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程友铭治伤施妙手 彭庶白爱友进良言

话说彭庶白见霍元甲喜气扬扬的回来,忙迎着笑道:“我和秦先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看霍先生脸上的气色,可以料定今日的交涉,必十分烦遂。”

霍元甲不及回答,先向秦鹤岐告了失迎之罪,农,刘二人也都与秦鹤岐相见了,霍元甲才笑向彭庶的道:“这回托秦先生和大哥的福,交涉侥幸没有决裂,条约可算是订妥了,不过订的时期太远了些,教人等的气闷。”

秦鹤岐问道:“定期在什么时候?条约是如何订法的?”

农劲荪接着答道:“今日订的约和前日所淡判的没有出入,双方的律师和保证人都到了,条约上订明了赌赛银五千两,定期明年阴历二月二十日,仍是在张家花园比赛。如偶然发生了意外事故,不能如期来比赛,得先期通知延期若干日,然至多不得延至五日以外,若不曾通知延期,临时不到的,得向保证人索赔偿损失银五百两。我们这边的保证人是汇康钱庄,沃林那边的是大马路外滩平福电器公司。这约上并订明了从今日起发生效力,不得由一方面声明毁约,要毁约亦须赔偿损失五百两。”

彭庶白笑道:“农先生办事真想得周到,这么一来,便不怕他们再逞狡狯了。”

秦鹤岐问道:“今日订约的时候,奥比音本人不在场,将来不致因这一层又发生问题么?”

农劲荪摇头道:“那是不会有问题发生的。奥比音就在这里,他也不能作主,沃林教他和人比赛,他不能不和人比赛。沃林不教他比赛,他便不能比赛。这回订条约、赌银两,在霍四爷这方面,是纯粹的心思,想替中国人争面子,而在他那一方面,只算是沃林要借此做一回生意,想利用奥比音的大力,赢霍四爷五千两银子,旁的思想是一点儿没有的。”

秦鹤岐问霍元甲道:“日期既定了明年二月二十日,此刻尚在十一月底,先生还是在上海等候呢,还是且回天津,等过了年再来呢?”

霍元甲摇头笑道:“我这回在此地已等得不耐烦了,何能再坐守在这里等到那时候?明日就得动身回天津去,过了年再来。”

秦鹤岐道:“先生明年到上海来的时候,务望给我一个信,我还有几个同道的朋友,我很想给先生介绍介绍。他们平日闻先生的名,都甚愿意结识,无奈各人多有职务羁身,不能远离,所以未曾到天津拜访。这回先生到上海来了,原是彼此结交的好机会,偏巧我又被许多俗务绊住了,若不是先生肯惠临寒舍,只怕这回又错过了。我以为先生在此还有几日耽搁,昨夜有几个同道的朋友在寒舍谈起,他们还说要开欢迎会欢迎先生呢!”

霍元甲谦逊了几句,问彭庶白道:“前夜庶白大哥在一枝香给我介绍的,其中有没有秦先生的同道?”

彭庶白道:“秦先生的同道,只有一个姓程的和一个姓李的,与我见过面,并没有交情,我所介绍的又是一类人,多半是上海所谓白相朋友,不是秦先生的同道。”

霍元甲对秦鹤岐道:“我生性欢喜结识天下豪杰之士,既是先生同道的朋友,学问不待说是好的。我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姓名、住处,便没人介绍,我也得去登门拜访,何况有先生介绍呢?今日天色尚早,可否就烦先生引我们去拜会几个。”

秦鹤岐踌躇道:“霍先生不是打算明天就动身回天津去吗?此时如何还有工夫去看朋友咧!”

农劲荪道:“可以留震声在这里拾夺行李,我二人不妨抽闲同去。”

秦鹤岐道:“有一个姓程字友铭的,就在离此不远的一家陶公馆里教书,我且介绍两位去谈谈,他也是安徽人。”

农劲荪接住问道:“是不是中了一榜的程镛呢?”

秦鹤岐连连点头道:“正是中了一榜的程镛。农先生与他熟识么?”

