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红衣僧巧摆乱石桩
那飞天鹞子甘云听到卢奇的话,十分愤恨,遂答声:“这里是武功较量短长,无须用那种舌剑唇枪。”甘云说了这话,一斜身,已经转过脸去,口中却在招呼:“卢奇咱们上头较量去。”他跟着一纵身,已经蹿出去,脚下微一点地,二次腾身,已经向乱石桩上落去,拿云赶月卢奇也追踪而起,蹿上乱石桩。这种功夫看着极其平常,真在上面施展开,可实在不容易了。
这种乱石堆得石块完全是浮动,并且面积最高的地方堆起不过二尺多,四边斜铺下去,方圆不过是三尺多,每一堆全是这样。这上面分明没有容两人动手的地方,可是定要在这上面动手过招,这是最不容易最难较量的。走这种乱石桩,并不限于非得落在石堆尖顶的地方,可是任凭你落在这石堆的边上,你的轻功提纵术没有极深的火候,就不敢在上面走,只要往上一落时,把石堆用重力砸得往下一塌,那也就算是输在这乱石桩上。就让你落在边缘上,脚尖所点,已是接近地面的石块,可是所有的石块,没有一块是四方平整,只要脚下力量一重,把石块蹬得翻转移动,那就够不上打乱石桩的功夫。这时飞天鹞子甘云,他把一身小巧的功夫,在这乱石桩上施展开,倏起倏落,这种身形轻快,也是惊人。乱石桩的石堆,每堆相隔不过三尺,比较这种功夫是并没有限定了对拳术或是过兵刃。这甘云一上乱石桩,已把他那条软鞭抖出来,这可正好,拿云赶月卢奇也从腰间把九节连环索摘下来,随着身形起落之式,已把九节连环索舞动开,他们这种兵器,正宜于在这上面施展运用。
飞天鹞子甘云他从东面往东北角转过来,拿云赶月卢奇跟他取相反的方向,从西面往西南角转过来。两下里身形起落,各自两三个纵身,相离已近。那飞天鹞子甘云他可早知道拿云赶月卢奇手底下又阴损又厉害,自己若不早早地下绝情,施毒手,不容易取胜。这两下方一接近,甘云轻身提气,脚下一点乱石桩顶,手中的软鞭已然从身后翻起来,“苍龙入海”式,向拿云赶月卢奇头上砸来。卢奇也深知道这甘云虽则红柳庄两次失败,可知道他是一个极厉害的对头,和他一挨近了时,九节连环索早已预备了要和他拼一下子。软鞭砸到,卢奇脚底下点准了乱石桩一块较大的石头,身躯微往右一斜,软鞭从头顶旁向左落下去,他的九节连环索就在这时猛然从下往上一抖,钢环哗啦一响,索头竟向甘云软鞭的中腰从下往上卷了上来。
卢奇是安心要叫两条兵刃卷在一处,倒要试试甘云腕子上的力量如何。甘云软鞭这一砸空,才待往回撤软鞭,翻身盘打时,卢奇没容他撤出来,九节连环索已和他软鞭绞在一处。甘云不由一惊,在这上面动手,腕子上用力,气不许往下沉,脚底下不得用力,此时兵器往一处一合,谁的力量小了,谁就要立时栽在当场。甘云左脚赶忙一找乱石桩的较矮处,自己用双足点石桩,“顺手牵羊”式,用力地从自己的面前往左一领软鞭。这种力量用的是巧妙,只在腕子一振之下,要把拿云赶月卢奇的九节连环索夺了出来。哪知卢奇本是安心和他较量掌上的力量,掌中早已把力量贯足,猛然往自己的身右侧往回一带连环索,软鞭被两下力量一绷,这两种兵器扯了个笔直。可是卢奇竟在这时,猛然腕子向前一抖。这次甘云栽得这个冤枉,他手底下力量已经用到十二分,这种“顺手牵羊”式,被卢奇猛往回这一送,这种兵器又不是带钩带刺,两下兵器一挤上,只凭一个猛劲,不容稍有迟缓,只要力量一卸,两下的兵器立刻自行脱离,他这软鞭被拿云赶月卢奇出其不意地这一往回一送,立刻脚下的力量也提不住了,身躯往后一晃,脚下哗啦一响,乱石堆竟被他脚底下蹬得石块移动了一片。甘云在众目之下,栽了这种跟头,自己已经倒下乱石桩,在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之下,竟自头也不抬,如飞地逃出这座敞厅前,不肯再停留。
甘云这一退下去,连那飞龙大师也觉得头一阵两下里并没换了三招两式,只一递手之间,自己这边竟先栽给人家,实觉得太以难堪。尤其是那西川双煞在飞龙大师面前也觉着面上无光,甘云是自己离开天龙寺结识的朋友,今朝在这种情形下,他头一阵就给丢了这种脸面,这弟兄两人不敢正眼去看飞龙大师。丧门神邱宁立刻说了声:“我去见识见识巴山剑客门下成名的弟子。”他方要往外纵身时,抄水燕子胡小坡却招呼了声:“邱老师,你先等待我胡小坡会会这姓卢的。他这不是功夫,手底下完全是阴损坏,巴山派门下竟有这种人物,叫我不服。”胡小坡耸身一纵,蹿了出来。
这时,拿云赶月卢奇把甘云送下乱石桩之后,他也跳了下来。胡小坡又已来到近前,向卢奇招呼道:“姓卢的,你这种鬼祟的手段,未免欺人。胡老师傅还要看你再施展一二手。”卢奇微微一笑道:“胡小坡,我替你脸上全有些难堪,盘龙峡、三连港连番失败,你还觍着脸来到龙门山接天岭,口出狂言,相好的,你脸皮也太厚了。”抄水燕子胡小坡厉声呵斥道:“卢奇,你敢羞辱你胡老师,我看你还未必是胡老师的对手。咱们上去较量下来,也就是你再去认母投胎之时。卢奇,你尝尝胡老师的厉害吧!”
