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祭文
祭楊憑詹事文
古昔祭享,史有册祝,凡以表顯所以祭之之意,故祭文以道達情意為尙,虛辭蔓說,皆所弗取。不論所祭者於己之連誼,何等切近,其品望及文藝之成就,何等名貴,而文只宜於意盡言止,恰到好處,子厚善於遣辭,亦最能守此榘範,毫無矜才使氣之嫌,如《祭楊詹事文》,其適例也。
子厚憑壻乎?抑凝壻也?久為聚訟難解之點,此文翁壻之誼犂然,應能斬斷葛藤,歸於一是,而竟不然,自來文人無識而好事,生無謂之紛擾,莫此為甚。
京兆之難,下多怨怒,或由以黜,瓦石盈路,公捍其強,仁及童孺:此指叔文初政之去李實也,實貶通州長史,市里歡呼,皆袖瓦礫,遮道伺之,實由間道幸免。實旣去,憑由江西還朝,嗣為京兆尹,此一免一任,相距非遠,故子厚之文云然。顧廖注云:“元和十四年,憑自江西入為京兆尹”,蔣注亦承其誤。夫憑以禮部尙書致仕,卒於洛陽,子厚由柳州作文馳祭之,事皆在元和十二年,人已物化兩年之久,豈有死者起於九原[1],徐徐尹京之理?且子厚十四年己亦化去,曾預為一文,留祭未死之京尹乎?舊注妄詮如此,綿延至今,無人刊削,殊大怪事。[2]
煩言旣詆,倚法斯繩:史稱憑與御史中丞李夷簡素有隙,是歲七月,夷簡劾憑江西姦贓及他不法,詔刑部尙書李鄘、大理卿趙昌,即臺參訊,時憑治第永寧里,功役叢煩,又幽妓妾於永寧別舍,謗議頗讙,故夷簡藉之痛擿發,欲抵以死。旣置對,未得狀,即逮捕故官屬推躡[3],籍憑家資,翰林學士李絳,奏憑所坐贓,不當同逆人法,乃止,憲宗以憑治京兆有績,丁卯,但貶賀州臨賀尉。煩言,本《左》:“嘖有煩言”[4],倚法,本《尙書》:“無倚法以削。”[5]
迨今挈然,十有八祀,家缺主婦,身遷萬里,謗言未明,黜伏逾紀:子厚妻喪,在貞元十五年己卯,數至元和十二年丁酉,為十八年,至子厚之貶,從貞元起算,亦恰為一紀,一紀者,十二年也。挈然,疑與“孑然”通用。
釗案:“挈然”出《莊子·庚桑楚》:“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遠之。”推其意,挈然仁者,即謂決絶與人不同之仁者,意由決絶一轉而為殘闕。《漢書·司馬相如傳》:“挈三辰[6]之讙”,《集注》引應劭:挈,絶也;《史記·司馬相如傳》,《集解》[7]引韋昭:挈,缺也,迨今挈然,猶言迨今闕然。
文首云:“子壻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昭祭於丈人之靈。”朱新仲《雜記》[8]云:
《爾雅》:妻之父為外舅,母為外姑,今無此稱,皆曰丈人、丈母。柳子厚有《祭楊詹事文》稱“丈人”,於獨孤氏稱“丈母”,則知唐已如此。
釗案:《集》四十一卷,別有《祭獨孤丈母文》。顧此獨孤氏為獨孤申叔之母,並非楊憑之室,蓋丈母已成為婦人受尊敬者之通稱,不必即指外姑而言也,朱《記》殊失考。
祭穆質給事文
文祭穆質,而蔣本標為“祭穆贊”,文中涉及貞元元年應直言極諫科,言事者是質,而蔣本均誤作贊,此應訂正。
邪臣旣黜,乃進其級,端於庶僚,直聲允集:邪臣,謂竇參也,陳少章云:
舊注:貞元八年,竇參貶,乃召質為刑部郎中。案“質”當作“贊”,質之兄也,且此注亦非。進級乃對上官言之,謂先侍御自竇參旣貶,從夔州召還,由殿中遷侍御也。“端於庶僚”四句,皆申言侍御立朝風節,自“公在郎位”,至“銜媿罔極”,乃謂給事官郎署時,坐累遠貶,己為御史,不能如先人之抗章平反,為有忝遺則耳。諦觀下文,舊注之昧於文義自見。
舊注者,世綵堂本廖注也,後蔣本並承其誤,少章所詮,亦須細看,方不至誤解。“且此注亦非”,句絶,不可連下“進級”讀。蓋此注本圖詮釋“邪臣旣斥、乃進其級”兩句,實則贊或質之為刑部郎中,是另一事,與本文了無關涉,以進級為子厚父鎭之由殿中遷侍御,無與於贊或質之為刑部郎中也,廖注實繳繞不清。
公在左掖,議登秋官:陳少章云:
