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勇恽义智入孽龙山

弟兄二人赶紧来到房间中,把门外所见的情形,说与了一班老侠客们,大家听了,可算放了心。现在只有担心的就是那拿云赶月卢奇,和小侠方英了。从龙门山直到入了藏边,依然不见他两人的踪迹,这一来方纪武可实有些放心不下了,只是无可如何,想到不好处就认定了他两人在龙门山接天岭已然遇了害,不过儿子方英虽则是初入江湖,没有一些阅历,可是那拿云赶月卢奇虽也是年轻,可是刁钻古怪,足智多谋,曾替巴山剑客办过不大事,绝不至于就那么容易为西川双煞所暗算。方纪武此时是苦在心里,说不出来。白眉叟恽继唐向蜀山二老道:“顾道长既然在店门外留下暗记,定是和追风仙猿侯元礼大侠,赶奔天龙寺。只是卢奇和方英,至今不见下落。巴山剑客既已入藏边,他对于双小失踪,不会不关心,倘有信息,定然要留柬指示,可见双小尚无音信。按这两个孩子私走的情形,定是在龙山门接天岭暗侦西川双煞,隐迹潜踪,以便暗中易于下手。只是我们在龙门山被困烟火阵,这两个孩子全没出来接应,情形可有些危险了。现在很懊悔的是临起身追赶飞龙大师和西川双煞之前,没把西川双煞的垛子窖仔细搜查一下。真若是被双煞所害,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我们若不能为双小复仇,哪有面目再离藏边。”金沙掌鲁夷平道:“恽老师,先不必作那样想,据我看还不至就落到那种地步。卢奇颇能应付事,他那份聪明机智,不在他师父之下,绝不会就落在双煞手中。我看他既敢把方英带走,幽魂谷出事,青娥、倩娥被掳劫,或许他两人已然跟踪下去,相机下手也未可知。我只是认定了这两个孩子不会发生意外,这种道理连我也不可解,好在到天龙寺也就可查出他们的生死存亡来,我们还是不要担心吧。”武老师方纪武道:“现在也不必再把他两人的事放在心上,长命寿短各有命定,我们赶紧预备动身吧。”PjU中华典藏网

大家把所备办的干粮水袋,全分开各带一份,提防着中途或有意外事发生,不至于受了饥渴之累。算清了店账,起身。这时天色还早,太阳也就是刚上来,从黑河甸一走下去,只出来约有十余里,沿路渐渐荒凉,路途上行人很少。已经向当地土人打听明白了,奔孽龙山,得走两天半的路,还得不赶上天气坏,若是一遇上天气坏可就不定什么时候走了。因为这一带是除了山道就是沙漠,若是赶上阴雨连绵,定然被困在这一带。因为这种沙漠之地,只要一有大雨,立刻全成了沙滩,数百里内无法行走。这一班侠义道,因为天气还好,更不敢耽搁,全是紧走下来。这般人最省事的是不用找有人家的地方,只要能通行,是越离着人家远走越好。这一天的工夫,走出约有八十余里,估计着离七煞岭近了,大家遂在一个小山场里歇息下来。PjU中华典藏网

等到月光东升,照得山坳这里清幽异常,这位老武师方纪武虽说是胸怀豁达,能容事容物,可是遇到眼前这种逆事,也难以抑制着满怀愤慨了,忧形于色的一语不发,倒背着手在山道上来回走着。老侠客们谁也看得出来,索性也不来劝他。本来也难怪方纪武,自己儿子赴会龙门山,不知是否为探访贼人未回,还是已遭毒手,女儿青娥、倩娥又被掳劫,此次下藏边搭救爱女,尚不知结果如何,方纪武哪会不愁烦欲死。PjU中华典藏网

这时恽仁、恽义却凑了过来,恽仁向方纪武搭讪道:“方师兄,你看前边这高岗十分平整,好像一座月台似的,我们到上面向前望一下,看看能够从高处望出多远去?”方纪武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遂随着恽仁、恽义向高岗上走来。这道高岗斜跨着东北西南的两座山头,高有六七丈,有巉岩的磴道。方纪武和恽氏弟兄到了上面,胸襟也不由得一阵舒畅。上面平整洁净,如一道长堤,疏疏的十几株老树,散布在高岗上,在月明之下,树的倒影摇曳着,风过处,树叶萧萧作响。向前望去,远远一道大岭,上面树木浓茂,相隔有两箭多地远,看不真切岭上的情形。这时忽然听得半箭地外一道矮峰下,有人声和脚步之声,方纪武和恽仁、恽义全是一惊,因为午夜空山是绝不会再有行人,并且所听见的还不止于是一两人脚下所发出的声音。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遂向恽仁、恽义低声打着招呼,各自把身形隐蔽着向前探察。只见前面那条崎岖的山道上约有四五个人,似乎搭着什么东西,只是这般人的形迹也在隐秘着,顺着一条斜山坡向一座大岭走上去。恽仁却向方纪武低声道:“方师兄,这几个人行动上颇带着鬼祟,我们何不跟上去看看,究竟是做什么的?”方纪武答道:“我正是想这么办。”这三人也不再向蜀山二老们打招呼,老武师方纪武头一个就从小山头这边翻下去,恽仁、恽义也跟踪而下,各自借林木隐蔽着身躯,轻蹬巧纵如飞地向那岭下扑过来。相隔本没多远,不过那一行人脚下也不慢,方纪武追到他们方才现身之处,这时他们已到了那道大岭的半腰。方纪武顺着山道的左侧掩蔽身形追赶下来,恽仁、恽义从右侧也紧追上来。PjU中华典藏网

从下面到岭头高有三十余丈,赶到翻上一多半来,已然看出这岭上面原来是一座极大的寺院。方纪武心中一动,想着既入藏边,全是那飞龙大师的一党,这座寺院更建筑在这种荒僻的大岭间,尤其是看着扎眼。方纪武连着纵身蹿上了岭头,找那林木繁茂的地方,把身形隐住。只见那一行人已到了庙前,他们一共是五个人,是一个黄衣藏僧,带着四个壮汉,抬着两架爬山虎,放在了庙门前。那四名壮汉不住地用手巾在抹着脸上的汗,似乎走了很远的路程。那庙门紧闭,庙门左右全是那遮天蔽日的古柏苍松,全是千百年前的所遗下来的,把这一带越显得阴森死寂。PjU中华典藏网

