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十五场景
〔在瓦尔娃拉·斯塔夫罗钦的府第。
〔斯塔夫罗钦上。他大惊失色,上场犹豫一下,原地转了一周,又从背景消失。格里高列耶夫和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上,二人都极度不安。
斯切潘 她见我到底要干什么?
格里高列耶夫 我也不知道。她让人叫您立刻来。
斯切潘 一定是追查。如果她得知了,她永远也不会宽恕我的。
格里高列耶夫 究竟谁来追查呀?
斯切潘 我也不知道,看样子是个德国人,他颐指气使。我不免过分激动。他讲话,不对,是我讲话,我向他讲述我的一生,我是说从政治角度。我过分激动,但还很自尊,这一点我向您保证。然而,我怕是当时流了泪。
格里高列耶夫 当时您就应当让他出示审查的命令。对他讲话口气要硬。
斯切潘 听我说,我的朋友,不要泄我的气。人倒霉的时候,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听朋友说自己干了蠢事。不管怎样,我采取了预防措施,让人准备了保暖的衣服。
格里高列耶夫 那干什么?
斯切潘 哼!如果他们来找我……现在就是这样:人家一来,就将你逮捕,然后送往西伯利亚,或者更坏的惩处。我还往坎肩的衬里缝了三十五卢布。
格里高列耶夫 根本不是要逮捕您的问题。
斯切潘 他们大概收到了从圣彼得堡发来的电报。
格里高列耶夫 针对您的?可您什么也没有干哪。
斯切潘 嗳,嗳,会把我抓走的。押往苦役犯监狱,或者,把我关进地堡里就不管了。
〔他放声大哭。
格里高列耶夫 瞧您,冷静点儿嘛。您没有什么可责备自己的。您为什么害怕呢?
斯切潘 害怕?嗳!我并不害怕。总之,去西伯利亚我也不怕,不怕。我怕的是别的事,我怕蒙受耻辱?
格里高列耶夫 耻辱?什么耻辱?
斯切潘 挨鞭子!
格里高列耶夫 怎么挨鞭子?您真叫我担心,亲爱的朋友。
斯切潘 对,他们还用鞭子抽你。
格里高列耶夫 他们为什么要用鞭子抽您呢?您什么也没有干哪。
斯切潘 正因为如此,他们会发现我什么也没有干,就要鞭打我。
格里高列耶夫 您见过瓦尔娃拉·斯塔夫罗钦,就该去好好休息。
斯切潘 她会怎么想呢?她一听到蒙受耻辱,会有什么反应呢?她来了。
〔他画了个十字。
格里高列耶夫 您画十字啦?
斯切潘 唔,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个。不管怎样,什么也不应当忽视。
〔瓦尔娃拉·斯塔夫罗钦上。二人站起来。
瓦尔娃拉 (对格里高列耶夫)谢谢,我的朋友。您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吗……(对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请坐吧。(格里高列耶夫下。瓦尔娃拉走到写台字前,迅速地写了一张条子。这工夫,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坐在椅子上骚动不安。她写完了,便转过身来)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我们彻底分手之前,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我开门见山。(他坐在椅子上身子矮了下去)您住口,让我讲。我认为自己作出过保证,就要给您安排一千二百卢布的年薪。我还要添上八百卢布,以备特殊花费之用。这样您够用了吧?我觉得这不算少了。您拿了这笔钱,想到哪儿生活都成,去彼得堡,去莫斯科,还是出国,就是别留在我这儿。您听明白了吧?
斯切潘 不久之前,我听您亲口提出过另一种要求,也同样急迫,同样武断。我遵命了。我装扮成了未婚夫,出于对您的爱,跳起了小步舞。
瓦尔娃拉 您没有跳舞。您来到我这儿,扎了新领带,上了发蜡,还洒了香水。您急迫地想结婚,这从您脸上就看得出来。请相信我,实在不太雅观。尤其对方是一位少女,几乎是个小姑娘……
斯切潘 求求您,不要再说了。我去收容院行吧。
瓦尔娃拉 一个人拥有两千卢布的年薪,是不会去收容院的。您说这话,是因为有一天,您儿子开玩笑提到收容院;顺便说一句,他可比您所讲的要聪明。不过,收容院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接收将军。您到那儿可以打惠斯特牌……
斯切潘 不谈了……
瓦尔娃拉 不谈了?现在,您变得粗鲁啦?既然如此,不谈就不谈。事情也通知您了:从今以后,我们就各自生活吧。
斯切潘 就这些?我们二十年交往,就剩下这么一点儿?这就是我们的诀别?
瓦尔娃拉 还提这二十年!二十年的虚荣和鬼脸!就连您给我写的信,也是写给后世的。您不是个友人,而是个文体优美的作家!
斯切潘 您这话像我儿子说的。看来他影响了您。
瓦尔娃拉 我这么大年龄,难道还不能独立思考?这二十年,您为我做了什么?您甚至拒绝看我给您弄来的书。您又不愿意还没有看就还给我,而您根本就不看,结果让我等了二十年。事实上,您忌妒我智力的发展。
斯切潘 (绝望地)怎么可能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一刀两断!
瓦尔娃拉 就说我从国外回来,要在西克斯图斯神像前向您谈谈我的感想,您都不屑于听,只是微微一笑,摆出高人一筹的样子。
斯切潘 我笑是笑了,可是样子没有高人一筹。
瓦尔娃拉 其实这也没什么!这幅西克斯图斯神像,只能引起像您这样几位老者的兴趣,这是显而易见的。
斯切潘 显而易见的是,听了这残忍无情的话,我就不得不走人了。现在请听我说,我这就去拿行乞的褡裢,放弃您的所有馈赠,徒步走完这一生的旅程,或者给一位商人当家庭教师,或者饿死在篱笆之下。
〔瓦尔娃拉·斯塔夫罗钦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瓦尔娃拉 我就算定是这么回事儿。多少年来我就知道,您只等待时机败坏我的名誉。您能够一死,但只是为了让我的家庭受到诽谤。
斯切潘 您一向看不起我,但我终此一生,也要像忠于心上夫人的一名骑士。从这一时刻起,我再也不接受您的任何礼物,我要无私地为您增光。
瓦尔娃拉 这倒是新鲜事儿。
斯切潘 我知道,您从来就不尊重我。对,我是您的寄生虫,有许多弱点。然而,过寄生的生活,从来就不是我的行为的最高准则。这是自然形成的,我心中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我一直这么认为,我们之间有点儿什么东西,是超越吃喝的,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无赖。好吧!现在上路,以弥补我的过错!相当迟了,已是深秋,田野弥漫着大雾,老年的冰霜覆盖了我的道路,在呼啸的风声里,我听到了坟墓的呼唤。不过,还是得上路!噢!我要说别了,我的梦幻!二十年!(他泪流满面)走吧。
瓦尔娃拉 (她很激动,但又连连顿足)又是些孩子话。您从自私心理发出的威胁,根本就不能付诸实施。您哪儿也不会去,不会去任何商人的家里,还是得由我供养,继续领取您的年金,每星期二接待您那些叫人无法容忍的朋友。别了,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
斯切潘 Alea jacta est [62] .
〔他冲向户外。
瓦尔娃拉 斯切潘!