案“左掖”,謂官給事也,唐時稱門下省為東省,亦曰左掖,給事屬門下,故云爾。“議登秋官”以下,言己身竄惡地,名在刑書,給事特有意建議為之湔洗,適亦坐累左遷,未酬其志,然仰荷高義,與己脫謫籍同,故曰感於褚中,有涕汍瀾也。
“褚中”事如下:《左·成三》:荀罃之在楚也,鄭賈人有將置諸褚中以出,旣謀之未行,而楚人歸之,賈人如晉,荀罃善視之,如實出己。少章又云:
此文無年月可考,案馬總以元和八年除廣南帥,有薦質自代狀,其歿必在子厚刺柳後,故有“狼荒萬里”、及“願溯海風”語。穆氏祖墓,在洛之屬邑偃師首陽山,給事蓋返葬於此,故曰洛涘。
右雖無甚重要,然亦足資參證,餘參看本編《先友記·穆質》條。
祭呂衡州溫文
一
唐人雅重哀祭,故祭文一類,在文家為不可忽,有不能文者,至不恤展轉倩人捉刀。如貪殘狼籍之京兆尹李實,退之公然以書干之,而子厚則為削藳祭楊凝,皆醜迹也。子厚祭文並不多,而代人作草者,除李實外,尚有代韋夏卿者兩首,代安南楊侍御者一首,文之眞偽不可知,即眞亦當刊落。
子厚祭文中之最眞摯者,推《祭呂衡州》一首。文如下:
維元和六年,歲次辛卯,九月癸巳朔某日,友人守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遣書吏同曹、家人襄兒,奉清酌庶羞[9]之奠,敬祭於呂八兄化光之靈。嗚呼天乎!君子何厲[10]?天實仇之,生人何罪?天實讎之。聰明正直,行〔去聲〕為君子,天則必速其死;道德仁義,志存生人,天則必夭其身。吾固知蒼蒼之無信,漠漠之無神[11],今於化光之歿,怨逾深而毒逾甚,故復呼天以云云。天乎痛哉!堯舜之道,至大以簡,仲尼之文,至幽以默。千載紛爭,或失或得,倬乎[12]吾兄,獨取其直,貫於化始,與道咸極[13]。推而下之,法度不忒[14],旁而肆之,中和允塞[15],道大藝備,斯為全德。而官止刺一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沒而不立,豈非修正直以召災,好仁義以速咎者耶?宗元幼雖好學,晚未聞道,洎乎獲友君子,乃知適於中庸,削去邪雜,顯陳直正,而為道不謬,兄實使然。嗚呼!積乎中不必施於外,裕乎古不必諧於今,二事相期,從古至少,至於化光,最為太甚。理行第一,尙非所長,[16]文章過人,略而不有,素志所蓄,巍然可知。貪愚皆貴,險狠皆老,則化光之夭厄,反不榮歟?所慟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17]蚩蚩之民,不被化光之德,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斯言一出,內若焚裂,海內甚廣,知音幾人?自友朋凋喪,志業殆絶,唯望化光,伸其宏略,震耀昌大,興行於時,使斯人徒,知我所立。今復往矣,吾道息矣,雖共存者,志亦死矣,臨江大哭,萬事已矣。窮天之英,貫古之識,一朝去此,終復何適?嗚呼化光!今復何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豈蕩而為太空,與化無窮乎?將結而為光耀,以助臨照乎?豈為雨為露,以澤下土乎?將為雷為霆,以泄怨怒乎?豈為鳳為麟,為景星為慶雲[18],以寓其神乎?將為金為錫,為圭為璧,以栖其魄乎?豈復為賢人,以續其志乎?將奮為神明,以遂其義乎?不然,是昭昭[19]者其得已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無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慟腸絶,嗚呼化光!庶或聽之。
