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江面追舟盗徒施辣手
方纪武赶到房来,那东屋已经把灯火点起,那个叫恽老大的,站在门口向方纪武招呼道:“咱们这屋里算账。”
方纪武提着八卦紫金刀愤然走入。
恽老大向方纪武道:“方老师,看你愤愤不平,难道对我兄弟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方纪武道:“二位朋友,我方纪武寄迹江湖,也不是三年五载,我也曾在两川一带,会过不少成名人物,朋友我不敢不敬,我把朋友的身价看得重,绝不敢稍存轻视之心。二位跟我方纪武萍水相逢,拔刀相助,论江湖道的规矩,受人点水之恩,全应该以甘泉来报,我方纪武久走江湖,哪能够不近人情。意想情愿,不过说句狂妄的话,我在江湖路上,也闯过些年,虽不是惊天动地的人物,武林中也有我方纪武三个字,我轻易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恩惠,也不愿接受人的侮辱,拿着江湖道义来帮我的忙,我方纪武勉强还可接受,若是存着一番轻视之心,我方纪武生死与人无关,朋友既看不起我,倒可以不管我的闲账,不该不欠,毫无牵连,我方纪武才觉得坦然。朋友今夜的事,这算我方纪武欠了一笔账。我方纪武和西川双煞,事情一完,我定要尽力报恩,不愿为子孙拉来后债,朋友再会了。”说罢方纪武就走。这兄弟两人,一边听说,一边只是含笑,恽老二正要答话,那恽老大忙答道:“二弟,你不要叫方老师着急了,真是要闹出笑话来,老庄主怕不能容我们呢。”
方纪武已经出了屋门,那个恽老大招呼道:“方老师,你先别走,恕我弟兄无礼。我跟方老师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
方纪武站住,扭着头问道:“尊驾向我打听什么人?”
那恽老大道:“盘龙峡红柳庄有一位老师父,你可认识?”
方纪武道:“那已是成名的老英雄,我焉能不知,白眉叟,恽继唐,你们提他做什么?”
那恽老大向恽老二一笑,遂向方纪武道:“方老师,既然还记得白眉叟恽老义士,难道我弟兄的出身,你还不知道,这可有些故意了。”
方纪武转过身来,向他两人道:“你们既弟兄两人,大约是红柳庄恽老义士的宗族,与我无干。我知道恽老义士只生一子,你们弟兄两人,与老义士何干?”
那恽老二哈哈大笑道:“方老师不愧精明干练。不过方老师和老义士有多少年没见了?”
方纪武道:“大约有十年了。”
恽老二道:“既然是相隔十年,沧海全能变桑田,个人的事,就没有变化么?”
方纪武道:“任你怎样说,我绝不相信你们是恽老义士的后人,他有了那个儿子之后,老义士的夫人已经去世。他老人家精研内家的功夫,早已断绝物欲,绝不会再娶,哪里来的第二个儿子。”
恽老二笑着说道:“这一说方老师就把我除名,我恽老二算是没有指望了。”
方纪武见他们这种神情,越觉可恼,不愿再和他们纠缠,仍想赶紧躲开。
那恽老大忙的向前说道:“方老师,请你恕我弟兄无礼,实不相瞒,我就是红柳庄恽老义士之子,这恽老二是家父收的义子,我叫恽仁,他叫恽义,这你该相信了。”
方纪武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方纪武可是心中有什么说什么,无论对待什么人,不会虚情假意的客气。二位少庄主既知道我方纪武的来历,我和老义士是通家之好,就该早早以本来面目相见,这么戏弄我,太叫我方纪武不满了,请你们弟兄两个,倒得告诉我是什么缘由?”
那恽仁忙说道:“方师父,先请坐,是有人授意我们,叫我们不要早早露出真名实姓,叫我们见识见识曾经名震西川方老师的武功品格,也为是叫我弟兄看看在江湖道上立身行事的难处,果然,方老师你虽然是单身独骑被强盗跟缀着,随时想下毒手,可是方师父绝没有怯敌之意,没有退缩之心,这真叫我们佩服不尽。”
方纪武道:“我对你说,恽师弟,什么人叫你品察我的行为?”
那恽义答道:“别人他焉敢这样对付方老师,就是那巴山剑客顾大侠,叫我们弟兄在这里等候。”
方纪武这才点点头道:“这一说,愚兄我颇有鲁莽不周之处,二位师弟还要担待。老义士他老人家寿享高龄,现在可还健康?”
