人仰衣食，縣官愁苦。漢代儒生以簿期會爲事俗吏，而王莽之政治则失之於無吏才，其失均矣。
王莽自以爲既致太平，北化匈奴，束致海外，南懷黄支，惟西方未有加，酒遗中郎將平志等多持金幣誘塞外羌使獻地。莽以爲有束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迺以其地爲西海郡。又增法五十條，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萬敷，民始怨矣。怨毒未深，故劉崇、張绍舉事，從者僅百餘人；翟義起兵誅莽，立嚴鄉侯劉信爲天子，眾十餘萬，亦不旋踵而减。
①编按：“官”字原闕，今補
其後變更田制、幣制，晨商失業，食货俱磨，民人至涕泣於市道，及坐買賣田宅奴婢鑄錢，自諸侯卿大夫至於庶民抵罪者，不可勝数。出兵擊匈奴，遣五威將軍苗新、虎將軍王况出五原，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出雲中，振武將軍工嘉、平狄將甲王萌出代郡，相威將甲李琴、鎮遠將甲李翁出西河，誅貉將軍陽俊、討穢将軍嚴尤出渔陽，奮武将軍王駿、定胡将軍王晏出張掖，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萬人，轉翠郡委输，五大夫衣裘兵器食，長吏送，自负海江、淮至北邊，使者驰傅督趣，以軍興法從事，天下骚動。復明六之令，每一下，爲設科條，犯者罪至死，吏民抵罪者寝眾。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盗贼起。海瓜田儀等爲盗贼，依阻會稽長州，琅邪女子呂母亦起引兵入海，其寝多，後皆萬數。莽遣使者既赦盗贼，還言：“盗贼解輒合，周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给貢稅。開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吏因以愁民。民愁，悉起爲盜贼。”莽大怒，免之。其或顺旨言“民驕黠當誅”，及言“時運通然，且波不久”，莽说，遷之。以大司馬司允费興爲荆州牧，见周到部方略，對曰：“荆，揚之民，依阻山澤，以渔采爲業，間者國張六筦，税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早，百姓凯窮，故爲盗賊。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盗贼歸田里，假贷犁牛種食，幾可以解释安集。”莽怒，免興官。其時天下官吏以不得俸禄，並爲轰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赤眉、力子都、樊崇等，以饑相聚起於琅邪，轉鈔略，眾皆數萬，數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束早数年，力子都等黨翠浸多，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微還，更遣復位。後大司馬獲甲郭興，庸部牧李曄，擊蠻夷若豆等，太傅犧叔士孫喜清漯江湖之盗贼，而匈奴寇邊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因吏民奴，名曰“豬突稀勇”，以爲銳卒。一切税天下，吏民营三十取一，帛皆翰長安。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黄绶皆保養审馬，多少各以秩爲差，嚴尤因言匈奴可且爲後，先爱山束盗贼，莽大怒，乃策免尤。魏成大尹李焉與卜者王况謀，况謂焉曰：“新室即位以来，民田奴婢不得買賣，數改錢货，微發煩數，軍旅騷助，四夷並起，百姓怨恨，盗贼皆作，漠家當興。君姓李。李者微，微火也，當爲漠輔。”因爲焉作書，焉令吏寫其書，吏亡告之，莽遣使者即捕焉，狱治皆死。三輔盗贼麻起，乃置捕盗都尉官，令執法竭者追擊長安中，建鸣鼓攻贼幡，而使者随其後，遣太師犧仲景尚，更始将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徐，國師和仲曹放，助郭典擊句町，轉天下穀幣詣西河、五原、朔方、渔陽，每一郡以萬数擊匈奴。图束大饑蝗，民犯鑄錢，五人相坐，沒入爲官奴婢，男子檻申，女子步以鐵鎖，琅常其頸，詣鍾官以十萬敷，到者易其夫婦，愁苦死者什六七。孫喜、景尚，曹放等擊贼不能克，軍師放，百姓重困。初四方皆以塞窮愁，起爲盗贼，稍稍群聚，常思歲熟，得鄉里，眾雖萬败，稱巨人從事三老祭酒，不敢掠有城邑，轉掠求食，日网而已。