此文析之可得數義:一、子厚明言不信蒼蒼之天,漠漠之神,而疾痛慘怛[20],仍不得不呼天以寄其怨毒,此由人類傳統之習慣性驅之使然。二、“貫於化始,與道咸極”,以下共八語,以稱化光,同時亦以自負。三、子厚言道,嚮不離中,或曰大中,亦或曰中庸,此理乃與化光同師陸淳所得,文中暗敘此一淵源。四、治行第一,尙非所長,文章過人,略而不有,子厚之傾服化光,登峰造極,而化光志業之高,宛然如生。五、蚩蚩之民,不被化光之德,及使斯人徒,知我所立,此子厚與化光共同志願,友死道息,故一慟幾絶,而其用心,無往不在使人民為堯舜人。六、“窮天”、“貫古”四字,文中關目[21]。七、李紳初以古風求知於化光,化光見齊煦誦其《憫農》詩:“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謂此人必為卿相,果如其言。似此,化光於賞鑑人時,即不忘使人民為堯舜人之懷抱,此一懷抱,惟子厚兩心相印,知之最稔。八、史稱溫為人嗜利,與竇羣、羊士諤相昵,羣薦溫,宰相李吉甫持之,溫乃奏吉甫陰事,詰辨皆妄,憲宗怒,貶筠州刺史,徙衡州。此就子厚所涉化光諸文觀之,尤其蓋棺論定之祭文,史稱各節,難於取信,蓋端人之友必端,吾人不得不以信柳者信呂也。
二
林琴南評柳文,至《祭呂衡州》,提筆即曰:“文至沈痛,以子厚與之同貶,物傷其類故耳”,實則衡州並非與子厚同貶。又曰:“試問八司馬不附王叔文,天又將如之何?”實則呂溫並不在八司馬之列。史實不明,矇然下斷,成見在先,望文生義,帖括家之盱衡[22]古作者,大抵如是。且子厚本文明明揭櫫曰:“自友朋凋喪,志業殆絶,唯望化光,伸其宏略。”“友朋”兩句,概括八司馬同時被貶而言;友朋凋喪,而化光無恙,使吾人寄與希望,以宏略興行於時,即指化光獨脫黨籍,荐履政地之可能性甚大。此凡略涉《新》、《舊唐書》,於永貞政變之內容,不十分隔膜者,類能通解無阻,以之肆應於柳文旨趣,將亦不至矇混史蹟,而形成鑿枘。無奈桐城末流,雅不足以語此,或以望文生義訾之,殊不知若輩並不望文,或望文而木然無睹,所生之義,遂乃僢[23]馳千里。
理行第一,尚非所長:理,《文粹》作“履”,查世綵堂本注云:溫在衡州,治有善狀,則理者治也,不得如《文粹》作“履”。
所慟者志不得施:《文粹》作“志不得行,功不得施”,查子厚好以駢語入文,此等處,與謂子厚似司馬子長,寧謂似班孟堅,應從《文粹》改作對文。
化光之歿,子厚為之誄,復為文以祭,又以詩哭之,不止一、二首,如此長言哀感,而不覺詞之將竭何也?焦里堂說文,謂左氏傳《春秋》,或一、二言而止,未嘗不足,或聯篇累牘千百言而不止,未嘗有餘,[24]此物此志,惟子厚得之。無他,柳、呂之交,神交也,凡子厚弔化光,即不啻自弔。何屺瞻書此文後曰:“‘豈為鳳為麟’二句,柳子亦自道云爾,寓其神,栖其魄,則在今所傳之文章也。”從來文人惺惺惜惺惺,屺瞻可謂讀書得竅。
祭李中丞文
廖、蔣、潘三注,都不詳中丞何名,陳少章始考證如下:
中丞名汶,出宗室大鄭王房之裔,故曰“發自天枝”。唐制:三院御史有缺,大夫及中丞舉之,貞元之季,御史臺久不除大夫,臺事實中丞專掌。王播以汶薦,由盩厔除監察御史,則自播以下諸人入臺,皆出其薦可知,故曰猥備官屬,況當薦延也。
祭者列銜,有將仕郎守殿中侍御史穆贄,廖、蔣、潘三注都稱“贄”當作“質”,意必《先友記》中“穆質”之誤,亦少章辨正如下:
案穆贄,貞元八年登進士第,見《唐科名記》,穆質乃子厚先友,當柳子官御史,質方為省郎,非同僚也,有《祭穆給事文》可以參證。
發跡內史,亦廖注倡為“古內史,今鳳翔府”,潘、蔣注均從而和之,復由少章駁正:
案鳳翔乃漢右扶風地,秦之內史,則漢、唐京兆也。“發跡”二句,言中丞始為京兆從事,下云“復從京邑”,“辟署司錄”,蓋自府從事出為畿令,又自畿令入為府掾首耳。
《柳集》注之疏漏,一文而三見如此,迄今無人董理,是古籍中一大缺憾。
糾逖之志,直清是舉:《左》:“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王慝”[25],此專指本其直與清以事君上而言。子厚文中好用“糾逖”字,如《晉問》及《東平呂君誄辭》等屢見。按糾逖,仍糾也,猶離逖,〔《詩》“離逖爾土”。[26]〕仍離也,“逖”字副焉,微張其動作之勢耳,此吾國動詞之習慣法。
