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佛尔街的犄角,福赖代芮克看妥一所小公馆,买了些家具,同时买下“顾白”和马,另外从阿尔鲁的铺子取了两个盆架放在客厅门的两个角落。在这房间后面,是一间卧室和一间小屋。他想起让戴楼芮耶住在里面。不过他怎么接见她,“她”,他未来的情妇呢?有朋友在,到底是一种麻烦。他打开隔墙,放大客室,把小屋改成一间吸烟室。EFO中华典藏网

他买下他心爱的诗集、游记、地图、字典,因为他有无数工作的计划;他催促工人,奔走店铺,而且急于享受,不讲价钱,就拿走东西。EFO中华典藏网

一看商家的账单,福赖代芮克晓得他眼前要支付四万法郎光景,还不算承继产业的手续费,就要超出三万七千数目;他的财产是地产,所以他写信给勒·阿弗尔的公证人,卖掉一部分,清偿他的债务,自己也好有点儿钱使用,最后想结识一下这朦胧、炫目而难以形容的东西——所谓“上流社会”,他给党布罗斯送去一封短笺,问他们可否接见。太太回信,说她盼他明天下访。EFO中华典藏网

这是会客的日子。好些马车停在院子。两个听差赶到门廊底下,第三个站在楼梯高处,开始在他前面行走。EFO中华典藏网

他穿过一间前厅,一间屋子,随后一间高窗户的大客厅,庞然大物的壁炉顶着一座球形的摆钟,另外有两个奇大的瓷瓶,里面满满插了两捆烛盘,好像两堆金色荆棘。墙上挂着些小西班牙人(小西班牙人是西班牙画家里贝拉(一五八八年——一六五六年)的绰号。早年即赴意大利,从文艺复兴各大师习画,后来住到那不勒斯,娶一画商女,老死于此。由于他的素材,特别由于他的诠释,他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的情调。他欢喜画受刑和殉教等等残忍的素材;乞丐与耄耋是他垂爱的人物。他在法国有许多模拟者,最出色的是里保(一八二三年——一八九一年)。)画风的画;沉重的毡门帘庄严地垂着;所有的家具,帝国风格(“帝国风格”指拿破仑帝国时代,一切艺术制作具有复古的倾向。)的沙发、几子、桌子,全带着威严和外交的景象。福赖代芮克不由自主高兴地微笑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最后来到一间卵形的房间镶着松香板壁,摆满了玲珑的家具,一个开向花园的玻璃窗照亮屋子。党布罗斯夫人靠近炉子,有一打人左右围着她,形成一个圆圈。吐了一个可爱的字,她做手势请他坐下,可是并不显出长久没有看见他的惊奇模样。EFO中华典藏网

他进来的时候,大家正在赞扬修道院院长葛尔的口才。随而谈起一个贴身用人偷东西,大家慨叹听差不道德;诽谤开始了。骚穆芮老夫人害感冒,杜尔维骚小姐结了婚,孟沙龙一家在正月梢以前不会回来,布洛当古尔一家也不会,如今人在乡间一住就住长了,谈吐的无聊好像因四周摆设的奢华加甚了;可是比起说话的样式,没有目的、没有次序、没有精神所说的话倒有意义多了。不过,其中也有些男子通达事故的,一位前任部长、一位大教区的教堂堂长、两三位政府的高级官吏;他们的话不外乎些极其陈腐的常谈。有些人类似疲倦的阔寡妇,有些人带着马贩的腔调;还有些老头子,伴着他们的太太,倒可以做她们的祖父。EFO中华典藏网

党布罗斯夫人温文尔雅,一一接待。人家说到一个病人,她就把眉痛苦地皱住;假如说到跳舞会或者夜会,她就换上一副快活的模样。不久她势必要取消这些跳舞会、夜会,因为她要从寄宿舍接出她丈夫的一个侄女,一个孤女。大家颂扬她的忠荩;她做得真像是个母亲了。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端详着她。她黯淡的脸皮仿佛绷得开开的,亮出一种没有光辉的鲜妍,活像一个放久了的果子。不过她的头发,挽成英吉利式的螺旋模样,比丝还要精细;她的眼睛属于一种熠耀的天蓝;她的姿态全是雅致。坐在靠里的二人椅上,她抚弄着一张日本屏风的红结子,为了显出她的手,不用说,纤纤的长手,有一点儿瘦,手指尖梢往上翘着。她穿着一件织花的灰袍,高领,仿佛一个女清教徒。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问她今年来不来佛尔泰勒。党布罗斯夫人不晓得。其实,他也了解这层道理:劳让会把她腻死。客人越来越多。地毡上,袍子不断在窸窣;夫人们坐在椅子边沿,迸出些轻松的冷笑,吐出两三个字,不过五分钟,带着她们年轻的女儿就走了。不久,谈话没有法子继续了。福赖代芮克告退的时候,党布罗斯夫人向他道:EFO中华典藏网

——每个星期三,不是吗,毛漏先生?EFO中华典藏网

她用这一句话赎回她方才冷淡的表示。EFO中华典藏网

他满意了。然而,在街心,他吸了一大口气;需要一个不大虚伪的场合调剂,福赖代芮克想起他欠拜访女元帅一趟。EFO中华典藏网

前厅的门敞着。两只哈瓦那长毛小狗跑过来。一个声音呼道:EFO中华典藏网

——戴勒芬!戴勒芬!……是你吗,费力克斯?EFO中华典藏网

他站住没有往前去;两只小狗总在汪汪。罗莎乃特最后出来了,裹着一件沿花边的白纱梳肩,赤着脚,穿着一双平底皮拖鞋。EFO中华典藏网

——啊!对不住,先生!我把你当做梳头的了。一分钟!我就回来!EFO中华典藏网

他一个人留在饭厅。EFO中华典藏网

百叶窗关着。福赖代芮克用眼睛向屋里浏览,想着前一夜的喧嚣,同时注意到桌子中央一顶男人帽子,一顶发瘪、油腻、龌龊的旧毡帽。这帽子是谁的?帽里绽了线,它好像厚着面皮道:“随它去,我不在乎!我是主子!”EFO中华典藏网

女元帅忽然来了。她拿起它,打开贮藏室,往里一扔,把门合住(同时好些别的门,开了又关上),然后让福赖代芮克绕过厨房,她把他领到她的更衣室。EFO中华典藏网

马上看得出,这是房屋里客人最常到的地方,活像是它真正的道德中心所在。一幅画着大树叶的波斯彩布蒙着墙,沙发和一张有弹性的大睡椅;一张白大理石桌,上边放着两个蓝瓷大面盆;若干水晶板拼成的架子堆着些小玻璃瓶、刷子、梳子、胭脂棒、香粉盒;炉火映进一座高大的活动镜;一条毛巾布搭在浴盆外面;杏仁浆和安息香的气味发散着。EFO中华典藏网

——你原谅这个乱劲儿!今天晚晌,我在市上用饭。EFO中华典藏网

一转脚后跟,她差点儿压着一只小狗。福赖代芮克说它们可爱。她举起两只小狗,把它们的黑脸举到和他一样高:EFO中华典藏网

——来,好好笑一笑,亲亲先生。EFO中华典藏网

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皮领的脏外衣,忽然进来了。EFO中华典藏网

她道:EFO中华典藏网

——费力克斯,我的好孩子,下星期天你的钱包管有。EFO中华典藏网

男人开始给她梳头。他向她报告她女朋友的消息:罗实桂太太、圣福劳浪旦太太、龙巴尔太太,全都和在党布罗斯公馆一样高贵。随后他们谈论剧院;晚晌昂比居剧院要演一出特别的戏。EFO中华典藏网

——你去吗?EFO中华典藏网

——真的,不去!我待在家里。EFO中华典藏网

戴勒芬露面了。她责备她没有她的允许就出了门。另一位发誓说她“从菜市回来”的。EFO中华典藏网

——好啦,拿你的账本子来!——你答应,不吗?EFO中华典藏网

低声念着那小簿子,罗莎乃特念一项挑剔一项。总数不对。EFO中华典藏网

——还我四个苏!EFO中华典藏网

戴勒芬把钱还给她;她把她打发掉:EFO中华典藏网

——啊!圣母娘娘!跟这些人在一起够多受罪!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听不下去这种怨詈。这太让他想起另一家的怨詈,给两家立下一种痛苦的平等。EFO中华典藏网

戴勒芬折回来,挨近女元帅,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EFO中华典藏网

——不!我不要见她!EFO中华典藏网

戴勒芬重新回来。EFO中华典藏网

——小姐,她一定要见。EFO中华典藏网

——啊!真叫厌烦!把她赶出去好了!EFO中华典藏网

就在同时,一个一身黑的老太太推开了门。福赖代芮克什么也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罗莎乃特奔进寝室,迎住她。EFO中华典藏网

出来的时候,她的脸红了,坐在一张沙发上不作声。一颗眼泪滴在她的面颊;随后,转向年轻人,悠悠地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的名字叫什么?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EFO中华典藏网

——啊!费戴芮高!我这么叫你,你不讨厌吗?(女元帅故意把他的名字改做西班牙读法,表示热情、亲热。)EFO中华典藏网

她以一种阿谀,差不多钟情的姿态望着他。忽然,看见法提腊斯女士,她喜欢了,喊着。EFO中华典藏网

女艺术家没有时间奉陪,六点正要主持她的会餐;她喘着气,累得不行了。她先从篮子里取出一条纸包住的表链,随后拿出买来的各式各样东西。EFO中华典藏网

——你知道,在茹拜尔街,有瑞典手套卖,三十六苏,才叫好呐!你那家染坊还要八天。说到花边,我告诉你,他们就要烫的。毕牛收了那笔款。我全说了,我想?你欠我一百八十五法郎!EFO中华典藏网

罗莎乃特到一个抽屉里面取十块拿破仑。两个抽屉全没有钱,福赖代芮克把自己的钱送给她。EFO中华典藏网

法提腊斯把十五法郎塞进她的钱包,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改天还你。不过,你是一个淘气虫,我不爱你,你一回也没有邀我跳舞,那一天!——啊!我的亲爱的,我在伏尔泰码头一家铺子发现了一个做标本用的蜂鸟架子,才招人爱呐!我要是你的话,我把鸟儿送了去。看呀!你觉得怎么样?EFO中华典藏网

她露出一幅玫瑰色绸子旧零头,她在庙街买的,预备给戴勒玛尔做一件中世纪紧身衣。EFO中华典藏网

——他今天来过,不是吗?EFO中华典藏网

——没有!EFO中华典藏网

——这就怪了!EFO中华典藏网

一分钟之后:EFO中华典藏网

——你今晚到哪儿去?EFO中华典藏网

罗莎乃特道:EFO中华典藏网

——到阿耳封新家去。EFO中华典藏网

这是她要怎么样消磨夜晚的第三个说法了。EFO中华典藏网

法提腊斯女士接着道:EFO中华典藏网

——山上的老头子,有什么新消息吗?(“山上的老头子”指吴坠先生而言,因为他在圣·克路的山林有房子,曾经是阿尔鲁的邻居。)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女元帅急忙丢了一个眼风,叫她收住口;她送福赖代芮克,一直送到前厅,为了知道他是否不久就会看见阿尔鲁。EFO中华典藏网

——请你告诉他来一趟;别当着他太太,记住了!EFO中华典藏网

在梯级上,挨住一双雨鞋,贴墙放着一把雨伞。EFO中华典藏网

罗莎乃特道:EFO中华典藏网

——法提腊斯的胶皮鞋。多大的脚,嗯?粗壮得很,我的小女朋友!EFO中华典藏网

用一种闹剧的声调,滚着末一个字音道:EFO中华典藏网

——别相信她,她,她!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感激这种信托,斗胆要吻她的颈项。她冷冷道:EFO中华典藏网

——噢!香吧!这损不了什么!EFO中华典藏网

他轻飘飘地走出这里,相信女元帅不久会变成他的情妇的。这个欲望唤醒另一个欲望;别瞧他对她有点儿恨意,他还真想看看阿尔鲁夫人。EFO中华典藏网

而且,他应当为罗莎乃特的嘱托,去那边。EFO中华典藏网

他思索(六点钟响了)道:“不过,现在,阿尔鲁一定在家的。”EFO中华典藏网

他延到第二天拜访。EFO中华典藏网

和第一天一样,她坐在那里,缝一件小孩子的衬衫。小孩子在她脚边和一群木制的禽兽玩耍;玛尔特在远一点点的地方写字。EFO中华典藏网

他先恭维她的孩子。她的回答不带任何母性愚騃的夸大。EFO中华典藏网

屋子呈出一种安详的容貌。一片晴好的阳光穿过玻璃,木器的犄角发着亮,阿尔鲁夫人靠近窗户坐,一大幅阳光落向她后颈的头发,一道金液透过她的琥珀色皮肤。他当时道:EFO中华典藏网

——想不到三年工夫,一个年轻女孩子就变得很高了!——小姐,你还记得,你睡在我的膝盖头,在马车里吗?——玛尔特不记得了。——有一晚晌,从圣·克路回来?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夫人的目光特别显得忧郁。这是禁止他提起任何他们相同的记忆吗?EFO中华典藏网

她的眼膜熠耀着;她的美丽的黑眼睛,在它们有点儿沉重的眼皮下面,轻轻动着;在她的瞳孔的深处有一种无限的善良。他重新让爱情擒住,比以往更强了,简直无边无垠:单是注视就让他麻痹了,他挣扎出来。怎么叫她看重自己?用什么方法?寻思了许久,福赖代芮克觉得最好的方法,也就只有金钱。他开始谈到天气,在勒·阿弗尔暖和多了。EFO中华典藏网