农劲荪道:“只闻他的名,不曾见过面。程先生在我安徽的文名很大,却不知道他会武艺。”

秦鹤岐道:“他此刻的武艺,虽是了不得,但他的武艺并不是从练拳脚入门的。他也是得了不传的秘诀,专做易筋经工夫,不间断的已做了二十多年了,如今两膀确有千斤之力,遍体的皮肤都能自动。”

霍元甲道:“易筋经的工夫,也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秦鹤岐道:“岂但能做到这一步,据程友铭说,照他那般做下去,实在能做到辟谷数十日不饥,日食千羊不饱的境界。”

霍元甲随即立起身说道:“这样可算是神仙中人了,我岂可到了上海,不去瞻仰一番?”

秦鹤岐也起身对彭庶白道:“程先生你是会过面的,今日可以不去,因为他在人家教书,太去多了人不好。”

彭庶白笑道:“我正想不同去,好在这里和震声哥谈谈,也可以帮着他料理动身的事。”

于是霍,农二人遂跟着秦鹤岐到陶公馆来。

路上没有耽搁,不一会到了陶公馆。秦鹤岐取出自己的名片来,向陶公馆的门房说了特来看程老师的话,只见那门房接过秦鹤岐的名片,面上露出迟疑的神气说道:“先生若没有要紧的事,就请明日再来何如?”

秦鹤岐看门房这种对待,不由得生气道:“没有要紧的事,也不到这里来了。你还没有进去通报,为什么由得你作主,要我们明日再来呢?”

那门房见秦鹤歧动气了,才陪笑说道:“不是我敢作主,因为知道程老师此刻正有要紧的事,决没有闲工夫会客。方才有两个朋友来会,我拿名片进去通报,翟老师就是这么回复请明日来的。”

秦鹤歧觉得很诧异的问道:“他此刻正有什么紧要的事,你可以说给我听么?”

门房尚没有回答,忽昕得外面敲的门环响,门房一面走出房门去开门,口里一面念道:“只怕就是那人来了。”

霍元甲看了这门房的神气,疑心是程友铭吩咐了门房,来客不许通报,便也露出不快活的神气对秦鹤岐道:“既是程先生有要紧的事,不能见客,我们下次再来不好吗,何苦妨碍他的要事呢?”

秦鹤岐只微微的点头不做声,只见们房将两扇大门打开,即有四个人扛抬一张番带软床,床上仰卧一人,用毡毯蒙头罩脚的盖了,看不出是死是话,是男是女,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服饰整齐的男子,进门向门房说了两句话,因相隔稍远,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只见门房对扛抬的人向里面挥手,好象是教扛抬到里面去。直抬到里面丹墀中放下,门房随手掩了大门,才回身走近秦鹤岐跟前说道:“程老师就为这个躺在布床上的人求他治伤,所以不能见客,并没有旁的事。”

秦鹤歧问道:“这人受的什么伤,怎么请程老师治?程老师又不会做伤科医生。”

门房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

秦鹤岐道:“你不要管程老师见客不能见客,只拿我这名片进去通报一声就得了。”

门房只得应是,擎着名片进去了。

农劲荪笑道:“今日秦先生倒是来的凑巧,这人既是受了伤,遇着秦先生,总算是他的幸运。”

秦鹤岐也很自负的神气说道:“我倒不曾听说程先生善于治伤的话,不知何以会把受伤的人扛到这里来求他治。我既和他要好,他如果委我治,我是不能推诿的。”

正说着,就听得里面脚步声响了出来,霍、农二人都望着通里面的门,即见一个宽袍缓带的老者,从容走了出来。看那老者的五官端正,颔下一部花白胡须,约有四。五寸长短,身体虽不魁伟,却是精神饱满,气宇不凡,满脸堆笑的走出来,两眼并不看布床上的病人,笑迷迷的望着秦鹤岐拱手道:“秦鹤翁来得正好,真想不到有这么凑巧的事。”

边说边用两眼打量霍、农二人。秦鹤岐引二人迎上去,慎重其事的将彼此介绍了。程友铭只略道了几句仰慕的客套活,即内二人拱手告罪道:“今日因有一个朋友的朋友和人口角,被人用碗砸伤了头颅,性命只在呼吸,俗语所谓病急乱投医,竟扛到我这里来,求我诊治。我从来不懂伤科,却又把秦鹤岐忘记了,只好答应尽尽人事。委屈两位宽坐片刻,一会就奉陪谈话。”

