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树下和营房外都是人,女人们的头脸是棕色的,显得很可爱。她们穿着色彩鲜亮的上衣,戴着宽大漂亮的珠子项圈和手镯。人们从村子里抬来了那个大鼓,巡猎员们还有另外三个鼓。时间还早,但是鼓会已经开始进行得有模有样了。我们开车穿过人群和为鼓会进行准备活动的人们,把车停在了树荫下。女人们都出来了,孩子们则跑过来看我们从车上卸下来的猎物。我把步枪递给恩古伊让他去清理,自己则朝用餐帐篷走去。此时,山那边刮来的风很大,帐篷里凉爽宜人。9Vm中华典藏网

“你把我们的凉啤酒都拿走了。”玛丽小姐说。她看起来状态好多了,精力也更充沛了。9Vm中华典藏网

“我带回来一瓶,放在包里。你好吗,亲爱的?”9Vm中华典藏网

“金·克和我都好多了。我们没找到你的子弹,只找到了金·克的。我的那头狮子脱下皮后通身呈现白色,它看起来又高贵又好看,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威风凛凛。你在拉伊托奇托克玩得开心吗?”9Vm中华典藏网

“很开心,我们把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9Vm中华典藏网

“欢迎欢迎他吧,玛丽小姐,”金·克说,“带他四处转转,让他舒服舒服。你以前也见过恩戈麦鼓会吧,我的好兄弟?”9Vm中华典藏网

“是的,先生,”我说,“我自己的家乡也有这样的活动,我们都很喜欢。”9Vm中华典藏网

“在美国是叫棒球运动吗?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圆场棒球。”9Vm中华典藏网

“先生,在我的家乡,恩戈麦鼓会是一种庆祝丰收的活动,会有人跳民间舞。我觉得那更像你们的板球运动。”9Vm中华典藏网

“是很像,”金·克说,“但是这次恩戈麦鼓会是一种新的活动,因为跳舞的都是当地人。”9Vm中华典藏网

“多有意思啊,先生,”我说,“我能陪玛丽小姐,您所说的这位年轻迷人的女士去恩戈麦鼓会吗?”9Vm中华典藏网

“已经有人邀请过我了,”玛丽小姐说,“我要和猎务部的春戈先生一起去恩戈麦鼓会。”9Vm中华典藏网

“玛丽小姐,不要乱说。”金·克说。9Vm中华典藏网

“先生,春戈先生是不是那个身材健硕、长着胡子、穿着短裤、正往脑袋上插鸵鸟毛的年轻人?”9Vm中华典藏网

“他看起来很不错呢,先生。他是你在猎务部的同事吗?先生啊,我得说,你的这帮人真是棒极了。”9Vm中华典藏网

“我爱上春戈先生了,他就是我的英雄,”玛丽小姐说,“他告诉我你是个骗子,从来都没射杀过狮子。他说孩子们都知道你是个骗子,恩古伊他们也只是假装和你做朋友,因为你总是给他们东西,而且没有纪律约束。那天你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恩古伊把你最好的那把刀弄坏了,那是你花高价从巴黎买回来的,他说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问题。”9Vm中华典藏网

“噢,噢,”我说,“我记起来了,我在巴黎是见过老春戈。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是的,没错。”9Vm中华典藏网

“不是,不是,”金·克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不是,那不是春戈先生。他不是我们的一员。”9Vm中华典藏网

“是的,是的,”我说,“恐怕他就是,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春戈先生还告诉我一件有意思的事。他说你把实心弹上涂上坎巴箭毒,是恩古伊帮你这么干的,所以你之所以能一枪毙命,靠的都是箭毒的作用。他还把自己的腿弄破,用淌出来的血给我展示箭毒在血液里扩散得有多快。”9Vm中华典藏网

“天哪,天哪。先生,你觉得她和你的同事春戈先生一起去参加鼓会妥当吗?可能这完全没问题,但是她毕竟还是一位太太,先生。她还是得负起白种人的责任[44]。”9Vm中华典藏网

“她会和我一起去恩戈麦鼓会,”金·克说,“给我们弄点喝的,玛丽小姐。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9Vm中华典藏网

“弄喝的我还是可以做的,”玛丽小姐说,“你们俩别做出一副阴险的样子。春戈先生的事都是我编出来的。除了爸爸和他的那伙异教徒,你和爸爸,还有你们晚上的狂欢痛饮、干的那些坏事,总得有人时不时地讲讲笑话吧?你们今天早晨什么时候起床的?”9Vm中华典藏网

