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故事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我再也耐不住了,我明知那一次枪声,必是这黑衣人所发、一霎眼间,他已把那屋子里的董贝锦打倒了!这个人当然不能放过,仅霍桑怎样还不发号论?这思潮在时间上大概只有一秒钟的百分之一,那时候我早已跳身而出,准备把那黑衣人拦阻。

砰!

我的身体刚从电柱背后窜出,第二度枪声,已从西面发生。霍桑已从那里追过来了!

那黑衣人正自飞跑,陡见我迎面拦阻,分明吃了一惊,我见他的右手一扬,他的第二弹又的发射。我急把身子一蹲,避过了子弹,乘势回了一枪,却也没有打中。一瞥间那人已突过我的面前。我心中有些着急,正想再发一枪,霍桑却已先我而发。

砰!

第五次枪声发后,继着的是一声惨呼。那奔逃的人已跌倒在转角上。

我的心神略定,回身一瞧,不但霍桑已经追到,那个瘦长子倪金寿竟也执着手枪翩翩地赶来。我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但也不便发问,一同走到那倒地人的旁边。那倒地的大汉正把一只手按着他的嘴,不住地哼着。倪金寿先摸出一个电筒,俯身下去瞧瞧,接着才仰起来说话。

“还好,只伤了他左脚的股骨。”

霍桑问道:“你预备的汽车呢。”

“就在西面的转角上。”

“好,你就把他送到西区警署里去罢。现在你和包朗兄先走。我还要进屋子里去料理一下。”

几分钟后,我和倪金寿已把那伤人扶进了汽车,直接向西区警署驶去。这时霍桑已走进董律师的屋子里去。我不知这董律师伤得怎样,霍桑所说的料理,谅必就是指这一点说的。

我和倪金寿坐在两旁,把那位受伤人夹在中间。他的身材高出我一寸光景,背心贴住在车座上,毫不挣扎。我因着贴近他的身旁,车灯的光照射在他的面上,我瞧得非常清楚。他是长方形的睑,颜色略黑,年纪约在三十内外。鼻梁高耸,鼻下有两条八字线纹,特别深刻,下额阔大,修费得很干净,两目黑色而有威光。这时他的痛楚似已略略减轻,呻吟声减少了,精神上也已振作些。他的那把手枪早已被倪金寿取下,倪金寿正取在手中察验弹囊。

他咕着说:“唉!只剩一颗弹子哩。”

那人忽似点了点头,厚嘴唇的角上牵了一章,现出一丝笑容。我不免暗暗诧异。我们所捕获的罪犯已经不少。但像他这样镇静安闲的态度倒也少见。

汽车已到了西区警署,我们仍夹扶着那人,一直送进倪金寿的办公室中。在我的意中,恨不得立刻就听听那人的供词,但倪金寿的意思,必须等霍桑来了再问。好在我们到了只有十分钟光景,霍桑巴颂着市区侦探杨宝兴一同进来。那杨宝兴和我及倪金寿等招呼一T几句,便瞧着那个受伤的犯人向霍桑问话。

“霍先生,你说卜栋仁夫妇一案,就是这个人平的?”

霍桑点点头。

倪金寿忽疑问道:“霍先生,他究竟是哪一案的凶手?难道——”

霍桑接嘴道:“正是。这两件案子都是他干的。他就是一手打死三个人的凶手。”

那犯人并不拘束地坐在椅上,眉峰紧擦着,身子不住地牵动,似乎他的股骨上的枪伤,重新又痛起来了。他听了霍桑的话,向我们四个人瞧了一瞧,忽而鼻子里呼了一哼,自动地接起嘴来。

“你还少说一个哩!我实在已打死了四个人!不过有一个人,我委实是对他不起的。”

我们四个人的眼光,受了这凶手的答话的吸引,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他的脸上。

霍桑应迟:“唉,你倒很爽快2既然如此,就请你把经过事实,详细说一遍给我们听听。现在你不是觉得脚骨上有些痛楚吗?要不要先给你里扎一下?”