霍、农二人见程友铭有这么要紧的事,自然情愿在旁等候。程友铭这才邀秦鹤岐走近布床,轻轻揭开蒙在头面上的毡毯,对秦鹤岐说道:“请鹤翁瞧瞧,伤系用磁碗劈的,如今劈进许多碎磁到头骨里面去了,人已昏迷不醒,只有一口气不曾断绝,看应如何诊治?鹤翁治好了他,不但他和我那朋友感激,连我都感激不尽。”

秦鹤岐点头道:“哪里说到感激的话上头去。我本是挂牌的伤科医生,治伤是我职务,不过磁屑劈进了头骨里面,要取出来却非容易,不曾扛到医院里去求治么?”

那个同来三十多岁的男子接着答道:“广慈医院和宝隆医院都曾扛去求治过了,因在两个医院里用爱克司光照了,才知道有许多碎磁劈进了头骨,不然我们也不得知道。

两医院里的医生,都是一般说法,可惜劈在头部,若劈在身上或四肢上,哪怕再厉害几倍,也不难将碎磁取出来,限期痊愈,头上是不能施用手术的。”

秦鹤岐就伤处翻看了几遍,苦着脸说道:“这种重伤,果是使人束手,如今的鲜血还流出不止,我也没有这手段,能将头骨里的碎磁取出来。不把碎磁完全取出,就是将外面的伤处用药敷好了,也是枉然。程老师打算尽尽人事,还是仰仗程老师看怎生办法?”

霍元甲、农劲荪看了伤处,也惟有摇头太息。

程友铭迟疑着说道:“鹤翁知道我是从来不会治伤的,休说是这么重的伤。我的打算,是因为我近年做的工夫当中,有一种运气提升的方法,平日也试验过,只要不是过于笨重的东西,还勉强能提升得起。我思量这类碎磁劈进了骨里,除了把它提升出来,不好着手,但是取出碎磁之后,伤处应该用什么药,或敷或服,我都不得而知,那是非求鹤翁帮忙不可的。”

秦鹤岐高兴答道:“程老师能提升出磁屑来,伤处我包治是不成问题的。”

程友铭遂向那同来的男子说道:“受伤的人既沉重到了这一步,谁担任诊治的也不能保险不发生意外。如今我自是尽我所有的力量来治,治好了不用说是如天之福,只是万一因我用提升的力量过大了一点儿,就难免不发生危险,那时你能担保不归咎于我么?”

那人听了连连作揖道:“你老人家说的哪里话!世间岂有这般糊涂不通情理的人,受伤的家里衣衾棺木都已准备好了,如何能归咎你老人家?”

程友铭对霍元甲等三人道:“我若是原在上海挂牌做医生的,这话我就可以不说,我既不做医生,治病不是我的职责,自量没有治好的把握,何苦送人家的性命呢!那时人非鬼责,我真难过呢!”

说罢,左手将右手的袖口往胳膊上一捋,端端正正的立在受伤的头颅前面,闭目凝神的好一会,将右掌心摸着伤处,离头皮约莫有二、三寸高下,缓缓的顺着手势旋转,表示一种精神专注的样子来。掌心虽是空处从容旋转,然仿佛有千百斤轻重,非用尽平生之力旋转不动似的。经过不到一分钟时刻,只见程友铭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暴出来,比黄豆子还大,再看受伤人的头颅,也微微的照着掌心旋转的方向,往两旁掉动,就和掌心上有绳索牵着动的一般。如是者约莫又经过了一分钟,只见程友铭的右掌,越旋转越快,离伤处也越切近,伤者的头颅,也跟着益发掉动得快了。在旁边看的人,没一个不聚精会神的目不转睛望着。右掌心看看贴着头额了,猛听得程友铭口喊一声“起!”

右掌就和提起了很沉重的东西一般,随着向上一拔。作怪,受伤的已抬进来几分钟了,一没有声响,二没有动作,经程友铭这么一治疗,身体也随着那右掌向上一震,并逞口而出的叫了一声“哎哟!”