拖紳遽聞,卷衣已復:《論語》:“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27]復,招魂也,《禮·喪大記》:“復者朝服,君以卷,夫人以屈狄,大夫以玄赬,世婦以襢衣,士以爵弁,士妻以稅衣,皆升自東榮,中屋履危,北面三號,捲衣投於前。”“卷衣”即“捲衣”。
參其軍事,自下劘上:《漢書》贊賈山[28]:“自下劘上”,孟康曰:劘,謂割切之也[29],劘音磨。
列祭八人皆盛流,讀唐家文最感痛快者,往往從一閒散之作,得窺當時名勝所在,而於《柳集》尤甚。何義門曰:“王播等八人者,惟馮邈無聞焉,可謂極一時之妙選矣。文所云‘愼擇寮吏,必薪之楚’[30]者,眞無媿詞,惜乎失其名也”,此可見人有同感。
為韋京兆祭杜河中文
韋京兆,韋夏卿也,杜河中,為河中尹晉絳觀察使杜確,確以貞元十五年,由同州刺史遷此。元稹《鶯鶯傳》載:渾瑊薨於蒲,軍人因喪而擾,廉使杜確將天子命,以統戎節令於軍,軍由是戢,事在十六年。文云:“天子有命,總其戎車,何以邦之?維絳及蒲”,當暗指是事。確歿於十八年春,子厚為韋作祭文,其《代賀除竇羣拾遺表》,略後於此時作,以羣之除命在五月也。
確,大曆間與夏卿同舉賢良及第,所謂“大曆之歲,詔徵茂才,時忝同道,俱起草萊”也。“及余稍遷,吏部為郎,公屬中兵,此焉分行”,此指夏卿為吏部員外郎時,確為兵部員外郎。“後余出刺,九載南服”,謂夏卿自給事中出為常、蘇二州刺史,前後九年。“公自左輔,遂膺推轂”,左輔謂同州,確自同州帥河中,故云“膺推轂”,“推轂”本《史記》:“馮唐曰:王者遣將,跪而推轂。”[31]“我勤魏闕,爰總九流”,謂貞元十六年,夏卿為吏部侍郎。“余弟宗卿,獲庇仁宇”,謂夏卿之弟宗卿,為河中從事,文直至“承慶惟深,報恩無所”,皆說宗卿事。
文因子厚自與杜確無甚交誼,因止於鋪敍官歷,於作誄為近,殊乏哀祭之意,可證祭人之文,不可使人代,亦不宜代人作祭文,何義門謂此文宜删去,不為無見。
為韋京兆祭太常崔少卿文
文為貞元十八年,子厚代韋夏卿作。
崔少卿,據蔣注:“摭諸《表系》,有崔隱甫之孫漑者,為太常少卿,疑即此。”陳少章謂是,詳稱如下:
文中言:“惟鄭洎齊,各登鼎司”,謂齊映、鄭餘慶二相國也。“或喪或存,山川是違”,韋夏卿以貞元十七年除京兆尹,時齊已下世,鄭方遠謫,故云爾。又穆員作《漑母盧夫人誌》云:“今之宰政與賢卿大夫,多漑之遊”,宰政即謂齊相,時方秉政,以此證之,則少卿為漑無疑矣。韋嘗為留守從事,家居東都,員與其兄贊,皆崔、韋深交,蓋“洛中十友”之二人也。
康莊未窮,濛汜已極:汜音似,濛汜,日入之處。濛汜已極,言人之將死。
我尹京兆,公亞奉常:貞元十七年十月,夏卿為京兆尹,時漑為太常少卿。
藏之斧屋:《禮記》:“孔子曰:吾見封之若堂者矣,見若覆夏屋者矣,見若斧者矣,吾從若斧者焉。”[32]馬鬣封之謂也。
此文如《祭杜河中》然,多鋪敍而缺哀痛,何義門亦謂此文應删。
為李京兆作祭楊凝郎中文
李京兆,李實也,貞元十五年三月,以司農卿李實為京兆尹,十九年正月,楊凝卒,凝為子厚婦叔,實浼[33]子厚為文,子厚不能拒,究之子厚為此文,亦祇高韓退之《上李尙書書》一籌。
唯是伯、仲,並為士則:蔣注:凝兄憑弟凌,皆有名,陳少章非之,謂伯、仲專指憑、凝言之,觀下“元兄競爽”諸語可見,注幷及弟為贅。
大梁有艱,天子是使:蔣注:“貞元十二年八月,凝自右司郎中檢校吏部郎中,為宣武軍節度判官,是時宣武帥李萬榮卒,其子迺擅領軍務,故云大梁有艱。”陳少章謂:此注未明,貞元十二年,李萬榮病篤,子迺謀擅領軍事,監軍執送京師,詔除東都留守,董晉鎭宣武,以凝為判官。
凝佐董晉汴州,與韓愈同事,交誼甚厚,故凝卒,愈有詩哭之云:
人皆期七十,纔半豈蹉跎?倂出知己淚,自然白髪多。晨興為〔去〕誰慟?還坐久滂沱,論〔平〕文與晤語,已矣可如何?