这时一个身量高大的轿夫说道:“师父,你倒是往哪儿送客人?我们也得请示请示,我们跟师父你跑了这么远的路该怎么讲呢?”那藏僧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不是早对你们讲过吗?到哪里去,跑多远的路,用不着你们多问。有一天算一天,加倍地给你们工资,你们还有什么不合适?”说着话,伸手把庙门上的铜环连敲两下,也没听见里面答话的。忽隆隆两扇高大的庙门两下分开,当门而立的又是一名藏僧,却向门外站的这个僧人说道:“师弟你回来了?施主那里正在问你呢?事情不容耽搁下去,来人已入藏边,眼前就到了动手之时,把他们带进来吧!”外边这僧人向那四名壮汉一挥手,他们把那爬山虎仍然搭起,随着藏僧走进庙门去,庙门跟着掩闭。老武师方纪武和恽仁、恽义,全不约而同地飞纵到庙门前,借着树隙漏进来星月之光,仔细辨查,这座庙竟是大佛寺。方纪武矍然想起,这是天龙寺门下弟子所掌管的七煞岭大佛寺,也正是巴山剑客初访天龙寺,曾经主使那藏僧中途邀劫的铁面大师主持的天龙寺下院七煞岭大佛寺了。恽仁、恽义也曾听那巴山剑客说过,遂低声向方纪武道:“方师兄,我们还算不虚此行,这大佛寺是飞龙大师最得意弟子主持,我们何不趁这时暗入大佛寺探查一番?”方纪武点头道:“我看方才那藏僧的举动离奇,我们应该仔细查看一下,或者能得到什么消息也未可知。”恽义道:“这座寺院很大,我们分途而进吧。”PjU中华典藏网

彼此商量好,方纪武由正面往里翻,恽仁从东墙,恽义从西墙往里搜查,三人再往一处集合。这座大佛寺有四五层佛殿,还有数十间僧房,寺院中到处全有古老的树木,越发显得这座大佛寺有无上的庄严。方纪武从山门前翻上了墙头,向里张望,从山门内起,当中是三四丈宽的一条甬路,甬路两旁全是参天古木,离着有十几步外,是一座大佛殿。这大佛寺中的建筑和内地里庵观寺院有不同处,山门这里是一段大石墙,石墙内也没有钟楼以及两的配殿,只有迎面这座大佛殿倒有九间长。可是这座大佛殿两旁再没有出入的门户,两边的山房直顶石墙,这种建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也不曾看到,这不问可知,定是得从这大佛殿穿过去,才可以到后面了。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看着十分怀疑,自己纵身下来,落到树荫下隐蔽着身形,直扑这大佛殿前。这种地方只要有僧人出入,极容易被他察觉。方纪武蹑足轻步从树干下黑沉沉暗影中扑到了迎面大佛殿前,佛殿的格扇门关闭着,更不见那四个壮汉在那里,这大殿中不知是否有人把守着,方纪武往西斜着一纵身,蹿出两丈左右,往起一耸身,脚点房檐口,往前一换步,已经飞纵上大佛殿的屋脊,把身形斜着往房脊上面一矮身,向后面看时。一层层殿宇,全是那么高大,伟壮,在这大佛殿的后面,东西两面全有配房了,可是前面这一带,既没有僧人又没有灯火。方纪武连跃过两层房屋,眼中看到偏着西边有一道小院内,现出灯火之光。方纪武遂扑奔了过来,在东北角一段矮墙头隐住身躯,向下面查看时,只见这道小院是坐西向东,西面有三间正房,南北两面各有两间耳房,门窗上全现着灯光,并且有人在正房里边说着话。方纪武一眼望到在这小院中的西北角夹道的地方,放着那两架爬山虎,方纪武知道那四名壮汉定在这里,一飘身落在院中。先往西北角夹道这边查看了一番,并无人踪,又把南北两边耳房,全查看到了,虽有灯光并没有人声,这才直扑奔正房窗下,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似在屋中偏着北角一带。方纪武遂来到这正房北间的窗下停身站住,耳中听到一个粗声暴气的人说道:“我们是抬着力气换钱,不亏心不犯法,藏边这条路也不是没走过,就没有被客人这么挟制过,大师父们又是出家人,怎的对我们这般苦人这样看待,我们难道犯了罪吗?”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赶紧把窗户点破,往里看时,只见这屋中地势颇为宽大,在北山墙下一张木案上,放着一盏铁油灯,灯焰极大,不过时时有黑烟子冒起,灯火是摇摆不定。在靠里边后墙下一张八仙桌旁椅子上坐定一个僧人,年纪约有五旬左右,黑脸面,浓眉巨目,狮鼻阔口,相貌长得十分凶猛,穿着件黄僧衣。他面前桌案边上放着一包散碎银两,更有一个布口袋,里面不知是装着什么,在他面前站着正是那四个轿夫,内中那个身量最高大的已经在十分愤怒的跟那藏僧口角着。这时那藏僧却沉着面色向那轿夫呵斥道:“寺主就是这么交派下来的,难道你敢不遵吗?何况对你们并没薄待,所给你们的脚力钱,全是加着倍,干粮水袋全给你们预备齐全,更有我们的人跟随着一道走,无论有什么事用不着你们管,这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地方?还敢在你大师面前这么无礼,难道你是不要命了吗?既然是常走川藏一带,你也该知道这大佛寺就是孽龙山天龙寺的下院,藏边尺寸之地,全是天龙寺掌教所有。你们若是这么不遵着寺主之命来做,只怕你们要后悔不及了。快些下去吧!说不定也许少时就要起身,你们若不答应把我们这里所擒获犯寺规的弟子送到天龙寺,恐怕你们再难活下去了。”内中一个轿夫一旁说道:“鲁阿发,你何必这么固执,我们这趟买卖多耽搁几日不是一样地赚钱吗?何必叫这位大师着急。”PjU中华典藏网

