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龙寨中大斗剑光 良骥得娇妻
话说梅良骥被江大郎等众人捉到聚义厅上,江上峰在灯火通明之下,一瞧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心中倒有些爱怜之意,但表面还显出十二分愤怒的神气,大骂道:“好大胆的小子!孤王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前来作对?今既被捉,汝又有何说?”良骥脸无惧色,冷笑道:“汝等百人之众,与人家一个人抵敌,而且又用暗计算人,咱路见不平,特来管闲事的。今不幸被捕,唯死而已,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江二郎听了这话,挺身而出,大叫道:“汝敢口出大言,我与你对手见个高低如何?”良骥向他望了一眼,原来就是使用暗计捉住飞熊的少年,遂答道:“既承不弃,咱自当奉陪。”江二郎听了,也不待江上峰答应,就上来便欲给他松绑。丞相皇兴道人急阻止道:“二皇子,你不可鲁莽,常言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依愚之见,他既然与咱们原无怨仇,那么犯不着彼此伤了感情。请问英雄贵姓大名?令师何人?哪里人士?能否告诉一二吗?”
诸位,皇兴道人为什么要如此地问他呢?原来江大郎受了妹妹的请求,他想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对爸爸说,所以附了丞相的耳朵低低地说了一阵,要他做一个月老。皇兴道人因为太子相嘱,自然竭力帮忙,遂一口答应下来。当时良骥听他以礼相待,遂回答道:“咱姓梅名良骥,徐州府人,鄙师我佛山人是也。”江二姐听“我佛山人”四个字,暗想:他的师父和咱师金光圣母是很有交情的道友呀!意欲上前代为说情,但一个女孩儿家羞答答地又说不出来,正在欲语还停的时候,皇兴道人又说道:“令师原来就是我佛山人,与咱亦有一面之缘,以贫道看来,咱们还是交一个朋友,大家拉拉手如何?”良骥暗想:既然如此,咱也不必作无谓之牺牲,于是点头说道:“承蒙抬爱,自当遵命。”皇兴道人听了大喜,遂向江上峰低低地说了一会儿。上峰摸着长髯,微微地点了点头,笑道:“梅贤侄,孤王尚有一事相商,就是小女还待字闺中,意欲招汝为驸马爷,不知汝意下如何?”良骥听了孤王、驸马等名字,甚为触耳不乐,但想到小女两字,当然是指点江二姐而言,假使像江二姐那么的姑娘给自己做妻子,实在也很心满意足了。良骥这样地想着,自不免沉吟了一会儿。皇兴道人笑道:“梅贤侄,你还是答应了吧!这也是一件美事呀!”良骥听他这么说,于是红了两颊,也就答应下来。江上峰招了一个本领高强的女婿,在自己寨中就增加了一份力量,所以心中大喜,立刻吩咐给他松绑,叫朱光亮、赵天龙两人,陪伴良骥去沐浴更衣,今夜便立刻成亲。
且说江大姐得此俊美的夫婿,心中落得心花怒放,当下叩谢了父王玉成之恩,也去沐浴更衣,预备做亲了。江二姐想不到父王说的小女竟是指点大姐而言的,一颗芳心在无限失望之余,又觉得十分怨恨,因此闷闷不乐地自管回卧房里来了。坐在灯下,暗自想了一会儿心事,觉得良骥不忍杀死自己,这就显见得未免有情。那么他现在心中也不知道是否晓得和谁结婚呢?依咱猜想,他一定不知道是和大姐结婚的,因为他是个俊美的少年,如何会爱上这么一个丑无盐呢?想到这里,也只好自叹没有缘分而已。