那同来的男子忙口念阿弥陀佛道:“好了,好了!从受伤到此刻,已昏沉沉的经过二十四小时了,口里不曾发出过声息,如今已开了口,大概不妨事了。”

程友铭将右掌仰转来给众人看道:“侥幸,侥幸!险些儿把他的脑髓都提拔出来了。”

霍元甲等看他掌心上血肉模糊,有无数的碎磁混杂在血肉中间,不由得吐舌摇头的叹服。

程友铭对秦鹤岐道:“头骨里面的碎磁,大约没有不曾吸出的了。这伤口便得仰仗鹤翁帮忙。”

秦鹤岐当即掳起长袍,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手巾包儿来,笑道:“我的法宝是随身带着走的,就替他敷起来吧,免得淌多了血不好。”

边说边打开手巾包,选了些丹药调和敷上。受伤的已半张两眼,望着那同来的男子,发出很微弱的声息说道:“我还有命活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想你将我扶起来坐坐使得么?”

秦鹤岐已听了这几句话,说道:“不但此时坐不得,便再迟两、三日,也得看伤口好到了八成,才能竖起腰肢来坐坐。我现在再配几料丹药给你,每日按子、午两时,自己去敷上便了,不必要我亲自动手。”

程友铭和那同来的男子,都向秦鹤岐殷勤称谢。秦鹤岐调了几包丹药递给那男子,程友铭教扛夫仍旧扛抬出去,然后邀霍、农二人与秦鹤岐,到里面书房里就坐。

霍元甲先开口问道:“听得秦鹤翁说,程先生所做的是易筋经工夫,不知先生这易筋经,与现在书坊中所印行的有没有多大的区别?”

程友铭道:“我是得自口授的,动作与书上所载的只略有区别,不过书上关于紧要的都没有记载,并且动作也有许多错误的地方。只是若有人能照着书上的做去,果能持之有恒,所得的益处也不在小。”

秦鹤岐指着程友铭对霍元甲说道:“他还有一种工夫,是现在一般练武艺的人所难做到的。他遍身的肌肉,都能动弹,苍蝇落在他身上,无论在哪一部分,他能将皮肤一动,使苍蝇立脚不牢,直跳了起来,我可以要他试给两位看看。”

程友铭笑道:“霍先生是当今鼎鼎大名的拳术家,我这个不过是一种小玩意,你何苦要我献丑,算了吧!”

霍元甲立起身笑道:“我懂得什么武艺!今日特来拜访,就是为想见识老先生惊人的道艺。老先生不要客气。”

秦鹤岐对程友铭道:“霍、农二位虽是初次相会,然都不是外人,不妨大家开诚相见,你做给他看了,他免不得也要做点儿给你看。”

程友铭笑道:“教我抛砖引玉,我就只得献丑了。不过此刻天气这么寒冷,我的把戏是得将一身衣服脱的精光,才好玩给人看的。”

秦鹤岐笑道:“好在你的把戏,是从来不问寒暑的。”

程友铭遂向霍、农二人拱手道:“恕我放肆。”

随即将宽大的皮袍卸下,露出上半身肉体来。霍元甲注意看他身上的肌肉,虽不及壮年人的丰肥,然皮肤白嫩,色泽细润,望去仿佛是十四,五岁女孩子的嫩皮肤,通体没有老年人的皱纹,不由得对农劲荪点头称赞道:“用不着看他做什么工夫,只专看他这一身肌肉,便可知道是了不得的内功了。寻常的老年人,岂有这般白嫩的肌肉?”

