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思
本篇是王逸所作。王逸，字叔师，东汉宜城（今湖北宜城县）人。汉安帝元初年间（114—119）为校书郎。顺帝（126—144年在位）时官至侍中。据今本《楚辞章句》题“校书郎臣王逸上”，他是在安帝元初中完成《楚辞章句》的。
《九思》的写作时间在汉顺帝时。《楚辞章句》题“汉侍中南郡王逸叔师作”。
本篇的创作目的，王逸自己说：“逸与屈原，同土同国，悼伤之情，与凡有异。窃慕向褒之风，作颂一篇。号曰《九思》，以禅其辞。未有解说，故聊叙训谊焉。”但本篇的注解，洪兴祖《补注》认为：“逸不应自为注解，恐其子延寿之徒为之尔。”
本文由九个短篇组成，也是王逸代屈原抒发忧愤之情。
这九篇诗歌，主要抒写屈原的不幸遭遇，反映了封建时代，中国正直知识分子的普遍境况和典型心态。在艺术上，《九思》善于运用比喻和象征的表现手法，深化抒情主题，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诗篇贯穿着丰富的想象，抒情的线索恰当地反映了诗人矛盾的心理和情感发展的逻辑：每一篇的结构都是从现实世界到理想境界，再回到现实。感情先后是痛苦、解脱、痛苦，对比强烈，情绪跌宕，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逢 尤
悲兮愁，哀兮忧。我的心中多么悲哀忧愁。
天生我兮当 暗时，天生我遇到了昏暗时候，
被诼谮兮虚获尤。1受人诬陷无故遭到罪尤。
心烦愦兮意无聊，2我的心里烦乱情绪愁闷，
严载驾兮出戏游。3赶紧乘驾车马出外远游。
周八极兮历九州，4游遍遥远八方天下九州，
求轩辕兮索重华。要把圣明黄帝大舜寻求。
世既卓兮远眇眇，5离开前圣时代已经遥远，
握佩玖兮中路躇。6手握玉佩半路徘徊心忧。
羡咎繇兮建典谟，7羡慕皋陶建立制度谋略，
懿风后兮受瑞图。8我仰慕接受瑞图的风后。
愍余命兮遭六极，9可怜我的命运多灾多难，
委玉质兮于泥涂。美好品质弃于污秽路途。
遽傽遑兮驱林泽，10恐惧惊慌驱向山林水泽，
步屏营兮行丘阿。11惶惶失措我向深山奔走。
车折兮马虺颓，12我的车辕折断马也疲病，
憃怅立兮涕滂沲。13我怅然呆立着热泪直流。
思丁文兮圣明哲，14想遇到圣哲明智的文王，
哀平差兮迷谬愚。15哀伤夫差平王糊涂荒谬。
吕傅举兮殷周兴，举用傅说吕望殷周兴盛，
忌嚭专兮郢吴虚。16无忌伯嚭专权楚吴成墟。
仰长叹兮气噎结，仰天长叹使我胸中气闷，
悒殟绝兮咶复苏。17忧郁愤怒使我死去活来。
虎兕争兮于廷中，18猛虎犀牛还在朝廷争权，
豺狼斗兮我之隅。19豺狼就在我的身边斗气。
云雾会兮日冥晦，云雾聚集太阳昏暗不明，
飘风起兮扬尘埃。大风旋转灰尘扬满天地。
走鬯罔兮乍东西，20我触犯了谗人到处奔逃，
欲患伏兮其焉如？想要隐藏下来能到何处？
念灵闺兮隩重深，21想到君王宫殿深远难入，
愿竭节兮隔无由。愿意竭尽忠诚无理受阻。
望旧邦兮路逶随，22望见故国道路曲折遥远，
忧心悄兮志勤劬。23心中忧愁凄惨矢志不移。
魂茕茕兮不遑寐，灵魂孤孤单单无暇睡觉，
目脉脉兮寤终朝。24漫漫长夜眼睁睁地过去。
1〔诼谮〕造谣诬陷。〔虚〕平白无故地。2〔烦愦〕（—kuì）心烦意乱。《章句》：“愦，乱也。”3〔严〕急，赶紧。4〔八极〕八方极远的地方。《淮南子·地形》：“八纮之外，乃有八极。”5 〔卓〕遥远。《章句》：“卓，远也。”6〔玖〕（jiǔ）黑色像玉的石头。7〔典谟〕制度谋略。一说《尚书》中的篇名。典，《尧典》；谟，《皋陶谟》。8〔风后〕黄帝时人。黄帝在海隅遇到他，举用他为相。《山西通志》：“风后，解州人。黄帝得六相而天下治，风后其一也。解，旧号渤澥之海，所谓海隅，即此。今解州西南蒲州风陵乡有风后墓，因号风陵渡。”〔瑞图〕祥瑞图书。9〔六极〕六种凶恶的事。《尚书·洪范》：“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10〔傽遑〕（zhāng huáng）惊慌失措的样子。《补注》：“《集韵》：‘傽徨，行不正。’”11〔屏营〕《补注》：“征彸也。”征彸（—zhōng），惊惶失措的样子。12〔〕（yuè）小车车辕前端和车衡相衔接的关键。这里指车辕。〔虺颓〕（huī—）疾极而病。孙炎《尔雅》注：“马疲不能升高之病。”13〔憃〕（chōng）《章句》：“一作惆。”14〔丁文〕遇到周文王。《章句》：“丁，当也。文，文王也。”15〔平差〕《章句》：“平，楚平王。差，吴王夫差也。”16〔忌嚭〕《章句》：“忌，楚大夫费无忌。嚭，吴大夫宰嚭。”17〔殟〕《章句》：“《释文》作愠。”悒愠（yì yùn）忧郁愤怒。〔咶〕（huá）喘息。《广雅释诂二》：“咶，息也。”王念孙《疏证》：“咶为喘息之息。”18〔虎兕〕（—sì）《章句》：“虎兕，恶兽，以喻奸臣。”19〔隅〕《章句》：“旁也。”20〔鬯〕（chàng）《补注》：“距也，踏也。”走鬯，走踏，引申为触犯。走鬯罔，《章句》：“动触谄毁，东西趣走。”21〔灵闺〕《章句》：“灵，谓怀王。闺，阁也。”灵闺，君王的宫殿。〔隩〕（ào）通“奥”，深。22〔逶随〕《章句》：“迂远也。”曲折遥远。23〔悄〕《章句》：“悄，犹惨也。”〔勤劬〕勤劳。志勤劬，心志锻炼不息。引申为志向不变。24〔脉脉〕（mò）眼睁睁地。《章句》：“视貌。言通夜不能暝也。”