“不太早。早晨和现在都不像是同一天了。”9Vm中华典藏网

“日子交错着,交错着,交错着,”玛丽小姐说,“这是我写的关于非洲的诗中的一句。”9Vm中华典藏网

玛丽小姐正在写一首关于非洲的长诗,问题是她虽然有时候会想出该怎么写,但又会忘记写下来,于是她想出的诗句就会如她做过的梦一样被忘掉了。她也写下过一些,但是她不愿意给任何人看。对于她这首关于非洲的诗,我们都抱着很大的信心,我现在还是对她的诗充满信心,但是我觉得,如果她真能把这首诗写下来就更好了。那段时间我们都在读刘易斯翻译的《农事诗》。这书我们有两本,但是我们总是把它们弄丢或是放在一个怎么找不到的地方,还没有哪本书像它一样总是让我们找不到。在《农事诗》的那位曼图亚作者身上我只发现了一个缺点,那便是他会让普通心智的人觉得自己也能写出伟大的诗,不像但丁那样只会让疯子这么觉得。当然这不是真的,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什么都不是真的了,尤其在非洲。在非洲,第一道曙光照耀下真实存在的事物到了正午时分就会成为假象。对于这样的事物,你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就好像你不会相信在骄阳炙烤的盐碱地上有一泓晶莹剔透、灌木环抱的湖泊一样。曾经,你在上午时分穿过盐碱地,知道那里并没有这样的湖泊。而现在,它却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无限美好,根本不像是假象。9Vm中华典藏网

“这真的是诗中的一句吗?”我问玛丽小姐。9Vm中华典藏网

“是的,当然是。”9Vm中华典藏网

“那就把它写下来吧,趁着它还没有听起来像一场车祸。”9Vm中华典藏网

“你没必要糟蹋我的诗,就像你没必要开枪打我的狮子一样。”9Vm中华典藏网

金·克像个厌烦了的小学生一样抬头看看我,我说:“如果你想看那本《农事诗》,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不带路易斯·布洛姆菲尔德写的序言的那一本。你可以靠这个来认出它。”9Vm中华典藏网

“我的那本上面有我的名字,你也可以认出我的。”9Vm中华典藏网

“还有路易斯·布洛姆菲尔德写的序言。”9Vm中华典藏网

“谁是布洛姆菲尔德?”金·克问,“这是个军事术语吗?”9Vm中华典藏网

“他是个作家,在美国有个很有名的农场,在俄亥俄州。因为农场他很有名,于是牛津大学就请他写了一篇序言。在诗页之间他都能看到维吉尔的农场、维吉尔的动物、维吉尔的农夫,甚至还能看见维吉尔本人那严肃而粗犷的脸庞或是体型,我忘了是哪个。应该是粗犷的体型,因为他是个农民。总之,路易斯能在诗中看见他,他说不论对于哪类读者,这诗都将是一首或一组伟大而流传千古的诗。”9Vm中华典藏网

“一定是我那本没有布洛姆菲尔德的序言的版本,”金·克说,“我觉得你把它落在卡贾多了。”9Vm中华典藏网

“我那本上面有我的名字。”玛丽小姐说。9Vm中华典藏网

“很好,”我说,“你的那本《内地斯瓦希里语》上面也有你的名字,现在它就在我裤子的后兜里,汗水已经把它浸湿透了,现在那书页粘在了一起。我会把我的给你,你可以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9Vm中华典藏网

“我才不想要你的呢,我想要我自己的。你为什么要出汗把它粘得那么结实还把它毁了呢?”9Vm中华典藏网

“不知道,那可能是我毁掉非洲的计划的一部分。那就给你这本吧,我建议你还是拿那本干净的。”9Vm中华典藏网

“我在这本书里写下了一些原文中没有的话,还标了很多符号进去。”9Vm中华典藏网

“真抱歉,我应该是哪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把它错放进我的口袋里的。”9Vm中华典藏网

“你可从来不犯错误,”玛丽小姐说,“我们都知道这一点。要是你能学学斯瓦希里语,而不是整天试着讲别人听不懂的语言,只读法语书,你的情况就能好很多。我们都知道你看法语书。大老远地跑到非洲来看法语书,这有必要吗?”9Vm中华典藏网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有一整套西默农的书,那家开在丽兹酒店长长的走廊里的书店的女店员真是很周到,她把全套书都给我送来了。”9Vm中华典藏网