农劲苏也连连点头。只见程友铭将腰间的裤带解了,盘膝坐在炕上,露出小腹来,两手据膝,不言不动,好象是调鼻息的模样,不过一分钟的时候,霍元甲已看出他上身肌肉之内,似乎有无数的爬虫在里面奔走,连头面耳根的皮肤内都有。秦鹤岐指点给霍、农二人看道:“这便是易筋经里易筋的重要工夫,周身的气血筋络皆可以听他自由支使。我曾用黄豆试验过,拿一颗黄豆,随便放在他身上哪一部,黄豆立刻向上跳起来,就和有东两在皮肤里弹了一下的样子,可惜这里没有黄豆,大约拿纸搓一个小团子试验也行。”

说着,即从书案上撕了一片旧纸,揉成一团,两个指头拈着,轻轻往程友铭肩窝里一放。秦鹤岐的手还没有收回,那纸团已经跳起一尺多高,直向炕下滚去了,霍、农二人都非常惊服。

程友铭已下炕披上衣服笑道:“这种玩意,做起来于自己的身体确有不少的好处,不过做给人看,是没有多大看头的。这下子得请两位做点儿给我见识见识了。”

霍元甲也不推辞,当即聚精会神使了一趟家传的武艺。程友铭看毕,对秦鹤岐说道:“硬工夫做到了这一步,总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怪不得京、津各报纸称赞霍先生为剑仙。”

秦鹤岐要求农劲荪做点儿工夫看,农劲荪便推辞不肯做,秦、程二人也不勉强。因天色已晚,霍元甲和农劲荪作辞出来,彼此叮咛后会,自有一番言语,无关紧要,不去叙它。

且说次日霍元甲等上了去天津的轮船。离开了上海,刘震声才向霍元甲说道:“可笑彭庶白那小子,他知道什么工夫,倒对我说师傅的武艺练出毛病来了,这不是笑话吗?”

霍元甲问道:“他何时对你说,是怎么说法的?”

刘震声道:“昨日师傅同农爷跟秦鹤岐出去的时候,彭庶白不是在客栈里和我谈话的吗?他显得很关切的样子对我说道:‘我对贵老师的武艺人品,都是极端佩服的。中国若多有几个象贵老师这般肯努力替中国争面子的人,外国人也决不敢再轻视中国人、欺侮中国人了。我心里越是钦佩,便越是希望贵老师能久在上海,多干些替中国人争面子的事。上海不比别处,因华洋杂处,水陆交通便利,报馆又多,所以消息极为灵通,只要有一点儿特别的举动,不到几日,消息就传播全国了。即如明年与奥比音比赛的事,将来必是全世界闻名的。能打倒一个外国大力士,此后的外国大力士断不敢轻易到中国来卖艺,在报纸上乱吹牛皮。这种事不但关系贵老师个人名誉,其关系国家的体面并且很大。不过我有一句话,本不应由我这个与贵老师新交的口中说出来,只是我因为爱护贵老师的心,十分迫切,不说出来,搁在心里非常难过,只得对老哥说说,请老哥转达霍先生。’

我当时听彭庶白说的这么慎重,以为必是很紧要的话,也就很客气的答道:‘承彭先生盛情关切,无论什么话,请对我说,我照着转达便了。’

彭庶白道:‘前日我不是陪贵老师到秦先生家里,演了些武艺给秦先生瞧吗?当时贵老师告辞出来之后,我和秦先生谈起贵老师的武艺,他推崇佩服是不待说,但是他觉得外家工夫专重手脚,很容易将内部应做的工夫忽略,每每手脚上的工夫先成,内部的工夫还相差甚远。这是练武艺的普通毛病。犯了这种毛病的,和人较量的时候,不遇劲敌还罢了,一遇劲敌,便是仗着自己的气劲能取胜于人,然自身内部总多少得受些损伤,就是因为内部工夫相差太远,禁受不起大震动的缘故。霍先生也就不免有这类毛病。我见秦先生这般说,就劝秦先生将这番意见和贵老师商量,我逆料贵老师是个襟怀宽大的豪杰,必能虚中采纳,无如秦先生说,交浅不宜言深,不肯直说。我想贵老师这种人物,中国能有几人,万一因有这点儿毛病,使他身体上发生了变态,岂不令仰慕贵老师的人心灰气短!所以我宁肯冒昧说出来,请老哥转达。’”

霍元甲听到这里,即截住话头问道:“这些话在上海的时侯,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直待此刻开了船才说?”