怨 上
令尹兮謷謷，1楚国令尹行不端，
群司兮语。2文武百官多谗言。
哀哉兮淈淈，一国混乱真可叹，
上下兮同流。3君臣上下都一般。
菽藟兮蔓衍，4荒草野藤已蔓延，
芳兮挫枯。5香花芳草却枯烂。
朱紫兮杂乱，6紫胜红色秩序乱，
曾莫兮别诸。7世上无人能分辨。
倚此兮岩穴，独处深山居岩洞，
永思兮窈悠。8思君念国路遥远。
嗟怀兮眩惑，9哀伤怀王眼不明，
用志兮不昭。10行忠尽义身难显。
将丧兮玉斗，11楚国将丧栋梁材，
遗失兮纽枢。君王遗失能与贤。
我心兮煎熬，我的心里似熬煎，
惟是兮用忧。12想到这些愁无限。
进恶兮九旬，13心中憎恨九旬饮，
复顾兮彭务。14思念务光想彭咸。
拟斯兮二踪，15踏着两人脚印行，
未知兮所投。未知前途心不明。
谣吟兮中野，16徘徊荒野独歌咏，
上察兮璇玑。17抬头仰望北斗星。
大火兮西睨，18向西斜视火星下，
摄提兮运低。19不寐愁看摄提行。
雷霆兮硠礚，20惊雷阵阵隆隆响，
雹霰兮霏霏。21冰雹雪米纷纷降。
奔电兮光晃，闪电奔驰光耀眼，
凉风兮怆凄。秋风袭来心凄凉。
鸟兽兮惊骇，飞禽走兽都惊骇，
相从兮宿栖。相跟相随各处藏。
鸳鸯兮噰噰，22双双和鸣是鸳鸯，
狐狸兮。23对对狐狸相依傍。
哀吾兮介特，24可怜自己孤单单，
独处兮罔依。独处无依心忧伤。
蝼蛄兮鸣东，25只有蝼蛄在东鸣，
蟊兮号西。26小蝉蟊鸣西墙。
蛓缘兮我裳，27毛虫爬上我衣裳，
蠋入兮我怀。28蠋虫钻进我身上。
虫豸兮夹余，29无数小虫夹攻我，
惆怅兮自悲。失意懊恼自悲伤。
伫立兮忉怛，30无穷悲痛久呆立，
心结兮折摧。31忧思郁结心沮丧。
1〔令尹〕春秋时楚国最高的官职。《论语邢疏》：“楚臣，令尹为长。……令，善也。尹，正也。言用善人正此官也。”《章句》：“楚官，掌政者也。”〔謷謷〕（áo）《章句》：“不听话言而妄语也。”2〔群司〕文武百官。《章句》：“众僚。”〔〕（nóng）《补注》：“多言也。”《章句》：“言皆竞于佞也。”3〔淈淈〕（gǔ）水泉涌出的样子。引申为混乱。《章句》：“一国并乱也。”4〔菽藟〕菽，豆的总名。藟，蔓草。菽藟，在这里泛指小草。《章句》：“小草也。”5〔〕（xiāo）香草。《补注》：“《本草》：‘白芷，一名。’《说文》：‘茝，也。楚谓之蓠；晋谓之；齐谓之茝。’”〔挫枯〕《章句》：“弃不用也。”6〔朱紫〕《论语·阳货》：“恶紫之夺朱也。”《集解》：“朱，正色。紫，间色之好者。恶其以邪好而乱正色。”后来朱紫比喻正邪、是非、优劣等。7〔别诸〕即辨别、区别。8〔窈悠〕这里指道路遥远。《章句》：“长守忠信，念无违而涂悠远也。”9〔怀〕指楚怀王。《章句》：“怀，怀王也。”10〔用志〕用，使用。引申为“行”。志，忠信之志。用志，指行忠尽义的人。11〔玉斗〕《章句》：“钮枢、玉斗皆所宝者。……言放弃贤者逐去之。”12〔惟〕想，思。13〔九旬〕《章句》：“纣为九旬之饮而不听政。”14〔彭务〕《章句》：“彭，彭咸。务，务光。皆古介士。耻受污辱，自投于水而死也。”15〔拟〕《章句》：“则也。”则，效法。16〔中野〕荒野之中。17〔璇玑〕《补注》：“北斗魁四星为璇玑。”按，璇玑，指北斗星中的两颗星：天璇，天玑。18〔大火〕星名。一年自秋季开始，大火星自西而下，又叫流火。〔睨〕（nì）斜看。19〔摄提〕星名。《史记·天官书》：“大角者，天王帝廷，其两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摄提。”属亢宿，共六星，位于大角星的两侧。左三星叫左摄提，右三星叫右摄提。在牧夫星座。〔运低〕《章句》：“摄提运下，夜分之候，愁思不寐，起视星辰，以解戚者也。”20〔硠礚〕（1áng kē）《章句》：“雷声。”21〔霰〕（xiàn）小雪珠。〔霏霏〕雨雪或烟云很盛的样子。22〔噰噰〕（yōng）鸟声和鸣。《章句》：“和鸣貌也。”23〔〕（méi）《章句》：“相随貌。”24〔介特〕单身孤独的人。《章句》：“独也。”25〔蝼蛄〕（lóu gū）一种对农作物有害的昆虫。26〔蟊〕（máo jié）蝉类。《尔雅释虫》：“茅蜩。”《注》：“江东呼为茅截，似蝉而小，青色。”《义疏》：“此蝉好鸣于草梢。”27〔蛓〕（cì）《补注》：“《说文》云：毛虫，有毒螫人。”28〔蠋〕（zhú）蛾蝶类的幼虫。29〔豸〕（zhì）无脚的小虫叫豸。30〔忉怛〕（dāo dá）悲痛。31〔〕（gǔ）《补注》：“结也。”结，郁结。〔折摧〕即摧折、挫折。