〔然而,他已经无踪无影。瓦尔娃拉原地打转,撕破自己的手笼;继而,她扑到沙发上,潸然泪下。
〔户外隐约传来喧闹声。
〔格里高列耶夫上。
格里高列耶夫 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往哪儿跑哇?城里发生动乱啦!
瓦尔娃拉 动乱?
格里高列耶夫 对。谢彼古林工厂的工人,纷纷到行政长官的府邸门前游行示威。据说,行政长官气疯了。
瓦尔娃拉 上帝呀,在动乱中,斯切潘会被抓走的!
〔阿列克赛·伊戈罗维奇让进普拉丝科葳·德罗兹道夫、莉莎、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和达莎。
普拉丝科葳 噢!上帝呀,爆发革命啦!我这两条腿迈不动步了。
〔维尔钦斯基、利甫廷和彼得·维尔科文斯基上。
彼得 动起来了,动起来了。行政长官这个蠢货,一下子犯了热病了。
瓦尔娃拉 见到您父亲了吗?
彼得 没有,不过他没有多大危险,就是挨顿鞭子。这对他会有好处的。
〔斯塔夫罗钦出现。
〔他的领带不整了。
〔他的神态第一次显得有点疯癫。
瓦尔娃拉 尼古拉,你怎么啦?
斯塔夫罗钦 没什么,没什么,好像有人叫我。不对……不对……谁会叫我呢……
〔莉莎向前走了一步。
莉莎 尼古拉·斯塔夫罗钦,有一个叫列比亚德金的,自称是您妻子的哥哥,他写了一些不适当的信,说是要揭露您一些事情。如果他真是您的亲戚,请您禁止他再骚扰我。
〔瓦尔娃拉扑向莉莎。
斯塔夫罗钦 (口气异常自然地)同此人有亲戚关系,我的确不幸。四年前,我在彼得堡娶了他妹妹,列比亚德金家的姑娘。
〔瓦尔娃拉举起右臂,仿佛要护住自己,接着昏倒在地。除了莉莎和斯塔夫罗钦,众人都急忙围上去。
斯塔夫罗钦 (以同样的口气)现在应当随我走了,莉莎。我们一同去我在斯克沃列什尼基的乡居。
〔莉莎好似木偶一般朝他走去。正救护瓦尔娃拉·彼特罗芙娜的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这时站起身,朝莉莎跑去。
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 莉莎!
〔莉莎摆一下手,制止了他。
莉莎 可怜可怜我吧。
〔她随斯塔夫罗钦而去。
——黑暗
叙述者(站在映着火光的幕布前):长期蕴蓄的大火,终于烧起来了。大火真正开始烧起来,是莉莎随斯塔夫罗钦走的这天夜晚。烈火吞噬了位于市区和斯塔夫罗钦家之间的城郊。列比亚德金和他妹妹玛丽娅居住的房子,就坐落在城郊。而且,大火也在心灵里燃烧起来。莉莎出走之后,不幸事件接踵而来。
第十六场景
〔莉莎仍穿着原来的衣裙,但是皱巴了,也没有扣好。她站在落地窗里,观望熊熊大火的火光,身子微微颤抖。斯塔夫罗钦从户外进来。
斯塔夫罗钦 阿列克赛骑马去打听情况了。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全知道了。据说城郊一带烧毁了一大片。大火是在半夜十一点至十二点烧起来的。
〔莉莎猛地转过身,走过去坐到扶手椅上。
莉莎 请听我说,尼古拉。我们在一起不能待多久了,我想把要说的话全对您说了。
斯塔夫罗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莉莎?我们在一起为什么待不久了呢?
莉莎 因为我死了。
斯塔夫罗钦 死啦?为什么,莉莎?应当活着呀。
莉莎 您忘了,昨天走进这屋子的时候,我就对您说过,您带来了一个死人。我已经活过了,我在大地上有过生命的时刻,这就够了。我可不愿意像克里斯托夫·伊万诺维奇。您还记得吧?
斯塔夫罗钦 记得。
莉莎 在洛桑的时候,他可让您烦得要命,对不对?他总说:“我来只待一小会儿。”结果一泡就是一整天。我可不愿意像他那样。
斯塔夫罗钦 不要这么讲,你伤害了自己,同时也伤害了我。听我说,我可以向你发誓:此刻我爱你胜过昨天你进来的那时候。
莉莎 好怪的爱情表白!
斯塔夫罗钦 我们不分开了,我们一道走吧?
莉莎 走?去干什么?如您所说,一起复活吗?不,对我而言,这一切太过于高尚。如果我非得和您一道走的话,那也应当去莫斯科,接待客人并拜访人家。这是我的理想,一种相当市民化的理想。可是,您既已结婚,谈这一切都没用了。
斯塔夫罗钦 然而,莉莎,难道你忘了,你已经委身于我了?
莉莎 我并没有忘。现在我要离开您。
斯塔夫罗钦 你是为昨天的任性向我报复。
莉莎 这种想法可够卑鄙的。
斯塔夫罗钦 那么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儿?
莉莎 这对您有什么要紧?您一点儿过错也没有,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斯塔夫罗钦 不要这样鄙视我,我唯恐丧失你给我的希望。我这个人已经毁了,如同溺水的人,本想你的爱能挽救我。这种新希望让我付出多大代价,你知道吗?我是付出了生命。
莉莎 您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
斯塔夫罗钦 (大惊失色)你这话什么意思?马上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莉莎 我不过是问您,您为这种希望付出的是您的生命,还是我的生命?您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您想到哪儿去啦?您就好像怕什么,很久以来就怕……现在,您脸色都白了……
斯塔夫罗钦 如果说你知道点儿什么事,而我却一无所知,我可以向你发誓,刚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莉莎 (恐惧地)我不明白您的话。
斯塔夫罗钦 (他坐下来,双手捧住头)一场不好的梦……一场噩梦……我们讲的是两件不同的事儿。
莉莎 我不知道你讲的是什么事儿……(她注视尼古拉)尼古拉……(尼古拉抬起头)昨天您能没有看出今天我要离开您吗?您知道还是不知道?不要说谎:您知道吗?