“然后你就把它们留在坦噶尼喀帕特里克的家里了,除了几本之外都留在那里了。你觉得他们会看吗?”9Vm中华典藏网

“不知道,帕特[45]有些地方有点像我一样神神叨叨的。他可能会看,也可能不会。但是他的邻居有个法国老婆,给她看倒是个好主意。不,帕特会看的。”9Vm中华典藏网

“你学过法语吗?学会了按照语法规范来讲法语吗?”9Vm中华典藏网

“没有。”9Vm中华典藏网

“你可真是没救了。”9Vm中华典藏网

金·克朝我皱了皱眉头。9Vm中华典藏网

“不对,”我说,“我还有救,因为我的希望还在。等哪天我没了希望你很快就会知道的。”9Vm中华典藏网

“你在希望着什么呢?犯糊涂吗?拿别人的书吗?撒关于狮子的谎话吗?”9Vm中华典藏网

“你这话还挺押头韵呢,那我们就来说说‘撒谎[46]’这个词吧。9Vm中华典藏网

现在我躺下睡觉。9Vm中华典藏网

改变动词“躺”的词形,和同眠的人交欢9Vm中华典藏网

那是多么的销魂。9Vm中华典藏网

日日夜夜与我交欢,9Vm中华典藏网

我们热情似火,没有雨雪,也无需烛光9Vm中华典藏网

当你入睡,大山似乎冰冷而近在咫尺9Vm中华典藏网

那条黑色的树木带并不是紫杉,9Vm中华典藏网

但雪仍旧是雪。9Vm中华典藏网

下雪的时候与我交欢吧。9Vm中华典藏网

为何大山显得更近了,9Vm中华典藏网

又离得更远。9Vm中华典藏网

与我交欢吧,我的爱人。9Vm中华典藏网

你带来了哪种玉米?”9Vm中华典藏网

这种说话方式实在是不优雅,尤其是对一个受了维吉尔影响的人。好在午饭时间到了。午饭总会给所有的误会创造休战的机会,就像受法律追究的犯人躲进教堂一样安全,虽然我从来都不太相信那个避难所。于是我们停下争论,午饭后玛丽小姐去小睡,我则去了恩戈麦鼓会。9Vm中华典藏网

这场鼓会和其他的鼓会很像,除了它的气氛更加喜悦和融洽,其中巡猎员们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他们正穿着短裤跳舞,每个人的头上都插着四根鸵鸟毛,至少在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两根是白色,两根则染成了粉色。为了把那些鸵鸟毛绑在脑袋上,或者让它们直立在头上,他们用了各种家什,有皮带,也有绳子。他们戴着铃铛脚镯跳舞,跳得很好,舞姿优美而训练有素。鼓有三只,还有些人在铁罐上或空汽油桶上击打。鼓会上安排了四支传统舞蹈和三四支即兴舞蹈。在后面的舞蹈中,年轻的姑娘、小女孩和孩子们才加入进来。从那些孩子和小女孩跳舞的姿势可以看出,他们习惯了村子里举办的更加狂野的恩戈麦鼓会。9Vm中华典藏网

玛丽小姐和金·克出来了,他们拍了点彩色照片。人人都向玛丽小姐表示祝贺,她和他们一一握手。巡猎员们展现他们敏捷的身手。其中一个人开始围着一枚硬币转动车轮,那枚硬币一端埋在土里,一端露在外面,然后这个人停下车轮,把双脚翘在空中,头部则往下沉,用双臂支撑着地面,用牙齿叼起硬币,最后翻个筋斗双脚落地。这个动作很难,巡猎员中最强壮的丹吉把这个动作做得很漂亮,他不光是身手最敏捷的人,也是最善良、最温柔的人。9Vm中华典藏网

鼓会中的大多数时间我都坐在树荫里,一边看着人们跳舞,一边用一只手的根部敲打着一只空汽油桶,汽油桶的声音是鼓会舞蹈的基本节奏。探子走过来在我旁边蹲下,他身上披着佩斯利细毛披巾,戴着他的平顶帽。9Vm中华典藏网

