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诛恶警世人侠义可钦
芳卿的卧房,一面的窗户是临着外面街路的。沿街路旁的数株桃树,因为时正阳春三月,所以满枝上盛开着鲜红的桃花。这个少年军人原是从上海到无锡来瞧朋友的,因为听说七里溪桃花村的风景很幽美,故而一个人前来游春的。当他见到那满枝条的桃花,便走近前去,预备折一枝带回镇上去做个纪念。万不料偶然抬头望到芳卿窗子的房内,见到了他们这一幕抢夺剪刀的情形。他就发生了误会,只道王斌强奸妇女,拿凶器威胁弱女子。做军人的性子当然比较急躁一些,而且他觉得见义勇为原是人类应尽的责任,所以他愤怒万分地越窗跳入芳卿房内,不问情由地就把王斌一刺刀杀死了。这也是王斌作恶多端、淫人妻女的下场。
当时芳卿突然见一个军人跳进窗子来把王斌杀死,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所以吓得脸无人色,急急向他跪下,颤抖着声音,连叫好汉爷饶命。那少年军人听了,倒忍不住好笑起来,遂连忙说道:
“哎哎,你不要弄错了,我并不是什么为匪作歹的坏人,我是来救你的呀!”
“哦哦,原来你是救我的恩人,我实在是急糊涂了。请问恩公贵姓大名呀?”
芳卿听他这么解释,方才把灰白的脸色转变得有些红晕过来,遂慢慢站起身子,向他表示无限感谢的样子问。那少年军人说道:
“我姓鲍,名叫伯鸣,平日很喜欢管一些闲事的。这位小姐贵姓?那个王八蛋是不是要强奸你吗?”
“小女子姓徐,名叫芳卿。这个奴才姓王名斌,人家都叫他王八爷,他仗了有财有势,欺侮我们贫苦的弱女子。”
芳卿低低地告诉,一阵子悲酸,眼泪便滚滚地抛下来了。鲍伯鸣见她海棠着雨般的粉脸,倍觉楚楚可怜,这就感情地问道:
“徐小姐,这不是你的府上吗?”
“是的,这是我的家。”
“你府上还有别的人吗?这王八蛋好大胆子,竟敢闯到良家妇女的卧房里来强奸,这不是太没有法律了吗?”
“唉!这事情说起来话长,我也不怨姓王的,只恨我自己的命太苦了!”
芳卿叹了一口气,无限哀怨地说,眼泪忍不住又大颗地滚下了两颊。鲍伯鸣听她话中有因,显然是有难以告人之隐的模样,这就更加奇怪起来,遂怔怔地问道:
“徐小姐,我很想知道你一些详细的情形,你能不能告诉我吗?你不怨这个王八蛋,你恨自己命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鲍先生,承蒙你关心地下问,我当然得详细地告诉你。我本是个有夫之妇,而且还养下了一个孩子。”
“哦,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他现在人哪里去了?”
在鲍伯鸣心中,还以为她是个姑娘的身份,万不料她连孩子都养下了,这就惊讶地“哦”了一声,忙又低低地问。芳卿听他问起小明的人来,眼泪早又夺眶而出,凄切地说道:
“我丈夫的遭遇真是太可怜了,他叫李小明,他是被恶劣的环境活活地被磨折死了。”
“唉!你这么年轻的女人,竟做寡妇了吗?可怜你丈夫怎么样死的呢?是不是受着委屈吗?你细细地告诉我,我说不定可以给你报仇的。”
芳卿听他会给自己报仇,一时倒忍不住又欢喜起来,暗暗想道:小明临终的时候,他不是叮嘱我,叫我不要忘记仇人杨花美吗?只可恨我没有能力,所以叫我有什么办法能给小明报仇呢?现在难得会遇到这么一个热心仗义的好人,那小明的冤仇说不定可以报复了呢,于是点头说道:
“我丈夫向以捕鱼为业的,虽然他是个乡下人,但人品生得很不错,不但五官端正,而且可说是很俊美的。这天在路上遇到一个姓杨的女子,她的名字叫花美,说来还算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并且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谁知她竟会看中我的丈夫了。”
“这……真是太岂有此理了,后来怎么了呢?”
