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查理五世的动身。/穿过泽兰省去西班牙/在拉雷多登陆。/迎接他的准备工作由腓力二世和胡安娜公主安排;准备工作执行不力。/皇帝的不满。/横穿卡斯蒂里亚老城的旅行。/进入布尔戈斯。/关于纳瓦拉的谈判,安托万·德·波旁派遣埃斯屈拉,要求将米兰公国升为伦巴第王国给他,以作为纳瓦拉王国的交换。/查理五世与他的孙子卡洛斯王子的会面,王子在卡韦松见到了他祖父;这位年轻王子的性格,皇帝对他的评价。/查理五世到达帝都巴利亚多利德并在此逗留。查理五世动身去埃斯特雷马杜拉。/通过托尔纳瓦卡斯山脉,穿过新门到达普拉森西亚的拉贝拉;皇帝在隘口的最高点说话。/查理五世在哈兰迪利亚城堡暂住了3个月;他接见的来访;从四面八方送来的供给和礼物。/查理五世和神父弗朗西斯科·波吉亚的会面。/关于埃莉诺王后的女儿、玛丽亚公主到西班牙,与葡萄牙王室的谈判;查理五世向洛伦佐·皮雷·德·塔沃拉表达了,没有像之前计划的那样,在德意志实现胜利之后再退位的遗憾,即在获得德意志胜利之后再退位的遗憾。/与埃斯屈拉重启关于纳瓦拉王国交换事宜的谈判。/意大利战争;法国破坏沃瑟尔休战协议。/阿尔瓦公爵在教皇国的军事胜利;阿尔瓦公爵对教皇保禄四世停火;皇帝对此不满;查理五世明智且有远见的建议。/查理五世痛风发作。/查理五世的康复,他遣散了一部分侍从,与剩下仆从出发去尤斯特修道院。/进入修道院;修士们对他的接待。
在查理五世离开弗利辛恩港口,驶向比斯开湾时,腓力二世告诉了西班牙女摄政胡安娜公主,他们的父皇将要到达的消息。从7月27日开始,腓力就写信给胡安娜让她派杜兰戈(Durango)法院的治安法官,带上钱到拉雷多港口,这些钱必须足够购买并集合他到来以及穿过整个北部半岛途中所必须的食物和交通工具。另外杜兰戈必须给舰队提供军饷并且派6位神父去迎接查理五世,他希望一下船就能看到这些神父。8月28日,也就是查理五世离开根特前往泽兰省的那天,费利佩对胡安娜公主重申了这些要求,9月8日,他又一次给她写了信:
“尊贵的公主,我挚爱的妹妹,我们的父皇陛下……多谢上帝保佑,身体康健,已经启程了……为了不给您添麻烦,陛下决定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时,住到戈麦斯·佩雷斯·达斯·马里尼亚斯(Gomez Perez de las Marinas)的家中,鲁伊·戈麦斯曾一直住在那里。您命人将房子迅速地打扫干净,安排妥当,并且购买和准备所有物品,以使得房子一切具备,达到可以接待陛下的状态。当陛下上岸时,派他的宫廷内侍(宫廷司务长)罗吉尔(Roggier)先于陛下到达房子,以便可以按照陛下的喜好来准备沿途下榻的房屋并且能根据他的意愿来布置他在帝都的宅邸。”他并不满足用精于细节来保证他父皇能在西班牙得到舒适的接待,腓力二世还希望能向他的父皇表达出他的殷勤和给予皇帝他本人都没有要求过的礼遇。因此他补充道:“尽管陛下并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是应该让主要王公贵族中的几位,同时带上一位主教和我之前跟你提过的6位神父前往陛下上岸的港口迎接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登上了‘拉贝特多纳’号,在这艘船上我们为陛下准备了非常舒适的舱房。您要为这艘船以及舰队的其他船只提供供给,并且为舰队上的全体船员支付一部分薪水,如果没有搞错应该是还欠着他们的那部分,您将具体数额告诉我。”
在接到9月17日的信后,也是在同一天皇帝前往西班牙的舰队驶出了哈莫肯斯港口,胡安娜公主急忙开始执行她哥哥腓力国王的命令。她命人收拾戈麦斯·佩雷斯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的府邸,这曾是王室行宫和政府所在地。她再一次下令,让杜兰戈治安法官和他的警卫们一起动身去拉雷多(Laredo)港口,并且在那里完成她之前交给他的任务。她同时命令为皇帝能顺利到达进行公开祷告;她通知卡斯蒂利亚的陆军统帅和上校整装待发去恭迎皇帝,她还邀请萨拉曼卡主教(évêque de Salamanque)、国王的神父佩德罗·曼里克(Pedro Manrique)立刻出发去拉雷多,她对他说:“我知道,陛下到达的时候,最令他高兴的就是见到他从前那位出色的仆人。”
腓力二世国王这些深谋远虑的措施,由他的妹妹热情地安排执行,却因为西班牙人的拖沓,只完成了其中的大部分。在这个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国度里,行动总是远远地晚于命令。因此当查理五世出发去比斯开湾海岸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妥当。他的海上航行一路顺利又相当迅速。他所乘坐的这艘565吨位的船上只供他一人使用,仅为他一人提供他病弱残疾的身体所必须的服侍,以使得他在横穿英吉利海峡(la Manche)和加斯科涅海湾(le golfe de Gascogne) [1] 的航程中少一些痛苦。皇帝的套房位于船最上层甲板的桅杆和船尾之间,套房由2个卧室和2个小房间组成,侧面有一条长方形的房间构成了出口的走廊和过道,并且周围还围绕着另外3个贴身膳食总管、衣帽男仆总管和贴身男仆居住的房间。房间内部雕花,铺着绿色呢绒,并且封闭非常好,同时透过8扇玻璃窗,他可以看到海景。他的床和几件家具像秋千一样被悬挂在天花板上,并且用木支架固定在距离舱面不高的地方,这样可以使它们不会跟着船体摇晃同时使得它们在船体在海浪起伏中发生倾斜时,仍然基本可以保持垂直。在甲板的另一边靠近船艏的地方住着皇帝的侍从们。下一层的甲板则安排着面包管理处、厨房、储藏室、酒窖和所有关于饮食的人员的住所。最后,航行中的食品和饮水都被储藏在底舱底部带锁的盖子封闭住的大瓮里。
9月17日,天气非常晴朗,在穿过了泽兰危险的浅滩之后,舰队在18日到达了多佛尔(Douvres)和加莱之间,英国上校带领着5艘船在那里迎接他们国王的父亲并对他行吻手礼。船队22日才驶出英吉利海峡。最后,也是在22日这天,舰队行驶到了最初是被标记为休息点的怀特岛(l"île de Wight)左岸,利用一直以来的顺风,舰队全速向西班牙驶去,在28日晚些时候到达了拉雷多港口。皇帝在当天晚上上岸,天气晴朗,每一个陪同他的人都看到了皇帝下船后亲吻着大地,并且听到他对斯特达拉(Strada)和罗伯逊(Robertson)说的话:“啊,生灵的母体啊,我赤条条地离开你的怀抱又赤条条地回来了。”第二天风变得猛烈起来,海面波浪起伏,两位王后乘坐的船稍微落在后面,只能在西面更宽阔的桑坦德港口(Santander)靠岸。
查理五世在拉雷多只见到了萨拉曼卡主教和杜兰戈治安法官,但是后者还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他所有侍从的报酬和舰队船员的薪金。查理五世对此显得非常恼怒,马丁·德·卡斯特鲁写信给国务秘书巴斯克斯·德·莫利纳:“陛下因为我们忽略了一些应该准备好的,并且国王曾经要求准备的必需品而非常恼怒。此外应该前来服侍陛下的6位神父也没有到场,因为治安官带来的6人都病倒了,每天都不得不去找一位教士给陛下做弥撒。他还需要两位医生,因为一半的船队人员都生病了,还有七八个侍从死了。驿站总长本应该派1名官员供皇帝驱使送信,却没有。皇帝感到物资一直都很缺乏。要不是萨拉曼卡主教给他提供了一些舒适的便利条件,那在这个地方他真就找不到任何配得上像他这样一位君主的东西了。甚至没有人给他写过或是寄过一封信,询问他过得如何。所有这些本来应当在桑坦德、科伦纳(Corogne)和这里同时完成的。这就是他所抱怨的事情,他还说了其他非常严厉话语。”