那凶手摇摇头,又微微现着笑容,仍不失他的暇豫神气。

“不消得,不消得。我本来打算把这件事始终秘密着。现在你们既要我说,我不妨就说出来,也好借着你们把这回事宣扬宣扬,使社会上那班会着法律的面具而昧心作恶的律根们得到一种殷鉴!”他忽咯咯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却含着冷气。

我们四个人只把眼光交换着,都保守着静默,青等他继续供述。

他又道:“你们可知道我行凶的动机?唔,你们也许要说我是出于复仇。其实这件事,我个人复仇的成分至多十分之三;十分之七却要想首社会上一般受屈含怨的弱者伸一伸冤!你们可知道那陶秀美和肝栋仁二人是什么样人?老实说,这陶秀美是个有夫之妇;卜栋仁却是这有夫之妇的好夫;还有那个律根董贝棉,就是为了金钱的势力i帮着这一对混账的男女压迫一个弱者,使他终于含怨莫伸!这个被压迫的弱者就是我!

他停了一停,呼吸似较前短促,额角上的青筋隆然,脸色也有些变异。我们四个人大家静穆地团坐着,都仍敛神一志地静听。

一会,那人又说:“我和陶秀美的婚姻是自由结合的。结婚的时候,我的家境很好,可是安乐之神不久便舍我而去。经过了三年愉快的生活,我们两个人因为滥用无度,又遭了一次火灾的损失,经济状况便一落于文地降到了困难的地位。我曾受过教育,还有些谋生的薄技。我因和我的妻子计议,我们虽然突些,但必要的衣食问题总还有方法解决。只有我们俩想得明白,有钱时大家既然享用过,现在环境变了,但须安贫厮守,彼此劳些心力,原也可以有快乐的希望。谁知秀美享用惯了,沾染了所谓摩登女子的习气,竟有些不甘安贫。在那时候,忽然有个人面背心的卜栋仁起了歹意。

“这卜栋仁名义上总算是我的朋友,却居心叵测,做了破坏我家庭的仇敌。他家里有钱,又生就一副勾引妇女的嘴脸。秀美正自耐不住清贫,所以不多见时,他们便成全了他们所谓的‘自由’!有一天,秀美竟拿了伊所有的东西,一夫不回。我知道这事于卜栋仁的诱惑,正待借重法律的救济,破坏他们的兽化式的自由。不料第二天,那董贝锦律师党来了一封信,声言秀美因着受我虐待,故而要求离婚,并且还要素我赡养费用。这种凭空诬陷的说话既出情理以外,无论哪一国的法律,在势当然不能成立。”是在这个时代,法律好像是有钱人的专有武器——换句话说,金钱的势力尽可以变更法律!一连开了三废,那董x锦仗着利嘴,又仿造了几种虚伪的证据,竟使我到底失败!霍先生,我一向听得你的大名,知道你是注重正义公道的。你想我受了这口怨气,有什么对付方法?上诉,要钱;请律师,要钱;我没有钱,有什么法子?霍先生,那时候我几乎要发疯了!我在一忿之余,便打算自杀!

他说到这里,脸色忽发青白,双眉紧锁。他的身子像要挺直,可是没有效果,他的腰仍有些弯。他的右手也按在他的腹上。我料想他的身体上一定有什么难受;或是他提起了失意的心事,刺激太厉害,才有这种惨变。倪金寿和杨宝兴虽依旧静默,但神气上似也受了些激动。霍桑一进很沉静地听那人讲话,一边却一眼不多地维在他的脸上。

霍桑忽问道:“你为什么如此?可是腹中觉得疼痛?你莫非已经——?”

那人忽把左手乱摇了一阵,接口道:“你们别多问了。我的活快要完了。我现在再把我亲手干的这两件案子的情形告诉你们。我起先虽有自杀的意念,后来一想,我这样子默默地自杀,真是白死;不但给这一对狗男女暗笑,别的人知道了,也要说我是没用的弱虫。因此,我就定意先把这几个人处死了,然后再死。这样,不但可以报我个人的私仇,也可使那些和我同样受屈饮恨的人吐一些气!”