那恽仁忙答道:“家父还健壮,不过也老多了,这两年来轻易不出红柳庄了,倒不时地还惦念着方老师。蜀山两友,金沙掌鲁夷平,去年到红柳庄,他老人家也提起方老师,还很惦念着方师母呢。已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吧?”方纪武道:“说来实在惭愧,我方纪武隐迹清凉顶,和内子胜淑仪在祖师前封刀闭门,算是洗手江湖,情愿终老清凉顶,再不相干与江湖道中的一切事,所以自入清凉顶后,我们始终没有离开过那里,旧日的宾友,渐渐地疏远了,像内子和鲁老师,既有父女之情,哪能不怀念着,只是守着祖师前的誓言,所以不肯轻离清凉顶。可是,哪又知道,竟自叫我方纪武依然走入江湖,不容我称心如愿,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恽仁忙说道:“方老师这次的事,因是被迫重入江湖,绝不算你背弃誓言。西川双煞,近年来他们越发横行无忌,我们弟兄守着家父的门规,不临到头的事,轻易不准我们管。可是对于他们的行为,早有耳闻。这次我们奉家父之命,到湖北给我师父做七十正寿,临行时,叫我们访查这丧门神邱宁、鬼脸子李玄通的出身来历,最近的行为,可是不准我们擅动他,要回到红柳庄之后,听命而行。我们在路中遇到了巴山剑客,他指示了我们一切,并且告诉方老师重下清凉顶。但单刀访双煞,恐怕不是西川双煞的对手。方老师,这可不是看不起你,凭方老师掌中一口刀,未尝不能和他两人一较高低,只是方老师落了个人单势孤,这就应了俗语说的,单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西川双煞自从遇名师,练就了一身绝技,这还不算,他们还结交了这两川一带绿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自知方老师是武林中已经成名的人。这次报复前仇,安心要把方老师弄个一败涂地,他们已经在江湖上放下狂言,当初他弟兄折在方老师的手中,弄个没有立足之地,现在他要原样奉还,他弟兄当年所受的,如今要加倍奉还,所以,他们这次布置得十分周密,连他们的巢穴,全不易搜寻。”恽仁接着说:“现在方老师你已经看出来,你离开清凉顶之后,一路上,他们已经步步设下他的党羽。现在你赶到西川,虽是方老师多年没入江湖,一时尚摸不清他们落脚地方,可是我们武林中也有些朋友,难道就访查不出他们的踪迹么?先前西川双煞,曾在龙门山盘踞,可是他们自从安心和方老师算旧账,他们把龙门山垛子窑挑了,弄个行踪无定,方老师先落个敌暗我明,先站在不利地步,你只要一入西川道上,将要处处受到威胁,恐怕他们一步跟一步地逼追上来,尽量地施展他们的手段,追飞逐走,可不如用香饵钓鱼比较着合算得多吧?”
恽义又道:“方老师,这不是负气的事,你也是老江湖道了,明知道一步步被人家暗算着,你有多大精神,多大的道力,这种阴谋诡计,也叫你防不胜防,你何不到盘龙峡红柳庄走走,这绝不见说是你栽给他们,总算你有胆量,到了西川路上,趁便看看老世交,又有何妨?他们果真追到红柳庄,漫说我们弟兄不能叫你栽给他,老庄主那么大的年岁,也不肯输这面子,姓恽的绝不露面,还是叫方老师你亲手收拾,和他们算这本账,岂不比较着这么大海捞针,处处受着人家阴谋暗算好得多么?”
方纪武长叹了一声说道:“二位贤弟,你们顾念旧交,这么关心我的事,我万分感激,我不会不识好歹,你们这完全是一片好意,只是我心念中另怀一种意思,贤弟们要原谅我的固执才好。”
恽义说道:“说着说着又来了,我们这种交情,怎么又动起客气来。先前的情形,完全是故意取笑,过去的事,不便再提,现在我们应该免去一切客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有什么意思,只管说出来,咱们彼此商议。”
方纪武道:“不是我客气,我最怕的是不近人情的人。临到我自身,焉能那样,我这次重下清凉顶,单刀访双煞,我已经下了决心,当初的事,是我一手办的,现在的事,还是我一手了断,我不到万不得已时,我绝不找第二个人帮忙,二位师弟,你们已尽知,即或你们知道不清楚,也该听老庄主说过,你师嫂胜淑仪也是太极门胜春台之女,太极掌在江湖道上,可以说是掌门户的人,轻功暗器,剑术拳功,只有比我方纪武强的,十二只亮银灯,一囊铁莲子,掌中一口青龙剑,要让她施展起来,倒也颇有胜人之处,我遇到灾难时,夫妻之情,她能够不给我卖命?可是,我不叫她多管。我两个女孩子和我的弟子钟鸣霄,差不到多有十年的功夫,我把他们带出来,多少也给贼子们一点颜色看,可是任凭他们怎样要求,我就是认定了,凭我方纪武一身所学,倒要见识见识西川双煞,究竟是怎样难挡。”