腓力二世国王的命令被如此拖延地完成且不为人所知,加之查理五世的不满被错误领会,这一方面被曲解成腓力忘恩负义的行为,另一方面成了查理五世深感悔恨的表现。大部分的历史学家宣称,就在他父皇退位的第二天,腓力二世就算不是拒绝,也至少忘记了将他父皇留给自己退位后使用的10万埃居金子交给他来支配。正如我们看到,事实并非如此。皇帝并没有提及10万埃居金子的事情,他只是指责迎接他到西班牙的准备事宜开始不够早,做得不够全面,而且没有说到他的儿子,并且腓力曾经多次以不容置辩和事无巨细的方式来传达他在接待父皇方面的意愿。而胡安娜方面也更加在意以防遗漏。查理五世回来的消息早就宣布,但又经常推迟,因此他们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此外,西班牙在特定时间找到足够的资金以及让人民在必要时服从命令,一直都困难重重。
当胡安娜公主在10月1日,通过她急遣到拉雷多的阿隆索·德·卡瓦哈尔(Alonzo de Carvajal)得知皇帝上岸的消息,她便给她的父皇送去支付舰队队员和购买各种食品的钱。同一天,她赶紧给路易斯·基哈达写信,此时基哈达还在韦拉-加西亚(Villa-Garcia)的府邸中,她对他说:
今天早上,我得知我的父皇,还有我尊贵的王后姑姑们已经于上周一,圣米歇尔日的前夜到达了拉雷多,陛下在当晚登陆,而我的姑姑们第二天上岸,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非常感谢上帝保佑,对此我深感慰藉同时感到特别开心。鉴于皇帝在路上可能需要您,同时也必须知道陛下何时到达帝都,我请您在收到此信后立刻动身,去陛下身边赴任。当您到达之后,跟他描述您在帝都见到的两处住所,并立即告诉我,陛下在这两者之中的选择,以及他是否想要在那里安装炉子或其他东西,以便当他到达时一切都能就绪。
“我请您同样问询陛下,他希望我派一支步兵还是骑兵,来护卫他和我尊贵的王后姑姑们;
他是否同意让几位西班牙贵族或是随从加入这个护卫队;他想要在布尔戈斯(Burgos)还是帝都举行欢迎陛下或者我姑姑们的仪式,以及用何种方式;
他是否要求王子,他的孙子前去迎接他,以及到哪里迎接他;
他认为是否需要我或者帝都各委员会委员同样前去迎接他。要快速地告诉我他的回复,特别是他关于所有事情的意愿。
我也将路上照顾陛下的任务交给您,保证他旅途中所需的所有东西都供应无虞,同样还有我尊贵的王后姑姑们。告诉杜兰戈治安法官他所需要购买的东西,以备无缺,并且告诉我需要我从帝都运去的东西。您所做的所有这些都令我感到高兴。”
她委托恩里克斯·德·古斯曼(Enriquez de Guzman)先生以她的名义去问候皇帝。第二天,当时才11岁的年轻的卡洛斯亲笔给他的祖父写信,向他请示皇帝的命令:“神圣帝国皇帝和天主教徒陛下,我得知您身体无恙,开心到无以复加。我请求陛下能告诉我,我是否应该出城去迎接您以及到哪里去迎接您。我派佩德罗·皮门特尔(Pedro Pimentel)到陛下那里,他是我的贴身侍从也是我的使者,我请求陛下您能告诉他关于此事我应该怎样做,以便他能写信告诉我。亲吻陛下您的双手。陛下您非常谦卑的儿子,王子。”
基哈达于10月2日早上离开韦拉-加西亚,10月5号到达拉雷多。他的出现让皇帝特别欣喜,皇帝第二天也就是10月6号上路,杜兰戈治安法官最终成功集合了旅途所必需的所有物资。基哈达告诉国务秘书巴斯克斯说皇帝打算四天之后到达梅迪纳·德·波马尔城(Medina de Pomar),并且在17天之内到达帝都巴利亚多利德。
查理五世拒绝了无论是在途中还是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所有为他准备举行的隆重欢迎仪式。他正式表达了秘书巴斯克斯不用丢下事务来到他的身边,而他的女儿胡安娜公主只需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的宫殿里等他,他同意让他的孙子卡洛斯到卡韦松(Cabezon) [2] 跟他见面,因为他也希望能亲吻他。
皇帝缓慢地穿过了卡斯蒂利亚老城北侧,每天勉强走几里 [3] 。尽管他的随从并不多,但不得不在这些崎岖的地方,又缺少资金的情况下将他们分散,因为行路艰难且住处不够。他的行帐,由基哈达陪同在侧,走在最前面,距离他两个妹妹行帐大约一日的路程,其他随从和侍臣骑马走在最后。行李则由骡子驮着。护卫队中有杜兰戈的治安法官,他和他的5名武装着法杖的警官走在皇帝前面,他似乎不是在护卫一位君主而更像是在押送一名囚犯。查理五世坐着手抬椅通过了陡峭的山路。第一天他停在安普埃罗(Ampuero)休息,第二天在拉内斯托萨(Nestosa),在那里他见到了恩里克斯·古斯曼和佩德罗·皮门特尔,他们分别代表胡安娜公主和卡洛斯王子向他问候;第三天在阿圭拉(Agüera),第四天停在梅迪纳·德·波马尔城,并在那里短暂停留。他吃了很多的水果,尤其是甜瓜和桃子,这些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在梅迪纳·德·波马尔城,他有了充足的食物,都是他的女儿公主殿下给他送来的,他因为吃了太多的鱼,主要是新鲜的金枪鱼而身体稍有不适。
这个摆脱事务烦扰的时刻让他很高兴,他不想听人说起那些事务,并且闪念希望可以完全对此不再过问,他带极少量的人员,于万圣节那天进入尤斯特修道院。卡斯特鲁给巴斯克斯写道:“皇帝说,打算辞退他的侍从,只留下机灵鬼纪尧姆(冯·马勒)和两到三个理发师(次要的贴身助手),当自己痛风发作时他们可以照顾他,包扎他右手小指上的伤口,这个伤口还有他的痔疮经常出血,同时还可以为他在别的事务上效力。他说皇帝还要求给修道院院长必要的钱,让院长可以给他提供饮食;他要留下一两个厨师,可以按照他的方式给他准备吃食。他不需要医生;他认为修士们总是有最好的医生。他提议留下萨拉曼卡主教作为他的心腹,以便可以消除修士们之间的分歧和纠纷。他补充说要本来还想再留下其中其他的一些人,但是他不再麻烦了,于是他在距离修道院两里的地方,辞退了所有陪伴他的人,以便他们可以返回自己的家中。但是在了解他的脾气的人看来,皇帝在那里待不了太久;甚至有人开始说,听闻尤斯特是一个冬季潮湿多雨的地方,这对于他的痛风和哮喘不利。最终,直到现在,我们看到了他的决心,无法预料到任何确定的事情,因为实际上,他极好地隐藏了他的意愿。
皇帝到达的消息传开了,主要城市都派了他们的议员前去迎接;教会、政府和委员会中的最重要的人物都写信给他。当他到达布尔戈斯附近时,尽管他不想要迎接仪式,卡斯蒂利亚陆军统帅还是在距离城市两里的地方向他行吻手礼,他于9月13日晚上到达卡斯蒂利亚城,全城所有钟都响起来,在钟声里,他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进入了卡斯蒂利亚城,第二天市政厅(城市委员会)在教堂问候了他。
阿尔伯克基公爵(duc d"Albuquerque)即纳瓦拉总督陪着皇帝参观了这个城市,而总督身边的陪同是一个名叫埃斯屈拉的当地贵族,几年来他一直被委派与皇帝进行重要且秘密的谈判,不久前他在途经布尔戈斯时就此与皇帝进行过会谈。西班牙纳瓦拉位于比利牛斯山的南面,曾经被天主教徒费尔南多二世从阿尔布雷希特家族(la maison d"Albert)手中夺走,并将它并入他的统治王朝之中,而纳瓦拉也是其自然的延伸部分。从那时起,被剥夺了纳瓦拉的亲王们尽管有法兰西几位国王坚持不懈的支持,却仍然无法将亲缘和领土紧密地联合起来,也无法重新收复故土或是获得一块同样的领土;于是他们最终将自己的希望转而寄托在西班牙国王身上。恩里克二世(Henri d"Albret)对查理五世说,如果查理五世能给他一些失去纳瓦拉的补偿,他将在最近的战争中结束与法国的联盟,转而支持他,为他而战。在他死后,1555年5月,谈判继续和他的女婿也是他的继任者,旺多姆公爵安托万·德·波旁进行。旺多姆公爵和恩里克二世一样,继续任用埃斯屈拉,他将公爵的要求和允诺的好处从内拉克(Nérac)带给在潘普洛纳(Pampelune)的阿尔伯克基公爵,后者将其转换成数字转呈给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公爵要求将米兰公国升级为伦巴第王国给他,以补偿他失去的纳瓦拉,同时他发誓将成为皇帝和他的国王儿子永远忠诚的同盟者,在战争时提供5 000名步兵、500名轻骑兵、200名工兵、3 000套车的牛、20门不同尺寸的炮;并且将他的长子作为人质来作为他忠诚的保证,而其长子从亨利四世开始就是纳瓦拉人民和其他邦国的堡垒和要塞。他甚至让人以为他将对西班牙人敞开巴约讷(Bayonne)和波尔多(Bordeaux)的大门,作为吉耶纳(Guyenne)的长官,这两处都在他的领导之下。在皇帝给安托万·德·波旁的提议回复之前,沃瑟尔停战协议却就已经达成了,而埃斯屈拉在布尔戈斯才向他问起。