不料正在叹息的时候,忽然见嫂子碧痕悄悄地进来,于是含笑让坐。碧痕见她虽然笑靥迎人,但柳眉兀是微蹙,大有愁锁翠梢西子捧心的仪态,这就笑道:“二姑为何闷闷不乐?莫非怨恨如意郎君为大姑所夺了吗?”二姐被她这一语道破,不禁红晕满颊,秋波瞟给她一个娇嗔,笑道:“嫂嫂又跟咱开玩笑了,咱年纪尚轻,根本谈不到‘婚姻’二字哩!”碧痕拉了她的纤手,微笑道:“二姑这话,也无非口硬骨头酥耳!假使你能配与梅郎的话,瞧你还不乐得心花怒放吗?”二姐被她说得又难受又娇羞,啐了她一口,却偎到她的怀内纠缠着不依。碧痕见她妩媚得可爱,遂搂在怀中,吻她的香腮,笑道:“二姑,你这么美丽的模样,不要说男儿见了欢喜,就是我们女儿家见了也会动春心的呢!二姑,咱想梅爷之所以立刻地会答应亲事,他一定是发生误会了。回头若见了这个丑东西,恐怕他立刻会反悔的。你瞧着吧,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战争,那是免不了的了。”江二姐听她这么说,虽然口里并没有回答什么,心中却在暗想:嫂嫂的话不错,良骥一定误会小女两个字了,在他心中以为指点咱而言的。一面想,一面忍不住又扑哧笑出来,说道:“嫂嫂,你别胡说八道了,人家当然爱上了姐姐,所以才会答应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以为大姐丑恶,可是梅爷心中也许爱她美丽哩!”碧痕听她说得有趣,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音来,说道:“照你这么说,梅爷竟是瞎了眼睛的了。”江二姐抿了小嘴,也哧哧地笑。正在这时,碧痕房中丫头小桃来报告道:“奶奶,有个胡娟娘来找你哩!”碧痕一听师姐到来,遂向江二姐作别,匆匆地回房中来了。
诸位你道娟娘如何又会到这里来的呢?原来她被玉珠在腿上砍了一剑,渐渐地不敌,遂收起了剑光,借土遁逃下飞虎岭来。正是冤家路窄,娟娘逃下山后,在月光依稀之下,却见林外边有个少年徘徊着踱步,仔细望瞧,不是别人,正是何济棠。她是芳心中又爱又恨,遂飞奔了上去,把他拉住了,娇嗔道:“冤家,你害得咱好苦!”何济棠骤然又见了这个尤物,心中又急又惊,一时涨红了两颊,竟呆若木鸡般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娟娘见他粉红细白的脸庞,真个是令人爱煞,她把满腔的怨恨,又抛出九霄云外去了,遂把他拉了就走,说道:“好孩子,咱是你的师父,可不是妖精,你为什么怕得这一副模样儿呢?快快随咱走吧,咱不会害死你的。”“不!请你放尊重一些,男女授受不亲,你如何可以来拉我的手?”济棠赖着身子不肯走,在万分焦急之余,这才说出这两句话来。娟娘冷笑了一声,骂道:“你这不懂情爱的木人,咱这样地爱你,你难道一些也不动心吗?”济棠听了勃然作色而言道:“你既然承认我是你的徒儿,你做师父的岂有爱上徒儿的道理?你这无耻的贱人,真好不知羞也。”娟娘被他骂得恼羞成怒,遂伸手打了他一下肩胛,把他推倒在地,一脚踏住,喝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奴才,你果真不怕死的吗?”济棠大叫道:“大丈夫可杀而不可辱也,你这个寡廉鲜耻的淫妇,早晚必死于刀剑之下。”娟娘这时心中盛怒,再也忍耐不住,遂冷笑道:“咱虽然早晚死于刀剑之下,然汝之死期即在眼前哩!”一面说,一面拔剑就砍。