这名轿夫立刻把桌上的银两取过来,塞到那个身量高大轿夫的手中,他更把那布袋提起,向那藏僧说道:“大师咱们就这么办吧!哪时走你招呼一声,不过我们临回来时,得允许我们从官道上走,少耽搁一天算一天,为什么叫我们再多走二三十里路呢?”那藏僧点点头道:“不必麻烦,绝不会难为你们。”这四名轿夫一齐转身退出来,方纪武赶紧纵身闪开,翻到屋顶上,自己暗自思量:“听这话锋,分明是他天龙寺门下弟子犯了门规,被这大佛寺的僧人擒获,往天龙寺掌教那里解送,我倒要看看这铁面大师是怎样一个厉害人物?”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从这小院的屋顶退出来,仍然扑奔这大佛寺的后面,眼前在这西半边越过两道院落,有一条夹道,却往前转去,走出没多远,耳中听到前面有轻微脚步之声,自己往旁一闪身,隐藏在黑暗之处。只见一名藏僧,手提着灯笼,从这夹道的东边一条横夹道中走过来,直往西横穿过去。方纪武隐蹑在他身后,走出没多远来,在北面一带短墙当中,有一道八角门,那两人一直走进八角门去。方纪武来到近前,偏着身子从八角门这里张望,只见好大一段院落,十四五丈见方,迎面坐北的一排有八九间房子,在偏西那边一通连的五间,窗上的灯光很亮。执灯笼这名藏僧,他走到五间通连的门口,把灯笼插在了窗户旁,轻轻招呼了一声,屋中出来一个少年的僧人,把他领了进去。方纪武趁这时腾身飞纵,也到了那门口,这一排房子前面,全有五人多宽的走廊。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先打量好隐身之处,这才凝神静气贴到窗前,仍然把窗纸点破了一个小孔,往里看时。只见这屋中陈设的好生富丽,全是楠木的桌椅,靠西墙下神案上供着一尊欢喜佛,在这神案两旁全有座位,神案前更摆着三个黄缎子绣金龙的拜垫。在北墙偏东一点,一座茶几旁坐定一个藏僧,好威严的相貌,此人若站起来,身高足有六尺开外,面如锅铁,黑中透亮,两道扫帚眉,一双大环眼,狮鼻巨口,绕颊浓须,手中捻着一挂佛珠。这藏僧正是这大佛寺中住持铁面大师。靠窗这边站着两名僧人,正在听那铁面大师吩咐着话。只听他说道:“他们从这时起身,天明时须赶到通天幢,从通天幢走过那二十里的黑沙岭,从那条捷径下去,那条道上我就没听说有人敢从那里走过,他们只要按着我的话走下去,任凭川中那般武师就是踏进来,他们也不会找到这深僻境地。只要把两个送到孽龙山掌教座下,我们师徒从此越发要得掌教的欢心。你们一路上要小心谨慎。”窗前站的两个僧人答应着退了出来。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急忙纵身闪开门口,那两名藏僧出得屋来,却转向后面一条夹道。方纪武暗暗跟随着这两名藏僧,从这条夹道穿过去。到了这大佛寺的西北角,他两个扑奔了西边一排矮屋前,到了那第三间房门口,取出一把钥匙来,把门开了,走进里面。方纪武方要贴近门旁,看着里面的情形,自己才待转身,从这矮屋的转屋处,飞纵起一条黑影,往这矮屋前一落,脚下没有一些声息。方纪武仔细一辨别,看出正是那少庄主恽仁。方纪武赶紧地一俯身,从地上随手拾了块小石块,一抖手打出去。这种手法打得也十分巧妙,往恽仁身后落下去时,好似手放在地上一般,绝没有多大声音,少庄主恽仁已经觉察,方纪武也把身形显露,恽仁却向方纪武一打手势,方纪武纵身蹿过来。恽仁却把左手食中二指往唇边一按,示意方纪武,不要开口问话,提防着屋中人,方纪武点头会意,一同贴近了窗前和门首。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从这里往里察看,恽仁把东边窗上的纸点破了一个月牙小孔往里看,只见那两名僧人正在互相商量这件事,只听桌案左首这个僧人道:“现在任凭他多厉害,已落在我们掌握中,我们又是瞪眼看着他,难道还会逃出我们手去吗?依我看不必再多费那种手脚了。”右边那僧人道:“师兄你这样打算固然不差,可是我想犯不上冒这种险,还是把他们如法摆治一下,路上我们免得为他担心,何必自找麻烦?”这两人争执了一番,立刻一同走向里间,恽仁和方纪武索性要看他们所争执的究竟是为什么,工夫不大,这两个僧人从里间出来,一个提着包裹,一个提着一只酒瓶,拿到明间迎面桌上,全放在那儿。内中一个僧人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把瓶塞拔开,摇晃了一下,向他身旁那僧人说道:“师弟这药末没有多少了。”说话间,他把药瓶口凑到烛焰旁,仔细看了看道:“也只于够两三次用的了。”身旁那僧人道:“那还不够用的吗?我计算着至多再用两次也就到了。”PjU中华典藏网

手持药瓶的僧人把瓶中药粉倒入酒瓶内少许,把酒瓶摇晃了一下,说道:“师弟,我们赶紧收拾,时候已经不早了。”这两人把桌上所放的应用之物拿起,一齐向外走来,恽仁和方纪武赶紧闪身躲避开,容这两个僧人走出屋来之后,奔了东北角一个小夹道走去。恽仁向方纪武一打招呼,两人蹑足轻步暗中跟踪,转过这小夹道后面,是孤零零的两间石屋。这屋子盖得极为坚固,两间屋子只有一门一窗,窗户只用碗口粗的木栅插成,门上锁着。这两个僧人到了近前,把门上的巨锁开了,走进屋去。恽仁一个箭步已经蹿到窗下,紧贴在左侧,方纪武也飞身纵到窗前,贴在窗右侧。这时从木栅窗现出火光闪动,两人一边隐蔽着身躯,一边往里查看,里面阴沉沉的,地势极其宽敞。那种光亮是从靠门这边墙上点着一个巨型的油灯。这屋中四壁萧然,连一张桌椅也看不到,只在靠里面后墙搭着一副板铺,那两个僧人已经向里边走去。PjU中华典藏网

恽仁和方纪武仔细查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里面板铺上坐定两人,全是背剪着二臂,正是方英和拿云赶月卢奇,万也没想到他两人竟会落到这里。方纪武见爱子落在这恶僧人手内,形同囚犯一般看待,痛心之下,立时往后一撤步,要趁着屋门已开闯进去,动手把方英、卢奇救出来。恽仁一把把方纪武抓住,此时是不能开口说话,但是方纪武从恽仁抓自己手上的力量,已然觉察出是绝不愿意自己这时动手。可是恽仁跟着往这石屋东面转角处一纵身,方纪武也跟过来,恽仁这才附耳低声说道:“方师兄你可要暂时忍耐,现在能得着他两人的下落,这已经比较毫无音信强多了。何况现时有我们这般人暗中跟踪,绝不会再叫他两人遇到意外的危险。我们还可利用这种机会入天龙寺,就许有极大的帮助。何况那拿云赶月卢奇足智多谋,虽然在短促的时间,我已看出他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愁烦恐惧的情形。我们倒要看看这般恶僧人是怎样下手,我方才和我二弟恽义,已经聚合一处,从那四名轿夫口中,听出些大致的情形,大约他是要把卢奇、方英解送到天龙寺,交到他们掌教那里。我们正好跟踪着他少走许多道路,他们口头中已露出从七煞岭赶奔天龙寺,有一条捷径,这不比我们自己走强得多吗?师兄不必迟疑,我们看看他所拿来那个药酒瓶如何使用。”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也觉得现在动手救他弟兄两人,固然是能够把他两人搭救出来,但是七煞岭大佛寺的铁面大师,是天龙寺门下得意的弟子,手底下十分厉害,只要这里一动手,定有一场恶杀狠斗,那么天龙寺定要早早得到信息,于前途的事实多有不利,自己只好忍耐下来,遂和恽仁仍然回身纵到窗下。里面已在互相口角着,说话的正是拿云赶月卢奇。方纪武和恽仁把身形隐蔽好,这时听得拿云赶月卢奇一阵狂笑,向那两个僧人说道:“用不着再摆出你天龙寺的威风势力来,我卢奇早已见识过了,现在没有什么说的,小爷们既落在你们手内,漫说是把我们解送到天龙寺,就是打发我们到鬼门关,也一样地痛快走。只可笑你们太以小家气,从黑河口到七煞岭凭你们那么多人监视着,两个手无寸铁的两个少年,还那么提心吊胆时时怕小爷们逃出手去,现在又想用这种手段。可惜你们还是天龙寺的门下,还有脸说是飞龙大师的门徒,我全替你们面上难堪。就凭七煞岭铁面大师平时那点威风,敢情是纸老虎,只会吓唬老百姓们。两川中这么两个无名小卒,落到你们手中,现在是手无寸铁,你们解送到天龙寺,还自己信不得自己,只会运送死人,你们也把天龙寺的脸面丢尽了。现在又要用什么药酒来摆治你小爷,你们好说好讲,想把我们送到哪里全成,要想这么任凭摆治我们,那可怨不得我们无礼,卢奇可要骂你们了。”PjU中华典藏网

