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鼠疫合篇
温病问题之解决
中国医学，晦盲数千年如长夜，虽汉唐后著作如林，通人绝少。而读者又多拘一家言，入主出奴，家技相承，不以学问为事，是以每遇一证，毫无把握。近年武汉时疫流行，有喉证俗谓白喉，有癍证俗谓猩红热，有痘证俗谓天花，不知三者皆温病之变象也。使能溯其源而为根本之解决，窥其全而为具体之研究，随在活泼，动中奥窍，上之可以消患无形，次之亦可济困扶危，作焦头烂额之上客。乃愚昧无知，如火益热，方药杂投，死亡相继。当吹炉焦鼎之时，奚事沃油；值炎岗燎原之秋，何堪助焰。而矫其弊者，又复偏拘一孔，妄诩横通，摘录《白喉抉微》书中陈文，遍贴街市以为方本，洞主仙师托仙佛鬼怪以神其说，无始无终，惟以养阴清肺四字了之。妄肆瞽谈，倡言忌表，水懦民玩，必多死焉；似是而非，乡愿乱德，一盲引众盲，遗祸苍生。鄙人慨群言之淆乱，悯圣学之荒芜，怅同胞之夭枉，惧邪说之横行。血铁之余，何事不可牺牲，千虑一得，焉忍自秘。用笔于书，敢告国人。
一、实指形质
中国各项学理，多沦于虚，愈说愈空，惟实指其病源所在，形质如何，而后全体大明，任其千变万变，主宰在我，方针不迷。何谓温，温是热。字画热从火，温从水，是热者火之热，温者水之热也。温为水热，其责在水，司人身之水者为三焦，责在三焦。经云：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一温字将病之根源所在完全绘出。考三焦发源肾系，上生油网，再上生膜膈，内连脏腑，外通皮毛。西医言人身内外，皆有连网相连，又言连网由内出外，包裹瘦肉，为皮里肉外之膜，凡此皆指三焦也。是三焦由内达外，其道路厘然明白，证之中外学说，无或爽者。迨温邪怫郁，不能外出，上窜咽喉则为喉证；郁之既久，酿为厉毒；发现皮毛则为癍证；小儿元阳未泄，腠理坚实，鼓抟于皮外肤内则为痘证。是水热为温病之根源，而温病又为喉癍痘之根源也。故曰三者，皆温病之变象也。苟明三焦形体之道路，性质之功用，不上窜何有喉证，不内郁何有癍证，不外遏何有痘证。一语道破，夫妇与知，智者观于形质，思过半矣。
按，此方清热去风，达表泄里，气分血分，无所不到，鼠疫败血性闭证，法当仿此。但药品杂复，多非鼠疫所宜，得其意而变通之可矣。
银翘散
银花 连翘 桔梗 薄荷 牛蒡
淡豉 芥穗 竹叶 芦根 生草
桑菊饮
桑叶 菊花 薄荷 杏仁 桔梗
芦根 甘草
按，上二方为辛凉解表轻剂，后方主气分，前方兼主血分。燥首伤肺，后方为宜，须结核红硬，已及血分，始可上方。时俗用二方无分辨，不知亦有毫厘千里之别。且鼠疫燥病，当再加润燥清燥之品，外邪重者，当加麻绒六八分。
喻氏清燥救肺汤
桑叶 人参 麦冬 石膏 阿胶
杏仁 芝麻 甘草 枇杷叶
辛字润肺膏
羊肺 杏仁 柿霜 真酥 真粉
白蜜
生脉散
人参 麦冬 五味
琼玉膏
生地 白蜜 人参 茯苓
按，上四方均主清润，或淡、或酸、或甘，或同气相求，各具巧思。鼠疫初起无外证，可以此润之，邪泄后阴液未复，亦可以此滋补。但人参之补、五味之敛、生地之质重，燥邪怫郁时，均未可姑试，明断于此，方能丝丝入扣。
外台桔梗白散
桔梗 贝母 巴豆
千金苇茎汤
苇茎苡仁桃仁瓜瓣
按，上二方，乃《金匮》附治肺痈之方也。前方以桔贝开达肺气，而以巴豆之猛勇急驰者以攻之，破釜沉舟，靡坚不破，然纯在气分用力。肺在色为白，观其为白散，顾名可以思义。后方以痈肿脓血已及血分，故兼桃仁攻血，瓜瓣消肿，各具深意。均从葶苈大枣泻肺汤脱出，而力量更大。倘肺痈尚小，肺部未全溃烂，乘势以逐，勿俾浸淫，则犹可望生也。鼠疫至肺部发炎溃烂，本不可治，然百中图一，尽人事以弥缺憾，舍此二方莫属矣。
泻肺丸
蒌霜 贝母 半夏 郁金 葶苈
杏仁 黄连 黄芩 大黄 甘草
按，此方解泄破下力量最大。葶苈大枣泻肺汤泻水，桔梗白散泻气，苇茎汤泻血，此则合水、气、血三者而兼泻之。最后十五分，肉袒相搏，险矣险矣。不嫌大苦者，既成痈脓，邪亦从化也。
月华丸
天冬 麦冬 生地 山药 百部