查理五世对占领纳瓦拉并非没有顾虑,因为尽管此地非常有用却非名正言顺。这可以追溯到1550年,查理五世在离开布鲁塞尔时留给腓力二世秘密的遗嘱性质的条文中,他曾经说他的外祖父可能是合理地占领了这个王国,而他则确实是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它,但是他补充说:“然而,为了我们良心能得到最大的安释,我建议也是命令尊贵的腓力王子、我的儿子,尽快真诚地考量和确认是否于理于法都应该归还这个王国,或是他应归属人一些补偿。此事能以让我的灵魂和良心得到解脱的方式实施,也能让人认为并宣告此事是符合公义的。”采取了这样让基督教徒们安心,同时又不会干扰政治的措施,并且这个措施应该作为赎罪的方式被一代一代的统治者传承下去之后,查理五世听取了纳瓦拉国王开诚布公的表白,却既没有让他如愿也没有让他丧气。在布尔戈斯,他仅仅告诉埃斯屈拉他会给国王,他的儿子写信,而国王由于其他原因不久之后才会到达西班牙,在等待他来到之前,应当继续进行谈判,并且谈判将会取得成果。这样的回复在安托万·德·波旁看来非常糟糕。
在离开布尔戈斯时,查理五世见了卡斯蒂利亚陆军统帅和弗朗西斯·德·贝亚蒙德(don Francès de Beamonde)的陪伴,后者带着卫队前来迎接皇帝并且一直护送他到帝都巴利亚多利德。在整个途中,都挤满了贵族和民众,他们跑来见皇帝最后一面。他依次在塞拉达(Celada) [4] 、帕伦苏埃拉(Palenzuela)、托尔克马达(Turquemada)、杜埃尼亚斯(Dueñas)和卡韦松过夜。到达卡韦松时,他见到了他的孙子卡洛斯,和他一起共进晚餐并且交谈了很久。这位年轻的王子欲求强烈,性格傲慢嚣张,他不耐烦的服从很快变成了指挥的野心,这一切已经预示了他的这些(性格特征)会在不久之后导致他悲剧性地早逝。他不能强迫自己尊敬任何人,或是服从任何规矩。他称他的父亲为“他的兄弟”,称他的祖父为“他的父亲”。在他们面前,他都不能在一段时间内保持脱帽,将贝雷帽拿在手上。他表现出了令人不安的凶残无情,他以将猎到的野兔和其他动物活活地烤死为乐。当他得知他父王和英格兰女王第二次婚姻的孩子将不仅会继承这个王国 [5] ,还会继承尼德兰国家的时候,他曾经放肆地说他将努力阻止他们这样做并且与他们斗争。他觊觎所有他看到的东西:在途中,当他见到皇帝在这个没有壁炉的国家,每晚给房间取暖用的便携小火炉时,他便迫切地想得到它。他向他的祖父索要它,他的祖父这样回答他:“当我死了,它就是你的了。”
他的家庭教师,奥诺拉托·胡安(Honorato Juan)试图通过学习来减轻他暴躁的情绪,可是学习并不能吸引他,胡安徒劳地给他解释西塞罗(Cicéron)的《论义务》(De officiis ),因为与这书相比,这个好战尚武的孩子更喜欢暴力活动和战争故事。因此他如饥似渴地向他的祖父询问关于他参加过的战役和行动。皇帝详细地将这些故事讲给他听,而卡洛斯则听得全神贯注。当皇帝讲到在选帝侯莫里斯之前逃离因斯布鲁克时,他的孙子说在听到这里之前他都非常高兴,但是如果换作是他,他绝对不会逃走。查理五世补充说是因为资金不足,而且距离大部队太远,另外他的身体状况迫使他这样做。“无论如何”,卡洛斯说,“我永远不会逃跑。”“但是,”皇帝继续说,“如果你的侍从中大多数的人都想抓住你,你成了孤家寡人,难道你不应该逃走躲避他们吗?”“不,”这位年轻的王子带着怒气重复了他的话,“我绝不会逃走的。”皇帝因他这种性格中的骄傲冲动而大笑不己,他表现得很高兴。但是对于他来说,卡洛斯的其他方面却不那么令他开心;并且他对于西班牙权力的顺位继承人的态度和倾向感到不安,他对他的妹妹埃莉诺说:“我觉得他太焦躁了;我不喜欢他的举止和脾气,我不知道随着时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国务秘书巴斯克斯来到卡韦松来向他询问指示,并且在二人长时间的会谈中,交流了事务和国家情况。皇帝吃过晚饭才动身去帝都巴利亚多利德,晚上才到达那里。在宫殿里,他的女儿根据他本人的要求非常简单地迎接了他。胡安娜被她的女伴围绕着,在皇家卧室内等待她的父皇。卡斯蒂利亚陆军统帅和上校(Le connétable et l"amiral de Castille)、纳赫拉公爵(le du de Najera)、塞萨公爵(le duc de Sesa)、马克达公爵(le duc de Maqueda)、贝纳文特伯爵(le comte de Benavente)、阿斯托加侯爵(le marquis d"Astorga)等,宫廷中的主教,各个委员会的成员,城市市长还有市政厅的议员都依次对皇帝行吻手礼。但是他却希望能够隆重地迎接他的姐妹们,她们比他晚到一天,将在第二天到达。
皇帝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见到了曾经的圣哲罗姆教会会长胡安·德·奥尔特加修士、新任会长弗朗西斯科·德·托菲诺修士(fray Francisco de Tofino)以及尤斯特修道院院长,他将这些人召来以便和他们一起协商他在修道院中的所必需的宗教活动。而最近圣哲罗姆派修士之中却有了分歧。胡安·德·奥尔特加与枢密院的私人委员一起,向罗马教廷要求颁布教皇圣谕来改变选举方式。这个未经圣哲罗姆派总会批准的改革激怒了总会,它惩罚了奥尔特加和枢密院的所有成员,并且宣布从此以后他们不再适合在教会中担任任何职务。奥尔特加毫无怨言地服从了,并且拒绝了查理五世为了让他从失势中东山再起而提供的一个印度群岛地区主教职位。他曾经谦虚地回复皇帝说,一个曾经被判决不能担任修士的人不能成为主教,被判决不能管理一个修道院的人也无法管辖一个主教区。这是一个性情温和,见多识广,和蔼可亲,学识渊博,热爱和平和热衷文学的修士,人们认为那本诙谐幽默又吸引人的书《小癞子》原名《托美思河的小拉撒路》(Lazarillo de Tormes )是他的作品,这是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在萨拉曼卡创作的。在他死后,他手写的草稿在他的房间里被找到。尽管他最终又成了一个普通修士,查理五世仍然对他保持恩宠,希望他能监督尤斯特修道院的工程并且负责采购所有他将来的定居所需的东西。查理五世也曾委托他在1555年和1556年的葡萄收获季节,用挑选好的亚历山大番泻叶和来自埃斯特雷马杜拉罗夫莱达(Robledillo)上好的葡萄挤出的葡萄汁,给他准备一年的番泻叶葡萄酒。
曾经的圣哲罗姆派会长向皇帝汇报尤斯特修道院采取的迎接安排,并且告诉他修道院中的修士们得知他们天主教徒的皇帝陛下将要来到他们中间时,是多么的感恩和喜悦。而新任会长感谢查理五世能选择在他们教派所属的修道院退隐,这给予了他们一种无上的荣耀,并且整个教派都听皇帝调遣。与弗朗西斯科·德·托菲诺达成一致以后,查理五世指派了几位教士,可以说组成了他的宗教随从并负责他小教堂的唱诗班。他在该教派各个修道院中挑选了那些因为精通教义,口才非凡,声音悦耳而出名的修士,让他们在他到修道院居住时,来到尤斯特修道院作为他的忏悔神父、讲道神父和唱诗班成员。弗朗西斯科·德·托菲诺修士、胡安·德·奥尔特加和尤斯特修道院院长接着向皇帝告辞并去执行与他商讨好的安排。