方武师又说:“红柳庄是我要去的地方,三连港齐家坞、蜀山二友那里,只你师嫂谆谆嘱咐,趁着我重下清凉顶,要替她去看望一番,也表达义女之情,不过得等我的事完了,我是必去。可是,我若是毁在西川双煞之手,那只好留在将来,叫你师嫂去办吧。我是这么打算来的,我焉能中途变计,二位师弟,我无论如何,红柳庄是先不去的。”
恽仁微微一笑道:“方老师,你说得满是理,不过错了,我们身为侠义道,做事更要有个分寸,不能意气用事,你这种宁折不弯的性情,实有些用得不是地方,西川双煞他们要真是江湖道上好朋友一流,既然到清凉顶亲自请你出来,清算当年的旧账,他们不怕多预备人,摆上阵势,在龙山上冠冕堂皇请你践约赴会。他那里就是刀山油锅,方老师你不能栽了,你只要稍一含糊,你的威名丧尽。可是那西川双煞行为阴毒险恶,完全用那狡猾伎俩,你要再守着江湖道义对付他们,可实在太冤枉了,应该通权达变。你到红柳庄,并不是搬兵求救,他们在西川路上不法的情形,任凭谁也不能再容忍他,除了他们,为地方除去一大害,把他们引到红柳庄,我们就是动了他,也是应该的。可是我们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能叫方老师你为难。老实告诉方老师你,我们既然已经遇上了你,你不随我们去红柳庄,请问,我们回去怎么交代?你想跟西川双煞把这个横劲较量到底,方老师,这可对不住,由不得你了,我们绝不能再走开,我们也没法子尽量劝你,愿意这么办,任凭师父,咱们是现在分手,或是明早分手,全是一样的。”
方纪武一听这倒好,这兄弟两个,真是怪人,自己算十足地被他们挟制着,无法摆脱。方纪武虽然是口中那么说着,可是一路上三次遭到他们的暗算,真要是没有人暗中帮助,只怕再有两个方纪武也毁在人家手内,明打明斗,倒没有什么,这种暗箭伤人,实在太恶了。他只好向恽仁、恽义说道:“二位师弟不要和我负气,我方纪武先随你们到盘龙峡红柳庄,拜望了老庄主,我再去找这两个小辈,这总行了。”
恽仁、恽义点点头说:“方老师,算成全我们哥两个,我们这个罪比你少受不了,巴山剑客顾老前辈,嘱咐我们,若要不能把师父你请到盘龙峡红柳庄,他绝不轻饶我们。说实在的,你重下西川,家父不是神仙,哪会知道,可是我们兄弟既和你相遇,对于方老师将来的事,我们若是放手不管,老庄主岂肯饶恕我们,那还不把我们骂死。你想,我们能放走你么?”
方纪武点点头,慨然说道:“疾风知劲草,患难显宾朋,顾大侠对我能那么关心,真叫我方纪武万分惭愧了。”
恽义说道:“要依我看,用不着那么想,在患难中,既是道义之交,就应该伸手帮忙,别人患难时,方老师你也是一样,岂肯袖手旁观,咱们折腾了多半夜,这群狼崽子才没一个讨了好去。他们就认晦气吧,咱们也该歇息一时,明早赶紧起身,路上我们还得提防着这群小辈再使诡计。”
方纪武点头道:“好。”
第二天早晨起来,店家进来伺候,伙计一看这可好,不知谁给他们说和的,一夜工夫,竟自合到一处,真是什么新鲜事全有,在这里梳洗之后,算清店账,一同起身,从陶家营赶奔盘龙峡,只有一站旱路就得换船走,中午过后,到了三连港,在这里打过尖,歇息完了,来到江湾上,好个繁盛所在,码头是帆船如林,商贩客人全在这里转口,恽老二在码头雇好了一只船,因为到盘龙峡有两天的路程,顺风也得到第二天午后才能赶到,不过坐船走非常省事,船只可以直到红柳庄前,跟船家说好了,不准他再揽客人,讲好了价钱,跟他说明还不能耽搁,收拾完了,就要立刻走,船家也答应了。
方纪武跟恽仁、恽义同上了船。
一个管船的,两名水手,忙着收拾船上,刚要撤跳板起锚时,从人群中闯过一个人来,即登跳板,向水手招呼:“你先别忙。”水手正要撤跳板,见这人已上了跳板,哪能硬往下掀他,只好松手,向他说道:“客人你这是怎么回事?有话下边说去,大江大浪,把你掉在水里,不也是找麻烦么?出门在外的,就没有看见这么不小心的。”
这人把眼皮一翻,在跳板上丁字步一站,向水手说道:“嘴皮子别这么刻薄,掉在水里喂了甲鱼,与你什么相干,惯骑马惯跌跤,你们使惯船的,就那么把得牢么?我是花钱坐船,你是送客人赚钱,做什么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
水手一听这可好,今日的日子许是不利,从昨天晚上送客人到连山港,风不顺,船走得慢,客人说是成心不快着走,误了他的事,辛苦了两天,连个酒钱全没赚,好容易揽着这么批客人,这小子成心找打架,遂往跳板一站,瞪眼说道:“你花钱坐船,这码头的几十只船,你不许雇别的么?你有钱,我们不想赚你的,不揽零碎客人。”
跳板上这人哈哈一笑道:“你这船整船的装人走得了么?干什么这么口角轻薄,我这个死心眼的人,非跟你这条船走不行,别的船我等不了。”
水手道:“你别成心捣乱,这只船人家客人包了,不能揽别的客人,你赶紧离开吧!”