疾 世
周徘徊兮汉渚，我在汉水之滨徘徊周游，
求水神兮灵女。1我想去把汉水女神追求。
嗟此国兮无良，2楚国已无贤良使人哀叹，
媒女诎兮。3媒人不善言辞话语混乱。
雀列兮哗说，4小鸟雀成列叫声喧哗，
鸲鹆鸣兮聒余。5八哥鸣叫聒耳叽叽喳喳。
抱昭华兮宝璋，6我怀抱着昭华珍藏着璋，
欲炫鬻兮莫取。7想要向外出售无人问价。
言旋迈兮北徂，8只好转身远远奔向北方，
叫我友兮配耦。急叫我的朋友一起出发。
日阴曀兮未光，9太阳无光天空阴暗不明，
阒睄窕兮靡睹。10四周昏暗深远眼看不清。
纷载驱兮高驰，杂乱中乘车马高驰远去，
将谘询兮皇羲。11将要求教询问古帝伏羲。
遵河皋兮周流，沿着黄河岸边周行寻找，
路变易兮时乖。12道路已经改变时代背离。
沥沧海兮东游，13渡过茫茫沧海向东远游，
沐盥浴兮天池。14我还在天池里沐浴盥洗。
访太昊兮道要，15访问东方青帝天道要领，
云靡贵兮仁义。太昊回答最贵就是仁义。
志欣乐兮反征，心中欣喜转车向西而去，
就周文兮邠岐。16我请教周文王来到邠岐。
秉玉英兮结誓，我拿着玉花与文王誓约，
日欲暮兮心悲。日薄西山引起心中悲戚。
惟天禄兮不再，17想到天赐福禄不可再得，
背我信兮自违。放弃忠信就是违背自己。
逾陇堆兮渡漠，18我越过陇堆山穿过大漠，
过桂车兮合黎。19经过西方桂车又到合黎。
赴昆山兮絷，20奔赴昆仑仙山取得骏马，
从邛遨兮栖迟。21跟从邛邛虚遨游休息。
吮玉液兮止渴，22我要吮吸琼蕊精气止渴，
啮芝华兮疗饥。23我还吃那灵芝花朵充饥。
居嵺廓兮尠畴，24身居空旷山野孤独一人，
远梁昌兮几迷。25我的处境困窘进退无据。
望江汉兮濩渃，26眺望长江汉水浩淼无边，
心紧絭兮伤怀。27乡情萦怀令人伤心失意。
时昢昢兮旦旦，28太阳刚刚升起天方微明，
尘莫莫兮未晞。29四周浓雾弥漫尚未散离。
忧不暇兮寝食，心中忧愁使我废寝忘食。
吒增叹兮如雷。我大声怒吼啊浩然叹息。
1〔灵女〕水中女神。2〔此国〕《章句》：“楚国也。”3〔〕（lián lóu）《补注》：“语乱也。”即絮语不清的意思。4 〔〕（huān）通“喧”，喧哗。5〔鸲鹆〕（qú yù）鸟名，即“八哥”。6〔昭华〕《章句》：“玉名。”《补注》：“《淮南》云：‘尧赠舜以昭华之玉。’”《淮南子·泰族》：“赠以昭华之玉而传天下焉。”〔宝〕珍藏。作动词用。〔璋〕（zhāng）一种玉器，形状像半个圭。7〔炫鬻〕（xuàn yù）夸耀自己的货物要把它卖出去。8〔言〕第一人称代词，我。见《尔雅释诂》。9〔曀〕昏暗。10〔阒〕（qù）《章句》：“窥也。”一本作阗。〔哨窕〕《章句》：“幽冥也。”昏暗深远的意思。11〔皇羲〕《章句》：“羲，皇也。”“羲，伏羲，伏羲称皇也。”12〔时乖〕指与伏羲的时代背离。13〔沥〕通“厉”，不脱衣服涉水。14〔天池〕《章句》：“天池则沧海也。”15〔太昊〕（—hào）《章句》：“东方青帝也。”一说即伏羲。〔道要〕《章句》：“天道之要务。”16〔邠岐〕（bīn qí）周朝最早的领土。邠，邠县，在今陕西省。岐，在今陕西岐山县东北。17〔天禄〕天赐的福禄。18〔陇堆〕《章句》：“山名。”19〔桂车〕〔合黎〕《章句》：“皆西方山之名。”20〔絷〕（zhí）《补注》：“绊马也。”〔〕（lù）《章句》：“骏马名。”21〔邛〕（qióng）《章句》：“兽名。”《补注》：“邛，谓邛邛虚也。”《尔雅释地》：“西方有比肩兽焉，与邛邛虚比，为邛邛虚啮甘草。即有难，邛邛虚负而走，其名谓之蹶。”〔栖迟〕游息。22〔玉液〕《章句》：“琼蕊之精气。”23〔芝华〕灵芝的花朵。24〔尠畴〕（xiǎn—）尠，同“鲜”，少。畴，匹配。25〔梁昌〕处境狼狈，进退无据。《章句》：“陷据失所也。”26〔濩渃〕（huò ruò）《章句》：“大貌也。还见江汉水大也。”《补注》：“大水也。”27〔紧絭〕（—quàn）《章句》：“纠缭也。”《补注》：“缠绵也。”28〔昢昢〕（pò）《章句》：“日月始出，光明未盛为昢昢。”《补注》：“昢，日将曙。昢，月未盛明。”29〔尘〕这里指雾。《章句》：“朝阳未开，雾气尚盛。”〔莫莫〕尘雾聚集的样子，《章句》：“合也。”〔晞〕消散。
悯 上
哀世兮睩睩，1可怜世俗看人畏惧谨慎，
兮嗌喔。2背地讲坏话当面又奉承。
众多兮阿媚，众人多数喜欢阿谀迎逢，
委靡兮成俗。3巧言令色取媚习气极盛。
贪枉兮党比，群小贪残邪恶结党攀比，
贞良兮茕独。孤孤单单的是忠良贤人。