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听到哗啦啦一阵响声,娟娘手中那柄剑早已不知去向矣!娟娘心中这一吃惊非同小可,立刻定睛细瞧,只见面前已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丈,向娟娘说道:“善哉!善哉!汝勿可伤害吾之爱徒也。”娟娘瞧他周身金光万道,知是异人,遂不搭话,立刻借土遁逃走了。济棠自视必死,忽然来此救星,心中大喜,遂翻身爬起,叩头便拜,说道:“多蒙仙翁相救,此恩此德,实叫小子至死不忘。若能收小子为徒儿,则小子感恩愈永永无穷期矣!”那老丈含笑扶起他,说道:“汝与咱原有师徒之缘,故前来相救。”济棠大喜,遂叩头又拜,请教师尊法号。老丈道:“咱乃我佛山人是也。汝母咱已前往告知,所以你可以不必挂在心上,此刻就随咱上山去吧!”济棠听了好不欢喜,遂跟着我佛山人,上昆仑山紫光洞去了。
丢下济棠不表,再说胡娟娘借土遁逃走,一路心中暗想:咱自下山以来,没有一件事不做得称心如意,不料今天却处处碰壁,真是倒霉极了。抬头一望,原来已到落凤坡的青龙寨山脚下。突然想到自己的师妹徐碧痕,是嫁给江大郎做妻子的,咱何不暂时到她那儿去耽搁一夜,不过此刻时已深夜,咱且不用惊动他们,悄悄地上山去是了。娟娘在青龙寨中也来过一次,所以她在地下也认得出碧痕的卧房在哪一处。于是在碧痕的卧房地底下钻身而上,谁知房中只有一个丫鬟小桃在着,遂问道:“小桃,你的奶奶到什么地方去了?”小桃回身见了娟娘,因为上次已经见过,故而认识的,遂惊讶地问道:“姑娘,你是打什么地方进房的呢?奶奶在二姑娘房中闲谈,咱立刻去告诉她吧!”一面说,一面便匆匆地奔到江二姐的房中来报告了。
当碧痕回到自己的卧房,见娟娘蹙着眉尖,坐在椅子上出神,遂忙问道:“师姐,你这个时候怎么会到我这儿来呀?”娟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说起了,师妹,你伤药有没有?咱可吃了仇人的一剑哩!”碧痕听了,吃了一惊,连忙问伤在什么地方。娟娘把小脚搁在椅子上,说道:“在腿肚子上,幸亏伤势很轻的。”碧痕于是取了伤药,给她亲自敷上了。正欲问她经过的情形,忽然有阵音乐声听到耳中来,娟娘奇怪道:“这是哪儿来的乐声?今夜寨中莫非有什么喜事吗?”碧痕听了,微微地一笑,说道:“我告诉你,大姐得了一个如意郎君了。”娟娘笑道:“真的吗?谁没有见过女人?真会娶这个丑东西做妻子吗?”碧痕笑道:“说起这个少年,正是美比宋玉,俊胜潘安……”娟娘不等她说下去,就忙说道:“你又说笑话了,这样俊美的少年,他如何会爱上江大姐呢?我可不相信。”碧痕说道:“说起来其中当然有一个缘故的,大概是那个梅良骥误认是二姐嫁给他的。”说到这里,遂把过去的事情向她诉说了一遍。娟娘这才明白了,笑道:“那一定是误会了,否则像大姐那么的人品,不是咱说句笑话,就是喂狗吃,恐怕狗也会摇头的呢!”碧痕听她这么说,秋波翻给她一个白眼,也忍不住抿嘴哧哧地笑起来了。
娟娘表面上附和着笑了一会儿,心中却在暗想:这个梅良骥不知能美到如何的程度,师妹竟把他比作宋玉、潘安,那一定和济棠是一路上人物的了。想到这里,春情一动,满心眼儿上只觉奇痒难抓,遂红了两颊,笑道:“师妹,咱们到外面去瞧瞧这新郎吧!”碧痕点头说好,遂拉了娟娘的手,一同走到大厅上来,只见一对新人,正在音乐声中叩拜天地。娟娘见良骥的容貌,果然俊美万分,而且还有一股子英雄气概,和济棠相较,更胜了一筹。芳心暗想:若能和他倒凤颠鸾的真个销魂,做鬼也风流哩!