——你从那边来的?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为了一件家……事……承继财产。EFO中华典藏网

——啊!我真高兴。EFO中华典藏网

她说话时候,快乐的神情极其真实,他感动到好像受了她一次大恩大惠。EFO中华典藏网

随后她问他想做些什么,一个人应该有一定的事业才是。他想起他的谎话,说他希望在国务院谋事,仗着议员党布罗斯先生帮忙。EFO中华典藏网

——你也许认识他吧?EFO中华典藏网

——也就是听人说过。EFO中华典藏网

随后,放低声音道:EFO中华典藏网

——“他”领你到跳舞会去来的,那一天,不是吗?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不作声。EFO中华典藏网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谢谢。EFO中华典藏网

接着,她有分寸地问了两三句他的家庭和他的省份。在那边住了那么长久没有忘掉他们,真难得。EFO中华典藏网

他抢过来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我能够吗?你不相信吗?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夫人站起来。EFO中华典藏网

——我相信你待我们的情谊又好又牢固。再会吧,……回头见!EFO中华典藏网

她把手伸出去,样子坦白、坚决。这不是一种契约,一种期许吗?福赖代芮克感到活下去的欣快;他强自收敛不唱出来,他需要发泄、周济、布施。他望望自己的四围,看有没有人要他援救。没有一个穷人过来;他献身的意志消失了,因为他就不是那种到远处寻找献身机会的人。EFO中华典藏网

他随后记起他的朋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余扫乃,第二个是白勒南。杜萨笛耶卑下的地位自然要加以注意;至于西伊,他高兴让他看一眼他的财产。于是他给四个人写信,请他们下星期日准十一点钟来用午餐,庆贺他的乔迁。他吩咐戴楼芮耶带赛耐喀来。EFO中华典藏网

这位教员,因为他把颁奖看做妨害平等的习俗,不肯同意,已然被他第三个寄宿学校辞谢了。如今他在一个制造机器的那边做事,和戴楼芮耶有半年不在一起住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们的分手并不怎么难堪。赛耐喀在最后期间招待些穿工人衣服的人,全爱国,全做工,全是好人,不过和他们在一起,戴楼芮耶感觉厌烦。而且,他朋友有些见解,用做武器虽说优越,他不欢喜也是真的。出于野心,他不发话,指望收下他给自己开路,因为他焦切地期待世道大乱,好给自己打出路,谋位置。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的信奉比较不带私心。每晚工作完了,他回到他的鸽子窝,从书里寻找材料辩护他的梦想。他注释过《民约论》。他往脑袋塞满了《独立评论》。他熟悉马布里、摩莱里、傅立叶、圣·西门、孔德、卡贝、路易·勃朗,(《民约论》是卢梭的杰作,一七六二年问世,临到法国大革命的初期,几乎成了家传户诵的经典。一个著名的演说家,从一七九一年起,把这本小书称做“自由的信条”。 《独立评论》创刊于一八四一年十一月一日,到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停刊。合作者有勒鲁、乔治·桑等。他们站在民主的立场,评论日常发生的事故。 马布里(一七〇九年——一七八五年)是法国哲学家亚克的长兄。早年从事政治,其后感到厌倦,一心著述。他反对专制,倾向于共产主义。他的著作有《罗马人与法国人的比较》(一七四〇年),《质农学者》(一七六八年)等。 摩莱里(一七二七年——一八一九年)是法国十八世纪的哲学家,身世不详。他的著作对于共产主义具有影响,如《自然法则》(一七五五年)。 傅立叶(一七七二年——一八三七年)是法国一位社会主义的理想家。他承继父亲的遗产十万法郎,用在里昂经营商业,在恐怖时期(一七九三年),财产被没收,他险些死在断头台上。从监狱出来,他度了两年军队生涯,缺乏兴趣,重理他的商业。一八〇八年,他发表《四种运动的原理》,以为宇宙有四种运动:物质的、有机的、动物的与社会的。社会的吸力是爱,爱是社会运动的法则。一八二二年,他发表《家庭农业组合论》;一八二九年,发表《工业新社会》。所谓“文化”,实际是一种压抑,或者过程。理想的社会还在后面。人性需要谐和的必然的发展,人有八百一十种热情,选择一千六百二十人,便可以代表一切可能的活动形态。这种理想的生活场合,他称之为法郎吉(Phalange,希腊字,军队的意思),或者“共产舍”。一个法朗吉包含四百家,或者一千八百人,住在三方英里以内,根据各自的才能喜好,选择交换工作。生产所得,除去个人最低的生活费用,分做十二份,五份归工作,四份归资本,三份归才分。通常的婚姻制度必须废除。社会的个人应当以夫妇为单位。他的著述最初缺乏读者,直到一八三一年之后,他才渐渐有了若干信徒。其中最知名的要推孔西代朗,纠合两三同志,在一八三二年六月一日,办了一个刊物,宣传他们的理论,名之曰:《工业改革》或《法朗斯泰尔》。临到一八三三年,刊物告终的时候,已有二百同志。在组织上,傅立叶的理论失败了,但是在精神上,却始终持续下去,一八四〇年左右,这成为工人之间谈论的主题。 圣·西门(一七六〇年——一八二五年)是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的创始者。他生在贵族家庭,投入华盛顿的军队,参加美国的独立战争。大革命时代,他一度曾被拘囚,但是投资得宜,他发了十四万四千法郎的财。他晚年的生活非常困窘,有一次自杀,仅仅瞎了一只眼。他的著述有:《工业论》(一八一七年),《组织者》(一八一九年),《工业制度》(一八二一年)等,而最重要的是他一八二五年的《新基督教》。圣·西门以为社会的阶层应该让位给普遍的组合,人类的等级应当依照这个著名的原则:“各尽所能,各取所值。”废除产业的遗传制度,一切财富由国家统治,依其所能所值,再做公允的分配。他最知名的弟子有两位,昂方旦(一七九六年——一八六四年)和巴札尔(一七九一年——一八三二年)。特别是昂方旦,努力把圣·西门偶像化,当做新的救世主。他们被尊为“圣父”,以“家庭”的方式,纠合若干信徒,于一八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接办《地球日报》,反对政府的政策,宣传社会革命的主张。但是谈到妇女问题,昂方旦主张新宗教的教士夫妇同位,巴札尔以为增加混淆,是退化而非进化的表征。政府利用他们的分裂,禁止信徒聚会。一八三二年四月二十日,《地球日报》缺乏资本停刊。继而昂方旦被捕,释放之后,亡命埃及。于是圣·西门宗教瓦解。但是,直接承受圣·西门的影响的,却多属当时的名士,例如史学家狄耶芮,开凿苏伊士运河的莱塞浦斯等皆是。法国大革命是消极的、破坏的,而且最后是纷乱的,圣·西门和傅立叶身受大革命的荼毒,一腔救世的热忱,是积极的、建设的。圣·西门的宗教色彩成为一般人揶揄指摘的把柄。 孔德(一七九八年——一八五七年)是实证哲学的创建者。一八一八年,他结识圣·西门,做了六年的信徒,最后因为目的方法不同,宣告决裂。平日以家庭数学教员维持生活,虽曾任教大学,终因思想新特,不为所容。他最大的著述是六册的《实证哲学讲义》(一八三〇年——一八四二年)。他的目的是把我们对人世的知识合理化。一切人类的概念是从神学、形而上学走进实验或者实证的阶段。社会的发展是从武力方面向工业方面演进。美满的生活有赖于美满的知识。 卡贝(一七八八年——一八五六年)是法国一个理想的或者神秘的共产主义者。一八四〇年,他发表《伊卡里旅行记》。做议员,办日报(一八三四年到一八三五年的《通俗报》),他生平的政治活动全拿建设伊卡里(他的乌托邦)为依归。一八四七年,他选定美国的得克萨斯作为他乐园的基地,率领一百五十信徒前往。他换了几个地点,信徒渐渐星散,截到一八八五年为止,仅仅余下二十六名。)可以装满一车的社会主义作家,有的为人类要求撤除兵营,有的宁愿人类在一家妓院开心,或者俯在一张柜台消磨时日;他从这一切混淆中,为自己立下一种道德的民主政治的理想,一是租田,一是纱厂,一种美利坚式的斯巴达,人在这里活着只为侍奉社会,比大喇嘛和尼布甲尼撒还要全能、绝对、不移、神圣。他十分相信这种观念会在最近实现;凡他认为和它敌对的,他就以几何学家的理论和宗教承审官的热诚坚持到底。贵族的品级、十字勋章、羽翎,特别是奴仆的服装,甚至过分响亮的名声,他全不以为然,——他的研究,犹如他的痛苦,每天增高他对一切阀阅或者任何优越情况的必然憎恨。EFO中华典藏网

——我欠下这位先生什么,要去给他致敬?他要是有求于我的话,叫他自己来!EFO中华典藏网

戴楼芮耶硬把他拖了去。EFO中华典藏网

他们发现他们的朋友在寝室。活动帘、双料帷幔、威尼斯镜子,无所不备;福赖代芮克穿着天鹅绒的内衣,躺在一只靠背椅上,吸着土耳其烟草的纸烟。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的脸上起了一层云,好像那些执拗的信士,被人领进作乐的场所。戴楼芮耶仅仅一眼,看清了一切;随即,向他一躬到地道:EFO中华典藏网

——大人!我前来伺候!EFO中华典藏网

杜萨笛耶扑上去搂住了他。EFO中华典藏网

——你真阔了,如今?啊!阔了正好,家伙,阔了正好!EFO中华典藏网

西伊出现了,帽子上围着一块黑纱。自从他祖母去世,他享有一份不小的财产,他不大寻乐,用心提高身价,不和一般人见识,总之,显他“有来历”。这是他的口头禅。EFO中华典藏网

正午到了,大家都打着呵欠,福赖代芮克在等一个人。一听阿尔鲁的名字,白勒南做了一个鬼脸。自从前者放弃艺术以来,他把他看做一个叛徒。EFO中华典藏网

——不等他怎么样?你们赞不赞成?EFO中华典藏网

全赞成。EFO中华典藏网

一个扎着长护腿的听差把门开开;大家瞥见饭厅,围墙的橡木板条,高高的、嵌着金,两个柜橱放满了碗碟。酒瓶烫在火炉上;靠近牡蛎,新刀的刃子在发亮;细玻璃杯的乳白色调仿佛含有一种诱人的甘美,桌子上摆满了野味、水果、奇异物品。这些张罗对赛耐喀不起作用。EFO中华典藏网

他先要家用面包(硬到不能再硬),然后就此谈起毕让塞的暗杀事件和食品的恐慌。(一八四五年,法国北部谷麦歉收,同时番薯生病,蔓延全欧。法国从外国购买大量小麦平粜,平均每百公升须价二十三法郎。次年,水旱交加,麦价愈高。货币又因修筑铁路缺乏,农工陷入苦境,引起大小城镇的骚乱。从一八四六年八月到一八四七年七月,烧掠富有人家,拦劫水陆商旅,成了一种普遍的现象。幸而不久便是丰收,结束了这场祸殃。政府事先没有阻止或者减轻荒旱,事后却严处叛乱的农民。 毕让塞是安德省的一个小镇市,饿莩结队驱散巡警,烧毁田庄,抢掠粮食店,造成绝大的骚乱。一八四七年一月十三日,他们杀死一个叫做徐阿尔的地主。几天以后,一个白拉布尔小镇市的地主,叫做达杨的,又被群众杀掉。政府采取严厉手段,拘捕三十暴徒,五名判决死刑,四名无期徒刑,十八名有期徒刑。一八四七年四月十一日,政府在毕让塞执行被判决者死刑。)EFO中华典藏网

这全不至于发生,只要保护好农业,只要不任一切自相竞争,陷于骚乱,遵守可怜的“容其自便,通行无阻”的格言!金钱的封建制度就是这样组成的,比封建制度坏多了!可是大家要小心!人民临了要厌倦的,要叫侵占资本的人们偿付我们的痛苦的,不是流血放逐,就是抢掠他们的府邸。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在一霎那,瞥见一群赤臂男女打进党布罗斯夫人的大客厅,用枪砸碎镜子。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继续道:工人,因为工资不够维持生活,比斯巴达的俘虏、黑人和印度贱民还要不幸,特别是有小孩子的话。EFO中华典藏网

——难道要像马尔萨斯(马尔萨斯(一七六六年——一八三四年)是英国社会经济学者。一七九八年,他用笔名发表他的《人口原则论》,一八〇三年修改扩大,正式印行。他认为卢梭等的乐观是没有根据的,因为人口以几何的比例增加,物产以代数的比例增加,所以人口过剩,将有危险的结局。唯一的限制是房屋和粮食。他的学说当时引起很大的争论。)的信徒:一个我不知名英国博士,教工人的法子用闷死孩子来摆脱穷困吗?EFO中华典藏网