諸長吏牧守皆自亂中兵而死，賊非敢欲殺之也，而莽终不諭其故。大司馬士按章豫州，爲贼所獲，贼送付縣士，還上書具言狀，莽大怒，下狱，以爲誣罔，因下書責七公曰：“夫史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善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姦，捕誅盗贼，義之節也。今則不然。盗發不輒得，至成群黨，遮掠乘傅，宰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爲是。”贼曰：“以貧窮故耳，贼護出我，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惟贫窮饑寒犯法爲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過二科，今乃结謀速黨以千百數，是逆亂之大者，豈饑寒之謂耶。”七公其敕卿大夫卒正速率庶尹謹牧善民，急捕殄盗贼，有不同心并力，疾悲除贼，而妄口“饑寒所”，輒捕繫請其罪。於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亦不得擅發兵，由是遂不治。田况上言盜贼始發，其原甚微，非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長史不以爲意，縣欺其郡，郡欺朝廷，實百言十，宣千言百，朝廷勿略，不輒督责，遂至延曼連州，乃遣將率，多發使者，傳相监趣，郡縣力事上官，應塞洁對，共酒食具资用以救畅断不给，復爱盗贼治官事，将率又不能躬率吏士，戰则爲贼所破，吏氣寝傷，徒费百姓，前幸蒙赦令，贼欲解散，或反遮，恐入山谷，轉相告語。故郡縣降贼皆驚骇，恐見詐滅，因饑易動，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此盗贼所以多之故也。
下江兵盛，新市朱随、平林陳牧等，皆復聚，攻擊鄉聚。莽遣司命大将軍孔仁、豫州纳言大將軍尤、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荆州，各從吏士百餘人，乘傳從渭入河，至華陰出，乘傅到部募士。尤謂茂曰：“遣將不與兵符，必先請而後動，是猫韓盧而责①之獲也。”世祖與兄齊武王伯升，宛人李通等，率春陵子弟数千人，招致新市、平林、朱鲔、陳牧等合攻棘陽。是時嚴尤、陳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等数千人，别走南陽界。漠兵得下江王常等以爲助，兵擊前隊大夫甄阜，正樑、丘賜，皆斬之，殺其眾數萬人。初京師聞青徐賊起，眾数十萬人，訖無文號旌旗表識，咸怪異之，好事者言豈此如古三皇無文書號溢耶？莽亦心怪，以周群臣，群臣莫對，唯做尤曰：“自黄帝汤武行師，必待部曲旌旗號令，今此無有者，直饑寒群盗犬豕相聚，不知爲之耳。”莽大説，群臣壶服。及後漠兵劉伯升起，皆稱將軍，攻城掠地、既殺甄阜，移書稱説。莽之，憂懼，漠兵乘勝遂圍宛城，初世祖族兄型公先在平陵。其中平林、新市、下江兵路王常、朱鲔等，共立里公爲帝，改年爲更始元年，莽開之愈恐。世祖與王常等别攻颍川，下昆陽、郾定陵，莽之，遣大司空王邑驰傅之洛陽，舆司徒王尋發眾郡兵百萬，號曰“虎牙五威兵”，平定山東，邑與司徒尋發洛陽，欲至宛，道出颍川，過昆陽，昆陽時已降漠，漢兵守之。嚴尤、陳茂與二公會，二公兵圍昆陽，世祖悉發郾定陵兵數千人来救昆陽，邑尋易之，自将萬餘人行陣，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漠兵乘勝殺尋，昆陽中兵出並戰，邑走甲亂，天風飛瓦，雨如注水，大眾崩壞號哮，虎豹股栗，士卒奔走，各道歸其郡邑。
①編按： ＂責＂字原無，今補。
《成紀》，隗崔兄弟共劫大尹李育，以兄子嚣爲大将軍，攻殺雍州牧陳、安定卒正王旬，并其，移書郡縣，数莽罪恶，萬於桀、纣。析人鄧子匡起兵南鄉，百餘人，其後眾至二萬餘人、開武關迎漠丞相司直李松，長安旁兵四會城下，聞天水隗氏兵方到，皆爭欲先入城，贪立大功卤掠之利，城中少年朱弟、張魚恐見卤掠，趨謹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随之，莽就束之漸臺，商人杜吴殺莽。（周各曰：“《三輔故事》作屠兒杜虞手殺，《東觀漠记》亦作社虞，吳、虞古字通”）王莽之敗，語其大者，一由更田制幣制六笼人民失業。二由法令煩苛，陷民於罪。三由外事四夷，不爱内變。四由粉饰太平，成大患。五由防制臣下，不得發兵。