“您怎么有些悲伤呢,兄弟?”他问。9Vm中华典藏网

“我没有悲伤。”9Vm中华典藏网

“每个人都知道您在悲伤。你应该高兴起来啊。看您的未婚妻,她可是恩戈麦鼓会的女王。”9Vm中华典藏网

“别把你的手放在我的鼓上,声音都没了。”9Vm中华典藏网

“您打鼓打得很不错,兄弟。”9Vm中华典藏网

“才不是呢。我根本不会打鼓。我只是在努力不毁了大家的鼓会。你悲伤什么?”9Vm中华典藏网

“猎长把我骂了一顿,他要把我送走了。我们做了那么多有意义的工作他却说我在这儿是吃饱混天黑。他要把我送到一个我很容易就会被杀掉的地方。”9Vm中华典藏网

“你在哪儿都有可能被杀。”9Vm中华典藏网

“是啊,但是在这里我对您是有用处的。我死也死得高兴。”9Vm中华典藏网

那舞跳得越发狂野了。我喜欢看黛芭跳舞,但是我并没有看。事情不过如此,我想,这种舞会的其他追随者一定也和我一样,想看却不会看。我知道她是在向我炫耀,因为她就在跳舞的人群的最边上跳着,就在汽油桶做的班戈鼓旁边。9Vm中华典藏网

“她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探子说,“是恩戈麦鼓会的女王。”9Vm中华典藏网

我继续击打着鼓,直到那一支舞曲结束,我站起身来找到穿着绿色袍子的恩圭利,让他去看看女孩们是不是都有可口可乐喝。9Vm中华典藏网

“跟我来帐篷,”我对探子说,“你是病了吧?”9Vm中华典藏网

“兄弟,我真的发烧了。您可以给我量量体温。”9Vm中华典藏网

“我会给你拿点疟涤平。”9Vm中华典藏网

玛丽还在拍照片,女孩们笔直僵硬地站着,挺着胸,抵住她们桌布似的围巾。姆休卡正在让一些女孩站在一起,我知道他想给黛芭好好拍张照片。我看着他们,看着站在玛丽小姐面前的黛芭那害羞的样子,她垂着眼帘,站得直直的,像一名士兵一样立正站好。此时的她一点也没有在我面前的那种放肆。9Vm中华典藏网

探子的舌头白得像涂过一层白粉,我用勺柄压他的舌头时,能看到他的喉咙后部有一块黄色的斑点,很严重,还有点发白。我把温度计放在他舌头下面,他的体温竟然有一百零一点三度(三十八点五摄氏度)。9Vm中华典藏网

“你病了,老探子,”我说,“我会给你点青霉素和青霉素喉糖片,然后用猎车把你送回家。”9Vm中华典藏网

“我就说我病了,兄弟。但是没人在意。我可以喝口酒吗,兄弟?”9Vm中华典藏网

“我用青霉素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这对你的喉咙有好处。”9Vm中华典藏网

“这点我相信,兄弟。您觉得猎长会让我留在这儿为您服务吗?既然您能证明我病了。”9Vm中华典藏网

“你生病了还能有什么用处。也许我应该把你送到卡贾多的医院。”9Vm中华典藏网

“不要,求求您,兄弟。您在这儿就能把我治好,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您都能用到我的,如果发生战事,我就可以做您的眼睛、您的耳朵和您的右手啊。”9Vm中华典藏网

愿上帝保佑我们所有人,我心想,但是他产生这种想法时,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受到什么打击,而是嗓子发了炎,可能是扁桃体炎。虽然这话只是嘴里说出来的,但是这是句很豪迈的话。9Vm中华典藏网

我把酸橙汁和威士忌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调制好倒了半杯,这能减轻喉咙痛,然后我会给他青霉素和青霉素喉糖片,再用车把他送回家。9Vm中华典藏网

喝完后他的嗓子感觉好多了,借着酒劲,他说的话更豪迈了。9Vm中华典藏网

“兄弟,我是个马塞人,不怕死。死有什么了不起?我被那些老板和一个索马里女人毁了。她把什么都带走了,我的财产、我的孩子、我的尊严。”9Vm中华典藏网

“你告诉过我了。”9Vm中华典藏网

“是的,但是现在您给我买了矛,我又能重新生活了。您已经让人去买那种恢复青春的药了吗?”9Vm中华典藏网

“药就要买回来了,但是你自己得还有青春那药才能管用。”9Vm中华典藏网

“我有的,我向您保证,兄弟。我能感到我的青春已经在我体内升腾起来。”9Vm中华典藏网

“就是这样。”9Vm中华典藏网

“也许吧,但是我也能感觉到我的青春。”9Vm中华典藏网

“我现在就给你药,然后开车送你回家。”9Vm中华典藏网

“不要,拜托了,兄弟。我是和寡妇一起来的,她必须和我一起回家。现在还早,她还不该回去呢。上次鼓会我就有三天没看见她。我要等着和她坐卡车回去。”9Vm中华典藏网

“你应该卧床休息。”9Vm中华典藏网

“我最好还是等寡妇。兄弟,您不知道恩戈麦鼓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危险。”9Vm中华典藏网