于是转向西伊道:EFO中华典藏网

——难道我们真就得听从卑鄙的马尔萨斯的劝告吗?EFO中华典藏网

西伊不知道马尔萨斯的卑鄙行为,甚至他的存在也不知道,只好答了一句:不过大家也救了许多穷人,上等阶级……EFO中华典藏网

社会主义者冷笑道:EFO中华典藏网

——啊!上等阶级!先不说没有上等阶级;只有心才让人上等!你听明白,我们用不着施舍!我们要的是平等,物产的公正的分配。EFO中华典藏网

他所要求的,是工人能够变成资本家,犹如兵可以升到团长。商会公断所,至少,限制学徒的数目,可以防止工人拥挤不堪,博爱的情绪可以用联欢会和旗号维持。EFO中华典藏网

余扫乃是诗人,惜恋旗号;白勒南亦然,其所以钟情,是在达纽咖啡馆听法朗斯泰尔一派学者谈话的结果。他宣称傅立叶是一个伟大人物。(《民约论》是卢梭的杰作,一七六二年问世,临到法国大革命的初期,几乎成了家传户诵的经典。一个著名的演说家,从一七九一年起,把这本小书称做“自由的信条”。 《独立评论》创刊于一八四一年十一月一日,到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停刊。合作者有勒鲁、乔治·桑等。他们站在民主的立场,评论日常发生的事故。 马布里(一七〇九年——一七八五年)是法国哲学家亚克的长兄。早年从事政治,其后感到厌倦,一心著述。他反对专制,倾向于共产主义。他的著作有《罗马人与法国人的比较》(一七四〇年),《质农学者》(一七六八年)等。 摩莱里(一七二七年——一八一九年)是法国十八世纪的哲学家,身世不详。他的著作对于共产主义具有影响,如《自然法则》(一七五五年)。 傅立叶(一七七二年——一八三七年)是法国一位社会主义的理想家。他承继父亲的遗产十万法郎,用在里昂经营商业,在恐怖时期(一七九三年),财产被没收,他险些死在断头台上。从监狱出来,他度了两年军队生涯,缺乏兴趣,重理他的商业。一八〇八年,他发表《四种运动的原理》,以为宇宙有四种运动:物质的、有机的、动物的与社会的。社会的吸力是爱,爱是社会运动的法则。一八二二年,他发表《家庭农业组合论》;一八二九年,发表《工业新社会》。所谓“文化”,实际是一种压抑,或者过程。理想的社会还在后面。人性需要谐和的必然的发展,人有八百一十种热情,选择一千六百二十人,便可以代表一切可能的活动形态。这种理想的生活场合,他称之为法郎吉(Phalange,希腊字,军队的意思),或者“共产舍”。一个法朗吉包含四百家,或者一千八百人,住在三方英里以内,根据各自的才能喜好,选择交换工作。生产所得,除去个人最低的生活费用,分做十二份,五份归工作,四份归资本,三份归才分。通常的婚姻制度必须废除。社会的个人应当以夫妇为单位。他的著述最初缺乏读者,直到一八三一年之后,他才渐渐有了若干信徒。其中最知名的要推孔西代朗,纠合两三同志,在一八三二年六月一日,办了一个刊物,宣传他们的理论,名之曰:《工业改革》或《法朗斯泰尔》。临到一八三三年,刊物告终的时候,已有二百同志。在组织上,傅立叶的理论失败了,但是在精神上,却始终持续下去,一八四〇年左右,这成为工人之间谈论的主题。 圣·西门(一七六〇年——一八二五年)是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的创始者。他生在贵族家庭,投入华盛顿的军队,参加美国的独立战争。大革命时代,他一度曾被拘囚,但是投资得宜,他发了十四万四千法郎的财。他晚年的生活非常困窘,有一次自杀,仅仅瞎了一只眼。他的著述有:《工业论》(一八一七年),《组织者》(一八一九年),《工业制度》(一八二一年)等,而最重要的是他一八二五年的《新基督教》。圣·西门以为社会的阶层应该让位给普遍的组合,人类的等级应当依照这个著名的原则:“各尽所能,各取所值。”废除产业的遗传制度,一切财富由国家统治,依其所能所值,再做公允的分配。他最知名的弟子有两位,昂方旦(一七九六年——一八六四年)和巴札尔(一七九一年——一八三二年)。特别是昂方旦,努力把圣·西门偶像化,当做新的救世主。他们被尊为“圣父”,以“家庭”的方式,纠合若干信徒,于一八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接办《地球日报》,反对政府的政策,宣传社会革命的主张。但是谈到妇女问题,昂方旦主张新宗教的教士夫妇同位,巴札尔以为增加混淆,是退化而非进化的表征。政府利用他们的分裂,禁止信徒聚会。一八三二年四月二十日,《地球日报》缺乏资本停刊。继而昂方旦被捕,释放之后,亡命埃及。于是圣·西门宗教瓦解。但是,直接承受圣·西门的影响的,却多属当时的名士,例如史学家狄耶芮,开凿苏伊士运河的莱塞浦斯等皆是。法国大革命是消极的、破坏的,而且最后是纷乱的,圣·西门和傅立叶身受大革命的荼毒,一腔救世的热忱,是积极的、建设的。圣·西门的宗教色彩成为一般人揶揄指摘的把柄。 孔德(一七九八年——一八五七年)是实证哲学的创建者。一八一八年,他结识圣·西门,做了六年的信徒,最后因为目的方法不同,宣告决裂。平日以家庭数学教员维持生活,虽曾任教大学,终因思想新特,不为所容。他最大的著述是六册的《实证哲学讲义》(一八三〇年——一八四二年)。他的目的是把我们对人世的知识合理化。一切人类的概念是从神学、形而上学走进实验或者实证的阶段。社会的发展是从武力方面向工业方面演进。美满的生活有赖于美满的知识。 卡贝(一七八八年——一八五六年)是法国一个理想的或者神秘的共产主义者。一八四〇年,他发表《伊卡里旅行记》。做议员,办日报(一八三四年到一八三五年的《通俗报》),他生平的政治活动全拿建设伊卡里(他的乌托邦)为依归。一八四七年,他选定美国的得克萨斯作为他乐园的基地,率领一百五十信徒前往。他换了几个地点,信徒渐渐星散,截到一八八五年为止,仅仅余下二十六名。)EFO中华典藏网

戴楼芮耶道:EFO中华典藏网

——算了吧!一个老糊涂!把国家的覆亡看做上天的报应!他跟圣·西门和他的教堂差不了许多,憎恨法兰西大革命:一堆小丑儿,想替我们重安排一下天主教!EFO中华典藏网

西伊先生,不用说,为了彻底了解,或者引起一番好印象,开始柔柔地道:EFO中华典藏网

——这两位学者难道不跟伏尔泰一样看法吗?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接下去道:EFO中华典藏网

——这家伙,随你处分好了!EFO中华典藏网

——什么?我,我还以为……EFO中华典藏网

——没有的话!他不爱老百姓嘛!EFO中华典藏网

谈话随即转到现代事:西班牙的婚姻、罗实佛尔的舞弊、圣·德尼的新教会,(西班牙的婚姻实际是英法在西班牙争霸的问题。一八三三年,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七世薨,公主伊沙贝尔继位,由母后摄政。一八四三年十一月,公主宣布及笄,因而揭起婚姻的政治问题。英国主张她嫁给女王维多利亚的母族萨克司·高布尔,法国以为西班牙的王位应该依照向例,属于波旁(法国王族)一姓。经过长时期勾心斗角的争逐,不顾英国(当时法国唯一的友邦)的反感,路易·菲力普决定坚持到底:西班牙女王下嫁给弗朗索瓦,而将女王的妹妹路易莎嫁给孟邦西耶公爵(路易·菲力普的幼子)。假如女王没有儿女便由孟邦西耶公爵的后裔承继。一八四六年十月十日,在马德里同时举行婚礼。路易·菲力普外交胜利。但是,英法的邦交却被牺牲了,一八四三年九月,维多利亚女王曾亲来不为列强所重的法国,证实路易·菲力普的承继合法。一八四四年十月,路易·菲力普回拜,前往英国做客。基佐把这看做他个人的胜利,现在不然了,维多利亚女王把他骂做:“基佐的行为超过人世一切卑鄙。” 罗实佛尔在法国的西境,沙朗特河的下游,濒临大西洋,是往日一个重要的军港。关于海军的学校、工厂、库房,大都在此。一八四六年,一位叫做桑松的监察告发海军厂库有吞没公款情事,海军部与当地长官不加可否。结局,桑松向法院提出公诉,提出三十六雇员审讯,一八四七年一月十三日,判处五人有罪。粮秣库的总管自杀。反对党指摘政府软弱。 圣·德尼礼拜堂在巴黎北郊圣·德尼镇,是法国古代帝王的坟陵所在。一八〇六年,组织教会,祈祷帝王冥福。一八四七年初,参议院通过一个重新组织圣·德尼教会的计划。然而直到一八四八年,政府并未转交众议院,列入议程。)说不定这要造成赋税加倍。依照赛耐喀的看法,大家实在付不起税!EFO中华典藏网

——为了什么,我的上帝?为了给博物馆的猴子盖宫住,叫烜赫的参谋在我们的广场夸耀,要不也就是维持宫监之间的一种哥特仪式!EFO中华典藏网

西伊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在《时髦》杂志读到一段,说圣·斐迪南节那天,杜伊勒里宫的舞会,人人扮做实喀尔。(《时髦》是吉辣旦于一八二九年十月创办的周刊,最初的名字是《时髦杂志》、《风俗走廊》、《沙龙画册》,特约卡法尔尼插图。一八三一年,改由内特芒等主持。这是正统派的激烈刊物,反对路易·菲力普,数被惩罚。 圣·斐迪南即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三世(一一九一年——一二五二年),一六七一年,晋封为圣,节日为五月三十日。 实喀尔是狂欢节的一种奇特装束:长筒靴、紧贴身裤、长羽盔。)EFO中华典藏网

社会主义者表示厌恶,耸肩道:EFO中华典藏网

——多无聊!EFO中华典藏网

白勒南喊道:EFO中华典藏网

——还有凡尔赛美术馆!让我们也来谈谈!那些蠢东西缩短了一幅德拉克洼,放长了一幅格罗!他们在卢佛宫修了修,抓了抓,把画全瞎收拾了一番,十年之内,也许没有一幅留得下来。(德拉克洼(一七九九年——一八六三年)是法国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画派的大师。一反古典主义的作风,他的题材取自中世纪与同代,线条生动,颜色显明,热情洋溢。他在凡尔赛王宫留下一幅杰作,就是“战争画廊”的壁画《塔耶布尔之战》。四周大都是平庸的壁画。 格罗(一七七一年——一八三五年)是法国的画家,开浪漫主义画派的先河,所画多系拿破仑时代的战争画,留在凡尔赛者很多。晚年失意,自沉于塞纳河。 一八四二年七月二十六日,福楼拜给他的妹妹写信,指斥路易·菲力普道:“现在,谈到路易·菲力普,我为凡尔赛博物馆正在生他的气。你试想想,真的,这猪竟以为格罗的一帧画不够大,盖不满一面墙,打算取下一边画框,叫一个无名无姓的画家补上二三尺长。我真还想看看这画家的脸。”)至于目录上的错误,一个德意志人曾经写了一本书。外国人,我敢说,看不起我们!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道: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我们是欧罗巴的笑柄。EFO中华典藏网

——这因为艺术做了王室的臣妾。EFO中华典藏网

——只要你永久得不到普选……EFO中华典藏网

画家因为二十年来被所有的画展拒绝,恨透了当局:EFO中华典藏网

——听我说!哎!但求他们不跟我们捣乱就成了。我呐,我别的什么也不要!唯一的是,议会应当照顾艺术,定几条法律。必须立一个美学讲座,承讲的教授是一个实行家,同时又是一个理论家,我希望能够把群众聚在一起。——余扫乃,你在你的杂志提那么一句就好了。EFO中华典藏网

戴楼芮耶气冲冲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杂志自由吗?我们自由吗?在河里驶一条小船,要经过二十八种手续,我一想到这儿,就恨不得跟吃人的野蛮人过活去!政府活活吞了我们!什么全成了它的,哲学、法律、艺术、天上的空气;法兰西软弱无力,在巡警皮靴和牧师道袍之下咽着气!EFO中华典藏网

这位未来的米拉波大口倾出他的忿恨。最后,他拿起他的玻璃杯,站起来,拳头拄着屁股,眼睛放光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喝这杯酒,庆祝现行治安的全部毁灭,就是说,一切所谓优先权、垄断、管理、品秩、权威、国家!EFO中华典藏网

然后,声音越发高了:EFO中华典藏网

——我愿跟这杯子一样摔碎了它!EFO中华典藏网

把华美的有脚的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扔,裂做千万的碎屑。EFO中华典藏网

全拍手赞成,特别是杜萨笛耶。EFO中华典藏网

看见不公道的事,他的心就跳起来。他担心巴尔贝斯(巴尔贝斯(一八〇九年——一八七〇年)是法国一个激烈的共和党。他是“人权社”的社员,因为一八三四年四月的暴动被捕,次年七月,费耶斯基的暗杀事件发作,他第二次被捕下狱。一八三六年,又因私下制造火药,拘禁一年。一八三九年五月十二日下午二时,巴尔贝斯率领“四季社”六七百社友,乘政府不备,占领市政府,冀图进攻警察厅。然而不到黄昏,他就被捕,最初被判死刑,大赦之后,判处无期徒刑。一八四八年,革命爆发,他被释出狱。次年重新下狱,一八五四年出狱,即远渡重洋,死于异域。浦鲁东把他称做“民主的巴亚尔”。巴亚尔是法国十五六世纪间的著名军人,勇敢而慷慨。绰号为“无畏无瑕的骑士”。);他是那类身子投在车底下,搭救跌倒了的马匹的人。他的学问仅仅限于两部著作,一部的题目是《帝王的罪恶》,另一部是《教廷的秘密》。他张开嘴,神往地听着律师演说。终于忍不住了:EFO中华典藏网