“杨花美的爸爸在镇上开设南货字号,今见女儿患了相思病,并且知道想念的是李小明,于是叫他账房来请小明到镇上去,和小明商量,要他在杨家做招女婿。”
“我想你丈夫贫寒出身,他一定很喜欢地答应了吧?”
鲍伯鸣不等她说完,就先插嘴急急地问。在他以为社会上的男子得新忘旧,十个人之中倒有九个是爱美色的。可是芳卿却连摇头,无限哀怨地说道:
“不!不!我丈夫虽然是个贫寒出身,但他的人格是很高尚的。他绝没有得新忘旧恶劣的行为,他严厉地拒绝了他们,就愤愤地回家来了。”
“可敬!可敬!想不到你丈夫竟有这么不平凡的人格,真是太好了。但是后来又怎么会死呢?”
“他们见我丈夫不肯答应,便想出一个恶计谋来。因为我丈夫有一个后母,后母又有一个弟弟,他们姊弟俩十分贪财,所以买通了他们姊弟俩,由我婆婆出面,恶狠狠地硬逼小明去成亲。小明是个懦弱而且孝顺的儿子,他苦苦哀求而不能得到后母的同情和爱怜,所以被他们用绑架一样地绑着去了。”
“天下竟有这么可恶的后母,硬生生拆散了儿子媳妇的美满家庭,这个娼妇还能算是个有心肝的人了吗?”
鲍伯鸣听到这里,忍不住暴跳如雷,气得摩拳擦掌,似乎欲把那个恶晚娘痛打一顿的样子。芳卿流着泪,又低低泣告道:
“这个杨花美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淫娃,她把我丈夫玩弄了一个月,便慢慢地讨厌起来,她竟和她表哥通奸,而且用毒辣的手段把我丈夫打得浑身受伤,等我丈夫逃回家来,没有多天,便一命呜呼了。”
“啊呀!这个淫娃太可杀了,我气得肚子都破了,我非给你丈夫报仇不可!但是那个王八蛋在房内强奸你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难道又是你这个恶婆婆贪财出的意思吗?”
芳卿想不到竟会被他一语猜中了,一时伤心得抽抽噎噎地泣个不停,点了点头,却没有作答。鲍伯鸣急急地问道:
“徐小姐,你且不要伤心,把详细的情形再告诉我一遍吧。”
芳卿于是把婆婆和舅公逼嫁的经过情形向他又告诉了一遍。鲍伯鸣听她说还有一个小娥姑娘,因不愿委屈牺牲,已经抛家出亡了,一时非常愤怒,遂大声骂道:
“这一对不知廉耻的男女,我先来把他们教训一顿。他妈的!你告诉我,他们在什么地方?”
鲍伯鸣在房中这样地大骂不已,当然是会惊动了对面房中的李大妈和费仁全姊弟俩。仁全先听到了这个骂声,便连忙说道:
“姊姊,你听,你听,这不是王八爷在发脾气了吗?难道芳卿又不答应给王八爷寻欢作乐了吗?”
“呀!真的,那吵闹的声音果然是在芳卿房中传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情?我们快过去瞧个仔细。”
李大妈凝神听了一会儿,不由“呀”了一声,也急急地回答,一面站起身子,一面拿了一盏油灯,和仁全匆匆走到芳卿房门口来,叫仁全把锁开了,两人推门入内。只见房中亦已亮了一盏油灯,在油灯光芒下只见室内的那个男子竟变成身穿军服的青年了。再向地下一瞧,不由“啊呀”一声叫起来。原来那个王八爷倒在地上,却是鲜血淋淋地被人谋害了。费仁全当时大惊地叫道:
“什么?什么?芳卿房中预先藏着一个凶手吗?这还了得,把王八爷害死了,岂不是犯了人命案吗?姊姊,我们快快叫四邻来捉拿这一对奸夫淫妇吧!”
“放你妈的屁!你敢走一步,我先结果你的性命!”