王莽末年起兵者率爲流民，《後漠書·别玄傅》云：“王莽末，南方饑醒，人庶群入野澤掘鳧芷而食之，吏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爲平理静訟，遂推爲渠帥，眾败百人，於是諸亡命馬武、王常、成丹等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藏於林中，数月間至七八千人。地皇二年荆州牧某發奔命二萬人攻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大破牧軍、殺数千人，盡獲重，遂攻拔竞陵，轉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至。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朱鲔、强印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七月匡等進攻随，未能下，平林人陳牧、廖湛復聚眾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此新市、平林、下江之始也。《劉盆子傳》云：“琅邪人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人泰山，自號三老。時青徐大饑，寇贼蜂起，群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十餘萬人。崇同鄉人逢安，柬海人徐宜、謝禄、楊音，各起兵，合数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至姑幕，因擊王莽探湯侯田况大破之，殺萬餘人，遂北入青州，所過掠，還至太山，留屯南城。初崇等以困窮爲寇，無攻城徇地之計，既寝盛，乃相與爲約：殺人者死，傷人者慎創。以言辭爲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其中最尊者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吏，泛相稱曰‘巨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擊之，崇等欲戰，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别，由是號曰‘赤眉””此赤眉之起也。《任光傅》云：“城頭子路者，束平人，姓爱，名曾，字子路，與肥城劉起兵城頭，故號其兵爲‘城頭子路”。曾自稱‘都從事”，詡稱‘校三老’，寇掠河、消間，眾至二十餘萬。更始立，曾遣使降，拜曾東菜郡太守，詡濟南太守，皆行大將軍事。是歲，曾爲其將所殺，推詡爲主，更始封助國侯，令羅兵歸本郡。力子都者，束海人也。起兵鄉里，鈔擊徐、兗界，眾有六七萬。更始立，遣使降，拜子都徐州牧，爲其部曲所殺，餘黨復相聚，與諸賊會於檀鄉，因號马‘檀鄉兵’。”此城頭子路，力子都之兵也。其餘别號諸贼銅馬，大肜，高湖、重連、鐵脛①、大槍②、尤來、上江、青、五校、五幡、五樓等，諒亦類此。
①编按：“脛＂字原闕，今補。
②编按：“槍”字原作“搶”，今正。
自更始建號以來，天下皆知王莽之必亡，於是據地自保，冀帝制者，乃相率而起。光武起兵一而王莽就戮，即位十三年而後削平群盗，以其皆欲帝制自爲也。群盗之起，初皆甚微少，顷即至数十萬，非皆饑民，以寇盗所在沙掠，故迫脅而爲盗耳。光武諸将雖较群盗爲愈，《後漢書》所記鈔掠之事，亦復不少。《寇恂傳》云：“執金吾贾復在汝南，部将殺人於颍川，恂捕得繁獄，時尚草創，軍营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復以爲恥。”《冯異傅》：“吴漢軍所過多侵暴。”《任光傅》云：“漠兵在宛，軍人見光冠服鲜明，令解衣將奪而殺之。”《李忠傳》云：“世祖會諸將，周所得财物，惟忠獨無所掠。”可見虞掠爲普遍现象。《朱祐傅》云：“又禁止士卒不得虞掠，軍人樂放，多以此怨之。”《馮異傳》云：“兵食稍盛，乃稍誅豪傑不從令者”禁止掠则遭怨，兵食稍盛，然後敢申軍法，其時之情况爲何如耶？《任光傅》云：“世祖曰：“卿兵少如何？”光曰：“可募發奔命出攻旁縣，若不降者，恣略之，人食财物，则兵可招而致也。’世祖從之。”可见虞掠之風不專爲兵食，即兵食有餘，略亦雅免，王者之師與群盗何以異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