斯塔夫罗钦 我知道。
莉莎 您知道,还是照样占有了我。
斯塔夫罗钦 对,你谴责我吧,你有这种权利。我也知道我不爱你,却又占有了你。我对任何人也从未萌生过爱,我只产生欲望,仅此而已。我利用了你,不过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爱,也一直希望爱的是你。你肯随我来,也就增加了这种希望。我会爱的,对,我会爱的。
莉莎 您会爱的!而我,当时还想象……哼!我是出于骄傲的心理随您来的,要同您争一争谁最大气;我跟随您来是要同您一起堕落,分担您的不幸。(开始流泪)然而我不顾一切,还想象您发狂地爱我。而您呢,您只是希望有一天能爱我。我真是一个小傻瓜。不要嘲笑我流泪,我特别喜欢这样自悯自怜。算啦!我无能为力,您也同样无能为力。我们面对面伸伸舌头,寻求点儿自我安慰吧。这样,我们骄傲的心理至少不会感到痛苦。
斯塔夫罗钦 不要哭,看到你哭我受不了。
莉莎 我平静了。我拿一生换取同您厮守一小时。现在我平静下来了。至于您,您会忘掉的,您还会有别的良宵,别的时刻。
斯塔夫罗钦 绝不会有!绝不会有!除了你,任何人也不行……
莉莎 (无比绝望地看着尼古拉)啊!您……
斯塔夫罗钦 对,对,我会爱您的,现在我敢肯定了。有一天,我的心会终于放松的,我低下头,在你的怀抱中忘乎所以。唯独你能把我治愈,唯独你……
莉莎 (又镇定下来,语气沉郁而失望地)把您治愈!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当一名慈善的修女照顾您。您去找达莎吧,那是条狗,到哪儿她都能跟随您。您也不要为我伤心,我事先就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一直就知道,如果我跟随您,您就会把我带到一个地方,里面住着一只同人一样大的巨型蜘蛛。而我们看着蜘蛛,心惊肉跳地度过一生。我一直知道,我们的爱情会归结为这种情景……
〔阿列克赛·伊戈罗维奇上。
阿列克赛 先生,先生,他们找到了……(他瞧见莉莎,便打住话头)我……先生,彼得·维尔科文斯基希望见您。
斯塔夫罗钦 莉莎,在那房间里等着。(莉莎走过去。阿列克赛·伊戈罗维奇下)莉莎……(她又站住)如果你听说了什么事儿,要知道,那是我的罪过。
〔莉莎惶恐地注视,倒退着进了办公室。
〔彼得·维尔科文斯基上。
彼得 您首先应当知道,我们谁也没有罪过。这是一种巧合,事态帮了忙。在法律上,您没有责任……
斯塔夫罗钦 他们被烧死了?被杀死了?
彼得 被杀死了。不幸的是,房子只烧了一部分,有人又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列比亚德金被人割了脖了,他妹妹遍体刀伤。不过,肯定是一个游荡的强盗干的。有人告诉我,头一天晚上,列比亚德金喝醉了,让所有的人看我给他的一千五百卢布。
斯塔夫罗钦 您给了他一千五百卢布?
彼得 对。作为一种特意的安排,是以您的名义给的。
斯塔夫罗钦 以我的名义?
彼得 对。我怕他告发我们,就给了他这笔钱,让他去圣彼得堡……(斯塔夫罗钦心不在焉,走了几步)您至少听听,事情是怎么变化的……(他拉尼古拉燕尾服的翻领。尼古拉狠狠给了他一拳)噢!您差点儿把我这胳臂打骨折了。总之……简单地说,他得到这笔钱就卖弄,让费德卡看见了,就是这码事儿。现在我敢说,肯定是费德卡,大概他没有理解您的真正意图……
斯塔夫罗钦 (特别心不在焉)是费德卡放的火吗?
彼得 不是,不是。您知道,这种大火计划是我们各小组的行动,这种行动方式极具全国性、民众性……可是,并没有这么早!有人不服从我的命令,仅此而已,但必须严厉惩罚。要注意,这场灾难有好的一面,比方说,您成了独身,明天就能娶莉莎了。她在哪儿?我要向她宣布好消息。(斯塔夫罗钦哈哈大笑,显得有点儿精神失常)您笑啦?
斯塔夫罗钦 对,我笑我这猴戏,我也笑您。好消息,当然啦!然而,您不认为这些尸体会多么引起她的不安吗?
彼得 哪里!为什么?何况,从法律上说……而且,那是一位很有胆量的小姐,她会大踏步跨过那些尸体,那种劲头能叫您本人吃惊。她一结婚,就全置于脑后了。
斯塔夫罗钦 不可能结婚,莉莎要保持独身。
彼得 不会吧?我一见到你们,就明白事情不顺。哈!哈!也许,完全失败啦?我敢打赌,一整夜你们都坐在不同的椅子上,浪费宝贵的时间,讨论非常高尚的事情。我倒是确信,这种讨论,最终净讲些蠢话……好,我很容易就能让她嫁给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请相信,他一定在外面雨中等候她呢。至于其他人……那些被杀死的人,最好什么也不要对她讲,她知道得越晚越好。
〔莉莎上。
莉莎 让我知道什么?谁杀了人?您说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怎么啦?
彼得 怎么,年轻的姑娘,还会在门外偷听啊!
莉莎您说莫里 斯·尼古拉耶维奇怎么啦?他被杀啦?
斯塔夫罗钦 没有,莉莎,只是我妻子和她哥哥被杀了。
彼得 (殷勤地)事情怪极了,纯属偶然!有人趁大火把他们杀掉,抢走了财物。肯定是费德卡干的。
莉莎 尼古拉!他讲的是真话吗?
斯塔夫罗钦 不是,他没讲真话。
〔莉莎呻吟一声。
彼得 嗳,要知道,这个人丧失理智了!况且,他在您身边待了一夜,因此……
莉莎 尼古拉,对我说,此刻您就像面对上帝。您有罪还是没罪。我相信您的话,就像相信上帝的话那样。我会跟随您,如同一条狗,跟您到天涯海角。
斯塔夫罗钦 (缓慢地)我没有杀人,也反对这种谋杀。然而,我知道有人要杀他们,却没有阻止凶手行动。现在,您请便吧。
莉莎 (恐怖地注视他)不,不,不!
〔她嚷着出去。
彼得 真是的,我跟您就是白浪费时间!
斯塔夫罗钦 (声调阴沉地)我。噢!我……(他突然狂笑,接着站起来,以可怕的声音叫喊)我,我恨死了俄罗斯存在的一切:人民、沙皇,还有您和莉莎。我恨大地上生活的一切,首先恨我本人。让毁灭扫荡,对,让所有的人都毁灭,让斯塔夫罗钦的所有猴戏和他本人,同所有的人一起毁灭……
——黑暗
第十七场景
〔在大街上。
〔莉莎奔跑。彼得·维尔科文斯基在后面追赶。
彼得 等一等,莉莎,等一等,我来送您回去,我那儿有马车。
莉莎 (神态失常)对,对,您心肠好。他们在哪儿?流的血在哪儿?
彼得 嗳,不,您要干什么?下雨呢,您瞧哇,过来吧,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在这儿呢。
莉莎 莫里斯!他在哪儿?噢,上帝呀,他在等我!他知道了!
彼得 嗳,这有什么关系?他肯定是个没有偏见的人!
莉莎 好极了,好极了!噢!不能让他瞧见我。逃吧,逃到森林里,逃到田野上……
〔彼得走了。莉莎奔逃。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追上去。莉莎跌倒,莫里斯哭着俯下身去,脱下大衣,裹在姑娘身上。莉莎哭泣着吻他的手。
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 莉莎!我在您身边什么也不是,不过别把我推开!
莉莎 莫里斯,不要抛弃我!我怕死,我不愿意死。
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 您都被淋湿了!上帝呀,雨还下个不停!
莉莎 没什么。来,给我带路,我要去瞧瞧流的血。据说,他们杀了他妻子,可他说是他杀的,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再不然,我要亲眼看看因为我而被杀的人……快点儿,快点儿!莫里斯,不要宽恕我,我的行为很不道德?您何必哭呢?扇我一个耳光,就在这里杀了我算了!