抄水燕子胡小坡带着十分愤怒,脚尖一用力,腾身纵起,已经落在乱石桩上。拿云赶月卢奇把九节连环索早已头尾合在掌中,望着胡小坡的背影,冷笑着招呼道:“嘴里会说壮门面的话有什么用?栽跟头丢人现眼,自己心里明白,跟你小侠卖的哪门子狂?”卢奇嘴里一个劲儿地凌辱着他,也把身形纵起,蹿上乱石桩。他才上得乱石桩来,抄水燕子胡小坡已经恨透了他,丝毫不肯再讲什么规矩,在卢奇脚尖才点在乱石桩上面,他已经一拧身,从左边腾身而起,斜扑过来,掌中是一对判官笔,往乱石堆石桩上一落时,双笔已然递出来,向卢奇的右肋和右肩头猛点。拿云赶月卢奇见这判官双笔已经递到了他的身上,口中却喝喊声:“来得好!”这脚下点准了一块浮在上面的石块,身躯往右一斜时,左脚暗暗地往右探出去,用脚尖一点右腿旁的乱石,身躯是往右倾,可不至于真个地往右摔下去,这动手过招,一寸一分里面就关着生死。胡小坡的双笔被他身躯这一闪,完全点空。可是卢奇这一手也太危险了,只差着不及半分,就险些伤在他判官笔之下。这时,他仍然没离开这堆乱石桩,右脚往右一带,脚尖正找到石堆的顶端,丹田气一提,身躯腾起,全身这一拔,只凭右脚尖之力,把身形翻转,往右面只用半移身,可是掌中的几节连环索猛甩出来,向胡小坡拦腰打到。胡小坡双笔往回一带,已经借着回身晃臂之力,身形却纵出去,已经飞越过三处乱石桩。拿云赶月卢奇却在九节连环素打空之下,他这条软兵刃是倒甩过来的,赶忙一翻腕子,身形也拧过来,往回一坐,把九节连环索带回,索头被左手接住,却跟着往起一耸身,腾身而起,跟那抄水燕子胡小坡还隔着一座乱石桩,却已把九节连环索甩起来,向胡小坡的背后猛砸下来。
这胡小坡也是以身形灵活巧快见长,在身躯往外一纵,往下一落时,已经提防到背后的袭击,他脚下一点到乱石桩,一拧身,身形是由右往后翻,只要拿云赶月卢奇跟踪在他背后递招,准得被他这判官双笔砸在连环索上。哪知他身躯倒是闪开,他又哪知道这拿云赶月卢奇是十分阴损,九节连环索虽然是已经砸空,可是他本应该往回撤招,不过他早已算计到胡筱到身形巧快,绝不容易伤着了他。他这条九节连环索竟自猛往下砸下去,叭的一声,九节连环索落在乱石桩上,浮堆起的石块,哪禁得住他的兵器这么往上落?石块往下一塌,那胡小坡他再想纵身时,脚下所点的石块已然全活了,本来在这上面就借不上多大力量,他脚下这么一软,往起纵的势子竟自被他脚下的力量一卸,已然踉跄地撞下了乱石桩。
胡小坡羞愤难堪之下,那拿云赶月卢奇也腾身落在地上,却把九节连环索往掌中一合,正颜厉色向抄水燕子胡小坡拱手说道:“胡老师,这可实在不是出于我卢奇的所愿,怨我学艺不精,手底下缺欠功夫,兵器发出招数却无法收回。胡老师,您这回不算,咱们重较量第二次。”那抄水燕子胡小坡冷笑一声道:“卢奇,你小小的年纪,就这么阴损,我怕你活不长呢。西川路上,姓胡的算是栽到家了,咱们将来再会。我胡小坡只要有三寸气在,绝不会忘了你师徒这分好处,咱们再会了。”他竟自一转身,再也不肯在这里停留,纵跃如飞,向前逃去。
这胡筱晓波不辞而别,卢奇这样连胜了两阵,把那西川双煞几乎气死。鬼脸子李玄通实在忍无可忍,他竟要亲自出来和这卢奇分个生死,这时,却怒恼了澜沧四霸的老龙神裘凤,怒叱一声:“你这种乳臭小儿,在老师傅面前竟敢用这种阴毒损坏的手段,你也太藐视了老师傅们,就没有手段对付你吗?”这时,卢奇也知道连着两次使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们,定然把这般匪党激怒,不过自己是另有打算,这裘凤一蹿过来,拿云赶月卢奇已经笑嘻嘻地把掌中的九节连环索一横,说道:“你不要出口伤人,乱石桩较量武功,不是你少侠出的主意,你们自己划出这种阴毒的方法来。不能取胜,反倒忝颜地来向我无礼。这是以武功相见,各凭本领分胜败输赢,咱们在功夫上分好了,只要上了乱石桩,你若不服气,任凭你照着小侠的手段施为,那算你的本领,何必作口头无谓之争?”
