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总 叙
净土教是信仰诸佛及其净土之存在,现在仗蒙佛陀慈悲摄护,死后期望往生净土的大乘佛教之一派。
诸大乘经论中虽说明十方世界有恒沙无量诸佛,彼等诸佛各各安住于彼佛净土,并于其土教化众生;然而有关其他诸佛及其净土,极少说到,不过唯有阿弥陀 佛、阿佛、药师佛等诸佛有个别经典之述说。就中关于阿弥陀佛的经典占绝对多数,详述彼佛从因位开始发愿修行,乃至其净土西方极乐世界之结构庄严。此一事实 可证明阿弥陀佛的净土,自古以来就被选为诸佛净土的代表。
从印度以来,弥陀净土特别盛行,龙树之《十住毗婆沙论》、坚慧之《究竟一乘宝性论》、世亲之《无量寿经优婆提舍》等,皆表明有愿生净土之意向。《大 悲经-第二》《大法鼓经-卷上》《文殊师利发愿经》《大方等无想经-第六》等传说,祁婆迦比丘、一切世间乐见离车童子、文殊师利、增长女王等,皆有愿生彼 佛净土之愿誓。
迄至流传中国,道俗归向者几千万,于是净土法门澎湃传播于亚洲各国,成为诸民族之实践的信仰。
故说“净土教”虽然通指诸佛净土之教旨,但今依如上之事由,专述有关弥陀信仰弘通的史实。
有关佛教最初传入中国之年代,始于《四十二章经-序》以及《牟子理惑论》《出三藏记集-第二》《梁高僧传-第一》等,皆述说在后汉明帝时代。明帝夜 梦金人,遣蔡愔 等去西域求法,彼等伴随迦叶摩腾等还洛阳。于永平年中,摩腾译出《四十二章经》,故《历代三宝纪?第二》等依于此说,认定明帝永平十年(公元67年)为中 国佛教初传之年代。然而《四十二章经》被认为是后代中国的伪撰,又迦叶摩腾来华的传说也没有可信的根据,这些被认为全系后人所捏造。又,《历代三宝纪?第 一》、唐法琳之《破邪论-卷下》说:“秦始皇时,有外国沙门释利防等十八贤者,赍 佛经来化始皇,始皇不信,遂将防等囚禁。夜有丈六金刚,来此破狱而出,始皇惊怖,稽首谢罪。”此事在释道安及朱士衡等经录中亦有记述。但道安之经录等早已 佚散,究竟其中如何记述,不得详知。不过,在藤田丰八氏之《东西交涉史之研究》一书中说,关于《史记?第六?秦始皇本纪》“三十三年”条中,有“禁不得 祠”之语。“不得”是佛陀Buddha之音写,即是禁止祭祀佛之意思。始皇信仰神仙之法,是求不老不死之人,所以厌嫌佛教之无常观,故有禁止之论调。“佛 陀”一语,古时有“浮屠”“浮图”及“复豆”之音写,现在想来,以“不得”为“佛陀”最古之音写,亦颇有其理。倘若依此推论,始皇之时如有禁止祭祀佛陀之 说,则可看出《道安录》等之记事,即是传述此事。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印度之阿育王即位之第十八年(前237年),派遣传道师到健驮罗 (Gandhara)及大夏(Bactria)等地,从而当时再由彼等地方,更进展到中国本土传道,也不无可能,然而因即时遭到禁止,而不能翻译佛典,故 未能使之成为中国佛教输入的起源。
中国佛教之初传,约在前汉哀帝时代。《三国志?魏书?第三十?乌丸鲜卑东夷传》之注,引用鱼豢 之《魏略》记载,前汉哀帝元寿元年(前2年)有博士弟子景卢,从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图经》。《浮图经》究指何经,虽未有说明,但就《魏略》所提之《浮 图经》举出释尊之降诞及其父母等事来看,大概与《修行本起经》的佛传有关。总而言之,这是说明在公元前二年顷,大月氏王之使,已将佛经以口授的方式传授于 中国学者,此即中国佛教最初传来之说。随后王莽建国元年(公元9年),因与西域交通断绝,一时佛经东来亦就中绝。一直到后汉,才恢复两国交通,佛教亦就相 续次第传来。《后汉书?第七十八?西域传》说,楚王英始信其术(即佛教),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又同书卷四十二《列传-第三十二?光武十王列传》说: “英少时好游侠,交通宾客,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八年(公元65年),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 赎。英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 罪。’国相以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
根据以上记载,楚王英于明帝永平八年之前,早已归依佛教,成为优婆塞(Upāsaka),知道从事斋戒祭祀。若然,则佛教在永平之前,显然已流行于社会,随后明帝夜梦金人始知是佛,远使西域求法,这并非是全然违反史实的推察。
后汉灵帝光和二年(公元179年),支谶 所译出《般舟三昧经》为净土教传来之嚆矢 。接着,吴支谦、西晋竺法护等翻译《大阿弥陀经》《平等觉经》。姚秦鸠摩罗什、刘宋宝云、畺 良耶舍等译出《阿弥陀经》《十住毗婆沙论》《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等,这样一来,随着净土之经典相继翻译,道俗之间渐次产生信奉者。