这种危险我是略知一二的,我不想让探子在嗓子病得那么严重的时候还说话,但是他问我:“在吃药前我能再喝最后一杯酒吗?”9Vm中华典藏网

“好的,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从医学上讲。”9Vm中华典藏网

这次我在酸橙汁里加了些糖,冲出了一大杯好喝的饮料。如果他要等寡妇的话还要等很长时间,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气温也会下降。9Vm中华典藏网

“我们会一起做大事的,兄弟。”探子说。9Vm中华典藏网

“不知道。不过你觉得我们难道不该分头做些大事来锻炼一下吗?”9Vm中华典藏网

“您说一件,我会去做的。”9Vm中华典藏网

“等你嗓子一好我就会想出一件大事来。我还有很多小事,必须现在自己做。”9Vm中华典藏网

“有没有哪件小事我可以帮忙的,兄弟?”9Vm中华典藏网

“这些都不用。这些是我必须单独做的。”9Vm中华典藏网

“兄弟,如果我们一起做大事的话,您会带我去麦加吗?”9Vm中华典藏网

“我今年可能不会去麦加。”9Vm中华典藏网

“明年呢?”9Vm中华典藏网

“要是真主安拉想让我去的话我就会去。”9Vm中华典藏网

“兄弟,您记得布里克森老爷吗?”9Vm中华典藏网

“我记得太清楚了。”9Vm中华典藏网

“兄弟,很多人说布里克森老爷并没有死。他们说他只是消失了,等他的债主死后他才会出现,还说到时候他会像圣婴一样再次降临人间。这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说他真的会像圣婴一样降临人世。您觉得这是真的吗?”9Vm中华典藏网

“我觉得这纯粹是假的。布里克森老爷真的死了。我的几个朋友见到他死在雪地上了,他的头部受了伤。”9Vm中华典藏网

“太多伟大的人物都死了。只有我们这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活着。告诉我吧,兄弟,告诉我您的信仰吧,我有所耳闻的那个信仰。谁是您所信奉的那一位伟大的神?”9Vm中华典藏网

“我们叫他‘神力无边的曼尼托神’。那并不是他的真名。”9Vm中华典藏网

“我明白了。他也去过麦加吗?”9Vm中华典藏网

“经常去,就像你和我去集市或商店那样平常。”9Vm中华典藏网

“我听说您是直接代表他的,是这样吗?”9Vm中华典藏网

“只要我配得上就是。”9Vm中华典藏网

“但是您也掌握着他的权力吗?”9Vm中华典藏网

“这不是你该问的。”9Vm中华典藏网

“原谅我的无知,兄弟。但是他会通过您传话吗?”9Vm中华典藏网

“如果他愿意他就会通过我传话。”9Vm中华典藏网

“他们是不是可以,我是说那些不……”9Vm中华典藏网

“别问了。”9Vm中华典藏网

“是不是……”9Vm中华典藏网

“我给你打青霉素针,你可以走了,”我说,“在用餐帐篷里谈论宗教是不合适的。”9Vm中华典藏网

探子不相信口服青霉素的作用,我倒是希望一个将来可能会干大事的人愿意吃这个药,但是在针头下他可能并不能显示出勇敢,这可能会很让人失望。然而他喜欢口服青霉素的味道,高高兴兴地服下了两大勺。我也跟着他服了两勺,就怕他身上带着什么病毒,也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一场鼓会上会发生什么。9Vm中华典藏网

“这药这么好吃,您觉得能管用吗,兄弟?”9Vm中华典藏网

“伟大的曼尼托神都吃这药。”我说。9Vm中华典藏网

“真主安拉保佑,”探子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喝瓶子里剩下的酒呢?”9Vm中华典藏网