那老龙神裘凤却从背上撤下三楞蛾眉刺,一纵身,已经蹿上乱石桩。拿云赶月卢奇也腾身而起,脚点乱石桩,却是才沾即走,刻不停留,拿云赶月卢奇把身形飞纵着,绝不向那老龙神裘凤那边欺,一味地避着他,不肯和他往一处聚合递招。老龙神裘凤见卢奇只是避着自己,他越发地愤怒十分,脚下轻点巧纵地追了过来。卢奇是绝不叫他追着,忽东忽西,倏南倏北,把这老龙神裘凤逗得火起万丈,可是一点法子没有。在这乱石桩上如同流星赶月相似,往反追逐了四五周,那老龙神裘凤实不能再忍,一边追着,一边呵斥道:“卢奇!你不敢和裘老师动手趁早明说,你裘老师岂能任你戏弄?”卢奇仍然是一边飞纵着,却答道:“我可怜你成名不易,不忍叫你毁在这里,你还敢卖狂,你太不自爱了,漫说你动手,就凭脚下的功夫,在卢小侠眼中看来,你绝不怎么高明。你反倒这么卖狂叫阵,有本领你尽管施为。”
这老龙神裘凤被拿云赶月卢奇这么啰唣得火起万丈。其实澜沧四霸也是在江湖道上闯出“万儿”来的绿林,武功本领全是得过高人的传授。想用这种轻功绝技较量高低,这种动手比较功夫,虽说是当场要分输赢荣辱,可是必须要沉心静气,心念不能为别的事动摇,气纳丹田,全神贯注,才能够在这上面应付敌人。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不由得他不把动手过招内禁忌忘了。一来澜沧四霸已经在江湖上十几年,威名已著,二来拿云赶月卢奇虽说是巴山剑客的门下,他终归是一个后生晚辈,此时和他动手过招较量轻身的本领,竟自被他这么凌辱,任凭怎么样尽力施展一身本领,只是没有他身轻体快,纵跃如意,无论如何一招也没有递过去,又是难堪,又是愤怒,气立刻浮起来,这乱石桩上最大的禁忌,他先犯,脚下渐渐地觉着笨重,越是担心着在没和卢奇过招之下,脚底下先输给人家,这实在是栽了跟头。那拿云赶月卢奇他哪会看不出来?老龙神裘凤已经被自己啰唣得动了肝火,准知道不会叫他再逃出自己的九节连环索之下。
这时,拿云赶月卢奇正是由东北角往西南角翻过来,故意地脚下略慢,那老龙神裘凤立刻脚下轻蹬巧纵,连越过两个乱石桩,已经追上了拿云赶月卢奇。卢奇正在飞纵到西南角一座边桩,脚点乱石桩的顶端。老龙神裘凤已经恨透了他,轻身提气,掌中的蛾眉刺竟向卢奇的背后猛刺过来。这时,他也够冒险的,竟敢向卢奇落脚的这座乱石桩上扑过来,连人带兵刃是一块儿进,这种递招他也是怒到十分,破出自己的威名和性命不要,跟卢奇拼一拼生死。那卢奇早提防到他,只要得着手,定要往死处招呼。他这猛往这边一纵时,拿云赶月卢奇把丹田气一提,双臂猛然一抖,身形向上拔起七八尺来,猛往后翻去。
他身躯这么纵起,所有红柳庄、三连港的老英雄们,全吓得不由往起站。因为这种乱石桩上,虽则能腾身纵跃,脚下可完全用的是巧力,这种“燕子穿云”“一鹤冲天”的轻身术,在这乱石桩上全不能用,无论你身形多轻,恐怕你也提不住那么轻巧之势,能把浮摆着的乱石桩砸活动了,这所有在场的武师们,谁也练不出那么轻的身手。往起往下落这不过是瞬眼之间,可是老龙神裘凤身形已扑过来,力量又用得十足,蛾眉刺往前递出去,式子一猛,自己也不易猝然变招。可是拿云赶月卢奇身形往下一落,他这一手儿用得几乎把一班老英雄全笑出声来,他身躯本没纵起多高来,只往上翻到六七尺,身躯一翻个儿,微往下一沉时,他的两脚正到了老龙神裘凤的头顶上,往他头顶上一落,他更猛力地向前一踹,借着往裘凤头上一踹之势,他可又倒纵出去。那裘凤自己的式子本已收不住,才想转身,他万没想到卢奇竟自有这种阴损的手段,被踹得头往前一低,脚下的乱石立刻往回下一散,身躯踉跄地向前撞去,整撞出两步来,把那乱石桩连踩散了两座。卢奇竟也落在地上,却正颜厉色地招呼道:“裘老师,我是甘拜下风,这回我可栽了。”老龙神裘凤此时真要被他气疯了,转身刚要向卢奇质问,为什么用这种手段。
这时,已从座上飞纵出一人,往这边一落,向老龙神裘凤道:“裘舵主,你不必和他再多费言辞,这种阴损的手段,我们比他知道得多。我倒要教训教训他,看他倒是有多少阴损的招儿向我施展?”老龙神裘凤一看过来的正是鬼脸子李玄通,原本他这脸上就是那种阴森死板,没有一些血色,此时再一带怒容,更是难看,老龙神裘凤含羞带愧地说道:“李老师,我今日栽在这小儿手中,太不甘心。我们澜沧四霸的威名叫我姓裘的一人断送,未免太冤。我还要和这小子较量较量,不和他分出生死来,绝不能罢手!”