鹄窜兮枳棘，天鹅只能藏身草丛荆棘，
鹈集兮帷幄。4水鸟鹈鹕却在帐幕安身。
蘮蕠兮青葱，5小草蘮蕠生长葱葱郁郁，
槀本兮萎落。6香草槀本凋零枝叶难生。
睹斯兮伪惑，目睹这些欺诈惑乱现象，
心为兮隔错。7使人感到失去本来心性。
逡巡兮圃薮，我在园圃丛林徘徊迟疑，
率彼兮畛陌。8沿着田间小道散步徐行。
川谷兮渊渊，眼前大川河谷深不可测，
山阜兮峉峉。9崇山峻岭不断连绵起伏。
丛林兮崯崯，10满山遍野丛林生长茂盛，
株榛兮岳岳。11各种树木丛生密密层层。
霜雪兮漼，12寒霜降临风雪纷纷扬扬，
冰冻兮洛泽。13冰封水泽凝冻湖泊池塘。
东西兮南北，我走遍了东西南北各地，
罔所兮归薄。没有我可停留下的地方。
庇阴兮枯树，只好在枯树下暂时栖身，
匍匐兮岩石。14只能在岩洞中居住隐藏。
蜷跼兮寒局数，15我蜷缩在凛冽寒风之中，
独处兮志不伸。独处荒野难以实现理想。
年齿尽兮命迫促，年纪渐渐老了寿命短促，
魁垒挤摧兮常困辱。16命运坎坷常常受穷受辱。
含忧强老兮愁不乐。17内心担忧年老时时愁苦。
须发苧悴兮鬓白，18须发蓬乱憔悴两鬓斑白，
思灵泽兮一膏沐。19希望天赐脂膏给我沐浴。
怀兰英兮把琼若，怀抱兰花手握如玉杜若，
待天明兮立踯躅。我等待着天明徘徊不去。
云蒙蒙兮电倏烁，天上乌云层层雷电闪烁，
孤雌惊兮鸣呴呴。20孤独小鸟惊恐叽叽鸣叫。
思怫郁兮肝切剥，我的心中愤懑肝胆欲裂，
忿悁悒兮孰诉告。满腔愤怒忧郁向谁诉说。
1〔睩睩〕（lù）《章句》：“视貌。贤人不用，小人持势也。”《说文》：“睩，目睐谨也。”睐（lài），斜着眼看。《补注》：“睩，为目睐之谨。言注视而又谨畏也。”2〔〕说坏话、讲谗言的样子。《章句》：“窃言。”〔嗌喔〕（yì wō）指恭维奉承的腔调。《章句》：“容媚之声。”3〔委靡〕讨好人的笑脸。《章句》：“面柔也。”“委”，一本作“骫”。4〔鹈〕（tí）水鸟。也叫鹈鹕。体大于鹅，色灰白，嘴长，颔下有大喉囊。沉水中取鱼。这里比喻卑贱的小人。5〔蘮蕠〕（jì rú）《章句》：“草名。”《补注》：“似芹可食。”〔青葱〕《章句》：“见养有光色也。”6〔槀本〕（gǎo—）草药名。《章句》：“香草也。”7〔隔错〕《章句》：“失其性也。”8〔畛陌〕（zhěn mò）田间小路。《章句》：“田间道曰畛。陌，塍（chéng，田间的土埂）分界也。”9〔峉峉〕（é）《章句》：“长而多有貌。”《补注》：‘山高大貌。”阜，一作峊。10〔崯崯〕（yín）繁茂的样子。《章句》：“众饶貌。”11〔株〕一作林。〔榛〕丛木。《广雅·释木》：“木丛生曰榛。”〔岳岳〕挺立的样子。《章句》：“岳岳，众木植也。”12〔漼〕（cuī ái）霜雪聚集的样子。《补注》：“霜雪聚积貌。”13〔洛泽〕（luò duó）即“”,冰。《章句》：“洛，竭也。寒而水泽竭，成冰。”《补注》：“《集韵》：冰，谓之。”14〔匍匐〕伏地而行。这里引申为隐藏。15〔寒局数〕《章句》：”一云踡兮寒风数。”《补注》：“数音促。”数，迫促。16〔魁垒〕《章句》：“促迫也。”〔挤摧〕《章句》：“折屈也。”都是形容命运的坎坷。17〔强〕《章句》：“愁早老曰强也。”18〔苧〕（níng）头发乱。《章句》：“乱也。”原指草乱。〔〕（piǎo）《章句》：“杂白也。”《补注》：“发乱貌。”19〔灵泽〕《章句》：“天之膏润也，盖喻德政也。”〔膏沐〕妇女润发的油脂。这里作动词用。20〔雌〕《章句》：“雌，一作雏。”〔呴呴〕（gòu）鸟鸣声。《淮南子》《高注》：“呴，鸣也。”
遭 厄
悼屈子兮遭厄，哀悼屈原先生遭受灾难，
沈玉躬兮湘汨。1宝贵身躯沉入汨罗江里。
何楚国兮难化，2楚国君臣多么难以教化，
迄于今兮不易。至今政治腐败毫无变易。
士莫志兮羔裘，3士人莫不追求富贵尊荣，
竞佞谀兮谗阋。4相互争吵不和谄媚取宠。
指正义兮为曲，指责正义行为当成邪曲，
玉璧兮为石。5诋毁珍贵玉璧说是石器。
游兮华屋，6鹘雕飞翔华丽房屋之中，
栖兮柴簇。7只能栖息柴堆之上。
起奋迅兮奔走，我要奋起迅速向外奔走，
违群小兮。8避开奸佞小人辱骂诽谤。
载青云兮上升，乘着朵朵青云向上飞升，
适昭明兮所处。来到太阳住所光明地方。
蹑天衢兮长驱，9登上天中大路奔腾驰骋，
踵九阳兮戏荡。10走到日出之处游戏徜徉。
越云汉兮南济，我越过了银河便向南渡，
秣余马兮河鼓。11喂我马儿来到牵牛星旁。
云霓纷兮晻翳，12彩云虹霓纷纷遮住太阳，
参辰回兮颠倒。13参星商星运转颠倒方向。
逢流星兮问路，我遇到了流星向它问路，
顾我指兮从左。指我回头看见路在左方。
径娵觜兮直驰，14经过娵觜星次一直奔驰，
御者迷兮失轨。车夫离开车道迷失方向。
遂踢达兮邪造，15于是驾车乱走脱离正道，
与日月兮殊道。方向完全背离太阳月亮。
志阏绝兮安如，16我的志向阻绝走向何处，