“等你早晨醒来的时候。如果你半夜醒来,就吃那些药片吧。”9Vm中华典藏网

“我已经好些了,兄弟。”9Vm中华典藏网

“走吧,照顾好寡妇。”9Vm中华典藏网

“我走。”9Vm中华典藏网

就在我和探子在帐篷的时候,我们一直听着敲鼓声、脚踝上的铃铛细碎的颤动声和吹交通哨的声音。我依然没有被外面欢庆的气氛所感染,也不想跳舞。等探子走后,我把一些戈登杜松子酒和金巴利酒掺在一起,又用虹吸管点了点苏打进去。如果这和刚才那双倍剂量的口服青霉素掺和得好,有些事就会得以证明,尽管那并不在纯科学的领域里。似乎这酒掺得很和谐,如果有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我听那鼓声听得更清晰了。我仔细地听,想听听那警哨声是不是也变得尖锐了,但是它们的声音没有变化。我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信号,于是我从那只滴着水的帆布袋里拿了一夸脱瓶凉啤酒,走回了鼓会会场。有人正玩着我的金属鼓,于是我找了一棵好树靠着坐下来,我的朋友托尼来到我身边。9Vm中华典藏网

托尼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是马塞人,在坦克部队里当过中士,是个骁勇善战的士兵。在英国的军队中,如果他不是唯一的马塞人,至少也是唯一的马塞族中士。他在猎物部工作,是金·克的手下,我总是羡慕金·克能有这样一个手下,因为他是个很好的技工,又忠诚又有献身精神。他总是很阳光,英语说得很好,马塞语说得更是完美,当然也会说斯瓦希里语,除此之外,他还会一点查加语、一点坎巴语。他的身材一点也不像马塞人,腿很短,是X形罗圈腿,但是他的胸膛、胳膊和脖子长得都很壮实。我教过他打拳击,我俩经常一起练拳击,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和伙伴。9Vm中华典藏网

“这鼓会办得很不错,先生。”托尼说。9Vm中华典藏网

“是啊,”我说,“你不跳舞吗,托尼?”9Vm中华典藏网

“不,先生。这是个坎巴族的鼓会。”9Vm中华典藏网

这时候,人们舞姿复杂,年轻的姑娘们也在跳着,做剧烈的性交状。9Vm中华典藏网

“有些女孩很漂亮呢。你最喜欢哪个,托尼。”9Vm中华典藏网

“您最喜欢哪个呢,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这不好决定。有四个姑娘都很漂亮。”9Vm中华典藏网

“有一个最漂亮。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吗,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她很可爱,托尼。她从哪儿来?”9Vm中华典藏网

“从坎巴村来,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她确实是最美的,比最美还要美。我俩都看着她。9Vm中华典藏网

“你看到玛丽小姐和巡猎队长了吗?”9Vm中华典藏网

“看到了,先生。不久前他们还在这里。真高兴玛丽小姐杀掉了她的狮子。您还记得以前这头狮子袭击马塞族小孩的事吗?还记得无花果树营地吗?她杀死这头狮子用的时间真是不短啊。今天早晨我告诉了她一句马塞谚语。她告诉您了吗?”9Vm中华典藏网

“没有,托尼。我觉得她没告诉我。”9Vm中华典藏网

“我告诉她:‘当有庞然大物死去的时候,四周总是很安静的。’”9Vm中华典藏网

“这句话很有道理。现在就很安静,尽管有鼓会的喧嚣。”9Vm中华典藏网

“你也注意到了吗,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是啊,我的内心一整天都是静悄悄的。想喝啤酒吗?”9Vm中华典藏网

“不了,谢谢您,先生。今晚我们会练拳击吗?”9Vm中华典藏网

“你想练吗?”9Vm中华典藏网

“如果您想我就想。但是今天有很多新来的小伙子也想试试身手。明天没有鼓会,我们会打得更过瘾。”9Vm中华典藏网

“如果你想的话,就今晚吧。”9Vm中华典藏网

“也许明天会好一些。有一个小伙子不太好。虽然他并不坏,但是也不好。您知道那种人的。”9Vm中华典藏网

“镇上来的小伙子?”9Vm中华典藏网

“算是吧,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他会打拳击吗?”9Vm中华典藏网

“并不会,先生。但是他出手很快。”9Vm中华典藏网

“能打中吗?”9Vm中华典藏网

“是的,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现在跳的舞是什么?”9Vm中华典藏网

“新式的拳击舞。看到没?他们正在打近击,就是您教的那种左勾拳。”9Vm中华典藏网

“比我教的要好。”9Vm中华典藏网

“最好明天,先生。”9Vm中华典藏网

“但是明天你就走了。”9Vm中华典藏网

“我给忘了,先生。请原谅我。那头大狮子死后我就变得容易忘事了。那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练吧。我要去检查卡车了。”9Vm中华典藏网