拿云赶月卢奇站在那边冷笑着,任凭裘凤发威,他是一句话不答。鬼脸子李玄通向裘凤说道:“裘舵主,你不必这么固执,我李玄通定能给裘舵主你出这口气。我就不信一个后主晚辈,他敢在我们面前卖弄这种鬼聪明。好在谁也走不了,这龙门山接天岭,我们把它看作地狱中轮回之地,不分出生死来,休想离开此地。”鬼脸子李玄通又一转身,向拿云赶月卢奇用手一指道:“小辈,你敢连番暗算我的好友,可怨不得李老师傅要叫你尝尝厉害了。卢奇,你有什么坏招儿尽兴地施展出来!也叫你巴山派在接天岭抖抖威风。”这时,拿云赶月卢奇冷笑一声道:“李玄通,你敢在接天岭对你卢小侠这么无礼,你可知道江湖道上只凭功夫,不论年岁,像你们西川双煞不过在世上多活了些年,比你小侠大个几岁,可是丢人现眼也叫你们弟兄占了头一份的,才过去的事,你就全忘了。盘龙峡红柳庄我师父若不是五芒珠格外地恩典你,你早已入了土,还会叫你再到这里卖狂吗?你说小侠阴损,我认为你们全是经师不到,学艺不精,丢人现眼之下,强词夺理,遮遮羞脸罢了。你若想要小侠的命,我看你还未必有那种本事吧!”鬼脸子李玄通被拿云赶月卢奇这番阴损的话当众凌辱,不觉火起万丈,厉声呵斥道:“卢奇,你竟敢这么凌骂你李老师,可怨不得我剑下无情!”拿云赶月卢奇道:“你有情无情又该怎样?叫我看,这接天岭你不如改名叫鬼门关,这次竟敢在这里兴风作浪,你自己是活腻味了。咱们手底下见功夫,少说废话,胜得了小侠这条九节连环索,任凭由你卖狂。”鬼脸子李玄通伸手撤剑,厉声说道:“今日我不结果了你这小辈,你李老师就枉在江湖上闯荡了。”卢奇答了声:“有本事上面较量,小侠在你面前绝不会含糊的。”
卢奇才待纵身往石桩上蹿时,突然有一人飞纵过来,招呼道:“卢奇,你一个人想要吃独食可不成,这个该让给我了。”话声中,飞坠到卢奇的面前,把他挡住。拿云赶月卢奇一看来的正是师弟悟真,卢奇心说:“正好,这不是我请你出来的。西川双煞有名的阴损恶毒,自己正忖量着,把他已然气到极处,定要对自己下绝情施毒手,师弟来做自己的替身,乐得讨个整脸。”遂向鬼脸子李玄通说道:“这可不怨小侠不和你动手。这个小老道他愿意和你较量一下子,我不让给他不行,只好便宜他了。”卢奇是绝不容李玄通答话,把九节连环索往腰中一围,腾身而起,已经退了回来。
李玄通真要被活活地气死,自己白被他奚落了一顿,竟自逃出手去,自己身为龙门山接天岭的主人,怎好追赶了去。何况又认得这个化缘儿的小老道,更是刁钻古怪,去清凉顶的一班同道们,一个也没讨得他好来,只得把这一腔怒火转移到悟真身上,向悟真呵斥道:“化小缘儿的,你也敢出头和李老师傅会一阵吗?”悟真翻了翻眼皮向李玄通道:“李玄通!可惜你长了这么大年岁,学了这身本领,连句外场的话全不会说。你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了不得的人物?凡是到龙门山接天岭来的,任凭哪一个也敢下来收拾你。你只放些狂言大语,又当得了什么?”鬼脸子李玄通冷笑一声道:“巴山派门下就全学来这种本领,李老师没有工夫和你逞口舌之利,你敢接你李老师一阵,你就上来吧!”鬼脸子李玄通一耸身,已经腾身而起,落在偏西边乱石桩第三个石堆上。悟真却也随着跟踪纵起,蹿上了乱石桩。这时,李玄通是安心要想把巴山剑客门下弟子在当场折辱一下,也叫他们尝尝西川双煞的厉害。他一上乱石桩,并不按着规矩亮剑开山立式,他已把身形施展开,纵跃如飞。西川双煞果然这种功夫与众不同,何况他又是天龙寺飞龙大师的门下,尤其对于这种功夫另有传授。这小老道悟真,也在上面把身形施展开,他的轻功提纵术不在卢奇之下,论起功夫来,实比卢奇纯,他可没有卢奇那么狡猾多谋,并且鬼脸子李玄通更是绿林中的恶魔。
两下里一搭上手,兵刃上的招数撤开。这鬼脸子李玄通递上招时,却如同没有敌人在面前的一样,他是丝毫不肯用力量,只是虚招诱招,才沾即走。他掌中这几剑更是下过真功夫,乱石桩上起落进退,如同在平地上一般。小老道悟真先前还不觉得怎样,工夫稍一大,已经觉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在这上面动手过招不过是一招一式,赶到在上面连着盘旋了四五周,鬼脸子李玄通身形倏然变快,更兼剑招上也比先前进攻得紧急,悟真勉强招架之下,可是身形没有他快了,进退躲避,时时要被他胁迫着。赶到两下转到西南角,悟真落在了紧靠南面转角一堆乱石上。那鬼脸子李玄通也正落在靠西面转角的乱石桩上,他掌中剑正一个“仙人指路”式,腕子往外一抖,剑尖向悟真的背上点来。