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待了14天之后,查理五世踏上了去埃斯特雷马杜拉的路。11月4日,他先是公开进餐,接着与他的女儿西班牙女摄政、他的孙子卡洛斯王子、他的姐妹们两位王后依依惜别,大约三点半走过了坎波门(del campo),不许任何贵族、主教、侍从、参议员、宫廷官员陪同他,离开了巴利亚多利德。他只带了一小队骑士护卫队,以及由他们的中尉领导的40名斧枪兵,但是他们只陪查理五世走到哈兰迪利亚位于山谷中的村庄,尤斯特修道院就建在这个山谷的最高处。11月5日,他进入了坎波城(Medina del Campo),那里有著名的兑换商罗德里戈·德·杜耶纳斯(Rodrigo de Duenas)的府邸。此人想要显示自己的财富并且可能为了让皇帝感觉更加舒适,他在皇帝的房间里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金火盆,并用产自斯里兰卡的细桂皮火炭代替煤取暖。这种炫耀让查理五世不太高兴,桂皮的味道也让他很不舒服,甚至他都不愿意接受这个摆阔的梅迪纳市场货币兑换商的吻手礼,并且为了打压他的虚荣自负,皇帝命他将接待他的房子买下来。11月6日,到达奥尔卡霍·德拉斯托雷斯(Horcajo de las Torres),皇帝对家人说:“感谢上帝,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出访也没有访客了。”在完成了最后5天的路程之后,11月7日他下榻佩尼亚兰达德夫拉卡蒙特(Peñarenda de Bracamonte),11月8日在阿拉拉斯(Alaraz),11月9日在加列戈斯德索尔米龙(Gallejos de Solmiron),11月10日在埃尔巴科德亚维拉(Barco de Avila),他于11号晚上到达托尔纳瓦卡斯(Tornavacas)——其位于赫尔特河(xerte) [6] 畔靠近其与普拉森西亚的拉贝拉河谷的分界山脉。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人们把鳟鱼钓上来,这些鳟鱼成了他的夜宵。
11月12号早上,在仔细观察了这些地方之后,他更想穿过这些山脉,而不是绕其而行。他用了4天走下赫尔特山谷(la vallée du Xerte)直到普拉森西亚,接着再折返拉贝拉河谷,然而他只用了一天就穿过狭窄陡峭的峡谷,从托尔纳瓦卡斯(Tornavacas)到达了哈兰迪利亚,那条峡谷前面开阔,位于赫尔特河和赫尔特村的左边,我们称其为“新门”(Puerto Novo)。查理五世决定通过这条崎岖的山路,从一个山谷走到另一个山谷。然而这对于他这样衰弱又患有痛风的人来说,这既不舒服也非易事。基本上只能在从山顶落下的激流和向西延伸的山脉的峰谷中辟出道路。诸多的山峰被水冲得光秃秃的,而山峰的侧面被高耸的栗子树林覆盖,向阳高耸。每一步都是下有万丈深渊,上有仞壁千丈。皇帝却坚定地要走入其中冒险。山谷中的一部分居民先去用木桩和铲子让道路更易通行。另一部分的居民则愉快地,轮流依次根据山路的难易程度来决定,是用担架床或是手抬椅抬着他,或者背着他前进。基哈达手拿一支矛,一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旁,指引着前进队伍的工程和移动。当皇帝终于到达隘口山顶的时候,在那里他看到了普拉森西亚的拉贝拉河谷,他对它凝视了一段时间,接着将眼神转移到北侧,朝着他刚刚穿过的峡谷,说:“我唯一不能通过的只有死亡的道路吧。”
隘口的下山路没有之前走过的上山路那样困难,皇帝较早地到达了哈兰迪利亚,下榻在奥罗佩萨伯爵美丽的城堡里,他在这里一直待到他命人在尤斯特修道院修建的住宅准备妥当,可以入住。他在这个城堡里也吃到了极好的鳗鱼,跟他女儿给他送来的一样美味;他身体不错并且心情愉快。基哈达和卡斯特鲁写信到帝都:“皇帝心情不错:他饮食和睡眠都极好……;他住的套房也让他很满意:有一个遮阳走廊通往他卧室,这条走廊上每天阳光普照。那里视野开阔宜人,可以看到果树和绿地,皇帝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那里;在他的楼下还有一个花园,里面种着橙树,柠檬树和其他花,飘着这些植物的香味。陛下非常满意,过不了几天,他就不想去修道院而永远在这里居住了。”
尽管天气晴朗,但是尤斯特修道院所在的大山还是被雾气围绕着。查理五世的侍从们从哈兰迪利亚朝着淹没在雾气之中的修道院望去,当地人对这个修道院评价并不好,因此他们不相信在那里的生活会像皇帝在佛兰德时设想的那样宜人和益于身体。卡斯特鲁写道:“虽然好几天天气晴朗,而且因为艳阳高照,天气很热,但是尤斯特修道院所在的地方一直笼罩在大雾中。那里一定很潮湿;因为连这里都降雨充沛甚至常有暴风雨。所有这些都不利于陛下欠佳的身体状况。最后,就等他不能再待下去的那一天吧。”
不久之后秋天的雨季突然来了,皇帝已经在穿越卡斯蒂利亚老城北端的时候见识过雨季,雨量充沛且连绵不绝。11月18日,基哈达和卡斯特鲁写道:“这雨下得可怕,雨停了就升起浓雾,浓到20步之内都还看不到人。”皇帝也逐渐感觉到,这个对他身体无益的气温会损害他病弱残疾的身体。他不得不在他的房间里造一个壁炉,并且要使用他的旅行火炉来给他的套房取暖,他盖上了填充着印度羽毛塔夫绸制的外套,这个外套又轻又暖和,与两条双层丝绸羽毛被子的其中一条一起制成,这条被子是他的女儿送到埃尔瓦尔科德亚维拉(Barco de Avila)给他的,他非常喜欢这个外套,又要求他的女儿再给他做一条相似的睡袍。
阴雨连绵的天气使得皇帝周围的人都忧伤又泄气;他们所居住的村庄贫瘠且食物供给不善,缺少肉食,面包也不太好;那里只有极好的栗子。在斋戒日为皇帝捕到的鳟鱼都太小了,基哈达要求巴斯克斯不要忘记让每周从帝都巴利亚多利德到里斯本的信使带来鳗鱼肉酱和大鱼,并且要求往后信使要经由哈兰迪利亚。基哈达为他看到的情形而感到忧心。他11月20日对巴斯克斯写道:“我跟您说,这里一个小时内下的雨比帝都巴利亚多利德一整天下得都多。这是个潮湿的地方,高处低处总是雾气蒙蒙,而且山上终年积雪……这个村里的人说修道院更加潮湿,要我说如果就像这样潮湿,陛下会感觉更加不好。看起来那里并没有耕地,也没有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多的橙树和柠檬树。曾经去看过那个地方的人没有一个回来时是满意的……陛下应该昨天出发去那里,但是雨下得太大了以至于他无法成行。”再谈到他23日那封信上的话题,据曾经参观过修道院的人说,基哈达命人粉刷的修道院非常丑陋,并且他补充说除非皇帝真的出现在那里,不然他可不相信皇帝能住在那种地方。他说:“皇帝不适合在那里居住,因为他希望有凉爽的夏天和暖和的冬天。对他身体最不利的就是寒冷和潮湿。”当人们把这些描述告诉皇帝的时候,他坚定地回答说:“就像他一直看到的那样,在西班牙的所有地方,冬天都是寒冷又潮湿的。”
终于,天气好转了一点之后,皇帝在11月25日出发去修道院。他发现那里比别人跟他描述的更好并且他表现得非常高兴。在此之前,他就将总院长和胡安·德·奥尔特加召唤到哈兰迪利亚,并且尽管最初他打算只和17个人一起生活,但他还是下令在尤斯特修道院为20个侍从和20个师傅准备房间。他的妹妹,匈牙利王后听到了传到帝都巴利亚多利德的消息,关于居住地会对皇帝衰弱的身体带来危害的说法,让她大惊失色。她写信请求查理不要去尤斯特修道院。但是查理五世将取自熙德遇到狮子的那一幕,关于西班牙人的想象力的谚语来比喻尤斯特修道院,幽默地回复她说:“狮子没有人们描述的那样可怕(no es el leon bravo como le pintan.)。”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住到那里:尤斯特修道院的内部布置还在继续进行,并且他的旧疾重发让他不得不在哈兰迪利亚逗留了3个月。接着有人陆续到那里去看望他,依次来探望的是奥罗佩萨伯爵和他的弟弟弗朗西斯科·德·托莱多(Francisco de Toledo)、埃斯卡洛纳公爵(le duc d"Escalona)、奥利瓦雷斯伯爵(le comte d"Olivares)、法德里克·德·祖尼加先生(don Fadrique de Zuñiga)、阿隆索·德·巴埃萨(don Alonzo de Baeza)和阿尔坎塔拉骑士团团长路易·阿维拉·祖尼加——他曾经在皇帝身边领导了最近的德意志战争,他将这些战争都记述在实录中,这些记录充满荣光且言辞确凿。