僧人被卢奇这么奚落着,十分愤怒地呵斥道:“姓卢的,你不要认为破出死去,敢和大师们任意无礼。我们是为的天龙寺要把两川一带的题名叫姓的人全收拾了,叫你们尝到天龙寺的厉害,所以暂时不处置你们。你若敢再胡言乱语,眼前先叫你尝尝大佛寺中这点家法的厉害。”说话间,这名僧人却从石墙上摘下一条蟒鞭来,往卢奇脸上一晃道:“我就不信你这么聪明的人反倒做愚蠢的事,先把你打个皮开肉绽,也一样把你送入天龙寺,你难道不信大师们有这种手段吗?”那卢奇却冷笑一声道:“就是这点阵势,莫看你比小爷爷年岁大,你还没开过眼,这不过是平常得很的一点威风。咱们这么讲,好说好道,谁也别难为谁。从黑河口到现在,你们就没拿出一点火丛林的礼节来,所以叫小爷爷十分看不起你们。现在既打算把我们送进天龙寺,我们绝不糊涂,那是我们超生之地,何妨跟我们结个今世的缘法,好好地把酒饭预备一顿,叫我们哥两个临到转世超生前也落个痛快。这件事不是我们非分的要求。你要是不照办,任凭你处置。你可知道,姓卢的是巴山派门下的弟子,我说得到做得到,从入师门已经把这一身许在江湖道上,这条命不是我的。你若是不肯答应我,你只管试试看,你想叫我们入天龙寺那是妄想,虽然落在你们手中,我还看这条命死活还由了我自己,咱们谁别麻烦谁,你要想抖抖威风,露露你的手段,你就把小爷爷打出个样儿来。准叫你多开一回眼,你也瞧瞧姓卢的这一把小瘦骨头有什么劲儿。”PjU中华典藏网

这两名藏僧被卢奇啰唆得愤怒填胸,还是不敢任意地发作。因为铁面大师性情十分暴躁,他已经交派下来的事,你不能好好照他的吩咐去办,定要招到他的斥责。这两个僧人只好忍怒着,彼此一商量,遂留下一人看望着,分出一个来到厨房中去取酒饭。这里方纪武和恽仁全闪避到一旁,才躲到石墙的转角,从西边墙头捷如飞鸟地纵过来一条黑影,往石墙这边轻轻一落。少庄主恽仁轻轻把掌心击了一下,来人二次腾身已到了近前,正是恽义。恽义低声向恽仁说道:“这石屋中是否就是囚禁卢奇和方英之地?”恽仁低声答应:“里面正是他两人。”恽义赶紧又往石屋后面退了退,和方纪武、恽仁聚在一处。PjU中华典藏网

恽义低声道:“现在我已经把这里一切查明,我们今夜暗中探查到大佛寺,正是天赐良机。我们这般人形迹虽则那么严密,只是已被这铁面大师侦察得明明白白,在黑河口一带,他那里已秘密布置了许多爪牙,暗中监视着川中所来的人,大约前途上短不了遭到阻挡。我三人既然已到了这里,就不必再管他们。卢奇和方英在黑河口遇到了埋伏,没逃出铁面大师的手内,他们是把他两人解送到天龙寺,任凭那飞龙大师处置。我们正好暗中跟踪下去。巴山剑客和侯大侠已经从白天就闯过这七煞岭,铁面大师曾派人阻挡,不止于劳而无功,反倒被侯大侠伤了他两个门下。此去天龙寺定有一场凶杀狠斗,并且那孽龙山一带,飞龙大师已经严密布置,处处有伏兵,处处有阻挡,明着不容易就那么闯过去。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随他们这般人入孽龙山,定可事半功倍。恽仁这时却向恽义耳边附耳低声说了两句,恽义略一迟疑,点点头道:“咱们试试看。现在这时候不容得我们下手,我们只好前途再说了!好!我去去就来。”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见他弟兄两人这么鬼鬼祟祟,因为石屋中还有一名藏僧,虽则在房后隔着墙壁,低声说话也总得慎重一些,遂也不向恽仁追问他们商量的是什么。这时恽仁却腾身纵起,蹿上石屋的屋顶,方纪武仍从墙角转过来,向前面查看着,等候到前面去的那名僧人转回来。可是那恽义在这时如飞地翻回来,和恽仁凑到一处,低声说道:“事情很顺手,咱们试一下子。”恽仁赶紧纵身到方纪武身旁低声道:“方师兄你到那夹道的转角等候取酒饭的那名僧人,略微地阻挡他一下,千万地不要叫他觉察出暗中有人对付他们。”PjU中华典藏网

方纪武看出他们弟兄在这里要弄什么手段,不暇细问,飞纵到前面夹道的转角,隐身在房头等候那僧人进来。恽仁一飘身落在石屋的门前,从门隙中向里略一张望,见屋中那名僧人,正在倒背着手在近门处来往地踱着,恽仁竟自低声向里面招呼道:“师兄你快出来,我告诉你要紧的话。”里面的那名僧人愕然回头问道:“谁招呼我?”恽仁可是不再答声,里面的僧人仓促间听不出外面招呼他的是谁,遂向门外走来。恽仁往旁一纵身,闪开石屋门口,里面的僧人出了屋门,向左右查看。恽仁那里一扬手,打出一件东西,正打在那僧人的肩头上,那僧人似已觉察出暗中有人在戏弄他,飞身纵起,竟向屋角这边扑过来。方纪武这里把身形隐蔽住,一面查看着前面进来的人,一面提防石屋中出来的这名藏僧,见他顺着石屋的墙角转过去,一路搜寻,可是恽仁早把身形隐蔽起。这时恽义竟趁着恽仁把屋中僧人诱出来,他已从屋顶上轻轻一翻,落到石屋门口,一闪身闯入里面,这种身形巧快,起落无声。方纪武这里看得明明白白,却是自愧,虽则也在轻功上锻炼了这些年,比起他弟兄来,真是望尘莫及。PjU中华典藏网