悟真被逼迫得脚下就不敢停留,本就是才往这乱石桩上一落,脚尖点着了一块略大的石块,背后的剑到,悟真想纵身起蹿出去,急切间脚下换不过力来,只好向右一拧身,左脚可向乱石桩的顶端下偏左方乱石上一点,九节连环索甩出来向李玄通的剑上猛砸。悟真他明知道这样还招,自己可有些太冒险,不过在情势逼迫之下,不这么拼一下子,无法挽救。因为九节连环索只要跟他的剑一缠上,那就分脚下的功夫,只要自己下盘的功夫稍弱着一分,剑给他夺不出来,自己这条九节连环索就是不出手,脚下也得把乱石桩蹬散了。可是若能够这一连环索把他的剑砸沉下去,自己倒能脱身逃开,那就得借着把九节连环索带回来,猛往左向上一抖,可以借着兵器往上甩之力,把身形带起来。可是悟真这一连环索砸下去,李玄通已经把丹田气一提,竟自把剑身反往下微落半寸。这就是手底下厉害,九节连环索往剑上一落,已被他剑身上这点力量把连环索的力竟全懈了,哗啦地往剑身上一搭,九节连环索前三节向剑身上一卷,竟自往外一振腕子。他这剑只要往外一展,这悟真连环索不撒手,连身形也得被带过去。
就在鬼脸子李玄通才要往起一挑剑时,突然一人飞纵到乱石桩的夹空中。这人身形一落,一股子劲风,竟自伸手把悟真的九节连环索抓住,口中却在喝喊着:“你怎会是李老师的对手?看我老头子的吧!”这人好大的腕力,他把九节连环索这一抓住,胳膊上没见怎样用力动作,索头那边哗啦地一响,反把李玄通的剑险些个震得仰起来,可是索头已经退下来,跟着呵斥了声:“回去!看我一阵!”竟自一领这条九节连环索,把悟真带得在乱石桩顶上平纵出去六七尺远,才落在地上。可是此人已经往外倒着一纵,也跃上了乱石桩。鬼脸子李玄通竟自吃了这么个暗亏,自己也赶紧一换步,蹿出两个步眼来,换到西方第三桩乱石上,回身这才看清了过来的正是蜀山二友的二爷绵掌齐玉峰,恨声遂说道:“齐玉峰,难为你还是川中侠义的前辈,竟自使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李玄通,你未免欺人太甚!那悟真分明已败在我李玄通的剑下,你竟自使用这种手段接应他退下乱石桩,难道我李玄通就不懂你这种手段吗?”这时,绵掌齐玉峰冷笑一声道:“李玄通,你用不着这么血口喷人,你也犯不上为着一个后生晚辈就值得你这么出口伤人。那悟真乃是巴山剑客的门下,论年岁、论功夫的火候,你李玄通若是自命为绿林道的成名英雄,就不该和他动手,这般小孩子们岂能做你的对手?你纵然照这样赢上十阵,龙门山接天岭你也闯不出‘万儿’来。好歹地蜀山二友尚正有点威名,你能够把我齐玉峰打下乱石桩,才值得你耀武扬威。你看悟真虽然明明是输在你的剑下,现放着他的师父巴山剑客全不屑于和你较量长短,你也太小家气了。请你亮剑动手,齐玉峰就以这双肉掌要接你几招。”
鬼脸子李玄通竟把剑往背后一插,恨声说道:“齐玉峰,我李玄通久仰你绵掌的功夫,在川中称得起威震武林。姓李的要用剑术对付你,那算我怕了你的掌力。我今日倒要试试你这绵掌声功夫有多大威力!”李玄通已经是愤怒之下,话声未毕,脚下一点乱石桩,腾身而起,竟自扑向绵掌齐玉峰,相隔一座乱石桩,单足点桩顶,探右臂,双指猛务齐玉峰肋上点来。齐玉峰见他招数倒往左一斜身,用右掌往他腕子上一挂,右掌随势往外一推,反往他右臂下肋骨便劈。那鬼脸子李玄通身手非常的灵滑,双指点空,他已然一撤招,身形也往回一带,左脚在后一点身后的石堆,身躯往下一矮,撤右掌,现左掌,反往齐玉峰的腕子上劈来。齐玉峰掌劈出去,见李玄通手底下实有功夫,这一掌解救,非常厉害,把左掌往下一沉,一拧身,已经换步移桩向左盘旋。那李玄通却也往回一带,双臂向右飞跃过两座乱石桩去,往右旋转过来,是正和绵掌齐玉峰走正对面。李玄通因为齐玉峰这种现身救应巴山剑客的弟子,实在是无理万分,他已经安心要和齐玉峰一拼,竟自在身形旋转过来,猛往起一纵,已经到了绵掌齐玉峰的面前。这次他竟蓄足了力量,双掌齐出,照着齐玉峰胸前用双掌撞出来。这一手掌力劲疾,绵掌齐玉峰容他的双掌已到,指尖已沾到外衣裳,猝然地把双臂从下往上一圈,两掌猛往起一翻,用“双阳沓手”,跟鬼脸子李玄通的掌锋撞了个正着。两下里这种力量全用足了,这掌势全带着十二分的力打出来,互相一撞之下,两下里从这乱石桩上全倒纵出来,各自退出有六七尺。可是李玄通竟自落在一堆乱石上,绵掌齐玉峰落在了平地。李玄通被掌力震得气一散,身形立刻拿不准力量,脚下把这乱石桩踩得哗啦一声,石堆向四下散开,他赶紧往后又一纵身,才算退下了乱石桩。齐玉峰在两川一带也算是成名的武林,今日和这鬼脸子李玄通做对手,竟自败在他双撞掌之下,此时也是含羞带愧,向李玄通一抱拳道:“朋友,你手底下功夫实在高明,我齐玉峰算甘拜下风。”那李玄通此时也是羞得面红耳赤,因为自己这种退下乱石桩,实在比齐玉峰可差多了,乱石桩这一踩散,虽则对手也被自己掌力震下桩去,不过在实际分起来,仍然得算败在人家手下,只得忝颜说了声:“多承你齐老师掌下留情了。”自己一转身,看到飞龙大师脸上已带着怒容,李玄通连头也不抬,再不敢向师父面上看,退向一旁。