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 谁也无权审判您。而我,比谁都更没资格。上帝宽恕您!
〔幕布逐渐映现火光,开始听见众人的喧闹声。
〔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上,他穿一身旅行服装,左手拎着旅行袋,右手拿着一根棍子和一把雨伞。
斯切潘 (有点胡言乱语)您哪!亲爱的,亲爱的女友,怎么可能!在这大雾……您望见了大火!……您很不幸,对不对?我看得很清楚。我们大家都不幸,可是,必须宽恕他们所有的人。为了消灭这个世界,争取自由,就必须宽恕,宽恕,宽恕……
莉莎 喂!您起来吧,为什么要跪下呢?
斯切潘 在向这个世界告别的同时,我也要通过您这个人,向我的整个过去告别。(他潸然泪下)我给我这一生中所有美好的事物下跪。我幻想过登天,现在却陷进泥潭,成了被压垮的老人……瞧瞧他们的罪恶通红通红的。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要逃离他们的疯狂、他们的恶梦,我要去寻找俄罗斯。哎呀,你们俩全淋湿了。拿着我这把雨伞。(莫里斯机械地接过雨伞)我呢,总会找到一辆大车的。对了,亲爱的莉莎,您刚才说什么,有人被杀了?(莉莎一时支持不住)上帝呀,她昏过去啦!
莉莎 快,快,莫里斯,把雨伞还给这孩子!马上!(她又走向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我要在您身上画个十字,可怜的人,您也要为可怜的莉莎祈祷!
〔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走了。他们也走向大火。
〔喧嚣声渐大。火燃得更旺。这时,人群高喊:
众人声音 那就是斯塔夫罗钦的小姐。
把人杀了还不满足,他们还要来看看尸体。
〔一个汉子打莉莎。
〔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扑向那人。
〔二人动起手来。莉莎刚站起来,又有两个汉子打她,其中一人用棍子打。莉莎又倒下。全场肃静。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抱起莉莎,拖到灯光下。
莫里斯·尼古拉耶维奇 莉莎,莉莎,不要抛下我。(莉莎死了,身子朝后仰去)莉莎,亲爱的莉莎,现在该我去同你相聚了!
——黑暗
叙述者: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像个被废黜的国王,在大道上游荡,大家正到处寻找他的时候,事态急剧发展。沙托夫的妻子出走三年之后又回来。沙托夫以为重新开始的生活,实际上却是一个收场。
第十八场景
〔沙托夫的卧室。
〔玛丽·沙托夫手拎着旅行袋站着。
玛丽 我在这儿只待很短时间,容我找到工作。假如我妨碍了您,我请您像个诚实人那样,立刻告诉我。我卖点儿什么东西,就去住旅馆。
〔她坐到床上。
沙托夫 玛丽,不要提什么旅馆,你这是在自己家里。
玛丽 不,我不是在自己家里,三年前我们就分手了。您不要胡思乱想,以为我后悔了,回来重新开始什么事情。
沙托夫 不,不,这样想没用,况且,这也没什么关系。你是唯一曾经对我说过爱我的人,这就够了。你做什么随便,既然到这儿了。
玛丽 对,您心肠很好。我到您这儿来,也是因为我一直认为您这人心地善良,胜过所有那些卑鄙的家伙……
沙托夫 玛丽,听我说,看样子你筋疲力尽了。求求你了,不要发火……如果你肯喝点儿茶什么的,嗯?喝茶总有好处,如果你肯的话……
玛丽 我当然愿意喝了。您总是这么孩子气。您若是有茶,就给我喝点儿。这屋真冷。
沙托夫 好,好,会给你弄来茶喝的。
玛丽 您这儿没有吗?
沙托夫 会给你弄来的,会给你弄来的。(他去敲基里洛夫的房门)借给我点儿茶叶行吗?
基里洛夫 过来喝吧!
沙托夫 不行。我妻子到我这儿来了……
基里洛夫 您妻子!
沙托夫 (说话结结巴巴,带着几分哭腔)基里洛夫,基里洛夫,在美洲,我们一起受过罪。
基里洛夫 对,对,等一等。(他走开,继而又端着茶盘回来)给您,拿着。还有一卢布,也拿着吧。
沙托夫 我明天还给您。啊!基里洛夫。
基里洛夫 别这样,别这样,她回来了,您还爱她,这很好。您来找我也很好。如果缺什么,您就招呼我一声,不管什么时候,我想着您和她。
沙托夫 唉!您若能放弃可怕的念头,会成为何等样的人。
〔基里洛夫猛然走开。沙托夫目送他离去。有人敲门。利雅姆琴上。
沙托夫 我不能接待您。
利雅姆琴 我来转告您一件事儿,维尔科文斯基让我来告诉您,问题全解决了,您自由了。
沙托夫 真的?
利雅姆琴 对。完全自由了,只要把印刷机埋藏的地点告诉利甫廷就行了。明天天亮之前,我六点钟准时来找您。
沙托夫 到时候我去。现在您快走吧,我妻子回来了。(利雅姆琴下。沙托夫转身回房间。玛丽睡着了。他将茶放在桌子上,站在那儿端详她)啊!你真美!
玛丽 (醒来)您怎么让我睡在这儿?我占了您的床。哎哟!
〔她好像疼痛难忍,又仰身倒下,并抓住沙托夫的手。
沙托夫 你身体不好,亲爱的。我去叫大夫……你哪儿疼?你要敷一敷吗?我能做……
玛丽 什么?您要说什么……
沙托夫 哦,没什么……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回事儿。
玛丽 没事儿,没事儿,没什么……您走一走,对我讲点儿什么……对我谈谈您的新思想,您宣扬什么呢?您情不自禁,总要宣扬,这是您性格所决定的。
沙托夫 对……也就是说……现在我宣扬上帝。
玛丽 而您却不相信。(又一阵疼痛)噢!您真叫人受不了,叫人受不了。
〔她推开俯向床铺的沙托夫。
沙托夫 玛丽,我会照你说的做……我这就来回走……我这就说话。
玛丽 您怎么还没看出来已经开始啦?
沙托夫 开始啦?究竟什么……
玛丽 您怎么还没看出来我要生啦?噢,这孩子真该受诅咒!(沙托夫站起来)您去哪儿,您去哪儿?我不准您走!
沙托夫 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这得用钱,一名产妇……噢!玛丽,基里洛夫!基里洛夫!
——黑暗
〔继而,曙光又慢慢射进屋里。
沙托夫 她在旁边,同他在一起。
玛丽 他很美。
沙托夫 真是一大快事!
玛丽 我给他起什么名儿呢?
沙托夫 就叫沙托夫吧。他是我的儿子,让我给你弄弄枕头。
玛丽 不要这样!你真笨。
〔沙托夫尽量做好。
玛丽 (不看沙托夫)俯过身来!(他俯过身去)再低点儿!再靠近点儿。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
沙托夫 玛丽!我的爱!
〔她又翻过身去。
玛丽 噢!尼古拉·斯塔夫罗钦是个坏蛋。
〔她放声大哭。沙托夫爱抚她,对她轻柔地说话。
沙托夫 玛丽,现在结束了。我们三人一起生活,我们工作。
玛丽 (扑到他怀里)对,我们工作,我的爱,我们忘掉过去……
〔有人敲客厅的门。
玛丽 怎么回事儿?