——我呐,我怪罪路易·菲力普,是他中途丢下波兰人不管!(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失败,维也纳会议决定重新瓜分波兰,设立瓦萨大公国,隶属俄国。一八二五年,尼古拉登基,对待波兰人民尤为严酷,激起秘密团体的组织,进行革命工作。巴黎七月革命爆发,尼古拉决定进兵讨伐,怂恿普鲁士偕同出兵。听见俄国要移兵西征,波兰革命团体在法国民主领袖鼓励与比利时革命爆发刺激之下,决定于一八三〇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举事。革命政府要求欧洲列强援助。普鲁士保持中立。奥地利和英国口惠而实不至,最后索性拒绝了。一八三一年十月,经过数次英勇的抗战,波兰不敌强俄兵士的数量,终于覆亡。 波兰革命的领袖是克劳皮基,一位拿破仑的将军。拿破仑远征莫斯科,波兰人民组军以从。贝朗瑞曾经咏道: “是波兰和他忠心的人民, 为我们打了多少次的仗。” ——《我的爱献给波兰人》 临到波兰向法国请求援救,人民几乎一致要求援应波兰。但是,路易·菲力普方才继位不久,希图结欢列强,换到列强的承认,所以一面敷衍人民,提出不干涉政策,向俄国做“精神不干涉”的建议(俄国的回答是:“我们做得了自己的主”),在议会表示“波兰国家不会覆亡的信心”,然而一面却卖好将波兰的计划透给尼古拉知道。一八三一年九月七日,俄军攻入华沙,在巴黎引起绝大的纷扰。民主党把这看做出卖民主原则的懦怯结果。)EFO中华典藏网

余扫乃道:EFO中华典藏网

——且慢!先说,波兰就不存在;这是拉斐特的一种编排!就一般规则看来,波兰人完全是圣·马尔叟郊的货色,真正的波兰人都跟包尼阿陶斯基淹死了。(拉斐特侯爵(一七五七年——一八三四年)是法国著名的军政人物。早年投效华盛顿,率领一师作战,回到法国,成为民主的象征,改革的领袖。恐怖时期,革命政府不满意他的温和主张,他逃往国外,复被奥地利拘禁。拿破仑设法让他自由。复辟后,他在议会做反对党的领袖。一八三〇年,路易·菲力普登基,利用他国际间的声望,任命他做国民军总司令。但是,过河拆桥,不久便又解职。拉斐特鼓励波兰人民起义,同时在议会,再三催促政府援助波兰。所以,浅见如余扫乃之流,便以为波兰是拉斐特编造出来的。 包尼阿陶斯基(一七六二年——一八一三年)是波兰的亲王,多年从事于复兴工作,率军辗转作战;一八〇七年,华沙公国成立,被任命为陆军部长与总司令。一八一二年,拿破仑远征莫斯科,他统领波兰军队作战。莱浦西克之战,他在最后掩护法军退却,桥断不得过河,淹死水中。拿破仑回忆他道:“包尼阿陶斯基是一位高贵的人物,勇敢、富有荣誉。假如我在俄罗斯战胜了的话,我就要他做波兰的国王。”法国人民念念不忘他的忠勇,送他一个绰号:“波兰的巴亚尔”。)EFO中华典藏网

总之,“他不再相信那个了”,他“不受这一切的骗了”!南特诏令的废止和“这圣·巴泰勒米的老笑话”,全同海里的蛇一样!(临到一五五五年,宗教革命在法国有了很大的进步。甚至王室的亲贵,有不少皈依了新教。新旧教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最后引起三十六年的长期宗教战争(一五六二年——一五九八年)。新教有英国做靠山,天主教有西班牙做后援。双方各以最残忍的手段应付对方,暗杀、屠杀数见不已。其中最著名的屠杀事件,便是所谓圣·巴泰勒米。一五七二年,双方签订第三次和约,信仰新教的纳瓦尔的新王亨利前来巴黎,迎娶国王查理九世的妹妹(天主教)。婚典给巴黎引来了无数贺客,新教方面的军政领袖差不多全来了。就在行礼的第二天,八月二十三日(圣·巴泰勒米的节日)的夜晚,查理九世奉母后之命,下令屠杀所有新教教徒。内战重新开始。 纳瓦尔的新王却逃走了。他就是法国波旁王族的创始人,著名的亨利四世。一五八九年,他继亨利三世之后而为法国国王,因为信仰新教,不为天主教徒拥戴。亨利四世能兵善将,以少胜多,终于打败西班牙军队,包围巴黎。经过了四五年的围困,不见巴黎投降,亨利四世决定改奉天主教(一五九三年),结束法国的惨苦的内战。巴黎欢迎他,全国统一,西班牙撤兵,亨利四世唯恐再有类似的宗教战争发生,一五九八年,颁布南特诏令,允许新教自由信奉(巴黎与宫廷除外),并以政治上种种方便赠与新教人士。 路易十四厌憎新教,一六八五年,撤销该令,宣布宗教统一,严惩新教信徒(大多经营实业商业),造成法国空前的贫弱。当时柏林还是一个烂泥塘,人口不过一万,从法国移过去五千新教信徒,立刻为之改观。法国有识之士把南特诏令的废止看做路易十四铸成的大错。)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不替波兰人辩护,诃斥文人临尾几句话。大家诽谤教皇,其实他们一直在保护人民,他把联盟唤做“民主政治的曙光,一种反对新教个人主义的平等观的伟大运动”。(这里所谓“联盟”,指一五七六年天主教徒反对新教成立的政治组织。主持者是基斯公爵,名义上反对新教,实际是企图篡取亨利三世的王位。亨利三世杀了他。同时,亨利四世改奉旧教,“联盟”不得人心,便瓦解了。)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有点儿被这些见解惊倒。西伊或许因而觉得无聊,因为他转过话题来谈吉穆纳斯剧院的活动布景,这在当时哄动了许多人。(吉穆纳斯剧院最初多演小歌剧,后来上演喜剧,一八二〇年,建于巴黎好消息圣母院的旧茔地。中间一度(一八二四年——一八三〇年)曾经改称王妃剧院。)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隐忧了。这类戏败坏无产者的女儿们;因为它们摆出一种凌人的奢侈。所以他赞成巴维耶尔的学生侮辱劳娜·孟泰斯。犹如卢梭,他看一个煤商女人比一个帝王的外室还要重要。(巴维耶尔是往日一个王国,都会是慕尼黑,在莱茵河左岸,现在并入德意志。 劳娜·孟泰斯(一八二四年——一八六一年)是一个爱尔兰的流浪女子,来到巴维耶尔,见宠于国王路易一世,封为兰斯费德伯爵夫人,出入宫廷。后来民众暴动,驱她出境,强迫国王退位。她最后来到美国,在各地演剧,死于纽约。)EFO中华典藏网

余扫乃庄严地答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这叫不识货!EFO中华典藏网

他为这些贵夫人辩护,赞扬罗莎乃特。白勒南,因为他谈起她的跳舞会和阿尔鲁的服装,便道:EFO中华典藏网

——有人讲他撑不下去了,可是真的?EFO中华典藏网

这位画商,为他白勒维耳的田地,才打过一场官司,如今他和好些同类的流氓在一家下·布列塔尼的陶土公司。EFO中华典藏网

杜萨笛耶知道得比较详细;因为他自己的主人,穆西闹先生,曾经向银行家奥斯喀尔·勒费如尔打听过阿尔鲁。银行家晓得他有些期票改期,以为他不大牢靠。EFO中华典藏网

果点用过;大家走进客厅。犹如女元帅的客厅,四壁挂着黄绵缎,布置成路易十六时代的风格。EFO中华典藏网

白勒南嫌福赖代芮克没有选择新希腊风格;赛耐喀在帷幔上划洋火;戴楼芮耶不表示任何意见。看到书架,他发话了,把这叫做一个小女孩子的书架。大部分现代文学家的作品全有。谈论他们的作品是不可能的,因为余扫乃立刻讲起他们私人的逸事,批评他们的面孔、他们的习好、他们的衣着,誉扬第十五等的才智,嘲笑第一等的才智,同时不用说,哀怜近代的式微。例如某首村歌,本身含有的诗意,就比十九世纪所有的抒情诗多;巴尔扎克名过其实,拜伦铲除掉了,雨果一点不懂戏剧,等等。EFO中华典藏网

赛耐喀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我们劳工诗人的集子?EFO中华典藏网

同时西伊先生,从事文学,奇怪在福赖代芮克的桌子上看不见“那些新生理学,吸烟者、渔翁、税关人员的生理学”。EFO中华典藏网

他们最后把他啰唆到恨不得捺着肩膀把他们推搡出去。“我简直变成騃货了!”他把杜萨笛耶拉到一旁,问他能否帮他一点儿忙。EFO中华典藏网

老实孩子感动了。他现在做司库,什么也不需要。EFO中华典藏网

随后,福赖代芮克把戴楼芮耶领进他的寝室,从他的写字台取出两千法郎:EFO中华典藏网

——得,我的好朋友,收起来吧!这是我旧债的残数。EFO中华典藏网

律师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杂志呢?你晓得,我已经跟余扫乃谈过了。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回答他“如今有点儿紧”,另一位冷笑了笑。EFO中华典藏网

喝过里各尔,大家喝啤酒;啤酒喝罢,又喝格罗格,(里各尔是含有高度酒精的酒。 格罗格是含有糖水橙汁与酒精的酒。)大家重新装上烟斗。最后,下午五点钟,全动身了;不声不响,一个挨着一个走出去,还是杜萨笛耶末了说,福赖代芮克的款待十分周到。大家都同意。EFO中华典藏网

余扫乃宣布他的午餐有点儿太油腻。赛耐喀批评他的陈设绝少意义。西伊一样想法。这完全缺乏“特色”。EFO中华典藏网

白勒南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呐,我以为他满应当约我画一幅画。EFO中华典藏网

戴楼芮耶不言语,握住他裤袋里的银行支票。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独自留下。他想到他的朋友,觉得他和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充满了影子的鸿沟,把他们隔开。可是他向他们伸手来的,他们没有回应他赤诚之心。EFO中华典藏网

他记起白勒南和杜萨笛耶关于阿尔鲁的话。不用说,这是一片胡诌,一种诽谤吧?可是为什么?他瞥见阿尔鲁夫人破产了,哭着卖掉她的木器。这个念头折磨了他一整夜;第二天,他看望她去了。EFO中华典藏网

不知道怎么样说出他知道的事,他闲谈的样子问她,阿尔鲁还有没有他在白勒维耳的田地。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总有。EFO中华典藏网

——他如今在一家布列塔尼陶土公司,我相信?EFO中华典藏网

——是真的。EFO中华典藏网

——他的制造厂进行得很好,不是吗?EFO中华典藏网

——可不是……想必是。EFO中华典藏网

看见他迟疑,她问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有什么事吗?你叫我害怕起来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告诉她期票改期的故事。她低下头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想是真的!EFO中华典藏网

说真的,阿尔鲁想做一桩投机的好生意,拒绝把地卖掉,用它抵借了大批款项,可是寻不到买主,自以为办一所工厂可以抵补。开销超过了工料的预算。此外她就不知道了;他回避一切问话,不断地肯定道:“情形很好。”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努力安慰她。这也许是暂时的困难。而且,他要听到什么消息,他会通知她的。EFO中华典藏网

她合起两手,带着一种可爱的祈求模样道:EFO中华典藏网

——噢!是的,不吗?EFO中华典藏网

那么,他能够对她有用了。如今他走进她的存在,她的心了!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出现了。EFO中华典藏网

——啊!赶来拖我出去用晚饭,你真好!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不说是,也不说否。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说些不相干的事,随后告诉太太,他同吴坠先生有一个约会,回来很晚。EFO中华典藏网

——在他家里吗?EFO中华典藏网

——自然啦,在他家。EFO中华典藏网

他一面走下楼梯,一面吐出实情,女元帅自由了,他们要到红磨房去快活一下子;因为他总得有一个人听受他的倾吐,他要福赖代芮克一直伴他伴到门口。EFO中华典藏网

他不进去,在走道散步,瞭望着二楼的窗户。窗帷忽然扯开了。EFO中华典藏网

——啊!好!吴坠老爹不在了。再见!EFO中华典藏网

那么是吴坠老爹养着她吗?福赖代芮克如今不知道怎么样想了。EFO中华典藏网

从那天起,阿尔鲁比从前还要亲热;邀他到他的情妇那边用晚饭,福赖代芮克不久就同时走起两家来了。EFO中华典藏网

罗莎乃特的家让他开心。晚晌从俱乐部或者看戏出来,他来到这里;品一杯茗,玩一会儿填格游戏;星期天,猜猜谜;罗莎乃特比别人都嚷得厉害,独出心裁,发明了好些可笑的玩艺儿,例如四条腿跑,或者戴一顶软布帽逗人笑。为了从窗户观看过往行人,她备了一顶熟皮帽;她用土耳其长管烟斗吸烟,唱些提罗山歌(提罗位于东阿勒帕司山的两侧,分属于意大利、奥地利与瑞士三国。提罗山歌于一八一八年传入巴黎,风行一时。音调自成一格,三拍,第二拍最强,进行平缓。最后一句急促,唱者由胸音提到最尖的脑音,然后重返胸音,呢呢喃喃,别有韵致。)。下午没有事做,她拿一小块波斯布剪成好些花,亲自把它们贴在玻璃上,拿胭脂乱涂她的两只小狗,焚上些香锭,或者用牌算算命。克制不了一点点欲望;看见什么她心爱的无谓的东西,连累她不睡觉,跑去买了来,拿去再调换一个,糟蹋了衣料,丢了她的珠宝,乱花钱,宁可卖掉她的衬衫,也要买到正面的包厢。她时常让福赖代芮克给她解释一个她念过的字,可是不听他回答,因为她很快就跳到另一个念头,问题越提越多。发上一阵欣快的狂劲儿,便生着孩子似的气;要不然,她梦想着,坐在地上,当着炉火,低下头,两手抱住膝盖,比一条昏沉沉的水蛇还要没有生气。她当着他穿衣服,慢慢揪起她的丝袜,一点不在意,随后用大量的水洗她的脸,身子往后一仰,好像一个颤栗的纳伊阿;同时她露出白牙的笑,她的眼睛的光芒、她的姣丽、她的欣快,让福赖代芮克眼花缭乱,心头跳动。EFO中华典藏网