“我所得这两个狗男女到杭州去行婚礼,直到七八天前,他们方才回来。我又打听得他们回来以后,每夜要往中华舞台里去。我要下个,再简便没有。”

“我一想到那可恶的董贝锦,又打算把他做一个榜样,给一般玩法的律师们做一种棒喝。律师的地位本来很崇高,他们的天职就是保障人权——尤其是一般无产无势阶级的平民,更需要他们的保障。但像爸贝锦这样的人,眼中只有金钱,哪里还有法理?还谈得上保障人权?这种人实在不应再让他留在世界上,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查得他每夜要到什么总会里去,回家时约在十二点左右。我定意先把他治罪,然后再和那卜陶二人算帐。我把我的衣服卖掉了,设法弄得了一支手枪,就在昨天夜里到华盛路去守候。”

“我等到了十一点左右,忽见董贝锦坐了车子回来。那时我因为隔壁有一个邻居的医士出来,还有那个车夫不曾走开,有些顾忌,不敢就冒昧下手。后来我听见那医士高声唤车。我想我若要等这医土走远了然后动手,董贝锦必早已进去,时间已来不及。因此我就匆匆忙忙地发了一枪,接着便拔步向东而逃。我奔到转弯角上,忽和一个人相撞。我虽吃了一惊,幸亏那人立足不稳,倒在地上,到底被我脱逃。我便趁这机会,随即赶到中华舞台去,结果了那好夫奔妇。”

“我到中华舞台时,买了一张厢位票,一直上楼,瞧明了那两个人的座位,便悄悄地进去。说也奇怪,我结果这两个人,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再爽快没有!我的目的既达,仍从容地走下楼来,乘着看客们纷扰的机会,从容地出来,绝没有一个人阻住我的去路。那时我得意已极,走出戏院的大门时,我几乎要纵声大笑!我那时本准备一死,即使当场有人把我捉住,我也决不抗拒。可是我回到寓处,一路上仍安然无事。这半夜我睡在床上非常酣适,实在是一个月来第一次的安眠!”

“今天早晨起来,我正自榜漫无主,不知道怎样解决我糯来的生命。我又改变了意念,很想逃往远方去另谋一种生活。我买了一张报纸,瞧瞧夜来的事是否已经发觉。报纸上果真有两节新闻,但我读了华盛路的一节,不由不使我大吃一惊,又觉得异常抱歉。原来昨夜死的一个,叫做罗维基的西医,并不是那个董贝锦!”

“我才知昨夜匆忙之间,发枪不准,错打了人。那时他们二人并肩站着,面前又有一颗树干遮隔我的枪弹,便误中了那个西医。当时我匆促逃避,所以还不曾知道。我因这件事心中又踌躇了好久。后来我定意,一不做二不休,我若不把这个恶汉结果,心中实不能安逸。所以今天夜里,我又决定再冒一冒险。我在发布棉施外面罩了一件黑罩袍,仍到他寓前去守候。我从下层窗上瞧见了他的影子,他正在里面读报。我因又向窗上发了一枪,立即把他打倒。现在我的目的已达,虽死也可以瞑目。不过我的死,应得由于我的自动。我的良心上既没有犯罪,故而我也不愿意死于法律的罪名之下。”

他的气息淋淋的越发急慢了,似有不能继续的神气。他的末后几句说话,声音也特别低沉。他的身子越发弯下了,目光也呆定着,面容越发灰白,眼皮已抬不起来,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倪金寿忽作惊骇声道:“我瞧他的样子,莫非他刚才中抢的时候已取了什么毒药?”他立起身来。

霍桑也立起来,点头道:“正是,他一定已服毒无疑。我看大低已来不及挽救哩。”他走到那人的旁边去。

倪金寿走角人的面前,问道:“那末,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说过。”

那凶手的眼睛已经合拢了,短促地喘着。他的头低垂在他的胸口,并不回答。

霍桑喃喃地叹息这:“这人也怪可怜!他自己以为他的目的已完全达到,但他怎知道这里面另有曲折呢?”

倪金寿的嘴唇努了一努,点点头表示会意,但我和杨宝兴二人却还莫名其妙。我不知道霍桑所说的另有曲折又是什么一回事。

杨宝兴禁不住问道:“霍先生,还有什么曲折?”

霍桑道:“他自以为那董贝锦律师刚才已被他打倒了。实际上这董贝锦此刻正安然活着呢!”

这句话一出,那个闭眼的凶手突然又挣扎地抬起头来。他张大了可怕的两目,露一种惊怪的神色。接着他忽惨呼了一声,他的身子一侧,便从椅子上跌到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

SDt中华典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