这个客人说道:“人家把你们全包了,我也没想找你舒服,就为是有要紧事,省得耽误工夫。你知我有什么要紧事?”
水手实在有些急了,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家里任凭有什么事,跟我说不着,我也管不着,说什么这船上不能搭你这个客人,你还是要和我找麻烦,别说我可要往下掀你了。”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就不信你敢谋害客人,你越这么说,我是非坐你这船走不可。”
他要往船上闯,那水手一伏身,真个要抓跳板往下摔他。
方纪武跟恽仁、恽义在船舱中早看个明白,见这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瘦削的身材,细眉鼠眼,尖鼻子,薄片嘴,说话带着广西口音,看那个神色,分明是个江湖道中人,他此时可是个商人打扮。管船的在后艄上见水手和人口角,也往前赶来。
这时,舱中的恽义向方纪武道:“我看这小子来路不对,我把他打发走。”
方纪武正要拦他,恽义已经闯出舱去,向船上水手说道:“不许撤跳板,躲开。”把那水手呵斥住,恽义立即凑到船边,向这人说道:“跳板上朋友,你想上船,那还不容易么,坐船容易,这只船我们让定了,你是已经上了跳板的人,哪好再叫你下去,我们另坐别的船走,买卖商人,没有开口就想打架的,朋友你的路道大约是为我们来的,说痛快话,怎么不言语了?”
那人向恽义看了一眼,道:“你这个人,好窄的度量,出门在外的,不要这么歹毒,我上了跳板跟羞刀难入鞘一样,我不为你们,我还不上这条船呢。”
恽老二道:“很好,朋友,你就请上来。”
这人说道:“你还是少管我闲事,我跟船家雇船,有你的什么事?”
恽老二道:“你是瞎了狗眼,要在恽老二手底下弄这一套,我就不信没法子摆治你,给我下去吧。”这恽老二并没动手,脚底下猛然用脚尖一挑跳板,连人带板子扑通一声,翻下水去。
这一来管船的吓得变了颜色,大声招呼:“客人你别这么动手,人命关天,这是闹着玩的吗?”恽义哈哈一笑道:“怕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放心,淹不死,他不是好人,管船的,你枉在水面上走了。”
水手把竹篙抄起,把水中跳板捋住,那人掉下去竟没上来,临近的船,全在惊呼着:“这是怎么?要出人命!”可是,恽义毫不介意,刚要向两旁船上发话,突然在两丈外水面上水花一翻,那人竟冒上来,用手一抹脸上的水,向这边招呼道:“好小子,你敢这么大胆动你二太爷,你接着你二太爷的吧,有你的乐。”往下一沉,水面上连起了几个水泡,那人已经逃去。
恽老二冷笑一声,向管船的说道:“你看见了,我们没冤枉他吧?这小子是水贼,管船的放心开船走吧。”
管船的一看这种情形,有些迟疑,不敢就走。
恽义向他说道:“你怕什么?实告诉你,咱们中途上不出事便罢,出了事叫他一个走不了,告诉你管船的,我们水旱两面一样招呼,这不算一件事,损失了什么我们完全包赔。还告诉你,我们哥三个在水里全待腻了,就是他这两下子,还差得远着呢?”
管船的此时也就无法,明知道不走客人也不答应,只好招呼水手开船,船离了三连港码头,转入正式的水道,把风帆扯起,风势还是很顺,船走得很快。
恽义进得舱中,向方纪武道:“方老师,你全看见了,咱们眼睛里倒还不算空吧,这小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青天白日在这么热闹的码头上,你说他是安什么心来的,我看这群猴儿崽子,许是全活得腻了,有点等不了,这么紧赶要上来。方老师,这你倒放了心了。看这种情形,大约他们也有点豁出去了,我们的行踪这么明显走着,我看他们一定是要跟到红柳庄,不省得你方老师到西川找他们么?”