最初发愿求生西方者,如西晋之阙公则,其后追随发愿往生者相续不绝。此中最有名者是东晋慧远大师,彼在南方庐山结白莲社,与大众共同精修念佛三昧,依《般舟三昧经》为主,以见佛往生为要期,遂至成为中国净土教的主流。
刘宋以后,净土信仰渐次传播各地,《无量寿经》等之讲说风行,弥陀佛像也相继造立。
北魏宣武帝时,菩提流支译出世亲之《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接着昙鸾为之注解,兼依《十住毗婆沙论》之“难易二道”,主张“他力本愿”,始阐明净土立教之本义;以北方并州地方为中心,很多人发愿希求往生。
至周隋时代,盛行经文之研究,慧远、灵裕、吉藏、法常等著有《无量寿经》及《观经》等疏。又智 、道基、智俨 、迦才等,各皆著书,论说佛身、净土等,呈现兰菊竞美之观。当时地论师以及其他学派,多有弥陀信仰之倾向,然摄论学派诸师,以为《观经》等之凡夫往生是所 谓“别时意”之说,顺次生往生是不可能的,净土之弘通受到不少妨碍。
至唐代道绰、善导等出世,继承昙鸾之教旨,极力强调佛之本愿力,又鼓吹末法思想,述说时教相应之重要,特别是善导,以楷定古今之气概,撰作《观经疏》,论破诸师之立义,稳固净土教义独立之基础。日本法然信奉其说,倡导净土宗以来,日本学者依彼之主张发挥无余。
当时在长安,有智首、靖迈、惠净、圆测、道穗、道俨、怀感等,各各作疏解释《阿弥陀经》《观经》等。又新罗亦有慈愍、元晓、义湘、法位、玄一、憬兴、义寂、太贤、遁伦等诸师,皆各制经疏。净土经文之研究,达到最高潮,这是初唐时代受到一般教学勃兴的影响。
唐开元之初,慧日由印度回国。当时多有禅师以为净土不过是引导愚人的方便虚妄之说,慧日对此痛加反击,提倡念佛往生的要义,自成一家。接着有承远、 法照、飞锡等继承其说,以念佛三昧为无上深妙之禅门,亦极力排斥禅徒之空腹高心。当时禅徒之间亦有此共鸣,如五祖门下之宣什倡导南山念佛禅,六祖门下之南 阳慧忠亦提倡行解兼修,至法眼之嫡孙永明延寿,更说明空有相成之理,并且积极鼓吹禅净双修之要门,自成一种禅风。
迄至宋代,天衣义怀、慧林宗本、姑苏守讷、长芦宗颐、黄龙死心、真歇清了等,皆修净土。又居士中之杨杰、王古、江公望、王阗 、王日休等,皆禅净双修,皆可以说是继承其遗风者。
天台宗亦多有净土之信奉者及义解者,其中以宋代之行靖、澄彧 、义通、源清、文备、遵式、知礼、智圆、仁岳、从义、择瑛、宗晓等,相继作《观经疏》《阿弥陀经疏》,并撰诸书,阐明净土之教旨。就中以四明知礼之《观经 疏妙宗钞》最为有名,其主张“约心观佛”之说,是一种台净融合论,受古来台家之所重视。接着有余杭元照,挟南山律以敷扬净土教,作《观经》等疏,成一家之 说;门人用钦、戒度等,亦各作注疏,祖述其说,后至南宋时代,由俊芿 传入日本。此等皆可称为宋代净土教学之复兴。
又当时结社念佛之法门流行南方,省常、遵式、知礼、本如、灵照、宗颐、道琛各皆率领道俗,结社精修念佛。此是远兴庐山白莲社之遗风,近仿善导、法照之芳躅 。
南宋之初,有慈照子元,倡白莲宗。接着有庐山普度之绍述,著《莲宗宝鉴》。观其主旨,颇掺混迷信,且败坏风俗,屡被禁止,后来发生煽动愚民作乱等事,长久危害地方治安,被称为白莲教匪。
元代以后,禅净双修之风更益流行,中峰明本、天如惟则、楚石梵琦、断云智彻等诸大老,皆归心西方。又台宗之湛堂性澄、玉冈蒙润、鄞 江妙叶、云屋善住等,亦皆赞扬净土。
至明代楚山绍琦、空谷景隆、古音净琴、一元宗本、云栖袾宏、紫柏真可、憨山德清、博山元来、湛然圆澄、鼓山元贤、为霖道霈 等,相继倡导禅净合行。其中以袾宏为最有名,彼于隆庆年中,卜居杭州云栖山,精修念佛三昧,又注解《阿弥陀经》,且著书鼓吹禅净一致之宗旨。后来其感化至 广,风靡一般教界。天台家以无碍普智、延庆道衍、蘧庵大佑、幽溪传灯、灵峰智旭、古歙成时等,各皆撰书,光显净教。就中以智旭倡说“三学一源论”,禅教律 三宗鼎立,不可互相排挤,且主张三学之归结处,即是净土法门。当时又有居士袁宏道、庄广还等,各亦著述宣扬净土。
到了清代,净土之信仰多系居士们鼓吹。康熙年间,有周克复、俞行敏、周梦颜等,各出书劝说净业。乾隆年间,有彭绍升、彭希涑 等,编成《往生传》,特别是彭绍升作书多种,指赞西方,努力于净土教之弘通。康熙末年,有实贤思齐,继袾宏之遗风,于杭州结莲社教化远近,咸称永明之再 来,为众所钦仰。其时又有行策、续法、明宏、明德、济能、佛安、实成、际醒等,于康熙、乾隆之间,各皆精修净业。后有瑞璋、胡珽等,更续辑《往生传》。接 着有达默、悟开,居士有张师诚、真益愿等,亦作书宣扬净土。宋代以后,净土教多行于南方江浙地方。至清朝,以北京为首都,信奉喇嘛教,此一时代之净土信 仰,几乎局限于南方一带。又因明代以后,一般说来,佛教生气丧失,因而毫无独创之见,如净土之著书,最多亦不过抄录古人之法语而已。
近至民国,佛教亦稍复兴,但又随着局势变动,不无受到莫大之影响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