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序
甲寅元月秒,夜参慧日讲堂,法师印海上人,当兹住持也。余自印公导师退居以还,时从而亲炙之,熙熙然犹坐春风中焉。礼座毕,上人出近译日人望月信亨 教授所著《中国净土教理史》曰:“为我序之。”爰披览其目次,全书共计三十九章,始于“总叙”,终于“清代后期之道俗归净”。虽未细读毕卷,但其局部已见 于《海潮音》《内明》及《慈济》等佛刊,故而知为是能尽信、雅、达之译事也。及携归而读之,举凡弥陀之誓愿、净土之庄严、三辈九品之生因、五门四种之执 持,悉皆义不远宗,言不乖实,大之总摄无余,细之圆融无碍。真有如在山荫道上行,愈进而愈胜,诚弗知当用何等笔墨、何等词汇,始能摅出胸中之欢喜欣羡也。
虽然,寿彭钝根人也,慨自法源(寺)三归,慧日(讲堂)五戒,廿余年来,学教习禅,徒劳何补?诵经研论,自愧无成!虽随从修学,简陋之见得,抑又可想,乌足以序此?但说食数宝,或可效颦,就吾所知,姑妄试论,庶几亦无咎乎?
窃以佛教宗派之盛衰,与佛学文化之隆替,关系极为密切。故欲法灯常明,慧炬永照,必须在学术文化上有其考验之价值。否则,学术荒凉,虽寺院建筑如何 之大,佛像塑造如何之高,不过仅有艺术价值之一面而已,在佛法观点言,仍非正法常住。读“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之句,与乎孔尚任《哀江南》之 赋:“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楼塌了!”则尽人皆知,世事无常,转眼空华,无待赘言!
原夫净土法门,肇始于弥陀导师,演畅于释迦世尊。普被上中下根,统摄律、教、禅宗。偏圆顿渐从此流,大小权实以此归。九界众生欲圆成佛道不能离此 门,十方诸佛要利群机不可舍此法。是以:华严海众,尽遵十大愿王;法华一乘,悉证诸法实相。西竺之文殊、普贤、马鸣、龙树,东土之远公、智者、善导、永 明,莫不宗经造论,据论弘经,冀以此法门,自行化他,普利含识,故先德倚之以入圣跻贤者,未遑枚举也。
降至今日,摄机仍广,盖时际末法,人根陋劣,知识稀少,其他法门咸有太过高深、不易修证之感,且复须三惑断尽,圆悟自性,方能了生脱死,超凡入圣; 唯此法门,能“统法界群机而无外”(《西归直指》),故利于“末法亿亿人修行……得度生死”(《大集经》),实方便中最方便,圆顿中最圆顿。
难者或曰:“揆此法门,不免过于枯滞事相,倚赖他力,虽有得实证唯心(念佛三昧),但初发心时,大都与贪图人天福报无异。”余曰不然,夫自力他力之 分,亦不过就其行有侧重处言之而已,非有截然离绝之别也。盖大乘境或侧重相性,行或侧重自力他力,自力之行为戒定慧自法增上行,此可别为律仪行与禅观行; 他力之行为佛圣神他德增上行,可别为密咒行与净土行。故密与净同为他力,非净土之为然也。若明乎此,则又何疵焉?
可慨者!自圣教东传以来,其初也,渭滨务逍遥之集,庐岳结般若之台;禅开五叶,教创台贤,骎骎乎有凌驾之势焉。惜乎!后之学者,徒尚教义之弘宣,忽 于教理之演变,且历代大德智慧之结晶,大都未能用一代科学方法加以整理。故诵说比肩,而莫知创于谁家,研核既鲜,流弊丛生,杂醇乳于行潦,乱楚玉为燕石, 圣言离本,受学乖互,正法式微,良由于此!
现际农业社会演进而为工商社会时代,凡事须争取时间,讲求效率,研究学术尤须讲求方法。以净土法门言,述者疏者,注者解者,无虑十百家,即此已足称 浩如渊海,知识爆炸矣。吾人以有限之形寿,求无涯之智识,故非有系统化之专籍不为功。今望月氏之著此书,参以前证,验以旧闻,千门俱启,一道同归,洵为净 土教理之信史、法门之巨著也。如能统群有而出重昏,拔心因而静烦虑,则用力之久,一旦豁贯通焉,安有不还本有之家乡,常住寂光之净土耶?
印海上人,性高洁,行事不苟,六时讽持,四季讲说(讲堂家风),翘企玄风,誓行大化。虽博涉多门,实系心净土者,往曾译就《中印禅宗史》一书,皆意 真文茂,简括清亮,为读者所赞叹。今又纵其才智,译成此书——《中国净土教理史》,殆劝吾人“禅净双修”,如插翅虎,以见弥陀,以作佛祖耶?呜呼!如上人 者,倘亦所谓荷如来使命者欤?
是为序。
1974年佛出家纪念日
弟子郑寿彭谨序于卜居之双修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