且说良骥因为新娘的头上盖着红巾一方,所以自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谁。不过心中是一心地只道是江二姐,想起自己剑下留情,原是爱怜她生得美丽,万不料就在今夜她就做了咱的爱妻了。想到这里,心中真有说不出的甜蜜,因此俊美的脸颊上,那个笑窝也就没有平复的时候了。两人拜过天地,祭过祖先,然后方向江上峰叩拜,才送入洞房。两人在新房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良骥很想走过去揭她头上的方巾,但到底觉得很不好意思。江大姐也一心等待新郎,前来亲热,这可是等了许多时候,却不见良骥走到身边来温存。一时心中好生焦急,再也忍熬不住地伸手自己揭去了方巾。那双三角眼向良骥斜瞥了一下,露着一排焦黄的牙齿,还嫣然一笑。良骥做梦也想不到,在揭下方巾之后,会出现这副骇人的尊容来,他心头倒是猛吃了一惊,暗想:这可上了他们的当了。于是蹙了眉尖,把身子打了一个寒战。江大姐见他脸儿有不悦之色,遂堆满了笑容说道:“咱的梅郎呀,你干什么愁眉苦脸的?难道你嫌奴家容貌不美丽吗?不过咱虽然没有看相,吃相是很好的。你若不相信咱们立刻到床上去杀一场,你就知道咱实在是你亲爱的妻子哩!”良骥听了这话,并瞧她这一副卖弄风骚的仪态,他几乎把昨晚吃下的食物都要呕吐出来了,遂竭力忍熬住了,故作头痛的样子,说道:“咱当然相信你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不过咱此刻忽然会头疼起来了,所以实在振作不起精神,今晚咱们还是安安静静地休息一夜吧!”江大姐不乐似的说道:“今晚是新婚的夜里,岂可错过这千金一刻的良宵。梅郎呀,时已不早,咱们快快同登牙床吧!”良骥听了这话,正欲变脸逃走。不料窗户开处,飞进一个女子,脸戴面具,手持宝剑,向江大姐直劈了过来,大骂道:“不知廉耻的贱人!你也想一尝美少年的滋味吗?你姑奶奶来也。”江大姐见她竟敢来破坏自己的好事,心中大怒,遂避过一剑,伸手拿过金棍,就和那女子在房中大战起来。
诸位,你道这个女子是谁?原来就是胡娟娘。她眼瞧着这么一个美少年被江大姐占据了去,心里如何肯善罢甘休?所以她戴上面具,和江大姐夺爱来了。当时良骥见了胡娟娘,因为并不认识,所以也不免怔了怔。但人家既然来救咱,岂可袖手旁观?于是在壁上取下宝剑,也向江大姐直砍了过去。江大姐叫道:“梅郎,你可是发疯了吗?怎么杀起咱来呀?”良骥冷笑道:“无耻贱人!梅大爷岂会娶你丑女子做妻子耶?”说罢,紧逼剑法,步步杀了过去。江大姐听了这话,气得怪叫如雷,大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子,姑娘今夜若不杀你,誓不为人。”一面说,一面把金棍舞动得一团金光,力敌两人,毫无惧色。
话说玉珠、玉官、天香、小金刚四个人隐身在旁,见三人大战不停,玉官说道:“这个女子不知是谁?她如何来救表哥了?”玉珠道:“大概也是表哥的朋友,你们瞧这个丑婆娘好生厉害的,咱们助表哥一臂之力如何?”谁知话声未落,忽然从房外奔近两个少年、两个女子来。江大姐见了,便立刻大喊道:“大哥,二弟,大嫂,二妹,快快来帮助杀了这个无情的汉子吧!”梅良骥定睛一瞧,原来是大郎、二郎、二姐、碧痕等众人进房来了,一时大吃一惊,遂向娟娘说道:“这位姑娘,三十六招,走为上招。咱们不要留恋在此了。”娟娘点头称是,遂和良骥飞身跳出窗外去。
说时迟,那时快,江大郎早已放出一只金毛神犬来,在良骥腿上咬了一口不放。良骥哎哟了一声,身子就跌了下去。就在这个当儿,小金刚便骤然出现,把金毛神犬抓来,放在嘴里就咬,竟把金毛神犬咬死在地上。江大郎等人突然见小金刚都大吃了一惊,因为它杀死了自己的爱犬,心中大怒,遂举棍向小金刚头顶直打。只听叮当有声,若击金石,火星直冒,小金刚却若无其事般地依然向众人直扑。江二郎怒不可遏,遂放出一道剑光,直取小金刚。霍天香到此,深恐爱徒有失,遂也吐出一道剑光,抵住了二郎的剑光,一同盘旋而上,在半空里恶斗起来。大郎、二郎等知道寨中有许多能人在着,于是鸣锣不止,同时大家也都隐身起来。只见有两女一男,都甚年轻,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抱住了跌在地上的良骥,正在拿伤药给他敷伤处,于是大喝一声,一起杀奔过去。玉官、天香见他们也都会隐身,于是索性现出真身,和他们互相厮杀起来。这时胡娟娘一见玉珠、玉官等众人,方知梅良骥和他们是一路人物,心中深悔自己多事,于是只好借土遁躲到后寨,再由后寨除去假面具杀奔而来,帮助江大郎等大战玉珠、玉官、良骥、天香、小金刚五人。