哀所求兮不耦。可怜我追求的不能成双。
攀天阶兮下视，17我攀上了天阶向下观望，
见鄢郢兮旧宇。18看见楚国郢都我的故乡。
意逍遥兮欲归，心中无拘无束想要回去，
众秽盛兮杳杳。楚国污秽太多昏暗无光。
思哽兮诘诎，19悲叹气结深深感到冤枉，
涕流澜兮如雨。20涕泪交流向下滚滚流淌。
1〔玉躬〕《章句》：“贤者质美，故以比玉。”2〔化〕教化。教育感化。3〔羔裘〕比喻荣华富贵的生活。《章句》：“言政秽则士贪鄙，无有素丝之志、皎洁之行也。”4〔阋〕（xì）不和，争吵。5〔〕（zǐ）毁谤，诋毁，非议。6〔〕《章句》：“一作鹘。”鹘，鹘（gǔ diāo）。鸟名。〔〕即“雕”。鸟名，是一种凶猛的鸟。7〔〕（jùn yí）也是鸟名。〔簇〕同“蔟”，聚积。柴蔟，柴堆。8〔〕（xǐ gòu〕诟辱，受辱。《章句》：“，耻辱垢陋之言也。” 《补注》：“，谓骂辱也。”9〔天衢〕（—qú）天路。衢，四通八达的大路。10〔踵〕（zhǒng）走到。〔九阳〕日出的地方。《章句》：“九阳，日出处也。”11〔秣〕（mò）喂牲口。〔河鼓〕《章句》：“牵牛别名。”即牵牛星。在天鹰星座。12〔晻翳〕遮蔽。13〔参〕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猎户星座。〔辰〕星宿名。即心宿，二十八宿之一，又叫商星。在天蝎星座。《章句》：“参辰皆宿名。夜分而易次，故颠倒失路也。”14〔娵觜〕（jū zī）星次名，又作诹訾。十二星次之一，其位置相当于黄道十二宫中的双鱼宫。15〔踢达〕《补注》：“行不正貌。”16〔阏〕（è）阻塞。17〔天阶〕星名。《晋书·天文志上》：“三台为天阶，太一蹑以上下。”18〔鄢郢〕（yān yǐng）《章句》：“鄢郢，楚都也。”《补注》：“鄢，於建切，地名，在楚。音偃者在郑；音焉者在颍川。”19〔哽〕同“哽咽”，悲叹而气结喉塞，呜唈不能成声。〔诘诎〕弯曲，引申为枉曲、冤枉。20〔澜〕即“澜澜”，泪涌下的样子。
悼 乱
嗟嗟兮悲夫，1多可叹啊多伤悲，
殽乱兮纷挐。楚国上下乱纷纷。
茅丝兮同综，2茅草丝线一起织，
冠屦兮共。3礼帽鞋子同装饰。
督万兮侍宴，4华督宋万来侍宴，
周邵兮负刍。5周公邵公干杂事。
白龙兮见射，6河神白龙遭射眼，
灵龟分执拘。7神龟出游被捕捉。
仲尼兮困厄，圣人孔子受穷困，
邹衍兮幽囚。8贤人邹衍囚齐国。
伊余兮念兹，想到这些想自己，
奔遁兮隐居。赶快奔逃去隐居。
将升兮高山，我将攀登高山上，
上有兮猴猿。上有猿猴在游戏。
欲入兮深谷，我想进入深谷中，
下有兮虺。9下有毒蛇在盘踞。
左见兮鸣，10左边听见伯劳啼，
右睹兮呼枭。右边看见猫头鹰。
惶悸兮失气，11心中惊恐气欲绝，
踊跃兮距跳。12愤怒满腔跳跃起。
便旋兮中原，13立即转身原野中，
仰天兮增叹。悲痛仰天长叹息。
菅蒯兮野莽，14菅草蒯草遍原野，
雚苇兮仟眠。15雚草丛生芦苇密。
鹿蹊兮，16糜鹿小径一条条，
貒貉兮蟫蟫。17猪貛小貉相逐戏。
鹯鹞兮轩轩，18鹯雀鹞鹰飞欲止，
鹑鹌兮甄甄。19鹌鹑鸟儿双飞去。
哀我兮寡独，悲哀自己太寡独，
靡有兮齐伦。20没有朋友无伴侣。
意欲兮沈吟，我想前往心迟疑，
迫日兮黄昏。日暮黄昏当栖息。
玄鹤兮高飞，玄鹤已经高高飞，
曾逝兮青冥。21自由翱翔蓝天里，
鸧鹒兮喈喈，22小鸟黄鹂喳喳叫，
山鹊兮嘤嘤。山鹊鸣叫声叽叽。
鸿鸬兮振翅，23鸿雁鸬鹚展双翼，
归雁兮于征。南归大雁将回去。
吾志兮觉悟，我的心中已觉醒，
怀我兮圣京。怀念郢都我圣京。
垂屣兮将起，将要拖鞋起身去，
跓兮硕明。24停下脚步等天明。
1〔嗟嗟〕叹词。《毛诗·周颂·臣工》：“嗟嗟臣工。”《孔疏》：“重叹以呼之也。”2〔综〕织布时使经线上下交错以受纬线的一种装置。引申为编织。3〔〕（qú）鞋头上的装饰。《补注》：“郑康成云，，谓之拘。著舄（xì鞋子）屦头以为行戒。”4〔督万〕《章句》：“华督、宋万二人，宋大夫，皆弑其君者也。”5〔周邵〕《章句》：“周公邵公。”6〔白龙〕《补注》：“河伯化为白龙，羿射之眇其左目。”7〔灵龟〕龟名。《尔雅·释鱼》：“灵龟。”《邢疏》：“《洛书》云：‘灵龟者，玄义五色，神灵之精也。’”《补注》：“神龟见梦于宋元君曰：‘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得予。’”8〔邹衍〕《章句》：“邹衍，贤人。而为佞邪所摄，齐遂执之。”9〔虺〕（huǐ）毒蛇。10〔〕（jú）一种鸟。又叫“伯劳。”11〔失气〕《章句》：“晻然而将绝。”12〔距〕通“巨”，大。13〔便旋〕立即转身。〔中原〕原野中。14〔菅〕（jiān）多年生的草。〔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野莽〕无边无际的草木。