这时前后一阵脚步声响,方纪武知道往厨房去的那个僧人已然回来。他提着一盏纸灯笼,后面跟随一名二十多岁的僧人,端着一个大木盘,里面摆着满盘的酒饭菜肴,从东边墙角一道小门走进来,这正是一个极黑暗的地方。方纪武在南房的后坡房山这里隐蔽住身形,却把屋瓦早已击碎了一块,碎瓦片扣在掌中。这名僧人已经走到夹道当中,方纪武运足了腕力,一抖手把碎瓦片打出去,“吧”地正打在了那支纸灯笼上,几乎把灯笼给他打出手去,蜡烛熄灭。这名藏僧在这大佛寺,也是极厉害的门下,这种情形他毫不迟疑地已经知道有人在暗中动手。他把那灯笼吹灭,甩在地上,可是身后端木盘的这个少年僧人,几乎把木盘撒手,吓得哟的一声,连着往后倒退。可是执灯这名僧人,已经腾身而起,飞纵上房后坡。PjU中华典藏网

这时方纪武早已把身形撤开,蹿到西边山墙角,一飘身落在墙下,紧贴着墙角,伏身不动。那名僧人一路搜寻之下,可是一些踪迹查不出来,他只好悻悻地纵下房来。明知道是有人暗中捉弄,只为的寺主交派的事情,势在必办,不敢耽搁下去。并且若是无凭无据捕风捉影地声扬起来,反许在师父面前讨了无趣。他只好招呼着身后这个少年僧人,跟随着匆匆奔了石屋门口。里面那僧人也正在石屋前后搜寻一遍,毫无所得地翻回来,正和他这个师弟相遇。两人打着招呼,互相愤恨不平地述说着,分明是已经有人潜入本寺,只是眼前就得起身赶路,也不敢把这种情形冒昧地禀报寺主。这两个僧人走进屋中,见拿云赶月卢奇和方英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这师兄弟两人满怀愤怒,喝令那少年僧人退出屋去。这时拿云赶月卢奇却是满面含笑对那僧人点点头道:“你们还真算开眼,我卢奇还是最讲究这些过节儿。你们顺情顺理叫姓卢的痛痛快快,我绝不能给你们多添了一点麻烦。可是我这根绑绳可以松开了吧!”那名僧人依然带着十分不快地,一边解着绑绳,一边说道:“卢奇你可提防着,绑绳松开,你只要敢趁势脱逃,那是你自己活腻味了,可别怨师傅们手下无情。”卢奇哈哈一笑道:“你们也太看轻了姓卢的,实告诉你们。天龙寺是我们愿意去的地方,到了那里你们就知道两川一带的侠义道有什么手段了。”PjU中华典藏网

这时那僧人把卢奇、方英的绑绳全解开,那卢奇却招呼着方英一同坐在板铺上,大吃大喝起来。可是给他们预备的那瓶子酒,卢奇只是不肯顺情顺理地喝。僧人一旁监视着,带着讥诮的口吻道:“小弟兄两个放着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可是自寻无趣了的。”卢奇一边吃,一边翻起眼皮来带笑说道:“你这可有些太不开眼了,我已向你说明,从龙门山直到七煞岭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现在叨扰你们一顿,你只想着早早地用酒把我灌醉,我卢奇岂不空领了你的人情,你等着吧!吃饱了肚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姓卢的准够朋友吧!”卢奇说到这儿,忽然门外叭的一声暴响,屋中的两名僧人一惊之下,已然飞纵出一个来,向门外查看。屋中那名僧人,也在一转身,他想听听外面究竟是何举动,忽然墙上那盏油灯噗的一下,竟自熄灭,这名僧人赶紧向门口一横,一撩僧袍,从腰中抖出一条骷髅鞭,厉声呵斥:“两个小辈,敢在师傅们面前安着脱逃之心,你们是自趋死路。”PjU中华典藏网

那卢奇好似口中含着满口的菜肴,竟自笑得满喷出来,口中却招呼道:“铁面大师的门下弟子,竟全这么不济事。不要害怕,卢奇是巴川剑客的门徒,言而有信。我们若想逃走,就凭你也未必挡得住。哥们何必这么疑心,本来是你们自不小心,向外闯,带得风大一些,把油灯扑灭,立刻见神见鬼,快找火种来,点起灯来,我好吃这后半顿。”卢奇说着,竟自连连发笑。扑向外面那名僧人,也翻身转回,正在喝问着,可是里面并没出意外事,他们打着了火种,重把油灯点起。这时从前面又来了一名少年僧人,传寺主之命,叫他们立时起身,不得再迟延,因为已经探查出正有一拨人,已经来到七煞岭附近,寺主已派得力的人前去阻挡。这里两名僧人把灯火点起,卢奇和方英原地方没动,这两名僧人才放了心。PjU中华典藏网

卢奇和方英各自饱餐一顿,顺情顺理地把那酒瓶子拿起来,也不用酒杯,把瓶口凑到唇边,卢奇一气喝了好几口,更随手递给方英道:“哥两个有福同享,有罪同受,兄弟你痛痛快快地喝一下子,咱们这种地方没处找去,吃饱了喝足了,痛痛快快地一睡,万事皆休。”方英把酒瓶子接过去,一气儿把里边的酒完全喝净,一抖手把酒瓶子扔在墙角,摔了个粉碎。卢奇这时身形一晃,竟自倒在铺上,沉沉睡去,方英也隔了不大工夫,照样地倒在板铺上。这两名僧人竟把早带来的一个包裹打开,先把两个的手足捆好,每人一个大布袋装在里面,全收拾好了,这才由一名僧人看守着,一人出去招呼了那四名轿夫,从石屋中把两人搭出去,放在爬山虎内,轿夫们抬起来。由这两名僧人各提着一个灯笼引领着,从大佛寺的后门出去,顺着一条极狭的山道,赶奔七煞岭下。虽然这么耽搁,可是天色不过四更左右,方纪武、恽仁、恽义已经暗中跟踪下来。PjU中华典藏网

他们所走的这条山道,错非是路径熟悉,在这深夜间实不易辨识,盘旋曲折,到处峰峦起伏,一处处险峻的山道,忽东忽西,这么走下来,那四名惯走山道的轿夫,全不住地向这两名僧人招呼着。要知道凡是走这种道路不论给多少钱,也不愿意卖这种命。可是七煞岭这两名僧人,在离开大佛寺后,一变先前的那种态度,说话时,凶暴异常,不容这轿夫们发些怨言。这两名僧人更把兵刃全亮出来,呵斥着轿夫们,要小心着好好地把人送到孽龙山,照样地能得寺主的厚赏,只要再这么任意地发怨言,定要自己找苦子吃,恐怕再想回黑河口,那只有重转轮回了。PjU中华典藏网