彼此混战了一阵,江上峰率领众头目也来助战。于是大家在教场上站住了阵地,各吐剑光。一时里只见半空中有剑光十余道,火并不已。一方面只有青、白、红、黄四道剑光,而一方面却有红、紫、白、黄、银、蓝等剑光共八道。战了多时,良骥等四道剑光渐渐不支。小金刚在旁瞧了,跳了跳脚,表示非常焦急的神气。它突然把血盆似的大口一张,立刻有一颗金黄的丹丸,飞向天空,帮助四道剑光,向那对方八道剑光冲杀了过去。原来小金刚把自己练就的那颗金丹也吐了出来,这个金丹是非常厉害,经它加入之后,良骥玉珠等的剑光也都精神充足,和他们八道剑光又成了一个棋逢对手、不分胜负了。
良骥在这时候向玉珠悄悄地问道:“这位姑娘贵姓大名?多承你救了咱的伤处,真叫咱感激得很!”玉珠秋波斜瞥了他一眼,抿嘴嫣然地一笑,说道:“咱叫柴玉珠,这是弟弟玉官,这位霍天香小姐。表哥,你怎么不认识咱们吗?”良骥听了这话,惊喜十分,笑道:“原来你们是咱的表弟妹,那么你们的爸爸是叫柴琪生吗?”玉官笑道:“表哥,你难道还不相信咱们的话吗?不过咱们的爸妈已经死了,现在只有祖母在堂上。”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良骥大叫了一声,便仰天跌倒在地,人事不省了。你道这是怎么的一回事?原来皇兴道人把良骥的魂灵摄收去了。玉珠见势不妙,遂向弟弟道:“咱们还是抱着表哥逃走吧?”谁知就在这时,朱光亮等众头目一起杀奔上来,势如潮涌。良骥的身子,被众头目几乎踏得头破血流。二姐心中不忍,因为良骥有不杀之恩,所以她把金光圣母传给她的一只寸许长的小花瓶取出,说了一声收收收,那良骥的身子就摄入瓶内去了。
且说玉官见表哥的身子瞬时不见,知道必有异人救去,心中甚安,遂和玉珠、天香、小金刚三人收住剑光,借土遁逃下山去了。江上峰一面收兵,一面在聚义厅里坐下,恨恨地道:“这帮可恶的小子!真是杀不可赦的东西!”皇兴道人道:“我王不用发怒,梅良骥的魂灵已被咱杏黄旗摄入,他的尸体纵然被他们抢回,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了。只要百日之后,他的肉身就得腐烂,那时再也不能还魂的了。”江上峰愤然地道:“如此方消咱心头之恨!现在时也不早,你们各处搜查一回,也就去睡了吧!”众人答应,遂各自分头回房。
且说江二姐回到房中,关上房门,悄悄地把宝瓶取出来,口中念了一声“出”,只见良骥身子就瓶内跌出到地上来。于是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只见他脸白如纸,全身冰凉,完全死过去的样子。二姐知道他是丢魂的缘故,遂拿被儿把他盖好,手托香腮,暗自想了一会儿心事。觉得事情十分奇怪,因为他们其中一个小女孩儿原是自己的师妹霍天香,为什么她也帮着他们来和咱作对了呢?刚才因为人多口杂,不便和她招呼,而她也和自己装作不认识的神气,那不是叫人奇怪的吗?一会儿又想起良骥的魂灵被皇兴道人用杏黄旗摄收了去,咱用什么方法盗回来好呢?想到这里,锁住了翠眉,又沉吟了一会儿。可是想来想去,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过几天看机会行事了。江二姐想定主意,遂伸手打了一个哈欠,回身走到床边,望着良骥的脸儿,暗自又想道:难道咱就和一个年轻的男子睡在一处吗?这到底太难为情了。不过房内既没有两张睡床,不睡在一处,叫咱又睡到什么地方去好呢?事到如此,也就管不得这许多的了。
