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弥陀经典之翻译及初期之净土信仰
第一节《般舟三昧经》之传译
中国佛教是从印度及西域诸国传来的,因此必然是以经典之翻译为首业。中国译经事业始于后汉桓帝时代(公元147—167年),安世高为最初之译经三 藏。随后,桓帝末年,竺佛朔及支谶(一作支娄迦谶)来洛阳,译出《般若》等多数经典,传播大乘佛教。就中,支谶于灵帝光和二年(公元179年)十月,与竺 佛朔共译《般舟三昧经》,由河南洛阳之孟福及张莲笔受,此即中国弥陀经典传译之嚆矢。此经虽没有叙述有关弥陀净土之庄严等,然谓依此专念之法门,可以得见 西方阿弥陀佛,以明示三昧见佛之法见称,或许这是与弥陀有关系的经典中编纂最早的一部。《阿弥陀经》及《大阿弥陀经》等,就是依此经而加以细说与布衍罢。 此经在藏经中有四种译本,其中二经同题为《般舟三昧经》,一本是一卷八品,一本是三卷共十六品,均署名“后汉支娄迦谶译”,然一人不可能同时翻译成两种译 本。在《出三藏记集-第二》记载有西晋竺法护译《般舟三昧经》二卷,可能其中一本系竺法护所译。又有《拔陂菩萨经》,也是《般舟经》之异译,此经一卷,未 分章品,译者不传,亦即《出三藏记集-第三》、安公《古异经录》所载之《颰 披陀菩萨经》,可知为苻坚以前之古译本。另有《大方等大集经-贤护分》,一称《贤护经》,五卷十七品,隋阇那崛多(Jnānagupta)所译,其叙述最 为精细。又《出三藏记集-第四-新集续撰-失译杂经录》中有《般舟三昧念佛章经》一卷,及异出《般舟三昧经》一卷,《念佛章经》也许是行品中抄出,异出经 则是指《拔陂菩萨经》罢。
第二节《大弥陀经》及《平等觉经》之译出
到了三国时代,吴支谦于黄武之初(公元222年)至建兴年中(公元253年)之间译传经典很多。其中,译出《大阿弥陀经》二卷,此经现收藏经中。高 丽本题为《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宋、元、明三本单称为《阿弥陀经》,古来为区别罗什所译之一卷《阿弥陀经》,故称此经为《大阿弥陀经》, 亦即《无量寿经》最古之译本,为详述阿弥陀佛于因位时发心发愿以及极乐净土庄严之重要经典。
《历代三宝纪》并《开元释教录》等说,《无量寿经》自后汉以来,屡有经典翻译,即:后汉安世高始译有《无量寿经》二卷,其次支谶第二译出《无量清净 平等觉经》二卷(现为四卷),吴支谦第三译名《大阿弥陀经》,曹魏康僧铠第四译名《无量寿经》二卷,同曹魏时代之帛延第五译名《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 西晋竺法护第六译名《无量寿经》二卷。
然此六经中,《出三藏记集》所载,唯有吴支谦及西晋竺法护之二经,且现在只有《大阿弥陀经》及《无量寿清净平等觉经》二种,因此到西晋时代为止, 《无量寿经》可能只有两次译出。而此二种译本中,《大阿弥陀经》为支谦所译,是诸经录中一致的,并无异论;但竺法护之《无量寿经》就有种种译者之异说了。 如上述六种异译本中之其他四本,就是列举其异说。《梁高僧传-第一》云:曹魏甘露年中(公元256—259年),帛延译出《无量清净平等觉经》。根据《历 代三宝纪?