这轿夫们被这两名藏僧这么威胁着,他们并不十分惧怕,任凭两个僧人怎样严厉地申斥,依然是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唠叨着。走到东方破晓,已经出来三十余里,可是更走进了乱山之中,晓风习习。这种荒山里,在这出现曙光的时候,更显得格外地令人心悸,天空上虽然渐渐地亮了,但是一处处高峰大岭,遮蔽着下面,依然是辨不清山道。这两名藏僧所提的灯笼,中途已经换了一次蜡烛,可是这时反显得灯笼所发出来的光亮,昏暗异常。这四名轿夫因为这半夜所走的道路,没有一处平坦好走的地方,一个个累得力尽筋疲。两个藏僧依然不肯叫他们歇息,还是在催着紧走。内中一名轿夫,年岁最轻,生得身高力大,他姓刘名得才,原本是河北人,流落在藏边,做些卖气力的事情,此时他认为这藏僧简直是形同盗匪,他立刻向同伴招呼了一声道:“我们是凭血汗赚钱,犯不着卖这种命。已经走了多半夜的路,连歇歇脚全不准,这简直是非刑。哥儿们咱就顶着吧!我倒要看看把我们怎样处置,我们也得请示请示,犯了什么罪,现在对待我们不如牛马。”他一招呼,那三名伙伴也全在怀着一肚子愤怒之气,不约而同地把爬山虎往地上一放道:“就这么办!我们没听说过,指力气换钱的人,被人家这么任意地凌辱。任凭他怎样处置,孽龙山我们不去了。”PjU中华典藏网

这四名轿夫放下爬山虎,向道旁石块上一坐,静等着那两名藏僧发落。这一来押解卢奇、方英的两个藏僧,见轿夫这么向他们刁难起来,立刻怒斥了声:“你们胆敢这么无视取闹,走在半途中,你们不去,这两人把他交与谁?好言好语地对你们讲,竟敢这么不识好歹!难道大师就不能解脱你们吗!”内中一名却从背后把一口七星刀撤出鞘来,向轿夫的面前一晃,他想着总可以威吓着他不敢和他们麻烦了。哪知那个身量高大的轿夫,犯了浑浊猛愣的性情,用力向他这一威吓,反倒惹起他不怕死的反抗来,把脑袋往前一伸道:“出家的僧人竟会宰活人,这倒是新鲜事。请你随便下手,我们是没有哭主的穷小子,这还不任凭你动手吗?”这一来,那藏僧反倒没有办法了,把刀撤回倒提在左手里,拍着那轿夫的肩头道:“你我无怨无仇,我凭什么杀你,不过试试你的胆量罢了。哥儿们多辛苦些,绝不难为你们,原本是四两八钱银子讲好的,我们跟寺主说一说,叫他多出些钱,也不枉你们弟兄辛苦一番。这总可以了吧!”那轿夫的头儿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咱还有商量。可是从现在起,讲好了,你不能拿人当牲口使用,走这种道路,不能由着你们的性。你要是不顾我们弟兄们的辛苦、劳累,连缓气的工夫全没有,前途还照样地要麻烦。我们走到哪儿想歇,就得叫我们缓足了气再走。大师父你们自己也商量一下,是这么办,我们顺情顺理把他送到孽龙山,不依着我们,我们哥儿四个这四条命全交给你,还不成吗?”藏僧此时真叫没有办法,不依着轿夫的话,他们半路儿撂下,这两个人如何送到孽龙山,只好答应了轿夫的要求。PjU中华典藏网

恽仁、恽义跟方纪武隐身在岭头上面,暗中看着这般轿夫的故意麻烦,那恽义却灵机一动,不由地竟出了一个方法,要深入天龙寺先给那飞龙和尚一个下马威,当时遂悄悄地穿着丛林荒草,凑近了轿夫接近之地,认定了轿夫中那个大高个儿,最是难缠,更看出他是恨透了大佛寺藏僧的举动。他们是黑河口的脚夫,被诓进大佛寺,不干不成了,他们已时时在想法子泄愤。那身量最高的轿夫,在干粮水已经用足了之后,在山坡上来回走着。恽义从树隙中轻轻地连打出了两个小石块,全落在这轿夫的身旁,容他注意查看时,自己又把那隐身处的荒草不住地摇动着,引逗他向这边来。果然这轿夫带着怀疑,渐渐地走了过来。恽义见那两名藏僧正坐在山坡下互相说着话,恽义把荒草一分,露出半边脸来,低头嗓音向这轿夫招呼道:“喂!朋友,你可千万别出声,别叫那两名藏僧觉察了,你放心我是救你们的。你想法子不叫他们疑心绕进树林子,我有话和你讲。”这名轿夫先前很是吃惊,后来已经看清了恽义的面貌,又听到了说话的情形,知道这人不至有什么恶意。何况一个当轿夫的身边又没有什么钱财,更不怕被他陷害,遂也背着身子低声说道:“你等着我这就来。”这轿夫转身去,慢腾腾地走回原处,向他同伙的弟兄们说道:“哥儿们歇足了收拾着可以走了。”那两名藏僧才要站起,这轿夫的头儿说道:“大师父们先等一等,我到那边方便一下,咱们一气儿多起点路。我琢磨着道路要是不甚难走,明天傍晚准可赶到孽龙山,大师们看怎么样?”内中一名藏僧说道:“路上要是不耽搁,哥儿四个卖卖力气,大约还用不着到明天傍晚,中午时足可以到了。”PjU中华典藏网

这轿夫头儿转身来走向山坡,遂绕进了树林中,恽义已在那里等待着。恽义遂问道:“老兄你贵名姓大名?”这轿夫答道:“我叫张诚,朋友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隐藏这里?”恽义道:“实不相瞒,我是西川盘龙峡红柳庄少庄主,我姓恽名义,你可知道那僧人叫你们抬的那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那轿夫张诚道:“听说是他寺中犯了寺规的弟子。”恽义一笑道:“老兄你好糊涂,他本寺中犯了寺规的弟子,即或是需要把他解到掌教大师那里处罚,可是也用不着这么押解着走,更何况用布口袋装起来。这藏边全是他们势力之地,又有什么见不得人,这分明是做出阴谋鬼祟的事情,不过是借着处置他们弟子遮掩耳目而已。”轿夫张诚道:“那么他提解的倒是什么人?”PjU中华典藏网

恽义道:“事情也不便和你详细说,过于耽搁,那两名藏僧定要疑心。他们是擒获两个仇家,这两人全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的门下,利用你们把这两人送到天龙寺。只要一送进去,就算断送了这两个少年的性命。我们跟踪下来一共是三个人,我们跟孽龙山掌天龙寺的寺主,要清算这本账,所以不肯半路劫夺。不过你们和藏僧闹得这么别扭,这两藏僧已怀恶念,更兼他怕你们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你们只要一入了天龙寺,就是一时死不了,也不易把你们就放出来。我因为你们全是凭力气赚钱的,有血性汉子,所以我把你招呼到这里,和你商量,你能够帮我个小忙,这两个口袋中所装的人,一个姓卢名奇,一个姓方名英,只要路上有了机会,只要把这两个口袋放到比较容易动手的地方,我和那个叫方英的替换,把他替换出来,我要入天龙寺,只要把我抬进寺中,我和姓卢的要给这般作恶的藏僧眼前报应。只要你把事情给我办好,到天龙寺后,把你们一定能护送下山,绝不致叫你们遇到了危险和吃了藏僧的苦子。老兄,你要不肯办我也不勉强,这件事是于你有利无害。怎么样?咱们一言为定。”PjU中华典藏网