沙托夫 我倒忘了,玛丽,我得出去一趟,半个钟头就回来。
玛丽 你要丢下我。我们刚刚团聚,而你又要丢下我……
沙托夫 这是最后一次了,然后我们就在一起。我们永远,永远也不再想过去日子的恐惧。
〔他拥抱了玛丽,戴上鸭舌帽,轻轻关上房门。利雅姆琴正在客厅里等他。
沙托夫 利雅姆琴,我的朋友,您这一生中总有过幸福的时候吧!
——黑暗
〔利雅姆琴和沙托夫从显示街道的幕布前走过。利雅姆琴站住,犹豫不前。
沙托夫 怎么!您等什么?
〔二人又朝前去。
——黑暗
第十九场景
〔勃里科沃森林。
〔齐加洛夫和维尔钦斯基已在场上。这时,彼得·维尔科文斯基同修士和利甫廷到达。
彼得 (提高灯笼,逐一察看他们)希望你们没有忘记商定的事情。
维尔钦斯基 听我说,我知道沙托夫的妻子昨晚回到他身边,并且分娩了。懂得人心的人显然会明白,现在他不会去告发了,他幸福了。也许,我们现在也可以放弃计划。
彼得 如果是您突然幸福,您会退缩,不去完成您认为既正确又必要的正义之举吗?
维尔钦斯基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然而……
彼得 您宁可处于不幸的境地,也不愿当个懦夫吧?
维尔钦斯基 当然,我宁可……
彼得 那好!告诉你们,沙托夫现在认为,这次告发是正确而必要的。况且,他妻子跑了三年之后,回到他身边生下斯塔夫罗钦的一个孩子,这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维尔钦斯基 (突然发作)对,可是我,我抗议。我们要求他以名誉下保证就行了。
彼得 要谈名誉,那就必定是政府的鹰犬。
利甫廷 您怎么敢这样讲?这里谁是政府的鹰犬?
彼得 也许您就是……叛卖者,就是在危险的时刻害怕的人。
齐加洛夫 别说了。我要讲两句,从昨天傍晚起,我就系统地检查了这次暗杀行动计划,并且得出结论,认为此举毫无意义,是轻率的,带有个人恩怨的。您恨沙托夫,因为他鄙视您,侮辱过您,这是个人恩怨问题。然而,自私,就是专利主义。因此,我离开。不是怕危险,也不是同情沙托夫,而是因为这种谋杀同我的体系相矛盾。别了。至于告发,您知道我不会干。
〔他转身扬长而去。
彼得 留在这儿,我们会找这疯子算账的。眼下,我必须告诉你们,沙托夫要告发的意图,已经透露给了基里洛夫。是基里洛夫对我讲的,因为他很气愤。现在,情况你们全了解了,而且,你们都发了誓。(众人面面相觑)好,我再提醒你们,干掉他之后,就扔到水塘里,我们就分散活动。基里洛夫的遗书会为我们所有的人打掩护。明天,我动身去圣彼得堡,以后会跟你们通消息的。(传来一声口哨。利甫廷迟疑了一下才应答)我们藏起来。
〔除开利甫廷,所有的人都躲起来。利雅姆琴和沙托夫上。
沙托夫 怎么!您哑巴啦?您的铁镐放在哪儿了?不要害怕呀,这儿连只猫也没有。这里就是放大炮,城郊居民区也听不见。就在这里,(他用脚跺跺地面)正是这地点。
〔修士和利甫廷从他身后蹿出,抓住他的臂肘,将他按倒在地。
〔维尔科文斯基用手枪顶住他的额头。沙托夫短促而绝望地叫了一声:“玛丽!”
〔维尔科文斯基开了枪。
〔维尔钦斯基没有动手,他突然开始颤抖,嚷起来。
维尔钦斯基 不是这样。不,不,根本不是这样……(利雅姆琴也没有上手参与谋杀,一直站在维尔钦斯基身后,这时从身后突然抱住他,也发出可怕的喊声。维尔钦斯基惶怖地挣脱开。利雅姆琴扑向彼得·维尔科文斯基,并发出同样的喊声。别人将他拉住,制止他叫喊。维尔钦斯基痛哭起来)不,不,不是这样……
彼得 (鄙夷地注视他们)败类!……
——黑暗
第二十场景
〔街道。
〔维尔科文斯基急匆匆走向菲利波夫公寓,碰到费德卡。
彼得 你怎么不遵照我的命令,一直藏在那儿呢?
费德卡 客气点儿,虚伪的小人,客气点儿。我不愿意连累基里洛夫先生,他是个有知识的人。
彼得 你究竟要不要通行证和钱,好去彼得堡?
费德卡 你是臭虫,在我眼里,你就是这种东西。你以斯塔夫罗钦先生的名义答应给我钱,是要让无辜的人流血。现在我知道了,斯塔夫罗钦先生并不知情。因此,真正的凶手既不是我,也不是斯塔夫罗钦先生,而是你。
彼得 (怒不可遏)你知道吗,坏蛋,我马上就把你送交警察局!(他掏出手枪。可是,费德卡动作更快,他照彼得脸上连打四拳。彼得倒下。费德卡哈哈大笑,溜之大吉。彼得又爬起来)跑到天边,我也要去找你算账,我一定灭了你。至于基里洛夫!……
〔他跑向菲利波夫。
——黑暗
第二十一场景
〔菲利波夫公寓。
基里洛夫 (在黑暗中)你杀了沙托夫!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灯光亮起来。
彼得 我不知向您解释了多少遍,沙托夫要告发我们所有的人。
基里洛夫 住口。你杀了他,是因为他在日内瓦啐了你的脸。
彼得 为了这事儿,也为了许多别的事儿。您怎么了……噢……
〔基里洛夫操起手枪,对准维尔科文斯基。他也掏出手枪对峙。
基里洛夫 你已经准备好武器,唯恐我打死你。可是,我不杀人。尽管……尽管……
〔他继续瞄准,然后笑着放下手臂。
彼得 我就知道您不会开枪的。然而,您冒的风险太大了。我可差点儿开枪……
〔彼得又坐下来,为自己倒茶,手还微微抖动。
〔基里洛夫将手枪撂在桌子上,开始来回踱步,继而又站到维尔科文斯基面前。
基里洛夫 我哀悼沙托夫。
彼得 我也是。
基里洛夫 住口,坏蛋!要不然我打死你。
彼得 好吧,我不哀悼……再说,时间紧迫。我要坐清晨的一趟火车去国外。
基里洛夫 我明白。你让别人替你承担罪名,而自己却逃之夭夭。流氓!
彼得 流氓也好,正派也罢,全是空话,除了空话还是空话。
基里洛夫 我整整一生,都希望在空话之外,产生点儿别的东西,我只为这个活着,只为话语有一种意义,也成为行动……
彼得 这就?