退之生於大曆戊申,至貞元十九年凝卒,年三十有六,故為七十之半。詩並不佳,而心傷知己,涕淚滂沱,論文晤語,都成陳迹,語意至為沈痛,亦顯見懋功[34]文行之高,故錄之。詩題稱《倂哭陸歙州傪》,傪先一年卒,詩固主凝而媵陸也。
為安南楊侍御作祭張都護文
張都護,張舟也,子厚曾為舟誌墓,見第十卷,事見於誌,不贅敘,楊侍御未可考。
此卷代人作之祭文,並此共四首。夫為人作祭文,不合於理,亦不洽於情,此種浮淺筆墨,原應嚴加删汰。釗案:子厚一生崖岸[35]甚高,而替人執筆,猶如此其濫,可見交友恰到好處之難。
祭萬年裴令文
裴令者,裴封叔也,子厚姊壻,《集》中為封叔所草文迭見,性行已詳,因不復瀆注。
“人以義來,我以身許,褰裳赴急,不避寒暑,交半域中,多容鮮拒,賢於博弈,媚茲讌語”,子厚可謂善於形容,吾交遊中誠有如裴封叔一類人形象,憑虛追攝[36],為之拍案驚絶。文共八句,非以末二句“博弈”、“讌語”結尾,不能顯明前六句所寫是眞,此等人倫鑒識之邏輯,非恆人所能解。
祭呂敬叔文
敬叔名恭,為化光之弟,子厚別為誌墓,卒以元和八年六月,年三十七,壽命尚短子厚十年,張後餘原少子厚七年,而卒反在其前,諒年不過二十三耳。夫朋遊之早夭如此,子厚得年四十七,一生重要文字,大抵成於最後十年,然則天之待子厚也,尙在佑善人而不殺之列,此理當為暖暖姝姝[37]如黃東發輩所不得知。辭有曰:“知之無補,世又罕知”,此語淒斷,子厚殆為當時若東發一輩人言之。釗嘗謂李長吉短命,定與韓退之辨諱[38]一事有關,凡極聰明人,每禁不起中途磨折,此類是也。
敬叔兄弟,皆與子厚交深,行事多見別條,此不重贅。
祭崔君敏文
君敏即子厚為作誌之朝散大夫、永州刺史崔公,崔公當名敏而字君敏,《誌》與《文》互參,義解全得。敏元和五年九月歿於永州,《文》即作於是時。
入補黑衣:謂敏以千牛備身佐環衛也,“黑衣”出《戰國·趙策》,謂宮衛。
出參甸服:敏更盩厔、三原、藍田尉,三邑皆屬京兆。
紀綱淮海:紀綱謂錄事參軍。
宰制岳濱:敏為許州臨穎、汝州龍興令。
儲闈典議:敏自揚州入為太子司議郎。
直清攸屬:《書》:直哉惟清。[39]
二州繼牧:最後自歸州刺史遷永州。
高歌屢舞,終以無荒,紛慮斯屏,憂懷暫忘:明明荒淫,而以無荒美之,又輔之以屏紛慮,忘憂懷,子厚可謂善於辭令。
祭段弘古文
弘古子厚在《外集》別有《誌》,段以元和九年歿於桂州,其喪過永,子厚因為文祭之。
始如可進,終會于厄:事見《誌》中。
孰云履信?惟天所祐:《易》:履信思乎順,又以尙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40]。
哭張後餘辭
一
後餘常山張氏,名無可考,得進士之明年即歿,而子厚哭之,此應是貞元末年事。天之殺恆在善人:黃震曰:“子厚怨天,隨寓而發”,其說甚謬。
莊周之說,以為人之君子,天之小人:《莊子·大宗師》:“子貢曰:敢問畸人?曰: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王先謙曰:“疑複語無義,當作‘天之君子,人之小人’。”釗案:王說近理。
是二者又非論之適也:二者,指上激者與莊周二說;論之適,謂論之合乎道。
道之出者多,其合焉者固少:出與合為正負詞,凡不合者為出,不出者為合,皆以範圍言,柳文之用“出”字多此解。
東西行者助之哭焉:一本“行”字脫,不脫者是。
向更使旣聞道而且貴且壽:一本“向”字脫,不脫者是。
“嗟嗟張君,善不必壽”八句:壽、老、幼、耈,為韻。
惟道之聞:《平淮夷雅》:“惟義之宅”,《道州文宣王碑》:“惟德之造”,又“惟吉之逢”,《送僧浩初序》:“惟山水之樂”,以及韓退之《送李愿歸盤谷序》:“惟適之安”,句之構造,舉為一類,義詳《平淮夷雅》簽釋。
“嗟嗟張君,寵不必貴”八句:貴、位、棄、事,為韻。
銀艾淪棄,——無愧三事:銀,銀印,艾,艾綬,謂雖服銀艾,猶與淪棄無異。三事,三卿也,《書》:六府三事。[41]
皤皤而童,赫赫而辱,進襦袴[42]於几杖,負泥塗於冕服,己雖有餘,人視不足:几杖影老者,進襦袴,為顧復兒童之事,進襦袴於几杖,即所謂皤皤而童。冕服影貴者,負泥塗於冕服,即所謂赫赫而辱。皤皤赫赫,几杖冕服,皆所謂有餘;童與辱,襦袴與泥塗,皆所謂不足。
二
錢牧齋《徐巨源哀辭》云:
柳子厚《哭張後餘》謂:“激者曰:天之殺恆在善人,而佑不肖”,其論不及孟子。孟子謂順天者存,逆天者亡,夫順存而逆亡,豈但殺善耶?孟子之論通矣,以吾友巨源徵之,則有未盡焉。巨源姓徐氏,以斯文見推,約扁舟東下,請事函丈,未及行而死於盜。天之全巨源也,掠地免,圍城免,急獄免,固非有意殺巨源也,然卒不免於盜手者何也?豈天之殺善人固其本意,而假手於羣盜歟?