差不多他总看见阿尔鲁夫人在教她的小孩子认字,或者在玛尔特的椅后,看她练习钢琴;她做针线活的时候,他有时候帮她拣拣剪子,算他莫大的幸福。她每个动作全含着一种平静的庄严,她的小手仿佛生来为了施舍,为了揩她的眼泪;她的声音,自来有点儿沉,含着爱怜的腔调,好像微风那样轻柔。EFO中华典藏网

她并不热衷文学,然而,用些简单透彻的字句,她的智慧足可以把人媚住。她喜爱旅行,林里的风声,光着头在雨下散步。福赖代芮克愉快地听着这些事,以为看出她开始对他有意了。EFO中华典藏网

和这两个女人来往,好像两种音乐在他的生命当中:一个轻狂、激昂、好玩,一个庄重,差不多信教一般;她们同时颤动,总在增加,渐渐混在一起;——因为,要是阿尔鲁夫人仅仅用手指轻轻碰他一下,马上另一个的面目就迎着他的欲望来了,因为他在那方面的机会比较不大遥远;和罗莎乃特在一起,只要他的心一动,他立即记起他伟大的爱情。EFO中华典藏网

这两家有若干相同的地方引起这种混淆。从前在孟马尔特马路看见的雕花箱子,有一只如今点缀着罗莎乃特的饭厅,另一只点缀阿尔鲁夫人的客厅。这两家上菜的道数一样,甚至靠背椅上扔着同样一顶小绒帽;此外,一堆小礼物、屏风、匣子、扇子,在情妇和太太两边来来往往。而且,丝毫不觉得难堪,阿尔鲁时常把已经送给她的东西,拿去献给另一位。EFO中华典藏网

女元帅和福赖代芮克都笑他行径拙乱。有一星期,用过晚饭,她把他领到门后,叫他看他大衣里面的一袋点心,是他从饭桌偷摸下来的,不用说,拿回去供他的小家庭用。阿尔鲁先生专做些近乎无耻的小把戏。对他而言,漏税是一种责任;他从来不肯花钱看戏,拿了一张二等票,总要设法挤到头等去;到冷浴室,习以为常,他往伙计的收钱匣子扔进一个裤纽子,替代一枚十苏的铜币;他亲自说来仿佛一桩顶好的开心事,一点不碍女元帅爱他。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有一天,谈到他,她发话了:EFO中华典藏网

——啊!他活活腻死我,今儿个!我受够了!真是的,活该,我另找一个男人!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以为“另一个”已经找着了,他叫做吴坠先生。EFO中华典藏网

罗莎乃特道:EFO中华典藏网

——好啦,那济得了什么事?EFO中华典藏网

随后,声音里带着泪: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我很少冲他要过东西,他不愿意,畜牲!他不愿意!说到他应下的那些话,噢!又是一回事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甚至许下给她,他著名的陶土矿的得益四分之一;没有一点益处露过面,就是他半年以来哄她的毛围巾也没有影子。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立即想到送她一条毛围巾。阿尔鲁说不定把这看做一种教训,要生气的。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他是好人,他的太太自己这样讲。可是那样傻!现在他不每天约人到家里用晚饭,改在饭馆招待他的朋友。他买些完全没有用的东西,例如金链、挂钟、家用的物什。阿尔鲁夫人甚至领福赖代芮克到走廊看一大堆的小水壶、小脚炉、小汤罐。最后,有一天,她说出她不安的心情:阿尔鲁让她签一张借票,到期还给党布罗斯先生的。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福赖代芮克由一种问心不过的荣誉观念,保持着他文学的计划。他想写一部美学史,他和白勒南谈话的结果,随后又想把法兰西大革命的各个时期写成悲剧,另外制作一出大喜剧,这是戴楼芮耶和余扫乃的影响。在他工作中间,时常这个女人或者那个女人的面孔在他的眼前闪过;他抵抗看她的欲望,却又很快熬不住了;从阿尔鲁夫人那边回来,他越发忧郁。EFO中华典藏网

有一早晨,他在炉边咀嚼他的忧郁,戴楼芮耶进来。赛耐喀的煽惑性的言论引起他的主子的不安,他如今又走投无路了。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要我怎么办?EFO中华典藏网

——不怎么办!你没有钱,我知道。不过,替他找一个位置,随便是党布罗斯先生那边,要不就是阿尔鲁也好,不至于为难你吧?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的工厂总该需要工程师。福赖代芮克灵机一动:赛耐喀也许能够通知她丈夫出门、递信、帮他利用万千送上手头的机会。人和人之间,总免不了这些帮忙。再说,他可以想方法用他,不起他的疑心的。机运送给他一个助手,这是好兆头,应该抓住才是;他假装不在意,答了一句事情也许可以做,他留心就是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马上留了心。阿尔鲁在他的制造厂十分辛苦。他寻找中国紫砂;不过他的颜色一烤全挥发掉了。为了避免他的瓷器龟裂,他拿石灰搀进陶土;不过,大部分的瓷器碎了,陶器上图画的釉药起了泡,他的大盘子鼓了起来;他把这些错误的计算加在制造厂恶劣的工具身上,打算另外研磨,另外做些晒台。福赖代芮克记起若干这些事;他走去告诉他,他发现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人,能够找到他著名的红。阿尔鲁一听跳了起来,随后,听完他的话,回答他不需要人。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颂扬赛耐喀的不可思议的知识,同时是工程师、化学家、会计师,因为他还是第一等的数学家。EFO中华典藏网

陶器商人答应和他见面。EFO中华典藏网

讲到薪水,两个人争得很厉害。福赖代芮克插在中间给他们说合,用了一星期,才算有了定夺。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厂址在克乐伊,赛耐喀一点帮不了他的忙。一想到这非常简单的事实,他失了勇气,仿佛他触了霉头。EFO中华典藏网

他思索,阿尔鲁越和太太暌离,他在她的身旁也越有机会可乘。于是,他开始不断替罗莎乃特辩护;他把他对不住她的地方一一譬解给他听,谈起前些日空泛的恫吓,甚至说到毛围巾,连她骂他吝啬的话也照实托出。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架不住吝啬这种字眼儿刺激(而且,也感到不安),把毛围巾带给罗莎乃特,责备她不该向福赖代芮克诉苦;她讲她提醒他有一百次了,他回了一句他事情太多,记不起来。EFO中华典藏网

第二天,福赖代芮克过来看她。虽说两点钟了,女元帅还没有起床;戴勒玛尔坐在她的床头,就着一张独腿圆桌,正在吃最后一片肥肝。她远远喊道:“我有了,我有了,”然后,揪住他的耳朵,她吻着他的前额,再三向他道谢,称呼也亲昵了,甚至要他坐在她的床上。她多情的眼睛闪烁着,她的湿嘴微笑着,她的两只圆胳膊探出她没有袖管的衬衫;隔着细麻布,他不时感到她身体坚实的轮廓。就在这时候,戴勒玛尔的眼珠直在转动。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说真的,我的朋友,我亲爱的朋友!EFO中华典藏网

其后全是同样的情形。福赖代芮克一走进来,她就在垫子上站直了,好让他吻她吻得舒服,把他唤做乖乖、宝宝,给他钮孔插上一朵花,打好他的领结;戴勒玛尔在那里,这些娇媚的动作总是加倍的。EFO中华典藏网

难道她对他有意吗?福赖代芮克以为是的。至于欺骗朋友,要是阿尔鲁在他的地位决不会顾及的!他有权利用不着同他的情妇规矩,他已然和他的太太规矩够了;因为他相信自己和她规矩,或者倒不如说,他有意叫自己相信如此,好来辩解他不可思议的懦怯。可是他也觉得自己蠢,决定和女元帅断然来一下子。EFO中华典藏网

所以,有一下午,她正当着她的几子弯下腰,他靠近她,姿势表现得十分明白,她红涨着脸站直了。他重新做出怪模样;于是,她哭了,说她真正不幸,可是这也不应当就是人家轻蔑她的一种理由。EFO中华典藏网

他重复他的尝试。她另采了一种方式,总在笑。他以为用同一的情调还击才算聪明,也就分外夸张起来。不过他做得太快活,她不相信他恳切;他们的交情妨害任何严肃情绪的披露。终于有一天,她回答她不接受另一个人的残余。EFO中华典藏网

——哪一个人?EFO中华典藏网

——哎,是的!寻阿尔鲁夫人去!EFO中华典藏网

因为福赖代芮克时常谈到她;阿尔鲁那方面也有这种癖好;她最后不耐烦了,总听人在恭维这个女人;她的嫁罪是一种报复。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记恨她。EFO中华典藏网

而且,她开始激起他强烈的反感。有时候,自命有经验,她一面说着爱情的坏话,一面玩世不恭地笑着,把他笑得手心痒痒,想给她一记耳光。一刻钟以后,这成了人世唯一的事,胳膊交贴住她的胸口,好像搂紧什么人,她呢喃道:“噢!是的,这好!这那样好!”眼皮半掩,简直要醉了过去。没有法子认识她,例如她爱不爱阿尔鲁就没有法子知道,因为她不拿他搁在心上,却又透出吃醋的模样。甚至于提起法提腊斯,她一时叫她女流氓,一时又唤做她顶好的女朋友。总之,她的全身,甚至她的头髻的高耸,都带有什么表达不出的东西,类似一种挑衅;——他想望她,特别是为了克服她和占有她的喜悦。EFO中华典藏网

怎么办?因为她时常打发他走,一点礼貌没有,在两座门当中露一分钟面,向他耳边道:“我不得闲;晚晌见!”要不然,就是他发现她在十二个人中间;临到他们独自在一起了,倒像有人赌了誓和他捣乱,障碍一个跟着一个出现。他请她用晚饭,她总是拒绝;有一次,她接受了,但是不来。EFO中华典藏网

他脑子里涌起一个诡诈念头。EFO中华典藏网

他由杜萨笛耶方面晓得白勒南在埋怨他,他想约他给女元帅画一张像,原人一样大小,这会让她陪坐好些次的;他一次不错过;画家不按时到的习惯会撮合他们的秘谈的。于是他劝说罗莎乃特给自己画一张像,把她的面孔献给她的亲爱的阿尔鲁。她接受了,因为她想象自己摆在大宫(大宫在爱丽舍林道西侧,每年有种种画展。)中央最惹眼的地方,一群人当着她,报章谈着她,会立刻把她“捧”起来的。EFO中华典藏网

至于白勒南,他饿狼一般抓住这个提议。这张人像一定是一幅杰作,要让他成为大人物的。EFO中华典藏网

他记起了一幅一幅著名的肖像,最后决定采用提香的画法,加上委罗内塞的装潢,就会烨烨夺目了。(提香(一四八八年——一五七六年)是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的领袖。颜色富丽,生命丰盈,技巧超越,主旨不为宗教所限,旨在表示他天才的深厚,范围的广大。他的画像,例如《戴手套者》、《弗朗索瓦一世》、《查理五世坐像》等,不仅是精美的画像,也是深沉的心理研究。 委罗内塞(一五二八年——一五八八年)是威尼斯画派的画家。他的画具有美好的背景,画面生动而平静,装潢而和谐。一切陪衬得宜,善用银色,透明而不沉着。)那么,他实现他的计划,不用人工的背影,只拿一个调子,用一道强光,就照亮了肤肉,同时映出一些小摆设。EFO中华典藏网

他思索道:“我给她穿上一件玫瑰色绸袍,披上一件东方的斗篷,好不好?噢,不!斗篷糟透了!倒不如我给她穿上一身蓝绒,衬着一个灰底子,艳艳的?同时也许可以给她添上一圈白花边的小领,后面来上一把黑扇子,一幅朱红幔子?”EFO中华典藏网

这样搜索下去,他每天扩大他的构思,惊叹一阵。EFO中华典藏网

看见福赖代芮克陪着罗莎乃特来到他这边,举行第一次绘画,他的心跳了起来。他让她站在房屋当中一个台子样式的搁板上;他一边埋怨光线,怜惜他从前的画室,一边让她拄着一个柱座子,随后又改坐在一张沙发椅;他一会儿离开她,一会儿靠近她,用手指头纠正她袍子的褶纹,半合住眼皮端详着她,和福赖代芮克偶尔商量一句。EFO中华典藏网

他喊道:EFO中华典藏网

——哎,好啦,不!我还是回到我的老念头!我给你画成一个威尼斯女人!EFO中华典藏网

她应该穿一件鲜红的绒袍,扎一条金银细工的带子,她的宽袖滚着一道鼬毛,露出赤裸的胳膊。胳膊靠着一座竖在她后面的楼梯的栏杆。她的左边是一根高大的柱子,一直顶到画布的尽头,和好些建筑连在一块,形成一条弧线。在下方,迷迷漠漠,可以瞥见一丛一丛,差不多黑乌乌的橘子树,中间透出一片蓝天,漂着一块一块白云。覆着毡子的小柱头,放着一个银盘,里面盛着一捧花、一串琥珀念珠、一把刺刀、一个溢出威尼斯金币的有点儿发黄的老象牙小箱;甚至还有些金币,落在地上,远远近近,形成一串亮晶晶的斑点,把眼睛引向她的脚尖,因为她站在第二梯级,行动自然,全身洒满了阳光。EFO中华典藏网