方纪武皱眉说道:“师弟,这种情形倒不能过于轻视他们了,匪徒羽党众多,这一路上已经会上六七个能手,这次红柳庄有两天水程,半路上只怕不能平安度过,不怕师弟们笑话,我水面上还真不成。”
恽义冷笑道:“师父你放开心怀,不要把他们放在心上,别的不成,水面上有我哥儿两个,倒还是可以对付他们。大致叫他们讨不了好去。”
方纪武道:“这只有全仗二位师弟了。”这时,船走得很快,水面上没有多大波涛,风势也顺,这种行船,只要能够仗着风帆走,用不着停船,管船的早在码头上把饮食所用的预备好了,船行无阻,午时,在船上用了饭。这一带河岸两旁,风景颇好,沿着江岸,一处处的村庄镇店,如远处的高峰峻岭,真像一幅图画,船窗支着,欣赏着沿江的景色,彼此谈谈讲讲,倒也不显寂寞,走到酉初时候,管船的进来,他问:“眼看着可就到了芦家荡,这可是水程上一个大码头,咱们的船停不停?”
方纪武记不清这一带的情形,眼望着他们哥儿两个。
恽仁说道:“天色还早,还能走一个时辰,顶少也能多赶二十里远,为什么在这里停船,风势又顺,管船的为什么不赶一程呢?”
管船的道:“我们这不是向客人请示吗?我们船家没有什么说的,那么赶不上站,可就算着了。”
恽义道:“天黑了停船,赶到什么地方全一样。”
管船的答应着出去。
恽仁向方纪武道:“走水路,是碰运气,这江面上是不能定准的,赶上风势顺,就可以多赶一程,天气一变,你再想走,全由不得你了。今天风势这么顺,多赶一程,明天中午就可以赶到盘龙峡,早早到家不好么?”
方纪武点头道好。
船又走了一个时辰,这一带果然渐渐荒凉,两岸村庄也少,一二里地见不到一个村庄,远远地看见一片山影,这时太阳已经落下去,船正往前走着,来往船只,就没有什么了。天色既晚,商船客船在这种水面上,谁也不敢贪赶路程,后艄上是一名水手,看守风帆,看着风舵。管船的和另一名水手,因为这么宽的江面,风势没有变化,没有他们的事,两人到后舱忙合做晚饭。这时,后面又有两只船跟上来,也是风帆满引,船走得十分快,两只船可是并着行,这两只船比方纪武这只船快,后面赶舵的水手,回头看了看,并没理会,可是这船全是走着,这两只船相隔只是五六丈,水手一看,这情形不对,两只船并着走,船又少,这还没多大关系,可是相离近了,他应当两只船全往外掌舵,船头应该往左右分,因为他们的船快,可以越过自己的船去,这一离近了,两只船仍然跟自己这船走直线,后面掌舵的水手,扭头嚷道:“喂,哥儿们想怎么着,这里有船,怎么看不见,不往外掌舵,你是安什么心?”
水手喊了这声,那两只船仍然不作理会,这边又大声叫喂,方纪武等听水手叫喊的声音不对,从船舱探头向外看,一看这种情形不好,若后面一撞,船借着风力走,更吃不住多大力,非撞翻了不可。
恽仁恽义哥儿两个,已经闯出舱去,全翻到舱顶子上,在舱里做饭的、管船的和那一名水手,全听见喊声,到了后艄,也齐声招呼:“你们这是成心找死!”可是说话间,那来船相隔只有丈佘,再喊是来不及了。
方纪武跟着恽仁恽义,也出来一看,这种情形,定有毛病,一句话没说,探手囊中,取出一支镖来,才待招手打出去,哪知恽仁恽义比方纪武还快,这哥儿两个不约而同,各自一震腕子,唰唰的,恽仁是一支铜镖,恽义是一支丧门钉,全脱手打出去,来船的风帆上滑车子下,绳索应手而断。这种风帆满引的力量,猛然船篷这一落,这两只船立刻左右晃动,船打了横,两船撞在一处。
恽仁恽义哈哈大笑,道:“猴崽子们,看你们猖狂的。”那两只船从后舱蹿出四五名水手,各抄起竹竿木桨,把船定住。
那船上却有一人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各走各的路,碍着你什么了,凭什么把我们船篷打落,你们别走。”
恽仁、恽义招呼船家不用理他们,咱们走咱们的路,这已经便宜了他。
可是那两只船,篷索虽断,他们竟凭着人力,每条船上四人操桨,船走得依然不慢,渐渐地越走越近,这时恽仁、恽义又把暗器拿出来,并且告诉管船的,把风帆落下一半,放慢了等它,可是这两条船待到追得相近了,竟自分开,往两边闪去。
那船上又有人喝道:“你们仗什么势力,凭什么毁我们的风篷?”方纪武答应说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毁你的篷索,你是好样儿的,咱们全别走了。”