鲍伯鸣见他们说着话,回身又向房外走,这就把腰间手枪拔出来,对准了两人大喝着说。费仁全和李大妈一见手枪,真是吓得魂灵都飞掉了,灰白了脸色,全身瑟瑟地发抖,不但不敢向外走,而且扑通一声,两人早已直挺挺地跪下来了。李大妈手里拿着的油灯,几乎抖落到地下去。伯鸣恐怕火烧累害大众,遂伸手把她拿着的油灯接来,放在桌子上。只听李大妈先哭出来哀求道:
“你这位军官大人,千万不要发脾气,有话好好儿可以商量的,是不是您爱上我家媳妇了?那没有关系,我完全答应,把我媳妇嫁给你做妻子好了。”
“你这老娼妇!胡说白道的,该打!”
鲍伯鸣听她这样说,气得虎目圆睁,走上前去,“啪啪”两声,早已在她面颊上量了两记耳光,打得李大妈牙齿血也流出来,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救命。伯鸣把手枪一扬,冷笑道:
“你敢高喊吗?我把机钮这么一拨,你真不要性命了?”
“姊姊,你为什么要喊救命呢?无怪军官大人要动怒了。这位大人是慈悲为怀的好人,他绝不会丧我们性命的。”
费仁全老奸巨猾,他竭力地向伯鸣拍马屁,希望逃过了今夜这个难关。不料鲍伯鸣伸手在他颊上也“啪啪”地打了五六下,冷笑道:
“你很识时务,我打了你,你叫冤枉吗?”
“不!不!我一些不叫冤枉,我是应该给军官大人打的。”
费仁全的脸虽然被打得已经红肿起来,但他还咬着牙切着齿地忍受着,而且笑嘻嘻地回答。鲍伯鸣听他这样说,可见他平日为人的阴险与奸诈,遂又冷笑着问道:
“你这狗奴才!你知道你自己的罪恶吗?”
“大人,我知道,我该死,但请大人千万饶我这条狗命吧!”
“你既知道你的罪恶,你倒说给我听,你做错了几件事?”
“第一,不该把我外甥逼到杨家去招亲;第二,不该受王八爷的金钱,逼外甥媳妇给王八爷做玩物。军官大人,不过,这大半的主意是姊姊出的,我……我实在也不愿意干这丧良心的事情哩!”
“什么?什么?你如何完全推诿到我的身上来?老实说,这两件事全都是你介绍来的,否则我哪里知道杨家要我儿子做招女婿?又哪儿知道王八爷要看中我的媳妇呢?所以怨来怨去,都是你引鬼上门,害得我们一份好好的家庭,死的死,逃的逃,你不是个害人精吗?”
“笑话,你自己不贪金钱,你何必要苦苦地硬逼着儿子媳妇呢?还要说我害人精,你自己倒是个败家精哩!”
鲍伯鸣见他们两个人此刻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地埋怨着,这就冷笑了一声,恨恨地说道:
“不用推来推去了,你们两个狗蛋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子,别的生意不想做,竟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赚钞票,我问你心肝在哪儿?”
“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的性命吧!”
“哼!留你在这世界上再给你作恶害人吗?我今日与你外甥报仇,非杀了你不可!”
鲍伯鸣在他叩头不已的时候,就拔出刺刀,把他结果了性命。费仁全倒在地上,连一些声息都没有就往阴世里去了。李大妈瞧了这个情形,怎不心惊胆战,忍不住“呀”了一声,灰白了脸色,哭泣道:
“军官大人,你千万开恩,我从今以后不贪财,不起坏心肠了,你就可怜我,饶了我吧!”
“徐小姐,你的意思,要不要把她杀死,给你丈夫报仇呀?”
“喔哟!我的好媳妇!你千万饶了我这条狗命吧!从今以后,我情愿做媳妇,你做婆婆,我日日夜夜地孝敬你,再也不会为难你了!”
李大妈听自己的性命完全在芳卿口里说一句话,这就把手合上,向芳卿像叭儿狗那么地拜个不停,还连连地拍马屁求饶。芳卿故意沉吟了一会儿,向她白了一眼,说道:
“想起你这毒辣的心肠,可恶的行为,我也恨不得叫恩公把你一刀杀死,以消心头之恨。但说起来,你到底是我的婆婆,我……怎么下得了辣手?唉,恩公,你就饶了她吧!”