第五》刘宋道祖之《晋世杂录》并梁宝唱之《众经目录》说:曹魏嘉平年中(公元249—254年),康僧铠译出《无量寿经》。同书第四“后汉安世 高”条,根据别录,有“安世高译出《无量寿经》”之说,同书“支谦”条引用道祖之《吴录》所记载,有“支谶译出《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之说,其实这些不外 是异说而已。竺法护之《无量寿经》,一名《无量清净平等觉经》,在《出三藏记集-第二》中明白记载。因此诸录中或称《无量寿经》,或称《平等觉经》,经名 虽异,其实不过唯指一经而言。并且《三宝纪》之所依凭之《晋世杂录》乃至《别录》,果真皆有其可靠价值吗?未能理会对于一经译者之异说,而不加以丝毫批 判,漫然相信诸说,按时代顺序而列为第一译、第二译等,必然令人感到可笑而愚昧。
现存藏经中依《三宝纪》乃至《开元录》之说,以现存《平等觉经》为后汉支谶所译。此说本依据道祖之《吴录》,然而此录在《三宝纪》之当时已经佚失不 传,因此《三宝纪》之作者说是根据《吴录》,大有疑问,纵使当时可见于其他文献,也想不出其传说在多数异说中被认为最正当之理由。现存之诸录中,以《出三 藏记集》之年代最古,且其记事亦足以信凭,所以今《无量清净平等觉经》应属西晋竺法护之所译。然而《梁高僧传》之帛延说,《宝唱录》之康僧铠说,同为梁代 所流行之说,其译者或许是难以确定。此经内容叙述几乎同一于支谦之《大阿弥陀经》,因位之本愿亦具二十四愿,然愿文之顺序及内容有所不同,可知其非同一梵 本。
此外,三国及晋代也译出了不少记载阿弥陀佛之本生故事的经典,有吴支谦之《慧印三昧经》《无量门微密持经》,西晋竺法护之《德光太子经》《决定总持 经》《贤劫经》《正法华经》《济诸方等学经》《生经》《光世音大势至受决经》(缺)等。又《出三藏记集-第四-失译杂经录》中列有《弥陀佛偈》一卷,《阿 弥陀佛偈》今已失传,但后出《弥陀佛偈》尚存于现藏中,由五言十四行之偈而成,其中所说是二十四种誓愿。是否梵本之翻译,或中国撰述,不得而知;但是刘宋 以前已有,这是不容怀疑的。
第三节 初期之净土信仰
如上所说,吴支谦、西晋竺法护等相继译出弥陀净土之经典,其后读诵此等经典者,逐渐愿求往生西方。
《法苑珠林?第四十二》引用《冥祥记》传述西晋阙公则及其门人卫士度往生西方净土。如该文说:“阙公则,赵人也,恬放萧条,唯勤法事,晋武之世(公 元265—274年)死于洛阳。道俗同志为设会于白马寺中,其夕转经,宵分闻空中有唱赞声,仰见一人,形器壮伟,仪服整丽。乃言曰:‘我是阙公则,今生西 方安乐世界,与诸菩萨共来听经。’”这大概是现存文献中最早之信仰弥陀者。唐飞锡之《念佛三昧宝王论-卷中》记载说:“东晋支道林及虞孝敬,各皆作有赞 文,称叹公则。”
又《冥祥记》中说:“卫士度,汲郡(河南汲县)人,亦苦行居士也,善有文辞,作《八关忏文》,东晋永昌年中(公元322年)殁 。”亦见灵异,有造像者,作《圣贤传》,具载其事,云度亦生西方。《出三藏记集-第二》说,卫士度于晋惠帝之时,略出《摩诃般若波罗密道行经》二卷,可见 彼亦精通般若。
又西晋末年,有竺僧显,北地人,常以诵经业禅为务,东晋太兴之末(公元321年),南游江左,后遇疾绵笃,乃瞩想西方,心甚苦至,见无量寿佛降以真容,光照其身,所苦都愈,至明晨平坐而化。