在皇帝接见的来访者中,有皇后曾经的侍卫伦巴第侯爵,他已投身修道院生活,他在皇后死后就表现出来了这种强烈愿望,于是他后来被称为“弗朗西斯科·德·波吉亚神父”。他的这种圣洁朴素的生活洗涤了本世纪初因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Alexandre VI)和切萨雷·波吉亚(César Borja)而蒙污的姓氏。尽管他曾经想更早归隐,但是查理五世给他委派了在西班牙的重要任务,任命他为加泰罗尼亚总督和腓力王子的总管,同时他对这片土地也满怀最深沉的爱,这些都使他不得不在俗世多待一段时间。这个完美的臣子、老练的骑士、灵活的猎人、勇敢的战士和机智的总督,对心灵的艺术如同对政治与战争艺术一样进行了钻研,他之前还参与了查理五世讲究的爱好和严谨的治学之中,当他可以投身宗教生活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在他的父亲死后,他成了甘迪亚公爵,在得到了皇帝的许可后,退隐在他的公国里;当他的妻子埃莉诺尔·德·卡斯特罗(Leonor de Castro)在1546年过世后,他感到可以自由追随内心难以抑制的使命去了。在甘迪亚城里,他建立了西班牙第一个耶稣学院。1年以后他根据教皇保禄三世(Paul III)的敕书,在依纳爵·罗耀拉(Igance de Loyola)的要求下,秘密地加入了耶稣会,他被允许带着公爵头衔成为一名教士,并且可以一直管理自己的公国,直到他可以将公国交给他的儿女。从那时开始,他便开始了他教士的生涯,在他的家里,一切按照隐修院的方式安排,他强制自己遵守最严苛的清规戒律。他衣不解带地睡在他床脚的木板上,每天凌晨2点钟起床,他一直祈祷到早上,沉浸在最热烈的冥想带给他的喜悦之中。
在完成了他的长子和女儿们的婚事以后,他就依依不舍地与他的家人告别。当他离开他的城堡出发去罗马时,他曾经前往他的精神导师、神父包蒂斯塔·德·巴尔马(Bautista de Barma)的脚下,哭着对他说:“我的灵魂受着折磨。我的神父,在上帝的面前请求他一定看顾我留在这里的孩子们。”接着,他登上了将把他带去意大利的船,他唱起赞美诗:“以色列出了埃及”,作为他解脱的赞美诗,他离开他的公国就像以色列人们走出埃及一样。语气中迸发着喜悦,其中表露了为这种决断的而做出的努力,他又补充了一句:“枷锁都被打破了,以主的圣名,我们自由了。”
在罗马,他住在耶稣会创建人依纳爵·罗耀拉旁边的小屋里,他在这里躲避被他高贵的信仰和他圣洁的品行所吸引来的,充满崇敬的见证人们,并且拒绝了教廷提供的更高的头衔,他曾经在1551年1月15日写信给查理五世,告诉他,他所做的决定并且请求他能将他的爵位给他的儿子伦巴第侯爵。
查理五世那时正在奥格斯堡,他给这个他曾经的侍从回复,批准了所有他的请求,这样他就提早几年宣布放弃头衔隐退清静之处。他立刻放弃了他的所有财产和头衔,弗朗索瓦·波吉亚离开了世俗住宅,住进了耶稣会的房子,剪掉了头发,刮掉了胡须,在1551年8月1日,他在田野中高高立起的祭坛上,在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面前,做了他的第一次弥撒,教皇尤利乌斯三世(Jules III)给这次弥撒给予完全的恩典。
“罪人弗朗索瓦神父”,他这样充满谦卑和真诚地称呼自己,整日投入最深入的宗教冥想中,并且致力于最严苛的基督教苦修。在这个过程中,他完全忽视身体的照顾和需要,领略所有源自灵魂的喜悦。为了能让神父在其投身的教会中发挥作用,使他不要因为极端的自我节制而倒下,依纳爵·罗耀拉任命他为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的耶稣会总负责人,从而使神父脱离了极端的静修、危险的苦行和看起来怪异的谦卑行为,当然,这也让神父不再得享清静。他还派了马科斯(Marcos)神父到他身边,去做他的管理人,按照他的命令,波吉亚神父必须结束过长的斋戒,停止入神的祷告。因为担心波吉亚神父那种天主教徒式的谦虚显得太过离谱,罗耀拉禁止神父自称“罪人弗朗索瓦”。
波吉亚神父像一个听命于将军的士兵一样,顺从地服从了他的安排,他竭心尽力地开始传播推广耶稣会,他曾经对耶稣会发誓,要献身于维护罗马天主教教义并且根据宗教正统公认教义来教授人文学科。他穿着棕色粗呢做的衣服,身体渐瘦,但是心荡神驰。他在卡斯蒂利亚的骄阳下奔走或是从冰冷的山脉中穿过,步行走遍了半岛上的所有省份,跟随他的还有马科斯神父和布斯塔曼特(Bustamente)神父,他还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城市中布道和成立学院。他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西班牙首都)和里斯本(葡萄牙首都)都非常受欢迎,胡安娜公主和卡特琳娜王后经常召他到身边,他在这两个王国都是宫廷顾问,人民的讲道者,并且作为年轻人的老师,为他的教会预备人才。尽管该组织源起自西班牙,但是耶稣会在伊比利亚半岛仍然受到怀疑,如果没有他,这怀疑会更加严重。
当皇帝在哈兰迪利亚的时候,弗朗西斯科神父就在普拉森西亚相邻的城市,在那里他也成立了一所学院。他已经4年没有见过他过去的主人了,同时他也很害怕出现在皇帝面前,因为胡安娜公主告诉他,皇帝并不同意他加入耶稣会。然而当他从奥罗佩萨伯爵那里得知,查理五世对还没有见到他表示非常震惊的时候,他便和马科斯神父、布斯塔曼特神父一起前往哈兰迪利亚的城堡。当他来到他老主人的面前,弗朗西斯科神父立刻跪倒在地并且想要握住他的手对他行吻手礼。皇帝直到他起身坐下才愿意让他亲吻自己的手。但是查理五世还是继续像以前那样,称神父弗朗索瓦为公爵,而他却恳求皇帝让他跪伏在他的脚下。“我谦恭地乞求陛下您,”他说,“能允许我这样一直跪在您的面前,在我看来这就像我在上帝面前,我将会跟陛下您讲述我生活的改变和我所投身的宗教生活,就像我曾经告诉上帝一样,上帝证明我的所说的句句是真。”皇帝回答他说,他非常高兴能听到这些事情,但是他不能再一直跪着。
弗朗西斯科神父说:“我必须将关于我的事情向陛下您汇报,就像一个仆从和心腹一样,我曾经从您的权力之手中,获得了非常多的恩宠。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很久没有向您汇报过了,因为我长期不在陛下身边而且这些事情在信中我也无法很好地讲述。”他接着对皇帝说他决定住到宗教住所里,与其他教会相比,他已经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个刚刚成立的教会。“我不只是听说,”他补充说,“我选择它,不只是因为这个教会比其它教会更加神圣和完美,更是因为上帝更想要我为他效劳并且通过他在我身上布施的鸿福和展露的忧愁,向我表明他的意愿,根据这个我考虑在某个地方投身宗教生涯。另外,上帝的慈爱给予了我迫切的想要逃离当今所有荣耀的欲望,还令我想要寻求和体验最悲惨和最低贱的生活,同时我也担心,如果我进入另外一个因为资历而受到尊敬的教会中,我将在其中又发现曾经我逃避的东西,它会使我再次享受俗世中同样的荣耀。加入这个刚刚被教廷确认过的新教会,我就不会有这种担忧了,毕竟这个教会正如陛下所知,既不出名也不被器重,而更确切地说是被厌恶且被迫害的。”弗朗西斯科神父于是提到了耶稣会的精神和耶稣会已经完成的工作,还有他在耶稣会中感受到的虔诚慰藉,他没有忘记叙述任何可以在皇帝面前为他所做的选择正名的事情。
查理五世丝毫没有打断他,一直带着和蔼的态度听着他的叙述,但是并没有被说服。于是他用友好的口吻和坦诚的态度,回复神父说:“我非常高兴能听到所有关于您和您现状的事情。我愿意毫无保留地告诉您,当您从罗马给尚在奥格斯堡的我写信时,我很震惊于您的决心。在我看来,像您这样的人物,应该更愿意加入一个久经考验的、有资历的宗教修会,而非一个未经认可且众说纷纭的新修会。”“陛下,”弗朗西斯科神父又说,“任何一个颇有资历且久经考验的修会都曾毫无经验且默默无闻。而在它的最初阶段,它都是好的。正相反,经验告诉我们,修会,甚至是耶稣教义(福音)和恩典法律在最初的时候,都曾人才辈出、硕果累累,且人才都拥有至高的忠诚与圣洁。我非常清楚很多人就像陛下您说的那样对耶稣会议论纷纷,那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耶稣会。某些人的偏见甚至使他们对我们强加诬陷和错加指责。在我看来,我向陛下保证,如此多的原因使我在您面前保证这番话的真实性,如果我之前曾经知道这个修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就不会迈进去一步,而如果现在我发现了,我会立刻退出。如果我放弃了俗世的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加入一个不能很好地侍奉上帝且不能让他感受荣耀的教会,是不明智的。”