基里洛夫 这就……(他注视彼得·维尔科文斯基)唉!你是我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我不希望我们怀着仇恨分手。
彼得 从个人来讲,请相信我对您毫无怨恨。
基里洛夫 我们二人都是不幸者,而我要自杀,你却活下去。
彼得 我当然活下去。我呢,是个懦夫,这很可鄙,我完全明白。
基里洛夫 (情绪逐渐激昂)对,对,这很可鄙。听我说,你还记得吧,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人,对在他右边处死的强盗说:“就在今天,你就将同我一起上天堂。”太阳落了,他们死了,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复活。然而,这个人是整个大地上最伟大的人。如果没有这个人,地球上的一切就完全是荒谬的。假如自然法则甚至连这样一个人都不放过,迫使他生活在谎言中,为一种谎言而死去,那么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种虚幻。那么活在世上干什么呢?回答,如果你是个男子汉的话。
彼得 是啊。活在世上干什么!我完全理解您的观点。如果上帝是一种虚幻,那么我们就是孤独而自由的。您自杀,从而证明您是自由的。再也没有上帝了。可是,为此您必须自杀。
基里洛夫 (越来越冲动)你理解了。啊!就连你这个坏蛋都能理解,那么人人都能理解了。然而,必须有人开个头,向其他人证明人的这种可怕的自由。我不幸,就因为我是头一个,心里害怕极了。我仅仅是在一瞬间成为主宰。但是,我要带个头,将门打开。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幸福,全成为主宰,永远成为主宰。(他扑向桌子)喂!给我笔,你来口授,由我签字,也写上是我杀了沙托夫。口授吧,我不怕任何人,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隐藏的,全会真相大白,而你,你也将毁灭。我相信,我相信,口授吧。
彼得 (腾地站起来,将笔和纸放到基里洛夫面前)我,阿列克赛·基里洛夫,我声明……
基里洛夫 对。向谁呀?向谁声明啊?我要知道这份声明发给谁。
彼得 不向任何人,向所有的人。何必确指呢?向全世界。
基里洛夫 向全世界!好哇。绝不后悔,我不愿意后悔,我也不愿同当局打交道。好吧,接着口授。宇宙是坏的,我签名。
彼得 对,宇宙是坏的。让当局见鬼去!写吧。
基里洛夫 等一等,我要在这一页上方,画一个向他们伸舌头的人头。
彼得 不用。不要图画,信的语气就足够了。
基里洛夫 语气,对,是这样,口授语气。
彼得“……我声明今天清晨,我在园林里杀了大学生沙托夫,惩罚他的背叛和告发宣言的行为。”
基里洛夫 就这些?我还要辱骂他们。
彼得 这就够了,给我吧。可您既没写日期,也没签名。签字吧。
基里洛夫 我要辱骂他们。
彼得 写上“共和国万岁”,他们的脸就会吓白了。
基里洛夫 对,对。不行,我要添上:“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好了。唔!再用法文写上:“俄罗斯绅士、修士和文明世界的公民”。喏!喏!很完美,很完美。(他站起身,拿起手枪,又跑去吹灭灯,房屋一片漆黑,他在夜色中用尽全力号叫)马上,马上……
〔一声枪响,紧接着一片寂静。有人在场上摸索。彼得·维尔科文斯基点亮一支蜡烛,举着照了照基里洛夫的尸体。
彼得 很完美!
〔彼得·维尔科文斯基下。
玛丽·沙托夫 (在楼层里呼叫)沙托夫!沙托夫!
——黑暗
叙述者:由于软弱的利雅姆琴的告发,杀害沙托夫的凶手被捕了,唯独维尔科文斯基逃脱了。他此刻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头等车厢里,过了边境,为建立一个更好的社会而酝酿新的计划。然而,如果说维尔科文斯基家族不会灭绝的话,斯塔夫罗钦家族可就难说了。
第二十二场景
〔在斯塔夫罗钦府第。
〔瓦尔娃拉披着一条披肩。她身边的达莎戴着黑纱。阿列克赛站在门口。
瓦尔娃拉 备马车!(阿列克赛下)到他那年纪,还这样冒雨到处流窜!(她流泪)傻瓜!傻瓜!可是,他现在病了。噢!不管是死是活,我也要把他接回来!(她朝门口走去,又站住,转身走向达莎)我的宝贝儿,我的宝贝儿!
〔她拥抱了达莎,这才出去。
〔达莎在窗口望着她走了,又返身坐下。
达莎 上帝呀,保佑他们所有的人,保佑他们所有的人,然后再保佑我自己。(斯塔夫罗钦突然进来。达莎盯着看他。冷场)您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斯塔夫罗钦 对。
达莎 找我做什么?
斯塔夫罗钦 我来请您明天跟我一起走。
达莎 可以!我们去哪儿?
斯塔夫罗钦 去国外。我们到那儿永远定居。您去吗?
达莎 我去。
斯塔夫罗钦 那地方我知道,很凄凉,在山谷里,高山在四周阻断视线和思想。在这个世界上,那地点最像死亡。
达莎 我跟随您。可是,您要学会生活,学会重新生活。您这么健壮。
斯塔夫罗钦 (狞笑一下)对,我有力量。我能挨了耳光一句话不讲,能制伏一个杀人凶手,能过极度放荡的生活,也能公开承认自己的堕落。我什么都能做,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可是,我这一身力气不知往哪儿用。在我看来,一切都那么陌生。
达莎 哦!但愿上帝赐予您一点儿爱,哪怕爱的对象不是我!
斯塔夫罗钦 对,您有勇气,您将是一个很好的看护!不过,再讲一遍,您可不要打错了主意。我从来未能蔑视什么,将来永远也不可能爱。我只能否定,吹毛求疵地否定。如果我终于能相信点儿什么,那么我也许能自杀,但是我不可能相信。
达莎 (浑身颤抖)尼古拉,空虚到这种程度,这就是信念,或者可望产生信念。
斯塔夫罗钦 (注视她,沉默片刻)这么说,我有信念了。(他又站起来)什么也不要讲。现在,我有事儿可做了。(他怪笑了一下)多么卑劣呀,居然来找您!本来对我来说,您是个很可亲的人,我忧伤的时候,待在您身边心里就会好受些。
达莎 您来了,也使我感到幸福。
斯塔夫罗钦 (样子怪怪地看着她)幸福?同意,同意……嗳,不对,这不可能……我只带来痛苦……然而,我不指责任何人。
〔他从右侧下。
〔外面传来喧闹声。瓦尔娃拉从远台上。
〔她身后是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被一个高大强壮的农奴像孩子一样抱着。
瓦尔娃拉 快,把他放在这张长沙发上。(对阿列克赛)去通知大夫。(对达莎)你呢,把房间弄暖和些。(将斯切潘安顿好,农奴便退出去)好嘛!您可真疯了,出去散步很好吧?(斯切潘昏过去。瓦尔娃拉惊慌失措,坐到他身边,拍打他的手)噢,平静下来!平静下来!我的朋友!噢,刽子手,刽子手!
斯切潘 (苏醒过来)哦,亲爱的!哦,亲爱的!