刘震声不明白霍元甲责备说迟了的用意,随口答道:“一来忙着要动身,没工夫说;二来就是恐怕说出来,师傅听了生气。并且我想这些话,是彭庶白自己说出来的,假托秦鹤岐的名,好使人家听了相信。我当时只冷笑了一笑,并没回答什么话。”

霍元甲正色问道:“你何以知道不是秦鹤歧说的?”

刘震声道:“秦鹤岐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他说话,不象是一个不通窍的人,何至无缘无故的说师傅这些坏话呢?”

霍元甲指着刘震声生气道:“你这东西,真是不识好人。这番话怎么谓之坏话?人家一片相爱的热忱,说一般人不能说、不肯说的好话,你听了不向人道谢,反对人冷笑,不是糟踏人吗?你要知道,他说我有这种毛病,我如果自问没有,他说的话于我没有妨碍。若我真犯了这个毛病,不经他说破,我不知道,说破我就改了,岂不于我有很大的益处吗?专喜受人恭维的人,学问能希望有长进么?”

几句话责备得刘震声低头不敢开口。

农劲荪在旁笑道:“这却也怪震声不得,只怪中国的拳术家,素来门户之见极深。不同家数、不同派别的,不待说是你倾我轧,就是同一家数,同一派别的,只要是各自的师承不同,彼此会面都得存些意见,不是你挑剔我,便是我轻视你,从来少有和衷共济的。震声是个没多心眼儿的人,见彭庶白忽然说四爷的武艺有毛病,无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他怎肯相信呢?并且他明知彭庶白、秦鹤岐都是标榜内家,更是格格不相入,他听了只冷笑了一笑,没拿言语抢白人家,还算是跟随四爷的日子久了,学了些涵养工夫,若在几年前,怕不和彭庶白口角起来了吗?四爷还记得摩霸的事么?彭庶白虽没明说是秦鹤岐的徙弟,然听他称呼和言语,已可知彭庶白是以师礼事秦鹤歧的。彭庶白对他拿着秦鹤岐的话,说他师傅的武艺有毛病,他居然能忍耐住不回答,你还责备他不该没向人道谢,就未免太冤枉了。”

说的霍元甲也笑起来。霍元甲于此等处,虽然虚心听话,只是他限于外家工夫的知识,心中并不甚相信自己内部工夫与手脚上的工夫相差悬远,更不知要补偏救弊,应如何着手。在船上谈论过这次之后,他身上担负的事情多,也就没把这番话放在心里。

到天津后,农劲荪自回寓处,霍元甲仍是忙着经理生意。才过了几日,这日正在监着几个工人打药材包,刘震声忽进来报说,有一个姓李的同一个姓刘的,从北京来看师傅。霍元甲迎出来看时,认得前面身材高大的是李存义,后面的身体也很壮实,不曾会过。宾主相见后,李存义对霍元甲介绍那人道:“这是我师弟刘凤春,他因久闻霍四爷的名,今日有事到了天津,所以特来拜会。”

这李存义是董海川、李洛能的徒弟,在北五省的声名极大,因他最善用单刀,北五省的人都不称他的名,只称他为“单刀李”。

为人任侠尚义,遇有不平的事,他挺身出来帮助人,往往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少年时候,在北五省以保镖为业。他的镖没人敢动,他同业中有失了镖的,求他帮忙,他答应了,哪怕拚性命也得将镖讨回来。因此不论是哪一界的人,看了他的为人行事,无不心悦诚服的推崇他是一个好汉。他和大刀王五是同行,又是多年要好的朋友。王五死于外人之手,他悲伤的比寻常人死了兄弟还厉害。他因在天津的时候多,认识霍元甲在王五之先,这回霍元甲特地去上海找奥比音角力的事,他在北京已听得人说,他也是一个切齿痛恨外人在中国猖狂的,听得人说起霍元甲去上海的事,他喜的直跳起来,急切想打听出一个结果。正愁无便到天津去,凑巧这日他师弟刘凤春急匆匆的跑来,一见他的面便苦着脸说道:“我有大不了的事,大哥得帮我的忙,替我想想法子。”

李存义吃惊问道:“老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急到这般模样,请坐下来从容说给我听。只要是我力量做得到的,无不尽力帮忙。”

不知刘凤春说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来,且俟第五十一回再说。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

XWQ中华典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