皇帝并不为之所动。他仍然保持对耶稣会的成见。该会新近成立了学院,另外他们借鉴了一部分德亚底安修会(Théatins)修士的经验,而在伊比利亚半岛,人们将德亚底安修会跟它混淆,德亚底安修会是由教皇保禄四世成立的,而这位教皇正是皇帝家族公开的敌人。作为西班牙君主和西班牙人,查理五世并不喜欢这两个修会。他只对老牌修会怀有喜爱和尊敬。于是他反驳这个执拗的卡里斯蒂利亚人弗朗西斯科神父说:“我相信您所说的,因为您从来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您怎么样回答人们对这个修会提出的异议,说它过于年轻,而毫无阅历?”“陛下,”弗朗西斯科神父又说,“当母亲年轻的时候,陛下认为她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年老的呢?如果这是个错误,不久时间会帮我们改正它。从现在起再过20年,现在所有年轻的人也会有白发的。我们的修会也是一样。我已经46岁了,而原本我可以更好地利用我这46年的,”接着他继续说,同时指着布斯塔曼特神父说道,“跟我一起来这里的这位快60岁的老修士,一个教义和品德都可靠的人,而他来到修会时还是一个初学修士。”皇帝认出了布斯塔曼特神父就是塔韦拉枢机主教曾经的一位秘书,当主教从突尼斯远征回来时,曾经急遣他从马德里去那不勒斯。皇帝没有再坚持下去,然而对这个团体他仍心怀疑虑,同时他也表现出对这位严肃圣洁的朋友最深情也是最大信任。
在这次长达3小时的谈话中,他们两人都回忆了过去就设想过的退隐,远离俗世烦扰的计划。“您还记得吗,”查理五世对弗朗西斯科神父说,“1542年我在蒙宗就对您吐露过我刚刚完成的计划?”“我记得很清楚,陛下。”“这件事我只告诉过您和另外一人。”“通过这个秘密,我能感受到您的宠信,时至今日我都从来没有将此事告诉过任何人。但是我希望陛下您能允许我谈论它。”“现在您可以说了,因为此事已成。”“陛下您也记得那个时候我曾告诉您我打算想要改变我的生活吗?”“您说得对,我也记得很清楚。我们两人都未食言,完成了我们的决定。”
3天中,耶稣会苦行者、曾经的甘迪亚公爵和皇家修士老国王之间,一直进行类似的交谈,他们其中一个放弃了荣华的生活而在上帝面前卑躬屈膝,教书育人,走遍各省和城市,他视学院为岌岌可危的罗马教义最坚固的支撑,并扩大它;另一个为了从统治的疲惫中得到休息,摆脱领导的重责,同时更加悠闲地在清静的修道院里祷告,则放弃了巨大的权力。当弗朗西斯科神父向皇帝辞别的时候,查理五世邀请他尽快再回来看他。他命基哈达给神父200杜卡托作为施舍。“尽管这笔钱略显微薄,”基哈达对弗朗西斯科神父说,“考虑到陛下自己现在也没有多少钱,他再也不能像跟以前那样给你那么多的恩赐了。”
查理五世在哈兰迪利亚不仅接受了很多殷勤恭敬的致意,他还收到了很多礼物和现金,当然还有他桌上精美的菜肴。从帝都到里斯本的信差在斋戒日时,每周四晚上到哈兰迪利亚,给皇帝带来肥美的鱼。他的女儿胡安娜公主——西班牙摄政给他从宫中带来丰富的食物并不断送来礼物。不只有她这么做,贵族和主教们尽他们所能给他送来能让皇帝开心的东西。他收到过来自帝都的鳗鱼肉和大鳟鱼肉罐头和肉酱;来自隶属于奥尔索诺侯爵(le marquis d"Osorno)伽马(Gama)村肉质细腻的松鸡和德尼亚侯爵家族(la maison du marquis de Denia)的弗拉芒式香肠,并且就像不久前他进贡给在托尔德西利亚斯(Tordesillas)的母后一样,给他送来阿拉贡和新卡斯蒂利亚的野味,萨拉戈萨的小牛肉,塞维利亚和葡萄牙新鲜的牡蛎、鳎鱼、鲽鱼和七鳃鳗,安达卢西亚(Andalousie)鳀鱼食物和商人佩雷洪(Perejon)准备的小橄榄,与埃斯特雷马杜拉的大橄榄相比,他更喜欢小的。
托莱多大主教多次从他富饶的都城送来满载着各种各样食物的八九头驴子到哈兰迪利亚。瓜达卢佩圣母修道院的院长不停地从他富裕的修道院送来食物,无论皇帝在哈兰迪利亚还是在尤斯特修道院。贝哈尔女公爵(la duchesse de Béjar)和弗里亚斯女公爵(la duchesse de Frias)也给查理五世送来了美食和礼物。其中还有一只用于焚烧香料的银香炉,以及香水、熏香和手套。皇帝很乐于接受这些关心,但是当他看到弗里亚斯女公爵送来的手套和他因为痛风而结节的手指,他说:“她应该也送我一双可以带上这副手套的手。”送到哈兰迪利亚的甜食、腌制罐头、野味和辛辣的食物,皇帝吃得很开心也吃了很多,这却让忠诚的基哈达很懊恼,他写信给帝都:“所有这些只能让皇帝食欲大开但是谚语中说:‘只有闭上嘴,痛风才能好。’”
痛风果然不久又卷土重来,并且在12月27日至1月4日严重发作。首先病痛侵袭了右手,并漫延到肩膀和脖子,接着又侵袭了他的左手和左臂,最后一直侵入到膝盖。这种强烈攻击,在稍微缓解之后,就又复发并且全面发作到1月26日左右。当他受到病痛折磨的时候,一位在米兰任职的颇有盛名的医生乔瓦尼·安德烈·梅洛(Giovanni Andrea Mela)被召到哈兰迪利亚给皇帝治疗,并且用一种无法在埃斯特雷马杜拉找到的植物来治疗他的痔疮,这种植物不久之后由伦巴第送来。意大利医生首先要求他不再喝啤酒,因为这对他的身体有害;但是这对于一个弗拉芒人来说要求太高了,查理五世回答说他做不到。医生表示这个地方太潮湿了,对皇帝健康不利;对此查理五世反驳说:“他还没有表达过这个意愿。”他甚至非常坚决地决定居住在尤斯特修道院。卡斯特鲁完全地了解此事之后,写信给巴斯克斯·德·莫利纳:“皇帝不会对他的计划做任何改变,就算天地合在一起,他也绝不允许他的计划被动摇。”
当他暂居在哈兰迪利亚的时候,查理五世处理了很多关于皇族和西班牙棘手的或是重大的事情。对于皇族他仍是深受尊重的元首;关于西班牙,国家的需求和危险不断,而无论历史学家对此有什么说法,他是热切地关心西班牙王朝的。在短暂的厌倦之后,他又对事务重新来了兴趣,并表现出他曾经的精神和意志的活力。
埃莉诺王后希望她的女儿葡萄牙的玛丽亚公主到西班牙她身边来。她已经有25年没有见过女儿了,她心情更加急切并催促着此事的推进,因为她的年纪和疾病都不能让此事再等太久了。但是让公主从里斯本到帝都巴利亚多利德的事情却遭到了国王若昂三世的反对,他并不想放弃应当给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玛丽亚公主的100万金埃居。公主却出于骄傲而不愿意到那个她原本应当成为王后的国家,那里会让她想起那场她和腓力二世之间几乎达成却中断的婚事,这让她深感侮辱。因此埃莉诺王后的恳求却只得到了拒绝的答复。国王若昂三世写信给他在巴利亚多利德的大使杜阿尔特·德·阿尔梅达(Duarte de Almeyda):“我只是感到震惊,当我得知有人要让我的妹妹离开我的王廷,而妹妹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我对她视如己出,甚至更甚于葡萄牙已经出嫁的公主们。无论是出于公主的名誉还是我的名誉考虑,我都不允许公主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离开她的国家和我的王廷。”他还宣称说,出于天性的需要并考虑到处境的合宜,他认为应该是母亲来到女儿身边而不是将女儿送到母亲那里去。
埃莉诺王后对这种不合作的态度非常伤心,而她清楚地感觉到她自己无法克服这个障碍,于是她恳求查理五世能有力地介入。她乞求皇帝,就像“一直作为君王和父亲一样”支持她出于母性的愿望,以他的名义向葡萄牙王室要求让公主来到她身边,人们绝不敢拒绝他的请求,况且这也是她和曼努埃尔一世国王婚约中一条正式条款。查理五世根据她妹妹的愿望,写信给西班牙常驻里斯本大使唐胡安·德·门多萨(don Juan de Mendoza),另外唐桑乔·德·卡多纳(don Sancho de Cordova)在哈兰迪利亚接到皇帝的指示,特别派遣他,以皇帝的名义要求若昂三世国王同意公主合情合理地离开,并且尽快动身。葡萄牙国王遇到这样的谈判代表只能以让步的方式结束谈判。但是他之前曾经为了拖延时间找了各种借口。他派出皇帝很久之前就认识的且深得皇帝欢心的洛伦佐·皮雷·德·塔沃拉去哈兰迪利亚,命他通过为预备公主婚事,拖延时间。