“对啊!对啊!我的好媳妇真是菩萨心肠,将来一定后福无穷哩!”
“不要你拍什么马屁!哼!如今瞧在你媳妇的脸上,我就马马虎虎饶你一条狗命。不过,以后你可不许再虐待你的媳妇。”
鲍伯鸣很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声色俱厉地叮嘱她说。李大妈连连地答应,说:“下次如何还敢待她不好?我一定待她十二万分好哩!”一面说,一面便站起身子来,望了望室内两个尸体,便皱了眉头,说道:
“军官大人,你杀了两个人倒也无所谓,可是你走了之后,我们怎么办?岂不是要吃人命官司了吗?”
“你放心,趁现在时已黑夜,我们把这两个尸体搬到七里溪的荒郊上去吧。谁叫他们作恶多端,这就是恶人的下场。”
鲍伯鸣一面说,一面吩咐李大妈帮着他一同收拾尸体,搬运到七里溪的荒郊上去。李大妈虽然害怕,但也不敢违拗,只好依顺了他。这里剩下的芳卿把室内血渍也揩拭干净。等伯鸣、李大妈丢了尸体回家,时候已经十点相近。李大妈见伯鸣虽然是个凶狠的军人,但却也生得很漂亮,一时暗想:我若叫芳卿去迷住了他,那么他一定在我家住下来,我就认他做了干儿子,那时我们在这村子里不是威风凛凛没有谁敢来欺侮了吗?想定主意,遂很客气地留他吃晚饭。因为大家一阵子忙碌,连晚饭还没有吃过哩,伯鸣这时也觉肚子很饿,当下就不客气地答应了。李大妈却叫芳卿一同到厨房里去料理饭菜,伯鸣一个人在草堂内坐等了一会儿,见她们好久没有出来,心中暗暗奇怪,遂悄悄地来到厨房门口,只听李大妈怒气冲冲的声音,喝道:
“你这贱人!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婆婆,这个鲍先生他是君子人,他绝不是贪爱女色的浪荡子。你叫我去调戏他,他不是会看轻我的人格吗?再说我是个有儿子的未亡人,我怎么能干如此下流无耻的事情呢?婆婆,你千万原谅我吧!”
“啊呀!你这贱人也太不知好歹了,我做婆婆的完全是一番美意,想你这么年轻寡妇,如何能熬得住一辈子做孤孀?你若嫁了他,在你可以不会过凄凉的生活,在我也可以有个威风凛凛的儿子了,那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不!不!婆婆,我不能这么做!”
“你不要口硬骨头酥了,好了好了,我们快把饭菜拿出去吧!”
鲍伯鸣听到这里,心中气得什么似的,意欲闯入厨房把李大妈一刀杀死,但转念一想,我且看后面的事情究竟怎么展开吧。于是很快地退到草堂上来坐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多一会儿,婆媳两人把晚饭开上,于是三人匆匆地吃饭。饭毕,李大妈笑嘻嘻说道:
“鲍先生,天色这么夜了,路上很不方便,你不如明天早晨回镇上去吧?”
“也好,我就在这儿宿一夜吧。”
鲍伯鸣故意点头答应了,李大妈很欢喜地遂请伯鸣睡在芳卿那一间房中,说芳卿今夜和她一同睡好了。伯鸣没有表示意见就道了晚安,走进芳卿房内去了。他故意没有把房门关上,坐在桌子边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心事。过了一会儿,只见芳卿悄悄地推门进房,她手里捧了一杯茶,一见伯鸣呆坐桌旁,她粉脸先一阵子绯红,只好强颜含笑地说道:
“鲍先生,你还没有睡吗?我倒一杯茶来给你喝。”
“多谢,多谢,你放在桌子上吧。”
芳卿把茶杯在桌子上放下,她想回身出房,但又恐怕婆婆回头要虐待自己,所以呆呆地又站住了,表示有说不出隐痛的样子。伯鸣是明白她的左右为难的苦楚,但却故意问道:
“徐小姐,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你……你……”
“咦,奇怪了,什么我我你你,你在说些什么呀?”