江二姐一面想,一面把身子羞人答答地睡到被窝内去。她和良骥的身子离开得远远的,起初只是不能合眼,后来也就沉沉地熟睡去了。到了次早,江二姐在睡梦中冷醒过来。睁眸一瞧,原来自己的身子在不知不觉中和良骥的身子偎住了。芳心里又羞又难受,暗自想到,良骥身子凉得冰样的,这终不是一个道理。万一明天返魂不过来的时候,那可要怎么办好呢?于是她把被儿紧紧地裹住了良骥的身子,匆匆起身,预备今天就设法盗取皇兴道人房中的杏黄旗去了。江二姐既然存了一个偷盗的心,第二天晚上果然被她把杏黄旗偷盗到手了。她欢欢喜喜地到了房中,把那杏黄旗在良骥头顶上扬了扬,然后把杏黄旗放在他的枕儿底下,自己伴在他的身边,静待他醒过来。不料两个时辰之后,还不见良骥醒转,伸手在他额角上一摸,依然冰凉的,芳心不免暗暗地焦急,难道还魂不过来了吗?她蹙锁了眉尖,呆住了一会儿后,因为一片痴情的缘故,她情不自禁地把良骥身上的衣服脱尽了,自己的身子也只留了一层小衣紧紧地抱住了良骥。在江二姐心中的意思,是预备把良骥可以暖醒过来。谁知暖了他一夜依然没有醒转,而且身子依旧冷得跟冰似的,自己身子倒冷得几乎发抖起来。江二姐心中暗想:难道你就这么死过去了吗?这就一阵子悲酸,也不免流下两滴眼泪。
这天,她起身到聚义厅参见父王,听丞相皇兴道人对父王笑道:“咱早已算到有人前来偷盗那扇杏黄旗的,所以咱把假的放在房中,想不到在昨夜果然被人偷盗去了。这偷盗的人,真有胆量,只可惜他白费一场心血罢了。”江二姐听了这话,芳心这才有个恍然大悟,一时又放宽了心头,遂含笑低低地问道:“丞相,你做事真心细极了,叫咱心头佩服得很!那么你把真的杏黄旗藏在什么地方去了?不知能告诉咱们听听吗?”皇兴道人听二公主这么赞美,心中万分得意,遂情不自禁地笑了一阵,告诉道:“咱把杏黄旗藏在床后第八只木箱子里面,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去盗取呢?”皇兴道人既告诉了之后,他又懊悔起来,所以在退朝之后,他就急急回房,预备把杏黄旗换掉一个地方藏起。可是他开了木箱一瞧,那扇杏黄旗已经不翼而飞了。心中这一吃惊,真是非同小可。暗想:这人的本领竟有如此高强吗?那真叫咱有些坐立不安的了。因为自己在江上峰面前口出大言,说没有谁会偷盗去的,现在这事若一闹开,不是反丢了自己的脸面吗?从此以后,皇兴道人时时提防,深恐中了别人的暗算。
诸位,你道这杏黄旗究竟被何人盗去呢?不用说得,那自然是被江二姐盗去的。但二姐既没有走开身子,她如何去盗取的呢?原来二姐身上藏着的那只宝瓶内有大力士两名,他们听了二姐的吩咐之后,就会从瓶中走出,前去干事情,所以二姐不知不觉中早已把真正的杏黄旗盗取到手里来了。且说二姐既得到这面杏黄旗之后,这晚回到房中,一颗芳心真有说不出的欢喜。遂走到床边,把杏黄旗在他头顶一扬。说也奇怪,良骥喉咙间嚯的一声,他的脸色便慢慢地红润起来了。江二姐伸手在他额角上一摸,却依然冰凉的。心中暗想:今夜是很需要咱暖他的了。于是羞羞答答地脱了衣服,睡到被窝内去,紧紧地抱住了良骥的身子。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只觉良骥的身子渐渐地暖和起来。江二姐心中这一欢喜,她脸上的笑窝便深深地掀了起来。正欲推开他的身子,忽然良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叫声“闷死咱了”,他睁开眸珠便苏醒过来了。良骥醒来之后,发觉自己身子全裸,而且偎了一个暖烘烘软绵绵的女人身体。他心中这一吃惊,真是目瞪口呆,意欲翻身坐起,无奈一些力气都没有。凝眸向她仔细地望,想不到竟是江二姐,一时心中由惊而喜,反把她娇躯搂抱住了,笑道:“江二姐,咱莫非在梦中和你相会吗?”江二姐见他搂住了自己,而且又说出这一句话,可见他的心中确实有爱上我的意思。一颗芳心,在万分娇羞之余,又有说不出的喜欢。这就红晕了两颊,秋波瞟了他一瞥羞人答答的目光,摇头说道:“这并不是在梦中,梅爷,你感到咱太失了姑娘的身份了吗?不过你得原谅咱,你仔细地想一想,你还记得过去的一回事情吗?”