方纪武答话中,那两只船已经窜过去,可是在越过方纪武这条船时,左边这只船有一个年轻的水手骂道:“好小子们,咱们有地方算账。”他一边喊着,可是毫不停留,他的船如飞而去。
恽仁、恽义高声骂道:“小子们前面只管施为,我接着你的了。”
方纪武十分愤怒。这时天色可就更晚了,往前又走了三四里,那两只小船,已逃得无影无踪。
暮色苍茫,炊烟四起,江面上起一层薄雾,管船的向方纪武问道:“客人,再往前走也不甚好走了,转过这个湾子去,就是铁石峡,那是一个小码头,水面上看不真切事,走着太危险了,得穿过好几处有暗礁的地方,要是想往前走,也得等着月色上来。”
方纪武向恽仁、恽义商量,都认为可以在这里停泊。这种情形,我们不能不提防了。方纪武道:“好吧,告诉管船。咱索性在这儿停了,天亮再走吧。”
管船的向水手招呼着,到了一处断崖下面,靠着一片石滩,倒是个停泊所在,清静,一只船也没有。船停泊好了,方纪武跟恽仁、恽义等全到了船头上,向四下看了看,这种地方也使人惊心。前面铁石峡是最险恶的地方。停船的所在,也不是土岸,一片很长的石坡,一层层岩石,被水冲刷,形如台阶一样,再往远处看,大约总有一里地外,星星点点有些灯光闪动着,从铁石峡冲出来的疾流在江面上翻滚,汇成一片繁响。
方纪武向恽仁、恽义笑说道:“我们这可不知道是张网捕鱼,还是自投罗网?”
恽义说道:“方老师,我们高兴今晚就有很好的消遣,只怕他们不肯前来,倒叫我们白在这里受这一夜凄凉了。”饭后,月色东升,渐渐把这眼前的境地换成了一个很幽雅的境界。
方纪武走下船来,在石滩上闲步了一回。管船的也凑过来,向方纪武搭讪着说话。方纪武问道:“管船的,这趟路,你常不常走?”
管船的道:“不断地往这条水道送客人,不过铁石峡这里轻易不敢在这里停船。这个地方白天经过,还得是在这一带走过的,没有两下子,就不易进这个山口子。水流虽然急,可是惯使唤船的,一样顶着走,只是这些地方,处处尽是暗礁,只要你这个舵把不好,船被水力打的,往偏处一走,准得把船毁在这儿。”方纪武说:“这里水面上安静不安静?”
管船的道:“倒还没听说出过事,只是今天水面上的情形,可实在不好,那两只小船,分明是故意地要毁我们这条船。客人,我们使唤船的,不敢多说多问,大约这是存心和客人为难吧?”
方纪武点头道:“或者也许是这样。”管船的道:“客人不怕你见怪,我们靠着水面吃饭,我这只船还养着一家人呢。你要叫他撞沉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断绝,真可太冤点,客人你说是不是?”
恽义这时也从船上走下来,听到管船的这番话,向他说道:“管船的,你只管放心,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个客人绝不会推干净。告诉你,即或你这条船毁了,你自管到盘龙峡红柳庄,那里很有些船只,任凭你挑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不过话说在头里,船赔得起,人可赔不起。我们无论出了什么事,不准你多管闲事,你们只要不听我们的话,有什么意外,咱们谁也别含糊。”
管船的道:“我们整年在水面上,难道这点事还不懂么?不用客人嘱咐,我们决不过问。”
恽义说道:“好吧,咱们就这样办。你们也劳累了一天,依我说,管船的你早早去歇息,有什么事,我们到后舱招呼去,不叫你不必出来。”
管船的遂回到船上,连伙计全到后舱去歇息。
恽义和方纪武也回到船上,在舱中略微计议了一番。恽仁道:“咱们可不能装那种傻小子,匪徒还不准来,我们伺候他一整夜,那也太冤枉了吧,咱们该着歇息还是早早歇息,警醒着一点儿就是了。”
方纪武说道:“我们索性把灯火熄灭,各不相扰,谁愿意睡谁也别管谁。”
在船上的安歇,非常简便,心里全怀念着匪党前来,舱门是关上了,两边的窗子也落下来,只是这铁石峡水流的声音大,方纪武任凭怎样也睡不着,但是这种地方想听外面的动静,可不容易了,一来水流声太大,船子还是不断地晃动着,这里也听不见远处的梆锣,也不知究竟到了什么时候?