丧门神邱宁见师弟已然败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得舍命一拼,一纵身蹿出来。绵掌齐玉峰虽则是比较李玄通的功夫上略胜着一些,可是自己是成名的武师,绝不肯厚着脸皮再和别人动手了。正要往回下退,丧门神邱宁已然蹿了过来,招呼道:“齐老师傅,你先慢走,我师弟功夫不到,已明明地败在了齐老师的掌下,我邱宁还要在你面前领教一番。”绵掌齐玉峰冷笑一声说道:“邱宁,我认为你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不是无名小卒,你这种举动可未免辱人太甚,姓齐的缺欠乱石桩的功夫,我已当场败在你师弟的手下,你还想留难我,难道你就看我姓齐的就不能和你做对手吗?不过姓齐的尚知道保全一些江湖道的脸面,我若再和你动手,我齐玉峰已成了恬不知耻之流了。”
金沙掌鲁夷平已经奋然站起,刚要纵身出来。那盘龙峡恽继唐已经一纵身蹿了过来,向齐玉峰说了声:“贤弟,你请退下去歇息,我有话和他讲。”绵掌齐玉峰已经看出西川双煞今日分明怀着恶意,今日是定要在这龙门山分个生死存亡,有什么事只好少时再讲了,遂愤愤地退下来。这位须发斑白的恽继唐向丧门神邱宁招呼道:“朋友,盘龙峡老夫对于你们弟兄,总算是尽情尽理。你们弟兄就应该扪心自问,要仔细思量一下,从我盘龙峡怎样出来的?今日龙门山竟摆出这样阵势,和我们这般人耀武扬威,我恽继唐全觉得替你们面上难堪。现在你打算怎么样?我恽继唐虽然到了这般年岁,自己觉得对于姓邱的你无论用兵刃、暗器、拳术,全可以接得下来,现在请你只管划出道儿来,我老头子要舍命陪君子。今日你若再败在老夫的手下,这两川一带,就容不得你们立足了。有本领尽管施为,错过这个机会去后悔已迟。”
丧门神邱宁被白眉叟恽继唐这个话说得羞愤异常,厉声呵斥道:“恽继唐,你不用倚老卖老,盘龙峡你不过是仗着是人多势众。这龙门山接天岭你进来容易,再想出去恐怕就是你生转轮回之时了。今日我叫你尝一尝这丧门剑的厉害。”
恽继唐哈哈一笑道:“邱宁,你那点功夫我早领教过了。你那丧门剑上所用的招数,就叫你尽量地施展出来,也不过是多费些气力。邱宁,你有什么绝技,和我恽继唐较量两样?倒还可以。你若仍然凭那丧门剑上的功夫,姓恽的绝不敢领教了。”丧门神邱宁当场受辱之下,自己再按不住怒火,伸手把丧门剑撤下来,怒斥一声:“恽继唐,你敢这么轻视姓邱的,我这丧门剑虽则胜不了你,倒还能要了你的老命。”他此时已经安心和这位老侠客一拼,竟自不愿等待,上了乱石桩再动手。他才待往前欺身动身时,猛然听得有人暴喊了声:“邱宁,你过于无耻了,你污我门户,还敢这么丑颜和人家叫阵?”这种喊声如同沉雷般,随着喊声,飞纵起一条红彩,落到了丧门神邱宁的面前。正是那飞龙大师用那肥大的袖管,向丧门神邱宁的身上一拂,邱宁竟自被震得倒退了三四步。
这时,飞龙大师却转身向白眉叟恽继唐施礼道:“这位老师傅,我闻得你名震西川,隐居在盘龙峡,为西川路上成名的武师。我这劣徒们不度法、不量力,竟自在你面前自取其辱,贫僧所以赶过来当面谢罪。我也趁这好机会向你老师傅领教一番,这乱石桩是我出的主意所摆,不过我早已声明,我绝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恽老侠客你对于这乱石桩若是不愿意在这上面较量,我们不妨换个别的方法。”白眉叟恽继唐冷笑一声道:“大师!你我不必这种无谓地客气,乱石桩是你所摆,我们正愿瞻仰瞻仰大师你乱石桩上的功夫。你只管请!恽继唐虽然没开过这种眼,为的大师你从藏边赶到川中,叫我们这般人能够亲自领教你天龙寺独有的绝技,就是我们断送在这乱石桩上,也倒值得了。大师你只管把绝技施展出来,我恽继唐能够落得死在飞龙大师的掌下,也倒觉得不白在江湖上闯荡了一生,在我收缘结果时,还能够会到这种佛门中异人。”飞龙大师一声狂笑,向恽继唐道:“老师傅,你倒慷慨大方,竟愿意舍身佛门,我怎好不成全你这种大志愿?请!”这个请字出口,飞龙大师已经飞身纵起。他这件大红色的僧衣,身体往起一纵时,其快如风,如同平地涌起一堆红云,轻飘飘落在靠北边乱石桩上。