川贝 茯苓 菊花 沙参 阿胶
三七 桑叶 獭肝
按，此于纯粹清润之中，而加入通瘀血药，与鼠疫无外证，燥甚袭入血分者，不期符合，而獭肝灵变杀虫，具有专长，血液中多数毒菌得可以此扑灭，败血性不患无治也，不意时方中乃有与病巧合如斯者。
王氏通窍活血汤
赤芍 川芎 桃仁 红花 老葱
生姜大枣麝香黄酒
按，此方以通窍活血主治，与败血性休克性颇合，但姜性辛温，酒性暴悍，为不宜于燥病耳。
四、流行方驳斥
扬墨之道不熄，孔子之道不著，欲崇圣道，先拒扬墨，惟医亦然。故徐氏砭医贯，陈氏砭新方，均从庸腐错杂中用功夫。明得彼之非处，方见余之是处。兹将时尚治鼠疫各方胪列，逐加驳斥，以明狂瞽者之千虑一得。
治疫奇方
银花 生草 马料豆 白矾 黄土
此方原注云，黄昏时晚饭后用开水服，次早约计六时，必有汗出而愈，不愈再服。已传未传，阳证阴证均可。按方内并无发表透表及疏利内窍药品，服之何得有汗。况白矾利水滞涩，为燥病之大忌，而云必有汗，岂非痴人说梦。阳证阴证均可，胡说乱道，不值识者一笑。
鼠疫毒核消毒散
银花 桔梗 僵蚕 甘草 马勃
蓝根 牛蒡 荆芥 薄荷 连翘
元参
此方原注云，鼠疫毒核初起，身热面红，口渴心闷者即是，宜服此散。按，此方亦知利肺透表，但不知鼠疫为燥病，用荆蒡薄三复味辛散，而无清润之品监制。元参重浊，亦非初起所宜。又初起结核软白，尚在气分，迨坚硬红肿乃入血分，方可用连翘、荆芥。而此漫无区别，统为初起之主方，殊欠斟酌。
治愈鼠疫经验良方
连翘 柴胡 葛根 生地 当归
赤芍 桃仁 红花 甘草 川朴
按，此即王氏解毒活血汤，以川朴易枳实，桃红翘芍非入血分不可用，已再四申戒，乃竟以为开首统治之主方，而附加减法十余条，且有加大黄一两者，何梦梦乃尔。又胸满加枳实，腹满加厚朴，为仲景定例，今病在胸中，而必去枳实，以加川朴，吾不知其何所取义也。
专治鼠疫神效汤
麻黄 银花 连翘 雄黄 桑皮
甘草 黄土
按，此方用麻黄以透肺邪，且敢用至二钱，又以黄土水煎以监制之，俾麻黄变其雄烈之性，与麻杏石甘汤暗合，可谓镛中铮铮，但杂以桑皮之泄肺、连翘之入血，不能不为白璧之微瑕耳。
雷击散
牙皂 细辛 枯矾 藿香 朱砂
雄黄 薄荷 桔梗 防风 木香
贯仲 陈皮 白芷 甘草 半夏曲
此方见晋督阎锡山致大同张镇守使电，谓岱岳镇人民王士甲偶染时证吐血，服此方而愈。按疫毒直犯血分，气分拂乱，逆流而吐，其证为开，与败血性之血凝为闭者天渊。在鼠疫败血性亦不可用辛温燥烈，况明明开证，而可以牙皂、细辛、枯矾半夏曲等，助其焰而速其亡乎，祸显易见，稍有医学知识者能辨，无待驳斥。而王士甲得幸免者，必其得吐毒解，体质坚实，厥回自愈，非此药之力也，若据以为例，则杀人不用刀矣。
养阴清肺汤
生地 元参 丹皮 白芍 麦冬
贝母薄荷甘草
神仙活命汤
胆草 元参 黄柏 白芍 生地
瓜蒌 栀子 石膏 马兜铃 板蓝根
按，上二方出《白喉抉微》书中，近吉林警察厅以告示公布，晓谕人民，不知此方治白喉之属温者犹不可，余于前温病问题解决中已详论之，况鼠疫非温病亦非白喉。生地、元参之重浊，胆草、黄柏之大苦，均在所禁。初起肺气贲郁，外达惟恐不透，而乃以此黏滞戕伐，致令毒邪内陷，牵制不出，轻病变重，重病变死。前述粮道街黄姓、后长街夏姓，即是受此药之赐，我见亦多多矣。群儿梦梦，杀运宏开，吾莫如之何已。
归脾汤
人参 黄芪 白术 茯苓 远志
木香 甘草 当归 枣仁 桂圆
按，此方平调脾胃，双补气血，为俗医走富贵议补习用之套方。不知如果内伤虚损，原非此板滞不灵之药所可补复。故仲景于虚劳无可下手处，而立小建中一法，灵空斡旋，纯在化源资生处着力。后世庸工不知思求经旨，妄言补阴补阳，补气补血，气血双补，走入四物、八珍、十全、归脾庸腐之漩涡，黄氏坤载亦既慨乎其言之矣。是论补此方犹且不可，况鼠疫何病，而可满纸参芪术苓，奉为预防之拱璧乎。在古人无此法，在学理无此事，此等烂言偏出之大名鼎鼎某名医手笔，不意中国医学晦盲至于如此甚极也，不禁搁笔为之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