芳卿支支吾吾的语气,伯鸣忍不住感到暗暗好笑,但他却仍旧显出莫名其妙的样子,低低地问她。这时芳卿的心中真是痛苦到了极点,觉得说又不好,不说又不好,因此眼泪滚滚地落下来了。伯鸣见了她这种楚楚可怜的神情,心里也不免爱惜起来,但人家是个贞节的寡妇,我怎么能有非分的妄想呢?于是点点头,直接地说道:
“徐小姐,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是不是你婆婆又强迫你,叫你来调戏我吗?”
“哦,鲍先生!”
芳卿想不到他已经是知道了,这就满面羞惭,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了。伯鸣连忙把她扶起,低低地说道:
“徐小姐,你不要伤心,我原谅你的苦衷。不过,你婆婆这样无耻可恶,我非常恼恨,所以我此刻非去杀死她不可。”
“不,鲍先生,你虽然是个侠义心肠的好人,但我也不愿意为了我倒叫你多杀人,因为……这对你道德上也有妨害的。所以只要你明白我的痛苦,你不嗔怪我无耻,那也就罢了。不过我希望你此刻能够大声地责骂我,故意给婆婆听见了,回头我可以在婆婆面前有一个交代。”
鲍伯鸣听她这样说,心里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觉得她实在是个自爱的女子。确实,作恶的人固然可杀,但没有经过法律的审判,我私自地杀人,到底有伤阴骘的。于是把要杀李大妈的意思也就打消了。不过他也考虑得很周到地说道:
“我此刻虽然饶了她,但我若走后,她恐怕未必会饶过你。所以我觉得你将来在她手下做人,实在是很不容易讨好的。现在我有一个主意,但不晓得你赞成吗?”
“是什么主意呢?只要很妥当的,我当然赞成。”
“我的意思,你跟我一同到上海去,我家里有一个母亲和妹妹,她们也很慈爱的。因为你这人很使我同情,所以我要帮助你。不过,我绝对没有一些不良的存心,我把你只当妹妹一样地看待,假使你相信我是个真正的好人,那么你就决定跟我回上海去。我可以负担你的生活,你也可以安安心心抚养你儿子成人,只要你儿子有了出头日子,那你就可以享福了。”
芳卿听他这样说,真所谓感激涕零,不由暗暗想道:他所考虑的也很有道理。婆婆的不正当思想,她今生再也不会改去的。鲍先生走了之后,她说不定又会贪财把我强逼嫁人的,到那时我还叫谁来援救我呢?所以鲍先生这样细心地关怀我,也可说是我唯一的知音人了。我若再不趁此脱离这个黑暗家庭,那我岂不是太以傻了吗?这样想着,遂又跪了下去,说道:
“鲍先生,你这么恩德对待于我,真叫我没齿不忘。那么我就拜认您为大哥,不知……您肯收留我这个苦命妹妹吗?”
“哈哈,你不要客气,你我从此就兄妹相称吧。”
鲍伯鸣很欢喜地笑了一阵,连忙又把她扶起身子,低低地说。两人商量了一会儿预备怎么样地离开这个屋子,否则恐怕李大妈一定不肯放他们走的。当下鲍伯鸣取了一条绳子,走到李大妈的卧房,把李大妈紧紧地绑在床柱旁。他抱了椿全孩子,便和芳卿整理了一些细软衣物,连夜地赶回镇上,在小客栈里宿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动身乘火车回上海去了。
鲍伯鸣在上海住的是一幢一上一下的房子,他倒并没有说谎,家内确实有一个母亲和妹妹。大概他们祖上有一些遗产,所以生活倒很舒服。当时伯鸣把芳卿给他母亲和妹妹介绍,并说明了缘由。鲍太太也是个热心肠人,所以很赞成儿子这种侠义的行为,对于芳卿这个干女儿表示十分欢迎。芳卿自然万分地安慰,所以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妈,又向伯鸣的妹妹凤鸣行了姊妹之礼,从此以后,芳卿便在鲍家住了下来。
匆匆过了一星期,这天早晨,伯鸣翻阅报纸,忽然见到一则自杀的新闻,这自杀的是个女子,而且写着姓杨名叫花美,一时想到了玩弄小明的那个杨花美,他忍不住惊喜得大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