轿夫张诚略一思索,向恽义道:“少庄主,我虽然没见过盘龙峡的老庄主,我们可久有耳闻了,那是西川成名的一位英雄,我对于少庄主你的话,绝没有丝毫疑心。我情愿听从你的吩咐,绝不致误事。只凭这两个僧人,他不把事情全说明了,欺骗我们入大佛寺,给他们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安心要惩治他们一下子。咱就这么办了。”恽义道:“手底下可要十分谨慎利落,大佛寺这两名僧人可十分精明强悍,他们眼前不易蒙蔽,事情一个办漏了,彼此全有不利。”那轿夫张诚道:“少庄主只管放心!这点小事谅还不至于就被他们识破,何况少庄主还有救我们之心,我张诚焉能不尽心竭力地对付他们。PjU中华典藏网

恽义道:“好吧!不要过分耽搁,我们反正离不开多远,随时地彼此打招呼吧!”张诚点点头,这才转身出树林,故意地手提着中衣。大佛寺那两名藏僧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在打发人来找张诚。张诚一边走着,假意把中衣整理好。同伴的弟兄正和藏僧那里口角着,轿夫不肯听他们的话,到树林里找张诚来。张诚走到近前,向这僧人说道:“大师父,这种事也能着急吗?”僧人道:“这里野狼太多,我恐怕你被野狼糟蹋了,白送了性命,岂不可惜!”张诚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我的心不黑,野狼虽恶它绝不肯来照顾我。大师你是修行的人,我说的话是不是?”藏僧却扭头不再理他。四名轿夫把爬山虎搭起,顺着荒林野岭,深谷高峰,没有人迹的地方走了下来。PjU中华典藏网

轿夫张诚在途中偷偷跟自己同来弟兄打了招呼,暗中告诉他们,这藏僧并不是惩治他们犯门规的徒弟,他们是谋害好人,暗中已经有人跟踪下来,要伺机下手。你们全要经着点心,我有动作时,不要惊疑,随便开口问。这一嘱咐好了,这哥儿四个反倒各自把精神振奋起,一直走出四十多里地方歇息了半个时辰,又复起身。又赶了一段道路,天色已经到了起更时候,乱山中在这时最黑暗,因为月光没上来,虽然是僧人们带有灯笼,但是在这种高山大岭间,两个纸灯笼点起,等于萤火之光。张诚更跟两个藏僧说道:“大师父咱们商量商量,已经走了这么一道子了,我们还没敢领教大师法号怎么称呼,现在我们才看出二位果然是佛心慈悲人,我们全是苦人,往后短不了求大师的照应,再见了面也好有个称呼。”PjU中华典藏网

这两名藏僧,见轿夫说话这么谦和,遂由那个年岁略长的说道:“我名屠山,他名屠海。我们在大佛寺师兄弟间,一个排行第四,一个排行第五。”张诚道:“好吧!我们从今晚起,记住了,倘若我们在藏边有什么事情,定要求二位大师照应我们。这天龙寺大佛寺掌管藏边佛门,什么事有大师们一句话,全可以立解。今天我们这一天的工夫,总算卖了力气吧!”屠山点点头道:“很好,你们这一天很辛苦了。我已经早和你们说过,只要好好地把人送到天龙寺,绝不亏负你们。”张诚道:“伙伴们已经走得太累了,可是在深山间这种地方,谁也不愿意尽自耽搁下去,还是连气紧赶一下。不过在这时月色没上来,屠山大师你多发一点慈悲心,叫我们哥几个多歇息一刻。咱们在二更过后,三更左右,月到中天,那里也看得出路径来,一直地赶下去,不再耽搁,我看明天用不着到午时,准可以赶到孽龙山天龙寺了。”这藏僧屠山点点头道:“你们只要好说好讲,这有什么不可以,彼此歇息一刻,等月光上来再走吧!”这时这两名藏僧把手中所提的纸灯笼插在了山壁上,吩咐轿夫们,把两乘爬山虎搭到灯光下,然后叫大家随意歇息。PjU中华典藏网

所停留的这个地方,正是一片很平坦的山岗,不过四下里尽是些千年的古树,最大的树够三四个人合围起来,虽则天气是很好,但是树大招风,那树顶子上依然发出一阵阵如同波涛汹涌之声。轿夫们全分散开,各自把干粮水袋取出来,随意地坐到山壁前古树下歇息着。那张诚显着更是高兴,同伴们谈谈讲讲,这两名藏僧见轿夫们没有初起程时那种为难的情形,倒了放了心。可是忽然靠前边那盏纸灯笼在山壁上竟自无故地自己落下来,灯笼掉在地上,立刻燃烧起来,赶到张诚再赶过来,灯笼已熄灭。那屠海带怒地呵斥道:“怎么你们这么不小心,把灯笼不插牢固了,一支纸灯笼虽不值什么,可是我们现在是十分用得着它。”张诚道:“大师,你这抱怨的可无理了,我们难道愿意把它烧掉?遇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脚跺空了,我们先早早地送了命,无论谁也没有愿意自己找死的。”说话间,气昂昂躲开一旁。可是张诚才走开,第二只灯笼那里不知怎么从山壁上滚下来,叭的一下,把这支灯笼也碰落下来。可是藏僧屠海正守在近前,他一纵身,已经把这支灯笼抓住,可是他怕把灯笼上纸烧坏了,噗的一口赶紧吹灭,恨声说道:“这真是邪性事,师兄你把火折子赶紧晃开,咱们倒是看看怎会有这般巧事?”PjU中华典藏网

藏僧屠山从囊中把火折子取出来,迎风抖了抖,立时晃着了,向屠海道:“没有什么,你看这一圈荆条连根拔下来,这定是上面有鼬鼠一类的东西爬过,或是在上面挖洞穴,我们这灯笼不要再插在这里了。”说话间,把屠海手中所执的灯笼,重行燃起,却移挪开,插到了地面上一堆乱石间。那屠海在回身之间,猛地一回头,向两名轿夫呵斥道:“你们那是做什么?”这两名轿夫正守在一架爬山虎旁,见屠海这一问,内中一个双手叉腰的向屠海说道:“做什么你不可以过来看看吗?这山壁底下乱草中唰啦唰啦地直响,我们恐怕里面有毒蛇、怪蟒钻出来,难道还见死不救吗?挪开一点,难道不好吗?”屠海被他问得没话可答,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立时走开。这两名轿夫竟把这乘爬山虎搭起,离开山壁下丈余远,放在了山道上,轿夫们各自走开,全离着藏僧远远地低声说笑着。那屠山、屠海也全把干粮袋拿出来,坐在山道上歇息着进饮食。屠山向师弟屠海道:“师弟,大约今夜要是紧赶一程,我们可以早早地赶到孽龙山了。你不给他两个进些饮食,也可以一直到寺中,不再费事了。”PjU中华典藏网