15〔雚〕（guàn）草名。〔仟眠〕同“芊绵”。草木丛生的样子。16〔〕（tuǎn）《补注》：“《说文》云：‘禽兽所践处也。’”17〔貒〕（tuān）野兽名。即猪獾。《补注》：“似豕而肥。”〔貉〕（hé）亦野兽名。〔蟫蟫〕（xún）《章句》：“相随之貌。”18〔轩轩〕《章句》：“将止之貌。”19〔鹑鹌〕即鹌鹑（ān chún），鹑鸡类。〔甄甄〕（zhēn）《章句》：“小鸟飞貌。”20〔齐伦〕《章句》：“齐一作匹。”齐伦，即伦比，同类、配偶。21〔青冥〕《章句》：“太清。”即天空。22〔鸧鹒〕（cāng gēng）鸟名，也叫“黄鹂”。23〔鸬〕即鸬鹚（lú cí），水鸟名。又叫“鱼鹰”。24〔跓〕（zhù zhǐ），立足以待。跓，《补注》：“停足。”〔硕〕《章句》：“一作须。”
伤 时
惟昊天兮昭灵，1只有夏天才最光明神圣，
阳气发兮清明。阳气生机勃发景象清明。
风习习兮和暖，微风习习吹来温暖宜人，
百草萌兮华荣。百草蓬勃生长鲜花茂盛。
堇荼茂兮扶疏，2旱芹苦菜枝叶繁茂分披，
衡芷彫分莹嫇。3明净杜蘅芷若衰败凋零。
愍贞良兮遇害，哀怜忠贞善良受到迫害，
将夭折兮碎糜。4都将早早死亡身如碎糠。
时混混兮浇，5世俗多么混乱就如汤饭，
哀当世兮莫知。今世无人知我令人悲伤。
览往昔兮俊彦，6看到前世贤人才智优秀，
亦诎辱兮系累。7受到冤枉侮辱遭到拘囚。
管束缚兮桎梏，8管仲曾被脚镣手铐束缚，
百贸易兮傅卖。9百里奚被转卖交换货物。
遭桓缪兮识举，10遇到齐桓秦穆赏识抬举，
才德用兮列施。11得到任用才能充分献出。
且从容兮自慰，我将逍遥自在聊以自慰，
玩琴书兮游戏。赏玩琴瑟诗书到处游戏。
迫中国兮窄狭，看到中原境内局迫狭窄，
吾欲之兮九夷。12我就想要奔向九夷之地。
超五岭兮嵯峨，13我飞越过五岭巍峨峻峭，
观浮石兮崔嵬。14看到东海浮石高高耸立。
陟丹山兮炎野，15又到南方丹山炎野之地，
屯余车兮黄支。16在黄支国我把车马聚集。
就祝融兮稽疑，17走近赤帝祝融考证疑问，
嘉己行兮无为。我的行为“无为”受他赞许。
乃回朅兮北逝，于是转身离开奔向北方，
遇神孈兮宴娭。18遇到北方神孈宴会嬉戏。
欲静居兮自娱，我想安静居住自求快乐，
心愁感兮不能。但又不能只好心中悲戚。
放余辔兮策驷,放开我的马勒驱马向前，
忽飚腾兮浮云。忽然暴风飞腾乌云卷起。
蹠飞杭兮越海，19乘上飞快航船渡过大海，
从安期兮蓬莱。20跟从安期生到蓬莱山去。
缘天梯兮北上，攀缘登天之梯向北而上，
登太一兮玉台。21登上太一玉台谒见天帝。
使素女兮鼓簧，22请求仙女为我吹奏笙竽，
乘戈和兮讴谣。23乘戈引吭高歌配合仙女。
声噭兮清和，24歌声圆润流畅清脆柔和，
音晏衍兮要婬。25音乐异腔怪调舞姿婆娑。
咸欣欣兮酣乐，大家兴高采烈尽情歌舞，
余眷眷兮独悲。26我顾念着家乡独悲不乐。
顾章华兮太息，27回头看到章华长长叹息，
志恋恋兮依依。心中恋恋不舍依念祖国。
1〔昊天〕天。这里特指夏天。《章句》：“夏天也。”〔昭灵〕《章句》：“昭，明也。灵，神也。”2〔堇〕（jǐn）蔬类植物。梗高一尺多，叶宽，夏天开淡紫色花，梗叶味苦，通称堇菜，也叫旱芹。〔荼〕（tú）蔬类植物。即苦菜，开白花。〔扶疏〕繁茂分披的样子。《韩非子·扬权》：“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3〔莹嫇〕（yíng míng）明净的样子。4〔糜〕（méi）通“”。《集韵》：“音靡，谓碎糠也。”5〔〕（zàn）用汤泡饭。《补注》：“，《说文》云：‘以羹浇饭。’”浇，用汤饭混在一起，比喻混乱。《章句》：“言如浇之乱也。”6〔俊彦〕才智杰出的人。7〔系累〕捆绑，拘囚。8〔桎梏〕刑具。脚镣手铐。《易·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孔疏》：“在足曰桎；在手曰梏。”9〔百〕百里奚。〔傅〕《章句》：“一作传。”《补注》：“《淮南》云：‘百里奚转鬻。’注云，百里奚知虞公之不可谏，转行自卖于秦，为穆公相。”传，转授。10〔桓缪〕齐桓公、秦穆公。《补注》：“缪音木。”与“穆”同。11〔德〕一作得。〔列施〕众多施展，充分施展。12〔夷〕（yí）我国古代对东方各族的统称。九夷，泛指东方各族。13〔五岭〕山名。最早见于《汉书·张耳传》。但说法不一，现取大庾、骑田、都庞、萌渚、越城为五岭之说（见《汉书·张耳传》《颜注》引邓德明《南康记》）。14〔浮石〕《章句》：“东海有浮石之山。”15〔丹山〕南方山名。〔炎野〕南方地名。《章句》：“丹山炎野皆在南方也。”今湖北巴东县西有丹山。《北室书抄》《注》引晋袁山松《宜都记》：“郡西北四十里有丹山，山间时有赤气笼林岭如丹色，因名丹山。”