他去寻了一个画箱,放在台子上,权充梯级用;随后他拿一个杌子当做栏杆,往上面放了些代替零件的东西,他的粗毛衫、一面盾牌、一个沙丁鱼盒子、一捆钢笔、一把刀子,然后他往罗莎乃特前面撒了一打多的大个儿苏,吩咐她摆好姿势。EFO中华典藏网

——你就当那些东西是宝贵东西、华贵的礼物。头向右偏一点点!好极了!别再动了!这种庄严的姿态正配你这种美丽。EFO中华典藏网

她穿着一件花格袍,带着一个皮手筒,用力忍住不笑出声来。EFO中华典藏网

——至于头,我们往上面加一顶珠冠:这跟红头发配在一起,效果总是好的。EFO中华典藏网

女元帅叫了起来,说她没有红头发。EFO中华典藏网

——糊涂!画家的红不是资产者的红!EFO中华典藏网

他开始描拟全画的部位;满脑子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画家,他不由谈着他们。整整一小时,他高声梦想着这些庄严的存在,充满了天才、光荣和豪华,凯旋似的入城,烛光辉煌的盛宴,介乎一些天仙一样美丽的半裸的女人。EFO中华典藏网

——你就该活在那个时候。像你这样的孩子真配得上一位大人先生!EFO中华典藏网

罗莎乃特觉得他的恭维十分可爱。他们订好下一次画像的日子;福赖代芮克答应带来那些零件。EFO中华典藏网

因为炉子热得她有点儿头晕,他们由巴克街步行回去,来到宫桥上。EFO中华典藏网

美丽的天气,寒冽而晴好。太阳向下沉落;老城有些屋宇的玻璃窗,金片子一样,远远闪烁着,同时后面向右,圣母院的塔在蓝天形成两个黑影,天边柔柔地浴在灰色的水汽里面。起风了;罗莎乃特讲她饿了,他们走进英吉利点心铺。EFO中华典藏网

好些年轻女人,带着她们的孩子,靠住大理石的食桌,站着吃东西,食桌拥着小点心碟,上面兜着些玻璃罩。罗莎乃特咽了两块奶油糕。砂糖给她的嘴角染了些胡须。不时为了揩掉,她从皮手筒取出她的手帕;她的面孔罩在绿绸帽子底下,仿佛一朵玫瑰在它的叶子中间开放。EFO中华典藏网

他们重新上路;走到和平街,当着一家首饰店,她站住端详一只镯子,福赖代芮克想买下来送她。EFO中华典藏网

她道:EFO中华典藏网

——不,留着你的钱吧。EFO中华典藏网

这句话伤了他。EFO中华典藏网

——怎么了,咪咪?愁了起来?EFO中华典藏网

谈话续了下去,犹如往日,他最后再三说他爱她。EFO中华典藏网

——你明白这不可能!EFO中华典藏网

——为什么?EFO中华典藏网

——啊!因为……EFO中华典藏网

他们并肩走着,她倚住他的胳膊,她的袍子的边幅打着他的腿。于是,他想起冬天有一个黄昏,在同一走道,阿尔鲁夫人也是这样在他旁边走着;这场回忆完全把他吸住,他不再瞥见罗莎乃特,也不想到她了。EFO中华典藏网

她随意往她前面看,有一点儿迟迟不前,好像一个懒孩子。这是散步回家的时刻,干硬的石道奔过好些马车。不用说,白勒南的谄媚回到她的记忆,她叹息了一声。EFO中华典藏网

——啊!有些女人多快活!我天生就得嫁一个阔人,天主!EFO中华典藏网

他粗声粗气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你也有一个!据说吴坠先生有三个百万之富。EFO中华典藏网

她所要的莫过于摆脱掉他。EFO中华典藏网

——谁拦着你?EFO中华典藏网

于是他倾出好些辣而且苦的玩笑话,拿这戴假辫子的老资产者开心,指给她看,这样一种关系不值得,她应当决裂才是!EFO中华典藏网

女元帅好像自言自语,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我临了免不了这一步的,还用说!EFO中华典藏网

这种不自私的看法诱住了福赖代芮克。她放慢步子,他以为她疲倦了。她坚持不要马车,她在门前辞谢了他,用指尖给他送过一个吻去。EFO中华典藏网

“啊!多可惜!想想有些蠢东西还把我当做阔人!”EFO中华典藏网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EFO中华典藏网

余扫乃和戴楼芮耶等着他。EFO中华典藏网

浪子坐在他的桌子前面,画着一些土耳其人脑壳,律师蹬着一双泥泞的靴子,在睡椅打盹。EFO中华典藏网

他叫唤道:EFO中华典藏网

——啊!到底你来啦。可是神气多发滞!你能够听我讲吗?EFO中华典藏网

他做教员的名声大不如前,因为他给学生装了些不适宜考试的理论。他辩护了两三次,失败了,每次遇到新的不如意,他就越发想起他的旧梦:一份杂志,他可以在这里显扬自己、报复、吐出他的怨毒和他的见解。再说,财产和名誉会随着来的。抱着这种希望,他笼络住浪子,因为余扫乃有一份杂志。EFO中华典藏网

如今,他用玫瑰色纸印行他的杂志;他造了些谣言,制了些灯谜,努力从事笔战,甚至(不顾地点大小)要举行音乐会。订阅一年,“可以享有巴黎一著名剧院前厅座位之一;凡有关艺术以及其他外国人所欲得之指导,编辑部更可义务供给”。然而印刷所有所恐吓,欠付房东三季房租,种种麻烦应运而起;要不是律师劝阻,天天鼓舞他,余扫乃倒想听任《艺术》毁灭。戴楼芮耶把他带来,好给自己的措置增加力量。EFO中华典藏网

他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们为了杂志来的。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心不在焉地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瞧,你还想着这个!EFO中华典藏网

——自然啦我想着!EFO中华典藏网

他重新陈说他的计划。借着刊登交易所的报告书,他们可以和财政家发生关系,因而弄到不可少的十万法郎保证金。然而,为了杂志改成政治的刊物,必须先有一大批读者,同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决定若干开销,例如纸张、印刷、办事处的费用,总之,一笔一万五千法郎的款子。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没有资本。EFO中华典藏网

戴楼芮耶交起两臂道:EFO中华典藏网

——那么,我们怎么办?EFO中华典藏网

他的态度伤了福赖代芮克,所以回答道:EFO中华典藏网

——这是我的错儿吗?……EFO中华典藏网

——啊!好得很!人家的壁炉里有柴火,桌子上有香菌,人家有一张好床、一个书架、一辆马车,所有的舒适!然而另一个人,在青石板底下打冷战,吃二十苏的晚饭,囚犯一样卖苦力气,不用想半步迈出穷困!这是他们的错儿吗?EFO中华典藏网

他重复着“这是他们的错儿吗”,带着一种西塞罗(西塞罗(纪元前一〇六年——纪元前四三年)是古代罗马最著名的政治演说家。他的散文达到拉丁最高的造诣。因为想象丰富,文字精湛,他的讽刺也就格外入骨三分。)的嘲弄口气,还夹着法院的味道。福赖代芮克想说话。EFO中华典藏网

——再说,我明白,人家有些贵族的……需要;因为不用说……什么女人啦……EFO中华典藏网

——好啦,就是真的又怎么样?我不自由吗?……EFO中华典藏网

——噢!非常自由!EFO中华典藏网

然后,沉静了一分钟:EFO中华典藏网

——空口许人,那么方便!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的上帝!我不否认我许了来的!EFO中华典藏网

律师继续道:EFO中华典藏网

——在中学,大家立下誓,大家要组织一个法朗吉,大家要模仿巴尔扎克的《十三人》(《十三人》总共包含三个短篇,《费拉居斯》,《朗皆公爵夫人》与《金眼姑娘》。所谓《十三人》,属于巴黎帝国时代的一个秘密会社,类似兄弟会的组织,复辟以后,便在不可知的情形之下瓦解。这十三人,心同志合,患难相助,虽死不辞,所以戴楼芮耶才说年轻人把他们看做榜样。)!随后,大家再聚首了:再见,我的老伙计,上你的路去!因为那位能够帮忙的朋友把一切珍藏起来,留给他自己用。EFO中华典藏网

——怎么样?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你连党布罗斯都没有给我们引见!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看着他;穿着他的破外衣,戴着他的夹子褪光的眼镜,脸色发白,他觉得律师十分像一个村学究,嘴唇忍不住露出一种轻蔑的微笑。戴楼芮耶觉察出来,脸红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已经戴好帽子要走。余扫乃,充满杞忧,尽力用祈求的眼光打动他,随后看见福赖代芮克把背转给他:EFO中华典藏网

——得啦,我的小先生!做做我的麦塞勒(麦塞勒是罗马奥古斯特大帝的朋友,死于纪元八年。他利用他的力量,保护文艺,当时文人全受到他的好处,他的名字成了文艺保护者的同义词。)!保护保护艺术!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忽然表示退让,拿起一页纸,往上涂了几行,递给他。浪子的面孔豁亮开了。随后,把信递给戴楼芮耶:EFO中华典藏网

——赔罪好啦,大人!EFO中华典藏网

他们的朋友吩咐他的公证人给他急速送一万五千法郎来。EFO中华典藏网

戴楼芮耶道:EFO中华典藏网

——啊!这才是你!EFO中华典藏网

浪子加话道:EFO中华典藏网

——说良心话,你是一个大好人,人家要把你放到急功好义之士当中的!EFO中华典藏网

律师接下去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不会损失的,这是一种顶好的投资。EFO中华典藏网

余扫乃喊道:EFO中华典藏网

——家伙!我把头搁上断头台,也要叫它成功。EFO中华典藏网

他说了许多荒唐话,应下许多不可置信的事(他自己也许相信的),福赖代芮克临了简直不知道他在取笑别人,还是在取笑自己。EFO中华典藏网

当晚他接到母亲一封信。EFO中华典藏网

她一面有点儿取笑他,一面奇怪还不见他做部长。她随后谈起她的健康,告诉他,罗克先生现在到她这面走动了。“自从他死掉太太以后,我相信招待他没有什么不方便。路易丝变了许多,变得越发好了。”她在信尾附言:“你一点没有和我讲起你的好相知,党布罗斯先生;我要在你的地位,我会利用他的。”EFO中华典藏网

为什么不?他的文艺的野心已然离开了他,他的财产(他看得清清楚楚)是不够用的;因为,还掉债,应下的款项交给别人,他的收入至少就要减少四千法郎!再说,他也感到要摆脱目前的生活,需要找一个靠山。所以,第二天,在阿尔鲁夫人那边用晚饭,他说母亲折磨他,要他谋一个职业。EFO中华典藏网

她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我相信,党布罗斯先生总该给你在国务院谋事吧?这跟你很合适。EFO中华典藏网

既然她要这样做,他就服从了。EFO中华典藏网

同第一次一样,银行家坐在他的书桌前面,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等几分钟,因为一位先生背向门,同他谈些严重的事。这与煤和若干公司应当合并有关。EFO中华典藏网

富瓦将军(富瓦将军(一七七五年——一八二五年),一七九一年从军,转战各地,创痍满身,最后在滑铁卢重新受伤。一八一九年,他当选为议员,主张立宪自由,坦白而热烈,赢得全国人士的敬爱。去世之后,人民募集恤金,几个礼拜便得到一百万法郎。)和路易·菲力普的画像挂在镜子两旁;靠着板壁,好些盛纸的盒子,一直积到天花板;六把谷梗椅,党布罗斯先生办事用不着一间更美的屋子;这仿佛那些制造盛大宴会的阴沉的厨房。福赖代芮克特别注意竖在墙犄角的两只绝大的箱子。他问自己这里面能装多少百万。银行家打开一只箱子,铁板转开,里面看到的只是些蓝纸簿。EFO中华典藏网

那位先生终于从福赖代芮克面前走过去。这是吴坠老爹。两个人全红着脸,彼此致敬。党布罗斯先生好像奇怪他们会认识。而且,他的谈吐十分可爱。把他年轻的朋友荐到司法部没有更容易的事了。部里有他,他们要太快活了;最后,情礼有加,他邀他参与他不久举行的一个夜会。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坐上“顾白”预备赴会,接到女元帅一封短笺。借着灯光,他读道:EFO中华典藏网

“亲爱的,我依从你的劝告。我方才撵走我的奥萨吉(奥萨吉是美国的河名,同时是聚居在两岸的印第安人的族名。这里用做古老的野蛮人的意思。指吴坠先生而言。)。从明天晚晌起,自由了!你说我勇敢不勇敢。”EFO中华典藏网

没有下文了!然而这是请他补那空位子。他喊了一声,把短笺放在衣袋里动身了。EFO中华典藏网

街上有两个骑马的保安警察站岗。两边车门上燃着一排油灯,好些听差在院子里呼喊,让马车一直吆到当门石阶底下。一到过廊,喧嚣立即停止了。EFO中华典藏网

好些高大的树木填满楼梯的空地;瓷球泻下一道光,白缎的光芒一样,在墙壁荡漾。福赖代芮克欣欣快快,走上台级。一位招待员传进他的名姓:党布罗斯先生向他伸手;差不多立即,党布罗斯夫人就出来了。EFO中华典藏网

她穿了一件滚花边的锦葵色袍子,头发的小环比平日还要厚密,一件首饰没有戴。EFO中华典藏网

她抱怨他不常来,寻点儿话同他谈。客人来了;他们致敬的姿态,有的欠欠身子,有的一躬到地,有的仅仅把脸一低;接着一对夫妇,一个家庭过来,全消失在已然满了的客厅。EFO中华典藏网