牧齋此文,初以子厚之說不合於孟子,卒以孟子之論不合於本事,而仍以天之殺善為歸,周旋膠漆,說等於無何有,人謂牧齋善文,而顧思路之繳繞不明如此。
又牧齋論永貞之變,而集矢於二王,論王伾最刻,謂車馬塡湊,伾門尤盛,珍玩賄遺,歲時不絶。夫順宗御極,未八越月而退,即伾之收賄,從登極以至禪位,晷刻不停,亦無法達到一歲。歲時不絶,是何言者?牧齋此文,列入所謂嚮言中。嚮言[43]云者,指吳孫休[44]時人,有得困病,及差,能言於此而聞於彼,遠者所過十數里。於是自信己之語言,都可延長時日,日可抵月,月可抵歲,抑何可笑之至!
牧齋又謂:伾室中為無門大櫃,唯開一竅,受藏金寶,妻或寢臥其上,不知此較絳雲樓[45]之門戶何如?寢臥其上者,比之河東君[46]奚似?小人之誣人也,無一不表顯己之心影,此類是也。
祭李中明文
中明名行敏,趙郡贊皇人,與兄行諶字元固,姓名具見於《獨孤申叔墓碣》,蓋子厚朋遊中相知深者也。觀文中“求中慊末”一語,中者大中,子厚平生所志之惟一的鵠,末者僅得一端,為中之反,求乎中而不足乎末,可為子厚與中明志同義比之一證。
月踰歲長:長讀上聲。
大賚是承兮:《論語》:“周有大賚,善人是富”[47],猶《哭張後餘辭》:宜為大官耈老也。
卒以禍承兮:以,與也。
怛其隕心,交背膺兮:《楚辭·惜誦》:“欲橫奔而失路兮,蓋堅志而不忍,背膺牉以交痛兮,心鬱結而紆軫[48]。”注:“膺,胸也,牉,半分也,言欲妄行違道,則吾志已堅而不忍為,背胸一體,而中分之,其交為痛楚,有不可言者。”子厚取義本乎此。隕心與交背膺,皆愴怛痛楚狀。俗言肚皮貼到背心,以形容人之瘦損,義雖稍歧,語即由《楚辭》來,吾楚人,在鄉蓋習聞之。
又淫以雨雪,紆委硱磳兮:硱磳,石貌,《招隱士》:“嶺岑碕礒兮,硱磳磈硊”[49],陶弘景《水仙賦》:“窮漢硱磳,橫帶玉繩。”
鴟鵂夜啼,羣暝凝兮:羣暝凝者,謂夜深之際,鴟鵂啼號外,其餘萬籟無聲也。暝音冥,夜也,暝凝猶言宵凝。林滋《陽冰賦》:別浦宵凝,狐聽之聲乍絶。釗案:林滋,晚唐閩人,會昌間進士,以賦物擅名。
魂鬼以行,中道㱥殑兮:㱥殑,鬼出貌,或作“㱥”,字又顛倒作“殑㱥”,元稹詩:“荒居鄰鬼魅,羸馬步殑㱥”[50],又殑殑,欲死貌。
魑魅撝呵:韓愈《石鼓歌》:“鬼神守護煩撝呵”,“撝”一作“揮”。
聊致吾愼,斯言孰稱兮:廖注:“愼”當作“憤”,是。斯言孰稱,謂誰能稱道斯言也。
本文一韻到底,信為健筆。
楊氏子承之哀辭
承之,憑姪也,憑之下一輩,皆以“之”字命名,如誨之、渾之、後之、敬之等是,就中誨之、敬之,俱見本集。辭謂“世父孔艱兮,湘水滔滔”,世父當然指憑。廖本:“據《水經》,馮水出臨賀下,注:湘水,此必元和四、五年憑謫臨賀時作。”說近是。
子厚自稱“解人”,惟此文及與劉夢得談天見之,至《獨孤申叔墓碣》之“河東解人”,則僅以標地望耳,詞涉雙關,當依文而見義。諒此子年少而造詣深,為可與言道者之一人,辭中“是子也,氣淳以愿,志專以勤,確然而直方,吾未知其止也”等語,可以證知。
吳訥《文章辯體·序題》云:“誄辭或哀辭,其名不同,大抵誄則多敘世業,故今率仿魏、晉,以四言為句,哀辭則寓傷悼之情,而有長短句及楚體不同焉。”《集》中《東平呂君誄》,及《楊承之哀辭》,兩體不同,可得證實吳訥所題。
釗案:《柳集》中,文涉冠禮凡二,一言孫昌胤,一言楊承之。昌胤事無可考,惟陳眉公[51]《古今詩話》存詩一首,稱昌胤天寶中進士,亦不知何所本。獨子厚《答韋中立書》,明載昌胤成禮之明日,造朝宣稱冠畢。竊思剛達冠年之士,未必即有趨朝薦笏言事資歷,觀子厚文曰:某子冠畢,此“冠畢”之上,覆以“某子”二字,當是言事者昌胤,而成禮者為其子,姑不具論。嘗謂恆言冠、婚、喪、祭,是冠禮甚古,且居四禮之首,宜其為社會所絶重視。顧在唐代已無人行之,人偶行焉,且為盈廷訕笑爾爾。其在他一面,以考試制度,綿歷千百年不廢,又受試者已冠、未冠之別綦嚴,凡未冠者,每得題較易。於是男子之成人階段,在羣眾中保存餼羊[52]名號,一直與制科運命相終始,國人之好作偽也如此,抑何可歎!楊承之乃三楊之下一代,與子厚為外姻,恩誼至篤。鑒於此子詞賦書論,言皆英偉,小時之所造就,已如是卓卓,因而低徊其成人之年,並為旣成而毁,相與悲愁怨號無已。夫子厚固嚮主禮樂為虛器者,至於冠也,殆尤不能不歎為虛偽之虛偽者已。