我去找凯蒂,在跳舞场地的外围发现了他。他看起来兴致勃勃,看得很入迷。9Vm中华典藏网

“等天黑之后开着卡车送他们回家吧。”我说,“姆休卡也可以开猎车送一些人回去。女主人累了,我们要早点吃晚饭,然后上床睡觉。”9Vm中华典藏网

“Ndio。”他答应了。9Vm中华典藏网

我又找到恩古伊,他说:“Jambo, Bwana。”夕阳中,他的话带着讽刺挖苦。9Vm中华典藏网

“Jambo, tu。”我回答说,“你怎么没跳舞?”9Vm中华典藏网

“规矩太多,”他说,“今天我不能跳舞。”9Vm中华典藏网

“我也是。”9Vm中华典藏网

那天的晚餐很愉快。厨师姆贝比亚把狮子的腰部嫩肉切成肉片,裹上面包屑炸好,味道棒极了。我们9月第一次吃狮子肉的时候,大家议论纷纷,觉得那是一种怪异行为或野蛮行径。而现在,每个人都在品尝着狮子肉,它成了一道佳肴。那肉的颜色像小牛肉一样白,质地嫩滑、味道鲜美。一点猎物的腥气都没有。9Vm中华典藏网

“我想没人能把这肉和一家正宗意大利餐馆里的米兰式煎牛排区别开来,只会觉得这肉的味道更鲜美。”玛丽说。9Vm中华典藏网

我第一次看到一头狮子被剥皮的时候就敢肯定狮子肉会是很好的肉。那时候给我扛枪的伙计是姆科拉,他告诉我腰部嫩肉是最好吃的。但那时候老爷子定的规矩很严,他想把我培养成一个绅士,至少是半个,所以我从来都没胆量切下狮子后腰上的肉让厨子加工。然而,今年,当我们杀掉第一头狮子、我让恩古伊切下两块后腰肉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老爷子说这很野蛮,还没有人吃过狮子肉。但这肯定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进行的游猎,我俩都已经到了后悔没做一些事,而不是后悔做了一些事的年纪,所以他也没怎么反对。当玛丽给姆贝比亚做示范如何加工狮子肉,当我们闻到了肉的香味,当他看到切好的狮子肉就像小牛肉一样,我们都津津有味地品尝的时候,他也尝了一些,也喜欢上了那肉的味道。9Vm中华典藏网

“你在美国落基山脉打猎的时候还吃过熊肉。那味道像猪肉,但是太肥了。猪肉你是吃的,但是猪吃的东西比熊或狮子吃的东西脏多了。”9Vm中华典藏网

“别烦我,”老爷子说,“我正吃这该死的东西。”9Vm中华典藏网

“难道不好吃吗?”9Vm中华典藏网

“没有。真该死。好吃。但是别烦我了。”9Vm中华典藏网

“多吃点吧,老爷子先生。请再多吃点吧。”玛丽说。9Vm中华典藏网

“好,我再多吃点,”他用假声抱怨道,“但是在我吃的时候别总盯着我看。”9Vm中华典藏网

这个玛丽和我都挚爱的老爷子是我在认识的人中最喜欢的一个,谈谈他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我们去大卢瓦哈河流域和波哈拉平原一带打猎的时候,玛丽和老爷子曾一起开了很长时间的车穿过坦噶尼喀。玛丽给我讲了几个老爷子在那时候给她讲的故事。听着这些故事,想象着那些他没有讲过的事,我感觉老爷子就在我们身边。我想,即使不在我们身边,他也能助我们在困难时刻渡过难关。9Vm中华典藏网

吃着狮子肉,最后一次与它如此近距离地相伴,而且它给了我们如此美妙的味觉体验,这感觉也是妙不可言的。9Vm中华典藏网

那天夜里玛丽说她很累,就去自己的床上睡觉了。我躺了一会儿,没有睡着,于是走出帐篷去篝火旁坐了一会儿。我坐在椅子里,看着那火光,想着老爷子。他不能长生不老,这真让人悲伤。但让我高兴的是,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久的时光,有幸一起做了三四件事,和过去一样,满是在一起谈笑的幸福时光。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9Vm中华典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