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
宛丘
【题解】
这篇也是情诗。男子词。诗人倾诉他对于彼女的爱慕，并描写她的跳舞。从诗中“无冬无夏，值其鹭羽”等句看来，彼女一年四季都在跳舞，似是以歌舞祭神为专业的巫女。
子之汤（荡） 兮 ［一］ ，
宛丘之上兮 ［二］ 。
洵有情兮，
而无望兮 ［三］ 。
坎其击鼓 ［四］ ，
宛丘之下。
无冬无夏，
值其鹭羽 ［五］ 。
坎其击缶 ［六］ ，
宛丘之道。
无冬无夏，
值其鹭 ［七］ 。
【注释】
［一］ 子：指那在宛丘跳舞的女子。汤：《楚辞》王逸注引作“荡”，“汤”“荡”古通用。荡是摇摆，形容舞姿。
［二］ 宛丘：作为普通名词就是中央宽平的圆形高地。这里的宛丘已经成为专名，又叫韫丘，是陈国人游观之地。
［三］ “洵有”二句：以上二句诗人自谓对彼女有情而不敢抱任何希望。望：或读为“忘”，亦可。
［四］ 坎：击鼓与击缶之声。
［五］ 值：训“持”，或“戴”。“鹭羽”就是下章的“鹭 ”，舞者有时执在手中，有时戴在头上。以上二句是说彼人无分冬夏都在跳舞。
［六］ 缶：瓦盆，用为乐器。
［七］ 鹭 （音酬）：用鹭鸶的羽毛做成伞形，舞者所用。
【今译】
姑娘啊轻摇慢舞，
就在那宛丘高处。
我的情意啊深长，
却把希望啊埋葬。
响冬冬皮鼓谁敲，
就在那宛丘山脚。
不管是寒冬热夏，
戴她的鹭鸶羽毛。
敲打起瓦盆当当，
就在那宛丘道上。
不管是热夏寒冬，
鹭鸶毛戴在头上。
东门之枌
【题解】
这是男女慕悦的诗。诗人所写的“如荍”的女子就是第一章的“子仲之子”，也就是第二章“不绩其麻，市也婆娑”的人，这人就是诗人爱慕的对象。本诗写男女在良晨会舞于市井，反映陈国特殊的风俗。
东门之枌 ［一］ ，
宛丘之栩，
子仲之子 ［二］ ，
婆娑其下 ［三］ 。
榖旦于差 ［四］ ，
南方之原 ［五］ ，
不绩其麻，
市也婆娑 ［六］ 。
毂旦于逝 ［七］ ，
越以鬷迈 ［八］ 。
视尔如荍 ［九］ ，
贻我握椒 ［一〇］ 。
【注释】
［一］ 枌：木名，即白榆。
［二］ 子仲之子：子仲氏之女。
［三］ 婆娑：舞貌。
［四］ 榖：善。“榖旦”指好天气的早晨。于：语助词。差：择。
［五］ 原：高而平阔的土地。“南方之原”或即指东门和宛丘。那儿是歌舞聚乐的地方，同时是市井所在的地方。
［六］ 市：买卖货物的场所。《潜夫论》引作“女”。
［七］ 逝：往。这句是说趁好日子往跳舞之处。
［八］ 越以：发语词。鬷（音宗）：频。迈：行。“鬷迈”是说去的次数很多。
［九］ 荍（音翘）：植物名，又名荆葵，草本，花淡紫红色。这句是诗人以荆葵花比所爱的女子。
［一〇］ 握椒：一把花椒。赠椒是表示结恩情，和“赠之以芍药”意思相同。
【今译】
东门有白榆，
宛丘有栎树，
子仲家的姑娘，
树下来跳舞。
选了好时光，
南方的平原上，
麻也不用绩，
市上来舞一场。
大好日子去得快，
要寻欢乐多多来。
我看你好像一朵荆葵花，
你送我花椒子儿一大把。
衡门
【题解】
这诗表现安贫寡欲的思想。第一章言居处饮食不嫌简陋。二、三章言小家贫女可以为偶。
衡门之下 ［一］ ，
可以栖迟 ［二］ 。
泌之洋洋 ［三］ ，
可以乐饥 ［四］ 。
岂其食鱼，
必河之鲂 ［五］ ？
岂其娶妻，
必齐之姜 ［六］ ？
岂其食鱼，
必河之鲤？
岂其娶妻，
必宋之子 ［七］ ？
【注释】
［一］ 衡：是“横”的假借字。衡门：横木为门，门上无屋，言其简陋。一说东西曰横，横门就是东向或西向的城门。
［二］ 栖迟：叠韵连绵词，栖息盘桓之意。以上二句言负郭陋室也可以居住。
［三］ 泌：指泌邱下的水。洋洋：水流不竭貌。
［四］ 乐：“ ”字的省借。 ，治疗。《韩诗外传》作“疗”。“ 饥”等于说充饥解饿。清水解饿当然是夸张之辞，和一、二两句都表示自甘贫陋。
［五］ 鲂：鱼名，就是鳊。鳊是肥美的鱼，黄河的鳊尤其名贵。
［六］ “岂其”四句：齐君姜姓。姜姓是当时最上层贵族之一。以上四句上二句是下二句的比喻，言娶妻不必选齐姜这样的名族，正如吃鱼不一定要吃黄河的鲂。下章仿此。
［七］ 必宋之子：宋君是殷之后，子姓。
【今译】
支起横木就算门，
横木底下好栖身。
泌丘有水水洋洋，
清水填肠也饱人。
难道吃鱼，
一定要吃黄河大鳊鱼？
难道娶妻，
一定要娶齐国姜家女？
难道吃鱼，
一定要把黄河鲤鱼尝？
难道娶妻，