瓦尔娃拉 别,等一等,住口。
〔斯切潘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他突然将瓦尔娃拉·斯塔夫罗钦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
〔瓦尔娃拉牙关紧闭,眼睛望着房间一角。
斯切潘 我爱您……
瓦尔娃拉 住口。
斯切潘 我爱了您一生,这二十年之间……
瓦尔娃拉 其实,你何必这样反复说“我爱您,我爱您……”够了!二十年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召回来。我不过是个傻瓜!(她站起身)如果您不再重新入睡,我就……(忽然带着一股柔情)睡吧,我来守护您。
斯切潘 对,我要睡觉。(他开始说昏话,但是还合乎几分情理)亲爱的、无与伦比的朋友,我感到,对,我差不多幸福了。但是,幸福对我一钱不值,因为,我马上就要开始宽恕我的敌人……假如别人也能够宽恕我的话。
瓦尔娃拉 (动情,但口气生硬地)别人会宽恕您的。然而……
斯切潘 对,然而我不配,我们全都有罪。不过,如果有您在,我就会像个孩子,像孩子一样无辜。亲爱的,我只能生活在一位女子身边。大路上可真冷啊……但是我认识了百姓,向他们讲述了我的一生。
瓦尔娃拉 您也谈到我,在旅店里!
斯切潘 对……也就是说,用隐晦的话语,对不对?他们根本听不明白。唔!让我亲吻您衣裙的下摆吧!
瓦尔娃拉 安静地待着吧,您什么都叫人受不了。
斯切潘 对,打我脸的另一侧,如同《福音》上说的那样。我始终是个坏蛋,在您身边则例外。
瓦尔娃拉 (哭泣)在我身边也一样。
斯切潘 (慷慨激昂地)不对,可是,我终生说谎……即使说真话的时候。我讲话,从来就不是为了表达真相,仅仅为了表现自己。您知道吗,也许,现在我还在说谎吧?
瓦尔娃拉 对,您在说谎。
斯切潘 这就是说……唯一真实的事情,就是我爱您。至于其他事情,对,我说谎,这是肯定的。麻烦就在于,对不对,我说谎时却相信自己所讲的。生活中最难的莫过于不相信自己的谎言。但是,您在跟前,会帮助我的……
〔他又一阵昏厥。
瓦尔娃拉 醒过来,醒过来。噢,他烧得烫人!阿列克赛!
〔阿列克赛上。
阿列克赛 已经通知大夫了,夫人。
〔阿列克赛从右侧下。瓦尔娃拉又回到斯切潘身边。
斯切潘 亲爱的,亲爱的,您来啦!路上我思考了,明白了许多事情,不应当再否认了,什么也不要否认了……对于我们,就太迟了,可是对于后继者,是不是,接班的一代,年轻的俄罗斯……
瓦尔娃拉 您想说什么?
斯切潘 唔!给我念一念关于猪的那一段。
瓦尔娃拉 (大惊失色)关于猪的?
斯切潘 对,在圣卢西亚篇,您知道,当时魔鬼进入了猪体内。(瓦尔娃拉到她的写字台上取《福音书》,翻找)在第八章,三十二至三十六行。
瓦尔娃拉 (站在他身边)……魔鬼纷纷从这人体内出来,进入一群小猪体内;于是,这群猪便从山上冲进湖里淹死了。这时,人们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走到耶稣跟前,发现他正是魔鬼从他体内出来的那个人。看到耶稣穿上衣服,精神正常,人们便坐到耶稣的脚下,一个个都胆战心惊。
斯切潘 唔!唔!对……魔鬼全从病人体内出去,亲爱的,您终于看到了,您认出它们来,当然是我们的创伤了,我们的不洁,而病人,正是俄罗斯……不过,不洁的东西从她体内出来,又进入小猪体内,我指的是我们,我儿子,还有其他人,我们就像中魔者冲下去,最后毙命。但是,病人一定能治愈,也要坐到耶稣的脚下,所有的人都能治愈……对,有朝一日,俄罗斯能够治愈!
瓦尔娃拉 您可不能死。您这么讲,还是会伤我的心,残忍的人……
斯切潘 不是,亲爱的,不是……况且,我也不会完全死亡。我们还会复活,我们还会复活的,对吧……如果上帝存在,我们就能复活,这就是我表明的信念。而我这是向您表明信念,我所爱的人……
瓦尔娃拉 上帝存在,斯切潘·特罗菲莫维奇,我向您肯定他存在。
斯切潘 我是在路上……在我的人民中间理解的。我终生说假话。明天,明天,亲爱的,我们将重新一起生活……
〔他身子朝后仰去。
瓦尔娃拉 达莎!(继而,她身体僵直,始终站在那儿)噢!我的上帝,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
阿列克赛 (从右侧房间出来)夫人,夫人……(达莎上)那儿,那儿。(他指着房间)斯塔夫罗钦先生!
〔达莎朝那房间跑去,只听她哀吟起来,继而,她慢慢走出来。
达莎 (颓然跪倒在地)他吊死了。
〔叙述者上。
叙述者:太太们、先生们,再说一句!斯塔夫罗钦死后,医生们会诊检验,宣布死者毫无精神错乱的迹象。
——幕落
[1] 皮埃尔·德·拉里维(约1540—约1612),法国剧作家。
[2] 原文为意大利文,是十六世纪至十八世纪意大利流行的一个剧种。
[3] 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1600—168I),西班牙诗剧作家,著有《信奉十字架》、《生活是一场梦》等。
[4] 杜卡托:威尼斯古金币名称。
[5] 坦塔罗斯:希腊神话中的吕狄亚王,因触怒主神宙斯,被罚永世站在水中忍受饥渴,想喝水时水位就下降,想吃果子时头上的果树枝就升高。
[6] 原文为拉丁文。
[7] 原文为臆造的拉丁文。
[8] 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1600—1681),西班牙诗剧作家,著有《信奉十字架》(1634)、《生活是一场梦》(1635)、《名誉的医生》(1635)等,取材于历史和宗教。
[9] 在西班牙称做autos sacramentales(圣礼剧),卡尔德隆无疑是这种体裁的首屈一指的大师。——作者原注
[10] 神秘剧流行于中世纪,多取材于《圣经》故事。而浪漫剧则产生于十九世纪,是欧洲浪漫主义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11] 乔治·贝尔纳诺斯(1888—1948),法国小说家,代表作有《在撒旦的阳光下》、《一个乡村教士的日记》。
[12] 锡耶纳是意大利城市,剧中则为色纳。原作此处有个说明:“这个版本中夹在方括号里的部分,在演出中删掉了。”中译本为方便阅读全本,则去掉方括号。
[13] 墨丘利:罗马神话中的商业神,即希腊神话中的赫耳墨斯。
[14] 阿耳戈斯: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奉天后赫拉之命,看守被囚的变成小母牛的伊娥。赫耳墨斯又奉宙斯之命,设计杀了他,救出伊娥。
[15] 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人物,他和父亲关在克里特的迷宫,便用羽毛和蜡制成双翼逃出。但他飞近太阳,蜡翼熔化,坠海而死。
[16] 法厄同:希腊神话中太阳神的儿子,曾驾太阳神的四马金车出游,因驶近地球,几乎将地球烧毁,便被主神宙斯用雷击死。
[17] 大卫:《圣经》中的人物,以色列国王。幼年曾被派进宫中为国王打锣弹琴。
[18] 摩西:《圣经》中的人物,古代犹太人首领、先知。他奉神命率领在埃及为奴的犹太人返回迦南。他在西奈山上受十诫。
[19] 布扎蒂(1906—1972),意大利作家,画家,音乐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鞑靼人的荒漠》(1940年)、《七使者》、《短篇小说六十篇》等。他的作品有超现实主义特征,构思奇特,情节怪诞,现实与虚幻、情理与荒谬相交替和共处。