16〔黄支〕国名。《汉书·平帝纪》：“黄支国献犀牛。”《颜注》：“应劭曰：‘黄支在日南之南，去京师三万里。’”又《地理志》：“自夫甘都庐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17〔稽〕《章句》：“稽，合。所以折谋，求安己之处也。”18〔孈〕（xié）《章句》：“北方之神名也。”19〔蹠〕（zhí）踏。这里是乘上的意思。〔杭〕通“航”，船。20〔安期〕《章句》：“安期生，仙人名也。”〔蓬莱〕神话中的仙山。21〔太一〕这里指星名，在紫微宫门外天一星南。《章句》：“太乙，天帝所在，以玉为台也。”22〔素女〕仙女。〔簧〕乐器中的薄叶，吹奏时振动发音。这里代竽、笙等管乐器。《诗·秦风·车邻》：“并坐鼓簧。”《毛传》：“笙也。”《朱传》：“笙中金叶，吹簧则鼓动之以出声者也。”23〔乘戈〕《章句》：“仙人也。和素女而歌也。”24〔噭〕（jiào tiǎo）即“噭咷”，高声歌唱。《章句》：“噭，清畅貌。”25〔晏衍〕邪声，怪腔异调。〔要婬〕（—yín）《章句》：“舞容也。”《补注》：“《说文》：“婬，曲肩貌。’《方言》：‘婬，游也。江沅之间谓戏为婬。’”26〔眷眷〕同“睠睠”。《诗·小雅·小明》：“睠睠怀归。”《郑笺》：“睠睠，有往仕之志也。”27〔章华〕《章句》：“楚台也。”
哀 岁
旻天兮清凉，1清秋时节天气凉，
玄气兮高朗。2九月气清天高朗。
北风兮潦冽，凛冽寒风渐渐起，
草木兮苍唐。3百花草木始凋黄。
蚗兮噍噍，4小蝉蟪蛄噍噍鸣，
螂蛆兮穰穰。5蜈蚣小虫要变样。
岁忽忽兮惟暮，光阴似箭岁将尽，
余感时兮凄怆。感慨时过心悲伤。
伤俗兮泥浊，哀伤世俗如泥浊，
矇蔽兮不章。6昏暗不明日无光。
宝彼兮沙砾，沙石瓦器当宝贝，
捐此兮夜光。7夜光明珠弃一旁。
椒瑛兮涅污，8香椒美石被污染，
枲耳兮充房。9恶草枲耳堆满房。
摄衣兮缓带，10整理衣服放宽带，
操我兮墨阳。11墨阳宝剑拿手上。
升车兮命仆，登上马车命仆从，
将驰兮四荒。12将要驱马奔四方。
下堂兮见虿，13走下堂屋见毒虿，
出门兮触蜂。走出门来遇马蜂。
巷有兮蚰蜒，14小巷里面有蚰蜒，
邑多兮螳螂。村邑之中多螳螂。
睹斯兮嫉贼，看见这些害人虫，
心为兮切伤。心里感到极悲伤。
俯念兮子胥，低头思念伍子胥，
仰怜兮比干。抬首却把比干想。
投剑兮脱冕，扔下宝剑摘下帽，
龙屈兮蜿蟤。15像龙卷曲不伸张。
潜藏兮山泽，隐居荒山水泽中，
匍匐兮丛攒。16丛集林中来隐藏。
窥见兮溪涧，看见山中小溪流，
流水兮沄沄。17溪水潺潺流转淌。
鼋鼍兮欣欣，18水中鼋鼍多高兴，
鳣鲇兮延延。19黄鳝鲇鱼长又长。
群行兮上下，上上下下相随行，
骈罗兮列陈。对对双双在游荡。
自恨兮无友，可恨自己没朋友，
特处兮茕茕。孑然一身好凄凉。
冬夜兮陶陶，20寒冬之夜多漫长，
雨雪兮冥冥。天色昏暗雪飞扬。
神光兮颎颎，21荒野神光放光明，
鬼火兮荧荧。山中鬼火闪闪亮。
修德兮困控，22培养品行无人荐，
愁不聊兮遑生。愁苦不乐度时光。
忧纡兮郁郁，忧思郁结心沉闷。
恶所兮写情。23如何表达我思想。
1〔旻天〕（mín—）秋天。2〔玄〕阴历九月为玄。《尔雅·释天》：“九月为玄。”3〔唐〕《章句》：“唐，一作黄。”苍黄，开始凋零。4〔蚗〕即“蛥蚗”（shé jué），动物名，蝉的一种，又叫蟪蛄。〔噍噍〕（jiào）象声词，鸟虫鸣叫声。5〔蝍蛆〕（jí jū）蜈蚣的别名。〔穰穰〕（ráng）《章句》：“将变貌。”6〔矇〕通“蒙”。7〔夜光〕即夜光明珠。8〔瑛〕似玉的美石。〔涅〕（niè）一种矿物。古代用作黑色染料。引申为用黑色染，染黑。9〔枲耳〕（xǐ—）植物名。又叫苍耳。10〔摄〕整理。11〔墨阳〕《章句》：“剑名。”12〔四荒〕四方荒远的地方。《尔雅·释地》：“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疏》：“言声不及，无礼义文章，是四方昏荒之国也。”13〔虿〕（chài）蝎子一类的毒虫。14〔蚰蜒〕（yóu yán）动物名。多足小虫，色灰白兼黄黑，能蜷曲，栖木石下阴湿地，夜多出。15〔蜿蟤〕（wān zhuān）虫不伸展的样子。《章句》：“蜿蟤，自迫促貌。”16〔丛攒〕聚集的林木。17〔沄沄〕（yún）河水转流的样子。18〔鼋〕（yuán）鳖。〔鼍〕（tuó）鳄鱼的一种。俗称“猪婆龙”。19〔鳣〕（shàn）同“鳝”。黄鳝。〔鲇〕（nián）一种体滑无鳞、身多黏质的鱼，产在淡水中。〔延延〕长的样子。20〔陶陶〕漫长的意思，即悠悠。陶悠通假。21〔神光〕《章句》：“神光，山川之精能为光者也。”〔颎颎〕（jiǒng）光明的样子，与“炯炯”同。22〔困控〕《章句》：“言无引己也。”23〔恶所〕何所。怎么，如何。