屠海道:“我也想着看看他两个怎的,这一整天的工夫,连动也没动,不要是那药用得过了量,两人醒不过来了,那岂不误事!”藏僧屠海说话间,立刻站起。轿夫张诚竟自怪叫着跑过来招呼道:“大量咱们快快离开这里,这块地方恐怕不大干净,定有什么邪魔鬼祟。我们在那边正说着话的时候,听得靠那山壁的两三丈高处不时地有人冷笑。要是我一个人听见的还许是我个人听差了,大师你看他们全不敢在那里坐了。”这时更有一名轿夫跑过来,口中招呼着:“张头儿快走,方才那山根底下竟还有一个很大的黑影子晃动着,往上拔起,也看不出是什么形状来,连着竟发了两阵笑声。我们赶快走吧!在这里再待下去,不定要出什么事,我们只觉着头发发乍。”屠山、屠海听到轿夫们见神见鬼,虽是不肯深信,可是眼前这种境地,也觉着令人有些心悸了。屠海把干粮袋却挂在腰带子上,向屠山道:“师兄,我们虽然有驱邪除魅的经咒,可是轿夫们却禁受不住,势必在这里尽自待下去,早早起身也倒很好。”屠山还没答话,轿夫们不待吩咐,竟自把爬山虎搭起,也不管眼前黑暗,山道崎岖,紧自往前走下去。两名藏僧紧紧跟随着,只听张诚那里喊着道:“口袋里的你可别找死,老老实实地睡觉,只要一挣扎,准把你摔死。”那屠山一纵身追到近前,向张诚问道:“什么事?”张诚道:“没什么,我只跟口袋里这位师父开个玩笑。我见口袋动了动,所以吓嚇他这么一下子,叫他老实着点儿。”PjU中华典藏网

屠山一边跟着走,仔细注意着爬山虎上的口袋,并没有挣扎转动的情形,这才放了心,知道药力还没解,不致挣扎起来,遂吩咐张诚不用管他,只好好地搭着走。又出来四五里地,月到当空,山里边道路全可以辨别出来,这四名轿夫却是健步如飞,绝不用藏僧们再催促,出乎意外地走得那么快起来。一直走到天光大亮,屠山向前面一打量,向师弟屠海说道:“师弟你看那西北角不已经是孽龙山东山口了吗?咱们走得好快呀。”屠海道:“先前我深恨这四个轿夫可恶,如今他们这么肯卖力气,到了天龙寺倒不必过分难为他们了。”屠海遂向前面走的轿夫招呼道:“张头儿,你看用不着到中等就可赶到了,西北那边正是孽龙山东山口。”张诚扭着头道:“这一说不过一二里地远,说话间,就可以到了,连辰时全到不了。这一天没白辛苦,居然走出这么多路来,大师应该多赏我们几个酒钱了。”屠山一笑道:“你认为东山口就到了吗?到天龙寺还有十几里的山路呢!”张诚道:“我空欢喜了,我们也听说过这天龙寺是藏边佛门掌教的地方,朝山拜佛的人时时有,山口下面必有卖饮食的地方,大师我们歇息歇息怎么样?”屠海望了望师兄,屠山向张诚道:“张头儿,我们不能走东山口这条道,有一条极近的道,可以少走三四里路,到了寺中定是款待你们。”PjU中华典藏网

轿夫张诚倒是顺情顺理地答应着,遂跟随这两名藏僧偏着山口的左边一条很狭的道路往上面走来。果然这里是一条极荒僻的小径,崎岖难行,比先前所经过的那些道路还难走。这四名轿夫一边走着,一边互相怨恨着道:“我们心想这么走可以省多少气力,敢情竟是这么难走的道路,看起来我们命里该当,应该在这次的买卖上受多少罪,少一点绝饶不了他们。”屠山、屠海只低着头紧在前面走,轿夫们说的话他是故作没听见。道路虽然不是多远,可是山道这一难走,却耽搁了时间,他们渐渐地到了孽龙山的本山靠东面几座峰头间,时候已经到了夕阳西下。唯独在山上走因为地势高,太阳在未落下去时,平地上已经显得黄昏时候,可是在山顶子上仍然是很亮的时候。不过一黑下来,显得非常快,只要太阳往下一沉,满山黑暗。说着是十几里路,但是到天龙寺是孽龙山的中峰一带,从正山口进入,开辟好的是朝山拜香的山道,修治得十分平整,一段段的磴道,也全是用人工修治的,走在这种山道上,绝不吃力,十几里路就可以到了天龙寺前。那边大涧边平常拜山的也只有及此而止,只能远远望见那伟大庄严的天龙寺。在到了正式香火时候,大开庙门,在孽龙涧这里有一道极大的飞索悬桥,由寺僧安置好了,许可入寺朝拜的人,才可以接引进去,平常的香客休想往里多走一步。屠山、屠海带领着四个轿夫所走的这段路,是山后小道,不止于不近,反倒比较着多走几里路。大约离着天龙寺还有三四里地,天色已经黑暗下来,轿夫张成向两名藏僧道:“二位大师这可不对了,已到了天龙寺本山的地方,为什么非走这种难走的道路。我们算计着从山口起到现在至少走了有十几里路,竟还到不了地方。天色这么黑暗起来,这要出了什么危险,请问大师们该怎么讲呢?”屠山这时已经用火种把灯笼引着,扭着头向张诚说道:“张头儿你一路全辛苦了,就这短短的一段道路,多吃些辛苦又有何妨?没有多远了,你看前面黑沉沉的那段山岭,就是我们天龙宝寺的前岭了。不要紧,有我们给领着路,绝不会出危险。”PjU中华典藏网

屠山、屠海前面引导着,只凭那一个纸灯笼照着道路,渐走渐高,山风也大了,把纸灯笼吹得忽明忽暗,所照的光亮也就是方丈之地能辨出路径来。轿夫这时一个个好似劳累过度,再不像先前走得那么利落了,头里这个爬山虎倒是紧跟上屠山、屠海的背后,可是第二架已经渐渐地落后了数丈远。藏僧屠海不住地连催着,可是张诚却答道:“大师你将就一点吧!只盼我们能够凑合着到了天龙寺,那就很对得起大师了。这种道路这种时候,你再想走得那么快,我们实在没有那份本领。”说话间,张诚和他同伴的一个弟兄搭着这架爬山虎,脚底下也不知怎么一滑,两人连声哎哟着踉跄往前撞出好几步去,那屠山也回身招呼道:“你们脚底下要留神。”身形转过来,他手中的灯笼还是向前举着,蓦然身旁一阵风扑过去,灯笼竟自熄灭,眼前是一片黑暗。屠山咦了一声,很是惊异的,他觉察出这种风不对,不是山道上自然刮起的,赶紧转过身去,拢目光向左右张望,可是附近并没有一些异状。PjU中华典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