洛伦佐·皮雷于1557年1月14日到达哈兰迪利亚,皇帝在1月15日非常亲切地接见了他,并且不允许他跪着低头跟他说话。若昂三世国王的大使根据他主君的命令,绝不会忽略任何机会来表达公主不结婚就不会离开葡萄牙的态度,并且要将她嫁给已经鳏居一段时间的“罗马人民的国王”,或将她嫁给斐迪南一世的儿子费迪南大公,这位大公深得法兰西寡后和匈牙利寡后的喜欢。查理五世已经看透了若昂三世想要拖延时间的意图。因为他弟弟年事已高而且儿孙众多,这些都让他无法再婚,他推掉了公主和他的弟弟费迪南的婚事,在这之后,他认为他的两个侄子——费迪南大公或者萨伏伊公爵埃曼努埃莱·菲利贝托是公主非常合适的结婚人选。但是他不反对他侄女的婚事是因为他非常着急让她到西班牙来,并且这是根据埃莉诺和伟大的曼努埃尔婚约中不容置辩的条款所规定的。
在这次会谈中,查理五世信赖地对洛伦佐·皮雷谈到了他的新生活,以及他对这种生活的感受,他享受着休息时光,以及为此他所作的安排,并且对为了这些安排不能更早退位而深感遗憾。从突尼斯远征回来时,他初次萌生了退位想法,并且说他不能更早地付诸实施是因为他儿子当时太过年轻。但是,他带着颇有深意且略带苦涩的遗憾之情补充说:“我本来应该在结束了德意志战争之后就隐退到修道院的。如果当时我那样做,我将从中受益,因为我的威名就不会减弱;然而现在我的名望已被这些接踵而至的事件损害了。”
在经过了两天的谈判之后,皇帝派洛伦佐·皮雷带着给他的妹妹们两位王后的信,去帝都巴利亚多利德,他会向她们提议公主和费迪南大公或者萨伏伊公爵埃曼努埃莱·菲利贝托的婚事。但是,王后们却有更大的野心。她们想到本来被以为是怀孕的英国女王,其实是得了水肿,活不久了,她们希望能够在英国女王死后,重新继续1553年的联姻计划,让玛丽亚公主成为腓力二世的第三任妻子。
在关于公主来西班牙的谈判之前,纳瓦拉人埃斯屈拉曾再一次来参见查理五世并告诉他关于旺多姆公爵最近令人不安的举措。安托万·德·波旁在得知了布尔戈斯发生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因为皇帝含糊其词的回应和腓力二世国王的三缄其口而被迷惑。他已经看到了这种无休止和毫无结论的谈判意味着什么,他说:“我很惊讶人们竟然这样戏弄我,将我当成一个头脑简单到不明白这种拖延不过是一种圈套(的傻瓜)。”他还补充说他没想到竟然因为这种镜花水月而空欢喜一场,于是他要求无论是否,必须给他一个迅速的决定,以便他能像盟友或者敌人一样行动。阿尔伯克基公爵将这个催告带给了腓力二世,而埃斯屈拉则告诉了查理五世,查理五世对纳瓦拉国王的使者说了很多好话却不做任何许诺。“我远离政事,”皇帝在进入修道院前夜对使者说,“我不能在此事上做任何决定。但是我儿子,国王的答复不会再拖太久,在布尔戈斯的时候,我已经写信给他。因此最好还是在等到国王的决定之前继续现在的谈判吧。”他不可能答应将富饶的伦巴第作为贫瘠的纳瓦拉的补偿的,而且像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一样野心勃勃且聪明机智的政治家们,是不会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来换取和这个君王联盟,这个君王对他们的敌意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可怕,而且肯定没有能力夺回他前任都无法捍卫的领土。然而,最好还是能避免他的进攻,不能撕破脸皮直接暴露在这个危险下,继续给他留有希望的同时自己也做好准备,如果他对此毫不满足,就在防守严密的比利牛斯山将他击退。查理五世给巴斯克斯·德·莫利纳写道:“他宣称如果他和我的儿子之间不能达成一致,他将在明年开始与纳瓦拉王国的战争。”当意大利战争重新开始,不久之后就扩展到尼德兰国家的关键时刻,查理五世决定阻止阿尔伯克基公爵去英国,同时尽管这是腓力二世的要求。他写信给胡安娜公主:“我很震惊,我儿子腓力国王在法兰西国王已经中断休战的时刻,并且与旺多姆毫无结果的谈判之后,竟然让纳瓦拉总长官远离职守,他的在场对这条边境线是最重要的。”
沃瑟尔休战协议实际上已经被破坏了,教皇保禄四世终于达到了他好战的目的。他不仅没有让科隆纳家族在他们曾经的领土和封地上复辟,还将他们曾经完全被剥夺的领土连同帕利亚诺(Palliano)的城市和公国给了他的侄子蒙托里奥伯爵让·卡拉法(le comte de Montorio, Jean Caraffa),又给了后者年轻的儿子卡维城(la ville de Cavi)作为侯爵领地。他最讨厌西班牙人,并且希望将他们赶出意大利,同时他总是对西班牙人进行猛烈的进攻和最难易忍受的侮辱。他以毫无意义的借口逮捕了查理五世的使者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Garcilaso de la Vega);监禁了驿站的总长官唐·胡安·安东尼奥·德·塔西斯(Juan Antonio de Tassis);虐待西班牙大使萨里亚侯爵唐·胡安·曼里克·德·拉拉先生(le marquis de Sarria, don Juan Manrique de Lara),并限制他离开罗马。他还撤销了各种前任教皇们把教会献纳金让与西班牙国王们的教皇敕令,尤其是《第四号敕令》(Quarta),这个敕令将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教士在1555年和1556年期间收入的1/4给予了查理五世。教皇保禄四世甚至取消了西班牙的神役,并且将所有事情推到极端,他在教廷财务院起诉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而财务院判定剥夺查理五世的帝国税收和腓力二世在那不勒斯王国的税收,并且教皇宣布这两地的财政将附属于教廷。最终,为了能够得到因为沃瑟尔休战协议而丧失的拥护和强大联盟的援助,他派他的侄子卡拉法枢机主教作为亨利二世身边的教皇特使,让他从教皇和法国在意大利的统治的双重利益出发恢复1555年12月15日废弃的条约。这位大胆的教皇特使是教皇保禄四世从战场上拉回来,并让他加入枢机团的,他通过相同的仇恨和共同的野心,对他的叔叔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带着战争诺言和2 000人的助理团从法兰西凯旋,不久之后吉斯公爵作为军队统领追随他的脚步。
腓力二世的支持者受到了攻击,使者们受到了侮辱,他和他人民的信仰受到困扰,他的特权被剥夺,并面临失去他众多国家的威胁。尽管他性格优柔寡断而且因虔诚信仰有所疑虑,但针对他如此严重地挑衅他绝不会放弃斗争。为了能减少这些挑衅的危害,他必须直面这些挑衅。他的敌人们在意大利联合了兵力,他面临着失去那不勒斯王国和米兰公国的威胁。但是,在违抗教廷命令和反对罗马教廷的战争开始之前,他希望获得所有西班牙统治下的国家和领地的许可并且得到这些地区天主教舆论的支持。他在佛兰德、意大利、西班牙召集了最受人尊敬的神学家、最博学的法学家、最机智的致力于解析信仰操行疑难问题的神学家,让他们成为教皇和他之间的仲裁者。这些天主教和法律博士们,总体上,表示腓力二世应该阻止将教皇封地加入他的王国,因为担心会激怒那里的人民;但是他可以不管教皇的禁令在那里继续进行基督教礼拜并且在那里征收教会收入;最终,他被允许通过武力反抗教皇,捍卫自己的合法权利,这些权利曾经毫无理由,不正义地被剥夺。但是西班牙的首席主教托莱多枢机主教唐·胡安·马丁内斯·德·西里塞奥(don Juan Martinez de Siliceo)和著名的多明戈·德·索托修士(fray Domingo de Soto)却不赞成这种意见,查理五世曾经派后者作为他的首席神学家去参加特伦托帝国会议,而且这两位因为他们的迟疑和愚昧,建议天主教国王与教皇达成一个不可能的协议。索托修士曾经见过天主教在这么多的国家受到了动摇,担心一旦开始违抗教廷,可能将拉开宗教改革的序幕。他将这些用生动和有力的字眼写信告诉国王:“也许,在意大利反抗教皇的武力并不是一个巨大的危险,因为当教皇装上马鞍,他就放弃了他的祭披;当他带上头盔,便掩盖了他的三重冠。但是在西班牙,如果我们蔑视在人民中代表耶稣基督信仰的教皇的领导,那就需要担忧,很快就不会有教皇,最后也就没有了信仰。”