方纪武也有些朦胧,要睡着了,忽然觉得这次船身动得特别。方纪武有些疑心,他坐起来,听了听那弟兄两个,似乎全睡着了,遂也不惊动他们,轻轻地走到了舱门口,慢慢地把舱户拉开。方纪武到了船头上,往岸上看了看,这时天色有些阴沉沉的,江风也很冷,似有雨意,他想:这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了!回身看了看,船只的前后也没有一点别的动静,他认为是自己疑心生暗思,还幸亏没有张声,倘若把那弟兄两个惊醒,那恽老大还好办,只有那恽老二口头非常刻薄。方纪武轻轻地回到舱内,仍把舱门掩好,自己仍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外面,不一会,船突然往左一倾,方纪武这次可认定准是有人上来,此时可再不敢迟延,抖手就是一支无风瓦面镖,穿窗出去,可是这一镖发出去,右边的船舱又一起叭的一声,一支袖箭打进来,正奔恽义睡卧处,当的一声,箭钉在板铺上。
那恽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舱门口,猛然把船户一开,喊了声:“好猴儿崽子,这是见面礼,老子等你多时了!”他口中骂着,已经飞纵出去。
那恽仁也已经提着弧形剑飞纵出舱门。
方纪武这才知道这弟兄两个谁也没睡着。他提着八卦紫金刀,也追出舱面,天阴夜黑,赶出舱门,见恽仁、恽义已经扑上岸去。方纪武脚点船板,腾身飞纵下去,见那弟兄俩已往那铁石峡峡口扑过去,方纪武也要跟着赶下接应。可是一个暗影中猛然喝声:“打!”一支亮银镖,已到了脑后,方纪武往下一矮身,镖从头上过去,当啷的一声,打在石板上。方纪武一拧身,飞纵过去,竟扑在石坡上。这人似乎身材很高,微一晃身,已经腾空而起,竟自逃到了铁石峡峡口。
方纪武紧追过来,这种地方,脚下非常难走,水小的时候,这石坡满现出来,水大的时候,连这停船的地方,全是在水中。方纪武小心着脚下,紧追过来,到了峡口旁,那条黑影已经不见了影迹。他知道匪徒又是利用这种地形。这里形势太险恶了,虽不是高山峻岭,一片片石峰耸起,高矮不等,如同树林子一样,正是匪党容易隐迹藏身的地方。
方纪武才翻上一段石峰,突然从那石峰的后面,喝了一声:“打!”又是一块飞石打过来,方纪武用刀崩落,辨出隐身的所在,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哪知匪徒又复隐去。
转过石峰,方纪武忽然发觉头顶上哗啦一声,一堆碎石从上面打来,方纪武纵身避开,抖身猛往上一纵,向石峰上蹿去,上面这个匪徒迎头又是一镖,方纪武侧并没站稳,只有倒翻下来,镖是闪开了,借着刀的力量,身躯算是停住,可是石头地上,划了一溜火星。
这石峰上竟有人一声冷笑,喝了声:“姓方的,你……”这个“你”字底下分明是有话要说,猛然听得,是另外一个声音,喝了声:“下去!”方纪武往返倒退了两步,石峰上跟着这喊声咕噜噜一声爆响,一块三四尺的巨石,从上面滚下来。方纪武往旁一纵身,这块巨石轰的一声,砸在方纪武方才落脚处,石头重有千斤,从那么高滚下来,下面又是石头地,震得碎石飞起丈高,山鸣谷应。
方纪武又惊又愤,好厉害的匪党,他们是故意诱自己往这里来,为是好下这种毒手,幸好这暗中又有了接应之人,若不然,他虽然不至被砸死,也要被石头砸伤。暴怒之下,他拿定了主意,这时反不想往石峰上扑,却绕着石峰的左侧,远远的抄过来,从一堆乱石林绕过去,直扑这石峰后。这次倒被方纪武算计着了,才往后一转,迎面上飞纵过一条黑影,方纪武猛然向前一扑,八卦紫金刀一个“凤凰展翅”式,向这条黑影斜肩带臂削去。这人被方纪武一截再也闪避不开,他竟往右一扑,他手中的一口青光闪闪的利剑,已经拔出鞘来,往四下一圈,腕子一合,再往外一抖,却向方纪武右肋上点来,方纪武由左往右一拧身,横刀向匪徒的腰上便斩,这匪徒好快的身手,左手剑诀一领,剑锋身随剑走,一个盘旋绕步,竟自扑到方纪武右背后,他这剑圈转来,以“织女投梭”式,人跟剑一块进,向方纪武左背后点来。方纪武一个翻身反背刀,往他剑上猛砸,这匪徒抽招换式,二次还招。在这时,他身后响起非常尖锐的嗓音:“猴崽子们,你接这个吧!”