一定要娶宋国子家大姑娘？
东门之杨
【题解】
这是男女约会之词。东门是约会之地，黄昏是约会之时。
东门之杨，
其叶牂牂 ［一］ 。
昏以为期，
明星煌煌 ［二］ 。
东门之杨，
其叶肺肺 ［三］ 。
昏以为期，
明星晢晢 ［四］ 。
【注释】
［一］ 牂牂（音臧）：杨叶在风中磨擦之声。
［二］ 明星：星名，即金星，又名太白、启明、长庚。《小雅·大东》《毛传》：“日且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
［三］ 肺肺：也是风吹杨叶之声。
［四］ 晢晢（音制）：明貌，犹“煌煌”。
【今译】
东门东门有白杨，
白杨叶儿沙沙响。
约郎约在黄昏后，
长庚星儿亮堂堂。
东门有个白杨林，
叶儿拍拍响声轻。
约郎约在黄昏后，
闪闪灼灼长庚星。
墓门
【题解】
这诗表现人民反抗不良统治者的强烈情绪。相传这是骂陈佗的诗。据《左传》，陈佗当陈桓公病中，杀了太子免。桓公死后陈佗自立，陈国因而大乱，国人至于分散。后来蔡国为陈国平乱，把他杀死。这样的人自然是人民所反对的。
墓门有棘 ［一］ ，
斧以斯之 ［二］ 。
夫也不良 ［三］ ，
国人知之 ［四］ 。
知而不已，
谁昔然矣 ［五］ 。
墓门有梅（棘） ［六］ ，
有鸮萃止 ［七］ 。
夫也不良，
歌以讯（谇） 之（止） ［八］ 。
讯予不顾 ［九］ ，
颠倒思予 ［一〇］ 。
【注释】
［一］ 墓门：墓道的门。一说是陈国的城门。棘是恶树，诗人用来比他所憎恨的人。
［二］ 斯：碎裂。这是咒骂之辞，言须把它碎劈了才称心。
［三］ 夫也：犹言“彼人”，指作者所讥刺的人。
［四］ 国人知之：言其不良行为已成人所共知的事。
［五］ 谁昔：即畴昔。畴昔有久（较远的过去）和昨（较近的过去）两义，这里应该是后者。以上两句是说彼人虽知恶行已经暴露，还是不改，直到最近还是这样。
［六］ 梅：《楚辞》王逸注引作“棘”。
［七］ 鸮（音嚣）：恶声之鸟。诗人似以恶鸟比助彼人为恶者。萃：止息。“萃止”的“止”是语尾助词。
［八］ 讯：又作“谇”，二字互通。谇是数说责问之意。“讯之”的“之”应依《广韵》所引作“止”。和上句的“止”字是相应的语助词。
［九］ 予：虚字，犹“而”。“讯予不顾”和“知而不已”句法相同。
［一〇］ 颠倒思予：犹“颠倒思而”，言其思想颠倒黑白，不辨好歹。
【今译】
墓门有棵酸枣树，
拿起斧子劈了它。
那人不是好东西，
全国人人知道他。
知道他他也不买账，
昨儿个还是这模样。
墓门有棵酸枣树，
猫头鹰儿守着它。
那人不是好东西，
编支歌儿劝告他。
劝告他他只当扯淡，
心里头万事颠倒看。
月出
【题解】
这诗描写一个月光下的美丽女子。每章第一句写月色，第二句写她的容色之美，第三句写行动姿态之美，末句写诗人自己因爱慕彼人而慅然心动，不能自宁的感觉。
月出皎兮 ［一］ ，
佼人僚兮 ［二］ ，
舒窈纠兮 ［三］ 。
劳心悄兮 ［四］ 。
月出皓兮 ［五］ ，
佼人 兮 ［六］ ，
舒懮受兮 ［七］ 。
劳心慅兮 ［八］ 。
月出照兮，
佼人燎兮 ［九］ ，
舒夭绍兮 ［一〇］ 。
劳心惨（懆） 兮 ［一一］ 。
【注释】
［一］ 皎：洁白光明。《文选》注引作“皦”，字通。
［二］ 佼：或作“姣”，“佼人”，美人。僚：美好貌。
［三］ 舒：徐。窈纠：详见下“夭绍”注。这句是说“佼人”行步安闲，体态苗条。
［四］ 劳心：忧心。“悄”犹“悄悄”，忧貌。这句是诗人自道其由爱情而生的烦闷。二、三章仿此。
［五］ 皓：犹“皎”。
［六］ ：《埤苍》作“ ”，妖冶。
［七］ 懮受：详见下“夭绍”注。
［八］ 慅：犹“慅慅”，动。
［九］ 燎：明，言彼人为月光所照。
［一〇］ 夭绍：汉赋里往往写作“要绍”，曲貌。“窈纠”、“懮受”、“夭绍”都是形容女子行动时的曲线美，就是曹植《洛神赋》所谓“婉若游龙”。
［一一］ 惨：读若“懆”，声近义同。“懆”犹“懆懆”，不安。
【今译】
月儿出来亮晶晶啊，
照着美人儿多么俊啊，
安闲的步儿苗条的影啊。
我的心儿不安宁啊。
月儿出来白皓皓啊，
照着美人儿多么俏啊，
安闲的步儿灵活的腰啊。
我的心儿突突地跳啊。
月儿高挂像灯盏啊，
美人儿身上银光满啊，
腰身柔软脚步儿闲啊。
我的心上浪涛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