在大部分的神学家们和教规学者们的支持下,这些学者们都是他们国家的杰出人物和他们民族的宗教导师,腓力二世决定与教皇保禄四世开战。在通过行为和语言的强烈抗议后,阿尔瓦公爵接到了命令,让他带领着早已整装待发的军队,越过教皇领土边境,用武力重新使科隆纳家族在自己曾经的领土上复辟,通过让教皇败北迫使他维持和平。
阿尔瓦公爵在罗马国家没有遇到过强烈抵抗。他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进入了阿纳尼(Anagni)、瓦尔蒙托(Valmontano)、蒂沃利(Tivoli)、维科瓦罗(Vicovaro)、聂图诺(Nettuno)、帕隆巴拉(Palombara)、波尔西卡里诺(Porcigliano)、阿尔代亚(Ardea);用猛烈的武力夺取了奥斯蒂亚(Ostie)的城市和军事堡垒;占领了所有罗马教廷的阵地,还几乎第二次攻占天主教的教廷首都。整个罗马城都惊慌失措,无力自卫,咒骂着高高在上的不安分老头使他们再一次面临这个新的危机。在全城恐慌中唯一顽强着且在敌视中永远不屈服的人提及西班牙人时写道:“所有人现在都可以认清这些叛徒了,他们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想再来一次罗马之围,就像他们在他们的牧场割草,在他们森林里砍树那样。”但是腓力二世手下的阿尔瓦公爵却丝毫没有尝试获得查理五世手下波旁陆军统帅曾经的战绩。他并没有将他的优势继续扩大,没有让教皇尝到更大失败的苦果从而使他保持和平,在威尼斯人的调解下,他与卡拉法家族达成了一致,同意休战50天。
这个意外的消息于1556年12月传到了西班牙,而直到1557年1月5日才被带到查理五世所在的哈兰迪利亚,皇帝这才知道了这个消息。查理五世关于这个斗争的所有事件都抱有高度兴趣地跟进着。他如饥似渴地听着卡斯特鲁读着从佛兰德和巴斯克斯·德·莫利纳从意大利给他寄来的信。在听完了所有信之后,他总是说:“没有更多的信了?”当他从第一次痛风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让人给他阅读这些从帝都带来的信,他非常不满意阿尔瓦公爵的停火。在这个时候,吉斯公爵带领着法国军队,穿过了阿尔卑斯山,到达了皮埃蒙特,休战给公爵留出了时间,使得他可以和卡拉法家族从各个地方集结起来的队伍汇合。这被锐利敏慧的查理五世所洞察,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错误所有的影响,并且从中看到了他们将失去所有在教皇领土上占领的要塞,在教皇国的战争将马上转移到那不勒斯王国,卡斯特鲁写道:“他口中嘟嘟囔囔着其他的事,他特别不满意,他不想再听关于休战协议的条款。”
他让人告诉腓力二世,他非常震惊也彻底反对如此不明智的行为。从1月8日到16日,他不停地写快信给在帝都的女儿和姐姐们、里斯本的大使,尤其是在布鲁塞尔的儿子。这种投入和热情很可能是引发第二次痛风的原因,这次痛风一直持续到1月26日。他接到了胡安娜公主来信并且希望公主能在这样困难的境况中帮助腓力二世,使他成功地走出他执政中第一次危险的考验,他催促他的女儿、女摄政官让西班牙的海岸和边境处于防御状态,筹集招兵和军费所需的金钱,为了能在那里补充西班牙军队的兵力,派卡斯蒂利亚士兵到佛兰德:根据基哈达的表述,“卡斯蒂利亚士兵,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总而言之,为在春天全面战争提供所需要的一切。
他给公主写了一封很长且优美的信,在信中我们又看到了这位深谋远虑的政治家和君主,他总是能把握时机地指挥和行动。他给她写道:“我的女儿,法国人已经破坏了休战协议,而他们所做的都毫无理由,基督教和我们的事务却符合协议条款的规定,现在应当补救已经无法阻止的战局,以便能避免随它而来的麻烦。”在比利牛斯山的背面部署军队,弹药和必需的食物,并且让阿尔伯克基公爵驻守在那里;在沿海地带将护岸船部署成梯队;并且在必要的情况下,号召贵族、主教和人民协助捍卫王国;立即通过路易斯·德·卡瓦哈尔(Luis de Carvajal)的舰队给他的儿子送去他曾经要求的50万杜卡托;将从美洲送到塞维利亚的金锭和银锭铸造成钱币:这笔钱正好可以付清他曾经欠银行家福格尔(Fugger)的钱,以便完全维护他儿子信用,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显得尤为重要;要让地中海边的罗萨斯(Rosas)要塞无懈可击,给奥兰总督阿尔考德特伯爵(le gouverneur d"Oran, le comte d"Alcaudete)一切防御所需的援助,他负责守卫这个非洲海岸的城市,它必然会被法国人一直以来的盟友摩尔人、土耳其人一起进攻。这些都是查理五世建议迅速采取的措施并且立即付诸实施,他说:“不要等到最后一刻,就像之前在其他会战中出现过的那种情况,那都曾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尤其坚持,守住奥兰市对于西班牙的安全非常重要,因此它不应受到任何损害。他补充说:“因为如果这个城市失守,我就不想待在西班牙了,也不想去西印度群岛,而是去一个我听不到这个消息的地方,因为国王会因此受到巨大的耻辱,这些王国们也会生灵涂炭。”
他同时要求胡安娜公主给德·休伯曼先生(M. de Hubermont)一艘轻便船只供他使用,休伯曼将回到他儿子身边,并且承担着传递他快信和意见的任务。这封信写于1月31日。3天之后,查理五世的身体已经康复,并且他已经到达隐退修道院附近,他彻底地离开了哈兰迪利亚的城堡,准备到修道院居住。1557年2月3日下午,他与那些不再陪他去修道院的仆从、勒勒伯爵、休伯曼先生和90多名跟随他从布鲁塞尔到哈兰迪利亚的弗拉芒人、勃艮第人和意大利人告别。除了付清他们应得的钱,他们还收到了他给的很多礼物,这些东西表明他对这些人非常满意,并希望以此给他们留下美好的纪念品作为回忆。他甚至在他套房的门口,对他们说了最后一句再见,用温和亲热的话语向他们告辞。感情是相通的。所有这些老仆从们情绪激动,大部分脸上布满泪水。但是他们与他们的主人永远分别的痛苦无法同那些要与主人一起去修道院中隐居的人的忧伤相提并论。
大约3点的时候,他上了行军床。奥罗佩萨伯爵骑马陪伴在侧,伯爵陪他一直到尤斯特修道院;贴身男仆拉绍和王室总管路易斯·基哈达。其余的仆从都跟在后面。当他的随从人员上路时,作为他护卫队的斧枪兵将他们的斧枪扔在了地上,好像武器对这个如此伟大的皇帝的用处只限于此了。整个队伍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山谷谷底并且缓慢地攀登着修道院所在的山坡。皇帝在晚上5点钟到达了尤斯特修道院。得知了皇帝的到来,修道院的修士们在教堂等着他,那里灯火通明,每一层的钟都响起以表达他们的兴高采烈之情。他们头顶十字架,唱着《感恩赞》去迎接皇帝。他们因为喜悦而激动不已,一位见证人说:“除非亲眼看到,否则无法相信。”查理五世走下他的行军床,坐到座位上,并且让人一直将他抬到主祭台的台阶上。在那里,右边是奥罗佩萨伯爵,左边是路易斯·基哈达,在唱完庄重的祷告歌之后,他允许修士们来对他行吻手礼。修道院院长穿着斗篷,但是在这位有权势的君主面前,他略显慌张,尽管此刻君主成了他修道院的宾客,他恭维皇帝,称他为“我们的慈父”,他身边的一位修士听到之后立即补充道:“应该称陛下”。查理五世走出了教堂,参观了修道院,接着他回到自己的住所,那晚他进入的房子成了他今后将要生活和去世的地方。
* * *
[1] 即比斯开湾的法语称谓。——译注
[2] 即Cabezon de Pisuerga。——译注
[3] 此处用的是法国古里。——译注
[4] 此处应该指塞拉达·德尔·卡米诺(西班牙语:Celada del Camino)。——译注。
[5] 指西班牙王国。——译注
[6] 此处原文为xerte,疑似有误,应为jerte。——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