这时石峰上飞纵下一人,兵刃跟人是一块儿下,一副判官双笔,向这匪徒头顶砸来,带着一股子劲风,来势颇急,前边有方纪武,身后有这暗袭过来的,这匪徒的武功却十分了得,他身躯往左一倾,剑也随着一领,可是他并不转身,并不翻滚,这柄剑反往背后来人右臂的腋下撩来。这一手“摘星换斗”用得巧妙绝伦,来人是往下落的式子,这时这条左臂,少一撤慢了,非得带伤不可。可是这来人的身手也是不凡,判官双笔一砸下来,左脚先一找地,见匪徒的剑到,他竟能悬崖勒马,身躯往起一长,把左手的判官笔硬往上一翻,可是右手的判官笔,往左向右穿出,照匪徒的肩颈便点。方纪武的八卦紫金刀,也跟着换招递到。这两下的兵刃全是非常快,匪徒一剑撩空,往回一带剑,铮的一声,和方纪武的八卦紫金刀一撞,他已如一缕青烟,腾身纵起,向一个石屏上落去,口中却喊着:“很好!你们算得什么英雄?以多为胜,咱们前边再见,老子不陪了。”说着话,他已经蹿下石屏。
前来接应方纪武的,正是红柳庄两位少庄主。恽义绕过峰后,再找这匪徒,已经踪迹不见,他提着剑从石铁峡口翻回来,和方武师等聚合一处,说到动手的情形,认定了这次有西川双煞之一在内。恽仁追走了两个,已经看出一个,正是白天在码头存心搅乱的那个。
这时匪徒已经走远。他们三人一同回船。船家早已听见,客人们既然追上岸去应付,他哪还敢多管闲事,在后舱里悄悄地向外看着,见客人们安然无事,忙招呼水手把后舱的灯火先点起来,挑着一个灯笼,迎到船头,把方纪武等三人接上船来。他们进了船来,管船的问:“客人,好厉害的匪徒!竟敢这么凶狠,真个难为你们三个爷台,敢情手底下全有这么好的功夫,再用不着我担心了!”方纪武道:“管船的,你自管去歇息,天一亮咱们跟着就走。”管船的也不敢多问,带着水手回转后舱。
方纪武跟这二位少庄主谈论着匪党手下的情形,方纪武向恽仁、恽义道:“他们这么再接再厉的,我看他们也许赶到了红柳庄。”
恽义说道:“但盼如此,这猴儿崽子他真有些不怕死,我们倒也跟他见个起落,也得叫他尝试尝试红柳庄恽家父子是个怎样的人物!”对于匪党,方纪武情知不容易对付,他又很不愿意给恽老前辈多找麻烦,只是已经来到,这也就无可如何。所幸三人也不再睡,候到明天这只船赶到红柳庄。可是,这一入红柳庄,险些把白眉叟恽继唐一家断送了。这双煞勾结党羽侵犯红柳庄,竟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一路上没有什么耽搁,到日没前,离着盘龙峡不足一里路了。方纪武多年不到这里,远远望去,这座盘龙峡不像当年的情形了,沿着峡口,所有的树木全长成了,这里所有的柳树,柳条儿满是紫色的。要在春夏的时候,这里的柳树,远望去跟枫树差不多,远远看着,高低起伏,衬着水面上水光山色,如同半空中涌起一片片的红云。
恽仁、恽义全走出船舱,站到船面上。这只小船进了盘龙峡口,船走得很慢,因为水道左右盘旋,走过去,前面水面更是开阔,远远见一箭地外,被水围着,如同二三月的桃林一样。太阳正向西沉下去,反照过来,水面上金光万道,那座村庄完全埋在红柳之中。
船是渐渐走近,离着还有十几丈远,立即如飞地过来四只小船,他们可不是迎接来船,竟自闪避着往峡口如飞而去,不过船过去没多大工夫,从峡口那面,忽然射起了一支响箭,跟着从那红柳庄水面上,又射起一支箭来,这支响箭直往那红柳林中射去。跟着又从庄口前水坡下,如飞地荡过两只船来迎接,向这边招呼道:“少庄主回来了么?请少庄主换船吧。”
恽仁站在船头,摆摆手道:“不用,我们到码头上还得付给他船价钱。”这两条小船上的水手们,掉转船头,紧贴在来船的两旁,形如护卫,把这来船领到码头前停住,管船的一看,莫怪坐船的主儿那么丝毫没把我这船放在心上,敢情人家这里也是吃水面上的,只这庄前码头一带,停放着大小船只四十余艘,上面有人的只有四五只。船靠好了之后,恽仁、恽义请方纪武下船,由少庄主恽义把所雇的船付清了船价,再赏了他些酒钱,一刻不准他停留,立刻由本庄的船只监视着,把这来船送出盘龙峡。
方纪武这才随着两位少庄主走入红柳庄。方纪武这一入红柳庄,竟把这安乐之乡,变成了凶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