白眉叟恽继唐把双臂往上一抖,竟自拔起丈余高,斜往这乱石桩的南边第一堆乱石上轻轻一落,又复腾身而起,连跃过四个乱石桩来,在正当中把身形停住,单足点石堆的顶子,一拧身转得面向北,双拳抱拢,口中说了声:“请,赐招!”白眉叟恽继唐在一上乱石桩,暗中已经算是和飞龙大师较量上轻身术。在这种轻身绝技的地方,敢拔起一丈多高来,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从上往下一落,身躯的重力能够比平时加重了许多。可是这位老庄主恽继唐暗借巧力,绝不敢往下一落时就在石桩上面停住身形,跟着往起一拔,暗中把力量换过来。此时向对面这一打招呼,飞龙大师也随着移宫换步,顺着边桩往东边换出三步来,往左转,奔当中,他是绝不把身形再纵起。可是他这种走法,已足惊人,明着是一步跟一步倒着走,可是这种快法,和在平地上用陆地飞行法一样,他每换到一堆乱石桩,僧鞋的尖子只在石块上微扫一下。白眉叟恽继唐在自己红柳庄“浮沙换步”,已经操练了有二三十年,他这种走法,哪会看不出来?完全施展是“蹬萍渡水”的绝技,身形和姿势不同,极容易被他蒙混下去。飞龙大师这种身法,在上面走开,是越走越快。白眉叟恽继唐今日遇到这种对手,也尽量地把自己一身本领施展开,暗中也把巧踩浮砂阵的功夫施展出来。
这两下全是一样,越走越快,看着好像是御风而行,一样盘旋进退。这乱石桩上,两下里直盘旋了四五周,这才往一处聚合,白眉叟恽继唐脚步微一停顿之下,口中却在招呼了声:“大师,你不肯赐招,恽某可要失礼了。”话出口,把丹田气一提,脚下微微一点,身形已然纵出来,到了飞龙大师的面前,递掌照着飞龙大师的胸前便打。这种招数是问路掌,虚中实,实中虚,按拳术说,是要看看对手的手底下功夫。可是你封闭慢了,照样地往外撤招。这一掌递到,飞龙大师身形不躲不闪,右掌横在胸前,只轻轻地往上一撩。白眉叟郓继唐往回一带右掌,左脚原本是悬着,此时返往,自己右腿膝盖上一提,左脚往右探出去,右掌撤回时,往右肩头上一展,左掌却同时向外一劈,这种“金雕展翅”掌力打出去,带着劲风,左掌已然到了飞龙大师的胸口下。飞龙大师却也脚下没离原地方,只把身形往左一偏,往起抬的右掌往下一沉,斜往外一抖,那肥大的袖管噗噜的衣袖带起风声,却是“饥鹰振羽”,往白眉叟恽继唐的左臂上打来。这种招数递得好快,力量好大。他的掌没到,已觉得有一股子劲力到了自己的左臂上,白眉叟恽继唐却把左腿猛然往回一撤,身躯往下一沉,左脚尖也落到乱石桩顶,右臂贴着自己的左臂下往外一穿,这一手名叫“金叉掌”,向飞龙大师的小腹上劈去。这种式子是以毒攻毒之法,不这样卸不了他的力量。果然这一手厉害,飞龙大师掌劈出去,恽继唐的招数还过来,他不赶紧解救,虽则白眉叟恽继唐逃不开自己的掌下,可是自己也要被他这一掌所伤,急忙地左脚往后一带,双臂往左右一分,身躯往后一沉,这种“平沙落雁”式,竟自把白眉叟恽继唐这一招给卸了。可是他脚尖一用力,倒纵了出去。白眉叟恽继唐往回一撤招,一拧肩头,身形往起一长,借着长身之势,也跟着移桩换步。
这种动手的情形,连那巴山剑客顾哀黎也惊得站了起来,好险的手法,知道这位老英雄,今日实在是破出这条老命不要,和飞龙大师一争存亡荣辱。这时两下又已分开,仍复在乱石桩上盘旋疾走。又转了一周,一个是从东北往西南,一个是从西南往东北,飞龙大师此时越发地神威凛凛,眉目间拢起一片杀机。赶到再一合到一处时,飞龙大师猛往前一上步,已经和白眉叟是相对而立,就见他双掌往一处一合,猛然往外一扑,向白眉叟恽继唐胸前打来。这正对面,掌力又实,手劲又大,这双掌齐出,全身的力量贯到了双掌上。白眉叟恽继唐已然知道这飞龙大师果然是十分厉害,他手底下有真功夫,他这对面发掌,硬对硬架,非被他掌力震得把乱石桩踩活了不可。恽继唐把前胸往后一顺,可是双掌却从下往上翻上来,按平常接这种招,全要把双掌合紧了,“童子拜佛”“韦陀捧杵”式,往上一穿,能把敌人的双臂冲开,借势递招。可是恽继唐竟自双掌往上一翻时,全变成了骈食中二指,竟往飞龙大师的双臂外侧点来,这正是把对手的双臂往一处挤。飞龙大师掌发出来,见恽继唐竟用这种式子来破,一惊之下,猛然把掌风往回下猛一带,可是双掌仍然是掌心向外,不过指尖已经下垂,猛然这双掌斜着向外一抖,反向恽继唐的腕子上劈了去。