* * *
[1]九原:本為山名,在今山西新絳縣北。相傳春秋時晉國卿大夫的墓地在此,後世因稱墓地為九原。
[2]後查潘注,乃是元和四年,憑自江西入為京兆尹,與《舊唐書》所載合。然四年乃李夷簡劾憑之歲,仍非憑初尹京之歲,倘憑初尹京即被劾,憲宗將何自稱其治京兆有績耶?——章士釗原注。
[3]推躡:追查。
[4]《左傳·定公四年》:“會同難,嘖有煩言,莫之治也。”
[5]《尚書·君陳》:“無倚勢作威,無倚法以削。”
[6]三辰:《史記》、《漢書》中的《司馬相如傳》皆作“三神”。三神,《史記索隱》案:韋昭以為上帝、太山、梁父,如淳謂地祗、天神、山嶽也。
[7]《集解》:指裴駰的《史記集解》。
[8]朱新仲(1097—1167):朱翌。朱翌,字新仲,號省事老人。舒州人。政和八年(1118)進士。紹興中為中書舍人。因不附秦檜,被謫韶州十九年。孝宗初還朝,官至敷文閣待制、左朝議大夫。著有《猗覺寮雜記》等。此处《雜記》當指《猗覺寮雜記》。
[9]清酌庶羞:清酌,祭祀所用的酒。《禮記·曲禮下》:“凡祭宗廟之禮,……酒曰清酌。”庶羞,多種佳餚。羞,通“饈”。
[10]厲:惡。
[11]“吾固”二句:蒼蒼,指天。《莊子·逍遙遊》:“天之蒼蒼,其正色耶?”信,信義。漠漠,同“寞寞”,寂靜無聲。神,神靈。
[12]倬乎:高大貌。
[13]“貫於”二句:意謂呂溫以教化為本和以直道行之,均達到了極致。貫,統貫,即一以貫之。化,教化。“貫於化始”,謂呂溫治理地方,統貫到底的方法還是以教化為起點。道,指直道而行。極,極致。
[14]忒:變更,差錯。
[15]中和允塞:中和,《禮記·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此指呂溫行事不偏不倚,中正溫和。允塞,充實,充滿。《尚書·舜典》:“濬哲文明,溫恭允塞。”
[16]理行者,治行也,此言政治才能,不涉道德,因“治”字避諱不可用,以“理”代之。——章士釗原注。
[17]“志不得行,功不得施”兩句,他本祗“志不得施”一句,此從《文粹》本。——章士釗原注。
[18]慶雲:亦作“卿雲”、“景雲”,古人以為瑞祥。《竹書紀年》上:“十四年,卿雲見,命禹代虞事。”
[19]昭昭:明白。《孟子·盡心下》:“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20]慘怛:憂傷,悲痛。《莊子·盜跖》:“慘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監於體。”
[21]關目:戲曲、小說中的重要情節。此指關鍵,最重要的地方。
[22]盱衡:觀察;縱觀。
[23]僢:古同“舛”。違背。
[24]語詳下部第五卷《評林·焦里堂之於柳文·三》。——章士釗原注。
[25]《左傳·僖公二十八年》。
[26]《詩》:應為“《書》”。《尚書·多方》:“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離逖爾土”句在《書》中,而非《詩》中。
[27]《論語·鄉黨》。
[28]《漢書》卷五十一《賈山傳》。
[29]《漢書》卷五十一《賈山傳》,注引孟康曰:劘,謂剴切之也。原文為“剴”,不為“割”。