接着有竺法旷,下邳 (江苏邳县)人,事沙门竺昙印为师,后游止于潜青山石室,每以《法华》为会三之旨,《无量寿》为净土之因,常吟咏二部,有众则讲,独处则诵。东晋兴宁年中 (公元363—365年),东游禹穴(浙江绍兴宛委山),与郗超、谢庆绪并结交尘外,百姓疾者多祈之,至效。时沙门竺道邻造无量寿佛像,旷乃率其有缘,起 立大殿,此事载于《梁高僧传》第五卷、第十一卷,其中并说到法旷为众讲说《无量寿经》之事,所讲之经,想是指竺法护所译之《无量清净平等觉经》。总之,这 一事实,为中国讲解弥陀经典之滥觞。
东晋之初有支遁,字道林,陈留(河南开封)人,夙诵《道行般若》及《慧印三昧经》等。与王洽、郗超、孙绰等结交尘外,著有《心游玄论》《道行旨归》 等书,太和元年(公元366年)五十三岁时寂。尝命匠人造阿弥陀佛像,自撰赞文,载于《广弘明集十五?阿弥陀佛像赞并序》,序中言:“此晋邦五末之世,有 奉佛正戒,讽诵《阿弥陀经》,誓生彼国,不替诚心者,命终灵逝,化往之,彼见佛神悟,即得道矣。”此乃支遁讽诵支谦译文之《阿弥陀经》,依其经说,而为愿 求净土往生之语。又此支遁所造之佛像,与上述竺道邻造立之像谁为先,则无法明了。但是,总之从东晋之初,已知渐次有弥陀佛像之造立矣。
又《法苑珠林?第十六?弥勒部》之条文说,“晋世有谯 国戴逵、字安道者,留遁旧吴,游心释教,乃作无量寿挟侍菩萨,所闻褒贬,辄加详改,三年方成,俄而迎像入山阴(浙江绍兴)之灵宝寺。高平郗超闻而礼觐,后 来此像大放光明,道俗观者,皆发菩提心”云。《晋书?第九十四》云:“戴逵于东晋孝武帝时,以散骑常侍国子博士累征,坚持不就,乃逃于吴。”此约在太元年 间(公元376—395年)之事。
又《续高僧传-第二十九》《法苑珠林?第十三》云,东晋宁康三年(公元375年)四月,襄阳檀溪寺沙门释道安,铸造丈八金铜无量寿佛,次年冬季,严 饰成就,后以其夕,出住寺门,众咸骇异,乃改名金像寺。然而《广弘明集-第十五》所载释和上(道安)作晋襄阳丈六金像赞序,未记一言于弥陀及净土之事,却 有“伟哉释迦,与化推移”之语,且《梁高僧传-第五》中只云铜像,未举佛名,所以此像不是无量佛像,而是释迦佛像。后来东晋元兴元年(公元402年)慧远 于庐山(江西九江)结集白莲社,据刘遗民之《誓文》,大众于般若台精舍之阿弥陀佛像前立誓,于此可见,当时庐山已有阿弥陀佛像之供奉。
盖有关佛像之造立,《般舟三昧经-四事品》云:“若欲疾得三昧,应作佛形像。”《道行般若经卷?第十?昙无竭菩萨品》云:“所以作佛像者,神不在像 中,但欲使世间人供奉,得其福耳。”又吴支谦译《菩萨本业经》亦云:“见佛图像,当愿众生,悉观十方,眼无障蔽。”则三国时代,造像之事已受信仰者之注 意。其中,《般若三昧经》所说,若欲疾得般舟三昧,应作佛像,对佛形像一心观想,则能速成三昧,见诸佛现前。《观佛三昧海经-第九-观像品》及《观无量寿 经》之观想等,教立佛像而作观想,亦皆承受此说而来。虽然当时也有基于《道行般若经》之得福说而造立佛像,然而造像之本意,原在速成三昧。依般舟三昧之 法,若期见佛,先要造佛之形像。净土信仰之初期时代,相次制作阿弥陀佛像,即是基于此种要求。后世以归依的本尊安置佛像,以为真佛之表象,使见者生尊重恭 敬之心,自然两者意趣不同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