良骥听了这话,遂微蹙了眉尖,细细地想了一会儿过去的事情。是的,我和江大姐在洞房花烛的夜里突然来了一个女子,然后咱趁势杀了出去,又遇到表妹表弟和天香姑娘,大家互斗剑光,忽然咱昏迷过去了,此后的事情,也就无从知道了。于是忙说道:“咱昏迷过去后的一切,咱实在没有知道,请你告诉咱,莫非是你救了咱的吗?”江二姐对于后面他说的这句话,芳心中是感到无上的安慰,遂频频地点头说道:“当梅爷跌倒了后,这里众头目就潮涌般地冲杀过去,咱想你必定要被他们踏死的,所以立刻把师父金光圣母传给咱的宝瓶取出,把你身子摄收到瓶内去,后来救你的一班人不敌逃跑了,咱们就回到聚义厅里。听军师皇兴道人的告诉,方才知道你跌倒在地,是因为你的魂灵被他用杏黄旗摄收了去。”听到这里,良骥不禁哎哟了一声,急急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来咱如何又醒回来了呢?”江二姐低低地道:“你且不要性急,咱慢慢地告诉你。”于是把过去自己设法盗取杏黄旗救他的事情向他告诉了一遍,并且又说道:“梅爷,你应该原谅咱暖你身子的一回越礼的事情,因为咱受你不杀之恩,也无非聊作报答之意罢了。”
良骥听完这一番的告诉,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遂忙说道:“江二姐,你千万别这么地说话,这次若没有你相救,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的了。此恩此德,不啻重生父母,咱心头感激着你是了。”良骥说到这里,因为表示正经一些的意思,所以把抱住她身子的手又慢慢地放下来。但江二姐心中误会了他的意思,微蹙了柳眉,低低地道:“梅爷,你也别说什么重生父母的话,咱若没有你剑下留情,咱不是也已早死了吗?所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是咱应尽的义务。我知道梅爷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对于咱一个强盗的女儿,当然是很看轻的吧!虽然这次和梅爷搂抱而睡,太失了姑娘的脸颜,但只要梅爷明白咱的一片苦心,咱情愿皈依佛门,终身为佛爷子弟,以表咱的清白。”说到这里,她欲坐起身子跳下床来的样子。良骥听她这么说,心中又爱怜又敬佩,遂情不自禁地把她的娇躯又抱住了,不让她起身,低低地说道:“不!二姐,咱并没有轻视你,咱是非常地爱你,为了救咱的性命,反而累你丧失了终身的幸福,这叫咱良心上如何说得过去?二姐,这次咱之所以答应你爸爸的婚姻,是在咱的心中也只道是你配咱为妻呢!所以你若不嫌弃咱是个武夫,咱终不会忘记你待咱那一片海样深天般高的恩情。”
江二姐自想道,大嫂心细如发,她的猜测果然不错。一时芳心里除了喜悦之外,又有无限地感激,因此偎在他怀里默默地温存,柔顺得仿佛一只温驯的绵羊。良骥伸手抬起她的娇颜,只见她玫瑰花朵儿般的颊上沾了两点亮晶晶的眼泪,倍觉楚楚可怜,这就失惊道:“二姐,你为什么伤心起来?”“不!我没有伤心,因为我心中太欢喜,太感激你了。”江二姐乌圆眸珠在长睫毛里一转,摇了摇头,秋波又瞟给他一个妩媚的娇笑。良骥见她这一笑,大有倾国倾城的艳丽,心中有些陶醉,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捧着她的粉颊,在她的小嘴上接了一个甜蜜的长吻。