守 志
陟玉峦兮逍遥，1我登上昆仑山停留片刻，
览高冈兮峣峣。2看到高高山岗巍峨雄壮。
桂树列兮纷敷，3山上桂树排列错杂纷披，
吐紫华兮布条。4枝叶茂盛紫花朵朵开放。
实孔鸾兮所居，这里适宜栖息孔雀凤凰，
今其集兮惟鸮。5现在却是鸮鸟霸占树上。
乌鹊惊兮哑哑，6乌鸦喜鹊受惊哑哑直叫，
余顾瞻兮怊怊。7回头眺望故乡失意迷惘。
彼日月兮暗昧，那里云遮雾蔽日月无光，
障覆天兮祲气。8邪气掩蔽天空气氛不祥。
伊我后兮不聪，可惜我的君王已受蒙蔽，
焉陈诚兮效忠。怎能把我赤胆忠心献上。
摅羽翮兮超俗，9我要展开双翅超世而去，
游陶遨兮养神。保养精神逍遥自在游荡。
乘六蛟兮蜿蝉，10乘驾六条蛟龙蜿蜒向前，
遂驰骋兮升云。于是驰骋奔腾直升云天。
扬彗光兮为旗，挥动彗星光芒作为旗帜，
乘电策兮为鞭。抓住奔驰闪电作为马鞭。
朝晨发兮鄢郢，清晨我从楚国郢都出发，
食时至兮增泉。11午间吃饭时候就到增泉。
绕曲阿兮北次，12我绕过曲阿在北方休息，
造我车兮南端。又驾着我车向南方奔去。
谒玄黄兮纳贽，13我去谒见天帝送上礼物，
崇忠贞兮弥坚。崇尚忠贞之志坚定不移。
历九宫兮遍观，14游历天上九宫到处观看，
睹秘藏兮宝珍。我看见了很多珍藏宝器。
就傅说兮骑龙，15走近傅说辰宿骑上飞龙，
与织女兮合婚。16还与织女星把婚姻结缔。
举天毕兮掩邪，17我举起天毕星袭取邪恶，
彀天弧兮射奸。18拉满天弧星向奸人射击。
随真人兮翱翔，19我将自由翱翔跟随仙人，
食元气兮长存。20吸食天上元气与天永存。
望太微兮穆穆，21望见太微星座庄严和顺，
睨三阶兮炳分。22看见太微三阶显著分明。
相辅政兮成化，我还辅助天帝完成教化，
建烈业兮垂勋。建立显赫事业永传功勋。
目瞥瞥兮西没，23很快看看天庭向西沉没，
道遐迥兮阻叹。24道路遥远艰难使我悲叹。
志蓄积兮未通，25受到压抑我的思想不通，
怅敞罔兮自怜。心中失意怅惘独自伤感。
乱曰：天庭明兮云霓藏，尾声：天庭光明灿烂云霓躲藏，
三光朗兮镜万方，26日月星辰明亮照耀四方。
斥蜥蜴兮进龟龙，进献龟龙斥退爬虫蜥蜴，
策谋从兮翼机衡。27听从谋略保护玉衡璇玑。
配稷契兮恢唐功，28要与稷契恢复尧舜之功，
嗟英俊兮未为双。可叹英雄俊杰生而不逢。
1〔玉峦〕《章句》：“昆仑山也。山脊曰峦。”〔逍遥〕《章句》：“须臾也。”2〔峣峣〕巍峨高峻的样子。《章句》：“特高也。”3 〔纷敷〕纷披错杂的样子。《章句》：“纷，错。敷，衍。”4〔布条〕树叶繁茂。《章句》：“布，敷。条，枝。”5〔鸮〕同“枭”。猫头鹰。6〔哑哑〕象声词。乌鸦的叫声。7〔怊怊〕怅惘，失意迷惘的样子。8〔祲〕（jìn）古代迷信的人所说的不祥之气。9〔翮〕（hé）鸟羽的茎。羽翮，翅膀。〔摅〕腾跃。10〔蜿蝉〕盘屈摇动的样子。《章句》：“群蛟之形也。”11〔增泉〕《章句》：“天汉也。”银河。《诗·小雅·大东》：“维天有汉。”《毛传》：“汉，天河也。有光而无所明。”12〔曲阿〕地名。战国云阳邑，秦始皇以其地有天子气，凿北冈败其势，截直道使阿曲，因名曲阿县。汉因之。〔次〕临时驻扎和住宿。13〔玄黄〕《章句》：“中央之帝也。”〔纳〕送致的意思。〔贽〕（zhì）古代初次拜见尊长时所送的礼物。14〔九宫〕《章句》：“天之宫也。”15〔傅说〕《章句》：“傅说，殷武丁之贤相也，死补辰宿。”16〔织女〕星名。在天琴星座。17〔毕〕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金牛星座。《章句》：“毕，宿名也。毕有囚奸名，故欲以掩取邪佞之人也。”〔掩〕乘其不备而袭取之。18〔彀〕（gòu）把弓拉满。〔天弧〕星名，即弧矢。由九颗星组成，形状像箭搭在弓上，所以叫弧矢。在船尾、大犬两星座之间，天狼星的西南方。《章句》：“弧，亦星名也。弧矢，弓弩，故欲以射奸人也。”19〔真人〕仙人。20〔元气〕指天地未分前混一之气。《汉书·律历志上》：“太极元气，函三为一。”21〔太微〕中国古代天文学上的一个星区，叫天之中宫。其位置在后发、室女、狮子三星座交界的地方。《章句》：“太微，天之中宫。”〔穆穆〕庄严和顺的样子。《章句》：“和顺也。”22〔三阶〕《章句》：“太微之阶。”可能指内屏、太微左垣、太微右垣这三组星。〔炳〕光明，显明。23〔瞥瞥〕很快看看的样子。24〔遐迥〕遥远艰难。25〔蓄积〕压抑、难以发挥的意思。26〔三光〕指日、月、星。《章句》：“天清则云霓除，日月星辰昭；君明下理，贤愚得所也。”27〔机衡〕即天玑、玉衡。北斗星中的两颗星。《章句》：“璇玑玉衡以喻君能任货，斥去小人以自辅翼也。”28〔唐〕唐尧。这里指尧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