[20] 《伊凡·伊里奇之死》是俄国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的中篇小说。
[21] 《克诺克》是法国作家儒尔·罗曼(1885—1972)所创作的讽刺喜剧。
[22] 西龙尼(1900—1978),意大利现实主义小说家,主要作品有《酒与面包》、《雪覆盖的种子》等。
[23] 莫拉维亚(1907—1990),意大利作家,著有《冷漠的人》、《假面舞会》等。
[24] 维多里尼(1908—1966),意大利作家,著有《人与非人》、《墨西拿的妇女》等。
[25] 里窝那:意大利城市。
[26] 法语中“后母”和“公婆”是同一个词。此文中本意应为“继母”,但是也可以理解为“公婆”,因此会造成比扬卡已结婚的印象。
[27] 多索:非洲尼日尔的多索省省会。
[28] 的里雅斯特:意大利城市。
[29] 洛贝·德·维加(1562—1635),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戏剧家、诗人。他一生创作出一千八百部剧本,只存留下来四百六十二部,主要有《霸占草料的狗》(1618)、《羊泉村》(1619)、《最好的法官是国王》(1622)、《并非报复的惩罚》(1634)等。他的剧作反映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结构完整,情节跌宕,语言绚丽多姿,人物既真实又生动,女性尤为出色。《奥尔梅多骑士》是悲喜剧。
[30] 似指美国演员和导演伯吉斯·梅雷迪斯(1907—1997)。
[31] 希波克拉底(约公元前460—前377),希腊名医。
[32] 赫克托耳:希腊神话传说中人物。在特洛伊战争中,他是特洛伊方面的主帅,作战勇猛。
[33] 阿喀琉斯:在特洛伊战争中,他为朋友帕特洛克罗报仇,杀死了赫克托耳。
[34] 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是爱神阿佛洛狄忒的情人。他因独自出猎被野猪咬伤而死。
[35] 据希腊神话记载,利安得与爱神阿佛洛狄忒的女祭司海洛相爱,他每天夜晚游过海去相会,海洛则站在塔上举火炬为他引路。一天夜晚风雨大作,吹灭火炬,利安得溺水而亡。海洛见到他的尸体,悲痛万分,便坠塔身亡。
[36] 引号中原文为拉丁文。
[37] 熙德:西班牙文,意为“炭雄”。西班牙剧作家纪廉德·卡斯特罗(1569—1631)著有《熙德的童年》。
[38] 不规范的拉丁文,大意为“上帝的恩准”。
[39] 卡通(公元前234—前149),史称老卡通,罗马政治家,曾任罗马执政官、监察官,代表元老院的保守政治。
[40] 喀耳刻:希腊神话中的美丽女仙,精通巫术,能把行人变成牲畜或猛兽。
[41] 美狄亚:希腊神话中科尔喀斯公主,精通巫术,帮助阿耳戈英雄伊阿宋取得金羊毛。
[42] 赫卡忒:希腊神话中夜和下界女神,常以三头三身出现。
[43] 罗兰:基督教骑士的典范,传奇人物,其事迹见《罗兰之歌》。
[44] 尼禄(37—68),罗马皇帝(54—68年在位),64年借罗马大火事件迫害基督徒,建立恐怖制度,终因众叛亲离而自杀。
[45] 福罗拉:罗马神话中的花神和花园女神。
[46] 威廉·福克纳(1897—1962),美国著名小说家,出生在密西西比州新阿尔巴尼,是农场主的后裔。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曾参加加拿大皇家空军。战争结束后退役,1925年回到家乡,干各种杂活维持生计。1929年,福克纳发表小说《沙多里斯》,从此走上独特的艺术创作道路,一生共写了十九部长篇小说和近百篇短篇小说。著名的有《喧哗与骚动》(1929)、《我弥留之际》(1930)、《八月之光》(1932)、《押沙龙,押沙龙》(1936)、系列小说《去吧,摩西》(1942)、“斯诺普斯”三部曲(1942—1959)、《修女安魂曲》(1951)。福克纳的作品自成一个天地,故事大多发生在虚拟的密西西比州北部的约克纳帕塔法县,故称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福克纳的小说既有乡土气,又有现代意识,显示其深度、广度和历史感。以萨特、加缪为代表的法国文学界对福克纳的创作评价极高,引起了诺贝尔文学奖评奖委员会的注意。福克纳获得1949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由一个不大引人注意的作者,一夜之间成为国际名人。
[47] 《圣殿》是福克纳于1931年发表的作品。
[48] 希腊神话传说中的姐弟,是阿伽门农的子女。母亲与奸夫谋杀了阿伽门农,他们长大又杀了母亲及其奸夫,受到复仇女神的惩罚,俄瑞斯忒斯变成疯子,后被雅典娜女神解救,宣告无罪,回国继承王位。
[49] 俄狄甫斯:希腊神话传说人物,底比斯王拉伊俄斯之子。因为神预言他长大要杀父娶母,他出生后就被父亲遗弃在山崖,被牧人救起,由科任抚斯王收养。长大后,他要逃避这种命运,便出走,路上无意中杀死生父,到底比斯除掉怪物斯芬克斯,被底比斯人拥立为王,娶前王之妻,即他的生母为妻,并生子女四人。后来他得知自己杀父娶母,悲愤交加,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在流亡中死去。
[50] 提多:《圣经·新约》中的人物,使徒保罗的门徒,随保罗到耶路撒冷建起哥林多教堂。
[51] 我们的知识社会的反常现象:它自称进步了,动辄开除成为基督徒的人。眼下,它密切监视并揭露那些不够大张旗鼓抛弃这种可恶的邪教的人。因此之故,一些具有恶魔思想的人受到诱惑,敢于冒一个如此愚蠢的社会之大不韪,至少去当了红衣主教。——原注
[52] 加百列:《圣经》中的大天使之一,他慰劳并同情人类。
[53] :旧水深单位,1英约合1.83米。
[54] 长老:长老会成员,指加尔文主张的教会的管理体制,即由世俗人员和牧师组成的各级长老会管理教会。
[55] 贡斯当(1767—1830),法国政治家和作家。
[56] 菲奥多尔·米哈依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对欧美和俄国现代文学具有广泛影响的俄国作家。创作以小说为主,其代表作前期有:《被欺凌和被侮辱的》(1861)、《死屋手记》(1861—1862)、《地下室手记》(1864);中期有:《罪与罚》(1866);后期有:《白痴》(1868)、《群魔》(1871—1872)、《卡拉马佐夫兄弟》(1879—1880)。
[57] 这篇文章写于1955年,为欧洲广播电台集体悼念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作。
[58] 托克维尔(1805—1859),法国作家、政治家。他的著作《美洲的民主》(1835—1840)成为政治自由主义派的《圣经》。
[59] 哈瑙:德国城市。
[60] 1俄里合1.067公里。
[61] 西塞罗(公元前106—前43),拉丁政治家和演说家。
[62] 拉丁文,大意为:“木已成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