良久,江二姐横眸一笑,羞得垂下粉脸来。良骥心里忍不住地荡漾,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向她问道:“二姐,你叫什么名字?难叫就叫二姐吗?还有你的妈妈可在人间吗?你把身世能否都告诉了我?”江二姐这才抬起芙蓉出水那么的粉脸,秋波瞟了他一瞥娇羞的媚眼,低低地说道:“我的名字叫蟾珠,妈是没有了。姐姐叫爱珠,大哥叫石风,他们是前母所生,二哥叫志奇,和我是一母所生的。梅爷的师父我也认识的,那年他老人家曾经到我师父那里来过一次的。”良骥道:“你的师父金光圣母咱也见过两次,说起来,咱们原是师兄妹一样,因为他们两个老人家都是很知己的朋友呢!”江蟾珠一撩眼皮,笑道:“可不是?”说到这里,突然手摸着良骥光滑滑的身子,遂赧赧然地笑道:“梅爷,咱给你穿上衣服好吗?因为这样子很容易受凉的。”
良骥见她娇羞万状的仪态,令人销魂,这就情不自禁地笑道:“妹妹,咱们既然心心相印,那么趁此良宵何不……”说到这里,却憨然地傻笑。蟾珠心头怦怦地乱跳,两颊像玫瑰花儿般地娇红起来,低低地道:“哥哥若真心爱我,那么何必急于此时呢?”良骥听了这话,方知二姐不是一个淫荡的姑娘,心中敬爱万分,但故意逗她一句道:“你不肯答应?显见你并非真心地爱我。”蟾珠这就急道:“我假使不是真心爱你,那我绝没有好死的。既然你信不过我,那么就任你把我怎么地摆布吧!反正我的身子早晚总是你所有的了。”说到这里,秋波又瞟给他一瞥哀怨的目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淌下眼泪来。良骥瞧她这个情形,真是爱到心头,痛入骨髓,遂偎为了她的粉颊,吮着她脸上的泪水,低低地道:“妹妹,你不要伤心,我和你是说着玩笑的,我也绝不是个贪色的男子,我们的相爱,完全是生死之交。所以你请放心,我决不会存着玩弄你的意思。”江蟾珠听了这话,一颗芳心是得到了无上的安慰,遂给他默默地温存了一会儿,柔声地说道:“哥哥,我知道你绝不是这么一个人,所以我相信你的。”良骥点了点头,忽然他的肚子里一阵怪叫,遂蹙了眉尖笑道:“妹妹,我肚子饿得好厉害,有什么东西吃吗?”“你有一日两夜不吃东西了,这也难怪你要饿起来了。”蟾珠听了嫣然地一笑,低低地说。因为良骥抱住自己的身子并不放手,这就瞟给他一个娇嗔,笑道:“你不放手,叫咱如何拿东西给你吃呀?”良骥放手微微地笑了,蟾珠这才起身,在锡罐子里取出糕饼,又倒了一杯茶给他充饥。
良骥吃毕,抹了一下嘴。蟾珠拿衣裤给他,叫他穿上。良骥笑道:“咱没有力气穿衣服,妹妹给咱穿上好吗?”蟾珠听了这话,红晕了娇颜,手指划到颊上去羞他。良骥见她小女儿那么的仪态,真够令人心醉的,遂索性把被子掀开了,笑道:“妹妹,你不肯给咱穿,你难道忍心瞧着咱冻出病来吗?”蟾珠啐了他一口,哧哧地一笑,也只好厚着脸皮,亲自给他穿上,秋波白了他一眼,娇嗔似的笑道:“你真是个不怕难为情的东西!”良骥爱极欲狂,遂抱住她的身子,又紧紧地吻了一个嘴。不料就在这时,忽然有女子的声音,一阵哧哧的笑声说道:“哟,真正恩爱呀!”不知这说话的女子是谁,且待下回再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