在客厅中央,挂灯底下,一个老大的石块支着一个花盆架,上面的花,羽翎一样,斜斜搭在四周团团而坐的女人头上,同时,沿着镀金楣框的高门洞和浅红天鹅绒的大窗帘,靠背椅形成两条对称的不断的直线,上面也坐着些女人。EFO中华典藏网

男人站在花地板上,手里拿着帽子,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钮孔的勋章这里那里露出些红点子,把领巾单调的白色衬得越发阴沉。除去一些新长胡须的年轻人,全显得无聊;有些神气不愉快的花花公子,颠着脚后跟摇摆。灰色的头发、假辫子,全很多;相隔不远,总有一个秃顶发亮;憔悴的面容,有的发紫,有的十分苍白,透出极度疲劳的痕迹,——这些先生,有的是政治人物,有的是商业人物。党布罗斯先生还请了些学者、官吏、两三位名医;他以谦虚的态度拒绝大家对于他的夜会的颂扬,关于他的富裕的表示。EFO中华典藏网

一队宽金袖章的仆役四处走动。高大的火炬架,好像一捧一捧的火花,映在帷幔上开放;它们在镜里重复着;在挂着一条茉莉花帘子的饭厅紧底,碗橱活像礼拜堂的一张祭坛或者一排金银细货的展览,——有数不清的盘子、罩子、刃叉、镀银杓子和银杓子,夹杂着好些多面的水晶东西,在肉上交相发出虹光。另外三间客厅布满了艺术品:墙上有大师的风景画,桌边有瓷器和象牙器,几上有些中国古董;窗户前面展开些朱漆的屏风,簇簇茶花向壁炉里伸探;远远颤动着一片轻柔的音乐,好像蜜蜂嗡嗡在响。EFO中华典藏网

跳舞的男女并不多,就男子拖动薄底鞋的懒洋洋的姿态看来,他们好像在了结一种义务。福赖代芮克听见这类的问答:EFO中华典藏网

——您参加过朗拜尔府(朗拜尔府在巴黎圣·路易岛昂茹码头,建于一六四〇年,一八四二年为亡命在巴黎的波兰革命领袖查尔陶芮斯基亲王购有。)最近的慈善大会吗,小姐?EFO中华典藏网

——没有,先生!EFO中华典藏网

——这儿眼看就要热起来了!EFO中华典藏网

——噢!真的,闷死人!EFO中华典藏网

——这种波喀舞是谁兴的?EFO中华典藏网

——我的上帝!我不知道,太太!EFO中华典藏网

在他后面,三位老荒唐,靠近一个窗口,唧哝些猥亵话;另外有些人谈论铁路、自由贸易;一位运动家叙说一桩打猎的故事;一位正统派和一位奥尔良派在辩论。EFO中华典藏网

踱过一群人又一群人,他来到赌徒的客厅,在一圈老成持重的人物之中,他认出马地龙,“如今在京城法庭行走”。EFO中华典藏网

蜡颜色的大脸,端端正正,填满他的绕腮胡须,而胡须的黑毛,匀匀整整,望去颇似一种奇迹;介乎他年龄所需的风雅和他职业所要的尊严之间,他保持一种中庸之道,一时依照纨袴子弟的时尚,他把拇指挂在他的腋窝,一时模仿理权派,他把胳膊放进他的背心。他的靴子虽说搽的雪亮,他刮净他太阳穴的头发,给自己修成一个思想家的额头。EFO中华典藏网

同福赖代芮克冷冷应酬了几句,他回身走向他的秘密会议。一位地主道:EFO中华典藏网

——这是一个梦想社会倾覆的阶级!EFO中华典藏网

另一位接下去道:EFO中华典藏网

——他们要求劳工组织!你能够想象这个吗?EFO中华典藏网

第三位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要怎么着!连德·翟怒德先生也跟《世纪报》合作!(德·翟怒德(一七九二年——一八四九年)是保王党的一位新闻记者,一八二五年主编《法兰西日报》,于七月革命以后,反对路易·菲力普,宣称正统派将与共和党合作。他不断地要求普选。)EFO中华典藏网

——有些守旧党,把自个儿称做进步党!什么?给我们带来共和国!这在法兰西行得通吗!EFO中华典藏网

大家都说共和国在法兰西不可能。EFO中华典藏网

一位先生提高声音道:EFO中华典藏网

——有什么用?人家太关心革命;人家就革命发表了一堆历史,书!……EFO中华典藏网

马地龙道:EFO中华典藏网

——倒不说也许有些更严重的题目研究!EFO中华典藏网

一位部员谴责剧院的播弄是非:EFO中华典藏网

——所以,譬方说,《玛戈王后》这出新戏,简直超出了界限!同我们谈瓦卢瓦有什么必要?(《玛戈王后》是大仲马一八四五年的长篇历史小说,一八四七年,他和马该合作,改编为剧本,庆祝史剧院开幕。 剧情是关于十六世纪瓦卢瓦王室的宫廷生活。瓦卢瓦是法国往日诸侯的封邑,从一三二八年起,不断出而承继法国王位。)这一切还不是要给国王难堪!这跟你们的报纸一模一样!九月法律,你白说,真是太,太轻松了!我呐,我真想设些军事裁判所,把新闻记者的口封住!只要有一点点蛮横,就把他们拖到军法处!还不完结了!EFO中华典藏网

一位教授道:EFO中华典藏网

——噢!小心点儿,先生,小心点儿!不要攻击我们一八三〇年宝贵的胜利!尊重我们的自由。我们必需的倒是地方分权,把剩余城市平均分给乡间。EFO中华典藏网

一位天主教徒喊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乡间的风俗坏透了!想法子巩固宗教势力才成!EFO中华典藏网

马地龙急忙道:EFO中华典藏网

——真的,这是一种控制!EFO中华典藏网

高踞于本阶级之上,追求享乐,这种现代人的欲望是万恶之源。EFO中华典藏网

一位实业家反对道: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享乐对商业有利。所以我赞成讷穆尔公爵要人穿短裤子赴他的夜会。EFO中华典藏网

——梯也尔先生去可穿着长裤子。你晓得他的怪话吗?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怪好玩儿的!不过他转到民权派那边去了,他关于不兼职问题的演说,对于五月十二的叛乱,不是没有影响的。(一八三九年,梯也尔联合左翼推翻内阁,强迫总理毛莱(一七八一年——一八五五年)下野,自三月八日迄五月十二日,组阁无人,一切陷于混乱,最后议会请求国王执行权力,而巴尔贝斯领导的四季社在五月十二日下午暴动,促成紧急内阁的成立。)EFO中华典藏网

——啊,别说了!EFO中华典藏网

——哎!哎!EFO中华典藏网

一个听差端着一个盘子,打算走进赌徒的客厅,这圈人只得分开让他过去。EFO中华典藏网

在蜡烛的绿罩底下,成排的纸牌和金币盖着桌子。福赖代芮克在一排纸牌前面停住,输了他衣袋里的十五拿破仑,打了一个旋,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内室的门限,党布罗斯夫人正在里面。EFO中华典藏网

内室挤满好些女人,一个挨近一个,坐在没有靠背的椅子上。她们的长裙,在她们四围涨起,好像粼粼的波浪,从里浮出她们的身子,新月样的衣口托出她们的胸乳。差不多人人手里拿着一捧紫罗兰。她们手套黯澹的光泽把胳膊的皮肤衬得越发白;流苏花草垂向她们肩膀,有时候看见她们颤索,你真还以为袍子要掉下来。不过面容的端正减轻服色的挑逗;有几位简直呈出一种差不多走兽的安静,这些半裸女子的聚合叫人想到摩尔人内院里的情况;福赖代芮克想起一种更粗野的比较。说实话,各式各样的美人全有:好些侧面如精装书的英吉利女子,一位黑眼睛闪电如维苏威火山的意大利女子,三位蓝色衣着的姊妹,三位诺尔曼第女子,鲜妍如四月的苹果树,一位戴着一种紫宝石装饰品的赭色头发的高大女子;——头发当中鸟羽一样颤索的金刚石的白色的闪烁,胸上陈列的宝石的亮点子,贴脸的珠子的柔光和金戒指、花边、粉、羽、小嘴唇的朱色、牙齿的珠色的反射混在一起。天花板,穹隆一样圆,赋给内室一种花篮的样子;一阵一阵香风周流在扇子的摇摆之下。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戴上他的单眼镜,站在她们后面,觉得她们的肩膀并非全无可议的地方;他想到女元帅,因而抑住他的诱惑,或者因而有所安慰。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他端详着党布罗斯夫人,嘴虽说有点儿大,鼻孔虽说裂得太开,他觉得她还可爱。她的风韵是特别的。她的发环好像具有一种热情的慵倦,她玛瑙石颜色的前额好像包含许多东西,显出一副有胆有识的头脑。EFO中华典藏网

她给自己身边摆下她丈夫的侄女,一个相当丑的年轻人。她不时站起欢迎进来的妇女,女性声音的呢喃,越来越多,活像鸟在唧杂。EFO中华典藏网

她们在谈论突尼斯的大使和他们的服色。一位夫人曾经参加国家学会新近的欢迎会;另一位讲起莫里哀的《堂·璜》(《堂·璜》是莫里哀一六六五年的散文喜剧,叙写堂·璜一生勾引妇女的事迹。在正经人看来,莫里哀这出喜剧当然是有伤风化,不该在女孩子们面前谈起。)新近在法兰西剧院上演。可是,射了侄女一眼,党布罗斯夫人拿一个手指放在她的嘴边,不过滑在外边的微笑,却否认了这种严谨的作为。EFO中华典藏网

忽然,马地龙在对面另一座门底下出现了。她站起来。他向她献上他的胳膊。福赖代芮克,为了看他继续取媚的行径,穿过赌桌和他们在大客厅会在一起;党布罗斯夫人立即撇下她的保镖,陪他亲密地谈话。EFO中华典藏网

她明白他不赌博,不跳舞。EFO中华典藏网

——在青年时代,人是忧郁的!EFO中华典藏网

随后,向跳舞会扫了一眼:EFO中华典藏网

——再说,这一切并不可笑!至少有些人是这样子!EFO中华典藏网

她当着沙发椅停住,这边那边,分配些可爱的字句,同时好些戴眼镜的老头子,过来向她献好。她把福赖代芮克介绍给若干位。党布罗斯先生用肘子轻轻碰了他一下,把他领到外面平台。EFO中华典藏网

他见过部长了。事情并不容易。要做国务院的助理,先得经过一番考试;福赖代芮克,怀着一种不可解的信心,回答他晓得考试的内容的。EFO中华典藏网

财政家常听罗克先生誉扬他,并不引以为奇。EFO中华典藏网

听到这个名字,福赖代芮克重新看见小路易丝,她的房舍、她的屋子;他想起好些夜晚,他靠住她的窗户,谛听过往的货车夫。他这些忧郁的回忆让他想起阿尔鲁夫人;他不言语了,继续在平台散步。十字窗户在黑夜当中竖起好些长长的红板;跳舞会的喧嚣减弱了;马车开始往外走动。EFO中华典藏网

党布罗斯先生接着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为什么非国务院不可?EFO中华典藏网

他以一种自由党的声调,宣告做官没有什么好处,他晓得其中甘苦的;经商好多了。福赖代芮克回说学起来困难。EFO中华典藏网

——啊,有什么难!用不了多少时候,我会让你会的。EFO中华典藏网

难道他要他加入他的企业吗?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好像电光一闪,瞥见一份绝大的财产要来。EFO中华典藏网

银行家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们进去好了。你跟我们一同用饭,不吗?EFO中华典藏网

这时候三点钟,客人离开了。饭厅摆好一张桌子等候熟朋友。EFO中华典藏网

党布罗斯先生瞥见马地龙走近太太,低声问道:EFO中华典藏网

——是你请他来的吗?EFO中华典藏网

她冷冷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不是!EFO中华典藏网

侄女不在这里。大家拼命喝酒,笑声非常高;好些冒险的玩笑话并不唐突,全感到那种拘束有点儿长久之后的轻适。只有马地龙一个人露出严肃的神气;他表示规矩,拒绝喝香槟酒,而且和顺,十分彬彬多礼,因为党布罗斯先生胸口逼窄,说他觉得压抑,他探问了好几次他的健康;他随即把他浅蓝的眼睛望向党布罗斯夫人那边。EFO中华典藏网

她问福赖代芮克,想探出他欢喜什么样的女孩子。他没有注意到任何女孩子,而且,他欢喜的是三十岁的女人。EFO中华典藏网

她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也许有理!EFO中华典藏网

随后,大家穿外氅和大衣,党布罗斯先生向他道:EFO中华典藏网

——随便哪一早晨看我来,我们仔细谈谈!EFO中华典藏网

来到楼梯底下,马地龙燃起一枝雪茄;他吸着烟,呈出一个十分肥厚的侧面,他的同伴不由口里溜出这句话:EFO中华典藏网

——说真的,你的头不坏!EFO中华典藏网

带着一种确信而又苦恼的神气,年轻的官员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它引得好些人发狂!EFO中华典藏网

临睡的时候,福赖代芮克撮述一下夜会的一切。先是他的衣着(他在镜里照了好些次),从礼服剪裁的样式到薄底鞋的结扣,没有一点容人挑剔的地方;他曾经和若干要人谈话,曾经就近看到好些阔绰的女人。党布罗斯先生情意良好,党布罗斯夫人差不多情意殷殷了。他一个一个掂度她无关宏旨的字句、视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弄到那样一位情妇,当得自豪!然而,有什么不可以?他和别人有什么两样!也许她不那么难于弄到手?他随后记起马地龙;他一边睡觉,一边可怜那傻孩子,微笑着。EFO中华典藏网