[30]薪之楚:《詩經·周南·漢廣》:“翹翹錯薪,言刈其楚。”意為,叢叢雜亂的柴草,只割長長的荊條。後用“翹楚”比喻傑出的人才。
[31]《史記》卷一百二《張釋之馮唐列傳》:“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內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
[32]《禮記·檀弓上》:“孔子之喪,有自燕來觀者,舍於子夏氏,子夏曰:‘聖人之葬人與?人之葬聖人也,子何觀焉?昔者夫子言之曰:吾見封之若堂者矣,見若坊者矣,見若覆夏屋者矣,見若斧者矣,吾從若斧者焉。馬鬣封之謂也。今一日而三斬板,而已封,尚行夫子之志乎哉。’”
[33]浼:懇托。
[34]懋功:楊凝字。
[35]崖岸:矜莊,孤高。《明史》卷一百四十八《楊榮傳》:“性喜賓客,雖貴盛無稍崖岸,士多歸心焉。”
[36]追攝:追念記取。漢王粲《為劉荊州與袁譚書》:“願捐棄百痾,追攝舊義。”
[37]暖暖姝姝:淺見自喜。《莊子·徐無鬼》:“有暖姝者……所謂暖姝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而私自説也,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謂暖姝者也。”
[38]韓退之辨諱:李賀字長吉。父名晉肅,以是不應進士,韓愈為之作《諱辯》,賀竟不就試。《諱辯》曰:“愈與李賀書,勸賀舉進士。賀舉進士有名,與賀爭名者毁之曰:‘賀父名晉肅,賀不舉進士為是,勸之舉者為非。’”
[39]《尚書·舜典》:“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40]《周易·繫辭上傳》。
[41]《尚書·大禹謨》:“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
[42]襦袴:短衣與褲。
[43]嚮言:古籍所載的一種特異現象。嚮,通“響”。《晉書》卷二十八《五行志中》:“吳孫休時,烏程人有得困病,及差,能以響言者,言於此而聞於彼。”後用為建言諷喻而使在上者明察下情的典故。清錢謙益《嚮言詩序》:“善聽嚮言者,莫如聖人。”
[44]孫休:字子烈,孫權第六子。三國時吳國的第三任皇帝,公元258年至264年在位。卒諡景皇帝。
[45]絳雲樓:錢謙益的藏書樓,晚年錢與其妾柳如是讀書於此,後失火被焚。
[46]河東君:柳如是。柳如是號河東君。
[47]出自《論語·堯曰》。
[48]紆軫:王逸注:“紆,曲也;軫,隱也。”洪興祖補注:“紆,縈也;軫,痛也。”委屈而隱痛。
[49]嶺岑碕礒兮,硱磳磈硊:朱熹《〈楚辭〉集注》、洪興祖《〈楚辭〉補注》、王夫子《〈楚辭〉通釋》均作“嶔岑碕礒兮,碅磳磈硊”。洪興祖補注:“嶔岑,山高險也。碕礒,石貌。”王夫子《〈楚辭〉通釋》:“碅,音傾。山高石危。如墜而壓然。”
[50]元稹:《紀懷贈李六戶曹崔二十功曹五十韻》。《全唐詩》卷四百六。
[51]陳眉公(1558—1639):陳繼儒。字仲醇,號眉公、麋公。華亭人。諸生。年未三十,隱居小昆山,杜門著述。工詩文,精書畫。著有《妮古錄》、《陳眉公全集》、《小窗幽記》等。
[52]《論語·八佾》:“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告朔之禮,古者天子常以季冬頒來歲十二月之朔於諸侯,諸侯受而藏之祖廟。月朔,則以特羊告廟,請而行之。魯自文公始不視朔,而有司猶供此羊,故子貢欲去之。”後人因以“告朔餼羊”比喻形同虛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