女元帅的念头惊醒了他;她短笺的这句话:“从明天晚晌起,”显然约会的是今天。他一直等到九点钟,奔往她的住所。EFO中华典藏网

有人在他前面上了楼梯,把门关住。他拉铃;戴勒芬过来开门,说小姐不在家。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执意要进去,求她放他进去。他有非常重要的事同她讲,只一句话就好。最后,他塞了一百苏的辅币才成功了,女用人把他一个人留在前厅。EFO中华典藏网

罗莎乃特出来。她穿着衬衣,头发蓬散开;她摇着头,远远就用两只胳膊做了一种显明的姿势,表示她不能够招待他。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慢慢地走下楼梯。这回她的任性比哪一回都过分。他一点也不明白。EFO中华典藏网

走到门房前面,法提腊斯女士拦住他。EFO中华典藏网

——她接待你吗?EFO中华典藏网

——没有!EFO中华典藏网

——你碰了钉子?EFO中华典藏网

——你怎么知道?EFO中华典藏网

——那还不显然!不过,来!我们出去走走!我闷死了!EFO中华典藏网

她把他领到街上。她喘着气。他觉得她的瘦胳膊在他的胳膊上面发抖。她忽然发作了道:EFO中华典藏网

——啊!混账东西!EFO中华典藏网

——谁?EFO中华典藏网

——就是他!他!戴勒玛尔!EFO中华典藏网

揭露反而让福赖代芮克难堪;他接着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拿稳了是他吗?EFO中华典藏网

法提腊斯喊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告诉你,我一直跟着他的!我看见他进去的!你现在明白了吗?再说,是我自个儿招来的报应;是我自个儿,糊里糊涂把他带到她家。你要知道,我的上帝!我怎样收留他,我怎样喂他,我怎样打扮他;跟我在报章方面一切的活动!我爱他爱到跟一位母亲一样!EFO中华典藏网

接着冷笑道:EFO中华典藏网

——啊!因为老爷得穿天鹅绒袍子!他投机来的,你不用想!还有她!我早就认识她,一个布铺的女裁缝!不是我,足有二十回,她跌进烂泥坑里去!可是,我要把她扔进烂泥坑的!噢,是的!我要她在慈善医院咽气!戳破她的底细!EFO中华典藏网

好像船里流出的一股夹着脏东西的污水,她一生气,把她情敌的丑事,乱七八糟全倒给福赖代芮克听。EFO中华典藏网

——她跟茹密雅克睡觉,跟福拉古尔,跟小阿拉尔,跟白尔提鲁,跟圣·法莱芮,麻子脸。不!另一个!他们是两弟兄,管它呐!她一有麻烦,全归我安排。我赚了点儿什么?她吝啬得要死!再说,我们不是一个社会的人,你得承认,我去看她原是一番好意,客气!难道我倒是一个下流女人,我!我倒卖过自个儿!还不用提她跟棵白菜一样蠢!她把類字的“頁”旁写成“贝”旁。(“她把類字的‘頁’旁写成‘贝’旁。”原文的例子是Catégorie一字写成Cathégorie,多了一个“h”。)再说,他们配在一起正好;正好一对儿,别瞧他自称艺术家,自信有天才!可是,我的上帝!他只要有点儿悟性,他也不至于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人不为一个女流氓丢下上流女人的!说来说去,反正我不在乎。他变丑了!我厌恶他!我要是碰见他,你看,我会唾他的脸的。EFO中华典藏网

她唾着: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我现在就这样看他!还有阿尔鲁,嗯?不可憎吗?他原谅她原谅了多少回!你想象不出他的牺牲!她应当亲他的脚才是!他那样慷慨,那样好!EFO中华典藏网

听她谩骂戴勒玛尔,福赖代芮克快活。他早已承认阿尔鲁的权利。罗莎乃特这次背信,他觉得反常,不公道;同时,老姑娘的情绪打动他,他不由对她起了好感。忽然,他发现自己来到阿尔鲁门前;他不留神,法提腊斯女士已经把他带到浦洼骚尼耶关厢。EFO中华典藏网

她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们到了。我呐,我不便上去。可是你,不妨事吧?EFO中华典藏网

——做什么去?EFO中华典藏网

——把事全告诉他,还用说!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仿佛陡地惊醒,明白她要他干多么不名誉的事。EFO中华典藏网

她追问道:EFO中华典藏网

——哎,怎么样?EFO中华典藏网

他举起眼睛望着二楼。阿尔鲁夫人的灯亮着。实际没有事妨他上去。EFO中华典藏网

——我在这儿等着你。去好了!EFO中华典藏网

这种吩咐反而造成他的冷静。他道:EFO中华典藏网

——我在上面会待得很久的。你顶好还是回去。明天我看你来。EFO中华典藏网

法提腊斯女士顿着脚,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不,不!领他去!拉他去!叫他捉住他们!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戴勒玛尔早不在那儿了!EFO中华典藏网

她低下了头。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也许当真?EFO中华典藏网

她不言语,站在街心马车中间;随后,拿她野猫的眼睛盯住他:EFO中华典藏网

——我可以托靠你,不吗?如今就是我们两个人知道,老天在上!听凭你好了。明天见!EFO中华典藏网

穿进过廊,福赖代芮克听见两个声音应答。阿尔鲁夫人的声音道:EFO中华典藏网

——别撒谎!别撒谎好啦!EFO中华典藏网

他走进去。不作声了。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东南西北乱走,太太坐在炉旁小椅,脸色极其苍白,眼睛直直瞪着。福赖代芮克打算退出去。阿尔鲁抓住他的手,高兴有人来救驾。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道: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我怕……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向他耳语道:EFO中华典藏网

——停下好了!EFO中华典藏网

太太接着道:EFO中华典藏网

——您要谅解才是,毛漏先生!家里有时候免不掉这些事的。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嬉皮笑脸道:EFO中华典藏网

——那是因为有人在家里闹的缘故。你不知道女人有多古怪的念头!所以,譬方这位吧,并不坏。不,才好呐!可是,有一个钟头了,她拿一堆没有影儿的事,跟我开心怄气。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夫人不耐烦了,回道:EFO中华典藏网

——全是真的!因为,你敢说,是你买的。EFO中华典藏网

——我?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你亲自!在波斯商店!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不由想道:“毛围巾的事犯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觉得自己犯了罪,害怕起来。EFO中华典藏网

她接下去道:EFO中华典藏网

——是上一个月,一个星期六,十四号那天。EFO中华典藏网

——啊!那天,正好,我在克乐伊!所以,你瞧。EFO中华典藏网

——一点儿不对!十四号那天,我们在白尔旦那边用的晚饭。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举起眼睛,仿佛搜寻一个日期道:EFO中华典藏网

——十四号吗?……EFO中华典藏网

——就是那天,卖给你的伙计是金黄头发!EFO中华典藏网

——我记得起他什么伙计!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他听你说,写下这个地名的:拉法街,十八号。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惊呆了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怎么知道的?EFO中华典藏网

她耸耸肩膀。EFO中华典藏网

——噢!还不简单:我去修补我的毛围巾,一位伙计头儿告诉我,他们新近给阿尔鲁太太家里也送了这样一条。EFO中华典藏网

——要是一条街上还有一位阿尔鲁太太,那是我的错儿吗?怪得着我吗?EFO中华典藏网

她抢下去道:EFO中华典藏网

——是的!可不见得就是雅克·阿尔鲁。EFO中华典藏网

听见这话,他乱抓话讲,咬定他冤枉。这是一种错误,一种凑巧,一种不可解的常有的事。仅仅因为怀疑,抓住点儿暧昧不明的把柄,就把人家判了罪,才不应该;他举倒霉的勒徐尔克做例。(勒徐尔克(一七六三年——一七九六年)是法国一个著名的替死鬼。一七九六年四月二十七日,有一个里昂的邮差在半路被人谋害,勒徐尔克涉有嫌疑,被判死刑。然而,处决之后,发现另有所谓真凶者在,和他的容貌相似。)EFO中华典藏网

——总之,我敢说你错了!你要我给你发誓吗?EFO中华典藏网

——用不着!EFO中华典藏网

——为什么?EFO中华典藏网

她看着他的脸,一句话不说;随后,伸出手,取下壁炉上的小银盒,打开一张账单给他看。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一直红到耳朵,脸上的纹路也改了,膨胀起来。EFO中华典藏网

——哎,怎么样?EFO中华典藏网

他慢慢答道:EFO中华典藏网

——可是……这顶得了什么事?EFO中华典藏网

带着一种含有痛苦和讥诮的奇怪的声调,她仅仅道:EFO中华典藏网

——啊!啊!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两手夹着账条,来回翻弄,眼睛不离开,好像他要从上面发现出来一道难题的答案。EFO中华典藏网

他最后道:EFO中华典藏网

——噢!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这是人家托我做的事。——你当然晓得这个,你,福赖代芮克?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不作声。EFO中华典藏网

——别人托我做的一桩事……是……是吴坠老爹托我的。EFO中华典藏网

——为了谁?EFO中华典藏网

——为了他的情妇!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夫人站起来,喊道:EFO中华典藏网

——为了你的!EFO中华典藏网

——我赌咒……EFO中华典藏网

——别来那一套了!我全晓得!EFO中华典藏网

——啊!好得很!原来,有人侦察我!EFO中华典藏网

她冷冷答道:EFO中华典藏网

——这也许伤了您什么吗?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寻找他的帽子道:EFO中华典藏网

——人在发脾气的时候,就没有法子理论的!EFO中华典藏网

随后,大叹一口气:EFO中华典藏网

——你别结婚,我可怜的朋友,别结婚,听我的话!EFO中华典藏网

他抽身走掉,说需要吸吸外面的空气。EFO中华典藏网

留下的是一大片沉静;房里一切越发像是不动了。卡索灯(卡索灯是一八〇〇年法国铜匠卡索(一七五〇年——一八一二年)发明的油灯。)上面一道明煌煌的圈子漂白了天花板,同时影子在角落伸开,好像一层一层垒上去的黑纱。挂钟滴滴答答,杂着火哔哔剥剥在响。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夫人在壁炉的另一个犄角的沙发椅重新坐下;她颤颤索索,咬住她的嘴唇;她举起两只手,滑出一声呜咽,她哭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坐在小椅;好像安慰一个病人,他柔声柔气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相信我在里头有份?……EFO中华典藏网

她一句话也不回答。然而,继续高声说出她心里想的:EFO中华典藏网

——我给他好些机会!他用不着撒谎来的!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道:EFO中华典藏网

——当然啦。EFO中华典藏网

不用说,这是他习染的结果,他没有往这里想,也许遇到更严重的事……EFO中华典藏网

——你见到什么更严重的?EFO中华典藏网

——噢!没有事!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俯下身,发出一种服从的微笑。可是阿尔鲁也有好的地方;他爱他的孩子。EFO中华典藏网

——啊!他做来都为害他们!EFO中华典藏网

——这由于他的脾气太好;因为,总之,他是一个好人。EFO中华典藏网

她喊道:EFO中华典藏网

——不过那是什么意思,好人?EFO中华典藏网

他这样为他辩解,尽他的力量寻找不着边际的话,他一边可怜她,一边觉得愉悦,心里快活。由于报复或者需要友情,她逃向他。他的希望大见增加,他的爱情也因而越发执着。EFO中华典藏网

他觉得她自来没有这样销魂,这样深沉地美丽。她的胸口不时因为出气涨高了;她的两只发呆的眼睛仿佛看着一种内在的幻象,看得扩大了;她的嘴张开一半,好像要吐出她的灵魂。有时候,她用力压住她的手绢;他倒想做这块眼泪沾湿了的小小麻纱。不由自主,他望着靠里的床,想象她的头睡在枕头上;他的想象十分活跃,他好容易忍住没有用胳膊搂她。她闭住眼皮,平静了,不动了。于是,他再往前拢近些,身子朝她斜过去,贪切地端详着她的面孔。过道响起一阵靴子的声音,另一位来了。他们听见他在关他的卧室的门。福赖代芮克做了一个手势,问阿尔鲁夫人他可不可以过去。EFO中华典藏网

她同样答了个“是”;这种哑声交换他们的思想活像一种认可,一种奸情的开始。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在脱他的外衣,预备睡觉。EFO中华典藏网

——哎,她怎么样了?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道:EFO中华典藏网

——噢!好多了!这会过去的!EFO中华典藏网

然而阿尔鲁觉得难过。EFO中华典藏网

——你不知道她!她如今一来就生气!……蠢蛋伙计!这就是做人太好了的报应!我不送给罗莎乃特那条该死的围巾才好!EFO中华典藏网

——没有什么后悔的!她感激你感激到了万分!EFO中华典藏网

——你相信?EFO中华典藏网

福赖代芮克以为当然。证据,她新近打发掉吴坠老爹。EFO中华典藏网

——啊!可怜的母鹿!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一动情,简直想跑到她那边去。EFO中华典藏网

——用不着去!我刚从那边来。她病了!EFO中华典藏网

——越发该去了!EFO中华典藏网

他急忙披上他的外衣,端起他的烛盘。福赖代芮克诅咒自己胡闹,向他譬解,按道理他今晚应当陪他的太太才是。他不能够扔下她不管,那就说不下去了。EFO中华典藏网

——不瞒你说,错处在你!用不着着急,那边!你明天去好了!得啦!算为了我。EFO中华典藏网

阿尔鲁放下他的烛盘,抱住他道:EFO中华典藏网

——你真好,你!EFO中华典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