飞龙大师他在藏边孽龙山掌天龙寺,威震藏边,实在是有一身真功夫。只他拳术上这种打法,也与中原一班武师们不同。他这掌式发出来,劲疾异常,此时双掌往外一抖,他因为白眉叟恽继唐觉得他双掌还没贴近了腕子,那股子力量已经到了,自己急忙往左右一分,本应该是往两边一沉双臂。可是白眉叟恽继唐手底下功夫也十分厉害,微然往两下一撤之间,倏然又往上一抬双臂,往一处一合,掌式可没转过来,完全用掌背向飞龙大师的两太阳穴打去。这一式使用得非常快,那飞龙大师双掌劈出去,白眉叟恽继唐掌力已经到了飞龙大师的太阳穴,他竟自身躯猛往后一仰,“乌龙抖甲”,他的双掌猛然往起一翻,竟自向恽继唐的脉门上猛撩上来。恽继唐见这招数又被他破了,自己的双掌被打空之下,已然合到一处,飞龙大师已然撩上来,白眉叟恽继唐此时撤招,绝撤不出来,竟用了手“金丝倒缠腕”,双掌猛然一翻,力量已经全贯到两臂上,竟自往下一沉。这时,正接飞龙大师往上撩的掌力,两下四只手掌往一处一合。可是这位飞龙大师他是往上猛翻之式,力量用足了掌力,恽继唐借式拆招,哪有他的力足?两下里在掌式一接之下,飞龙大师往外一抖臂,白眉叟恽继唐竟自倒纵出来,连退了三座乱石桩。可是仍然提着气,不浮不散,脚下仍然轻灵稳准,仍然落在乱石桩上。自己可是依然败在飞龙大师的掌下,忙地双掌往一处一合,向飞龙大师道:“大师,你的掌力惊人,恽某自是佩服了。”恽继唐一斜身,依然飞纵下乱石桩。
这时,金沙掌鲁夷平认为不下去和他动手,也非要被他点名叫姓唤出去,遂在恽继唐一退下乱石桩,金沙掌鲁夷平脚下一点地,身躯腾起,落到乱石桩上,向飞龙大师一拱手道:“大师,你这天龙寺的掌力,果然玄妙难测,功候实深。我鲁夷平绝不是你的对手,以盘龙峡恽老英雄手底下功夫,全不能接大师你的这种天龙掌法,我鲁夷平若是再和你较量拳术,也照样得败在你的手内,不必发招,我已甘拜下风。我闻得天龙寺有几种绝技,我们久仰威名,只是空听见传说,还未能开开这种眼界,现在这种巧打乱石桩,更证明了大师对于武功实有独得之秘。大师你如若是看得起我,何妨再施展一两手别的功夫,也叫我们开开眼界,现在我们对于胜败荣辱,全不放在心上了。”
飞龙大师停身在乱石桩上,纹丝不动,站在乱石桩上,如同塑得神像一般宁静。此时听到金沙掌鲁夷平这种要求,微微一笑道:“老侠客,不要尽听传言,僧人哪会许多绝技?既然是老侠客不愿意再较量拳术,我这里有一对金环,也就是我天龙寺独有的兵刃,老侠客你可愿意和我这对金环拆几招?”金沙掌鲁夷平忙答道:“那是在下求之不得的,好在话已说到头里,我鲁夷平老忝面目,不计较胜败输赢,还有什么不敢和大师你接几招?”飞龙大师哈哈一笑道:“老侠客果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这种慷慨不霸也叫僧人拜服你的雅量。”说着话,他把那肥大红色僧衣一撩,从衣掌里搁下一对兵器来。
赶到一拿出来,金沙掌鲁夷平真个对于他使用这种兵器不止于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像那外门兵器中日月轮、五行轮、乾坤圈,虽不列入兵器谱,可是武林中有传法,有练法,使用的主儿虽少,并不是绝无仅有。唯独飞龙大师亮出这对兵器,只有那海碗大小的圈子,比那日月轮、五行轮,小着足有一多半。这对金圈完全打造的是龙形、龙头、龙尾,圈过来并不连上,有一寸多的开口处。那龙头却在和尾端相对的地方,向外扬起一寸来。做得非常精致,金光耀眼,通身全带着鳞甲。握在他掌中,如同一对金镯一样。这种兵器,自己练武一生,没见过使用的。金沙掌鲁夷平知道今日未必逃得开他这金环之下,忙扭头向这边看了一眼,一点手,齐淑碧已然纵身过来,送过一把鱼鳞刀,捏着刀尖,把刀柄递到鲁夷平的手内,齐淑碧撤身回去。老侠客这口刀在自己掌中运用了四五十年,到近十年来,可以说没用过它一次,想不到今日在龙门山接天岭要再试试他的刀锋犀利否?
那飞龙大师看到金沙掌鲁夷平这口鱼鳞刀,也自惊心,这种兵刃一亮出来,与众不同,刀身上发出来蓝汪汪的光华,绝不是雪亮。刀背,足有三分宽,刀身厚,可是刃子这边锋利异常,刀身上全是起鱼鳞,尺寸比金背砍山刀还长着五寸,刀头比虎头刀也加宽。这种刀看到眼中,不用动手,就叫人有些惊心动魄。飞龙大师把这对金环往双掌中一分,向金沙掌鲁夷平道:“老侠客,这对金环虽则看着不俗,可实在没有你鱼鳞刀的威力大,老侠客,请你在刀下要让我三分,叫我也看看这鱼鳞刀上的招数。”金沙掌鲁夷平此时左手倒提着刀柄,微微一笑,双臂一圈,右手四指往左手提的刀攒上一搭,答了声:“大师不必客气,请你赐招。”话声出口,门户亮开。飞龙大师也把金环在双掌一分,也亮开了式。这飞龙大师顺着乱石桩边由北向西南冲了过去。金沙掌鲁夷平也斜奔了乱石桩的东南角,两下里身形步法走起来分不出高低上下。
金沙掌鲁夷平早年在江湖道中,也曾闯练过不下四十余年,他亲自和敌人动手,亮兵刃不过三次,从来他只凭一双掌力已经威震武林,所以今日这一动手,不止于西川双煞等知道他要在这接天岭把一身所学全要施展出来,连白眉叟恽继唐等全是全神贯注在老侠客身上,要看看他这一生不常用的刀法。这两下里在乱石桩上身形一活动开,脚底下已经各见出不同凡俗的功夫来。就连白眉叟恽继唐他是精长轻功,此时看到老友鲁夷平在乱石桩上这种走法,也十分佩服。可是这位飞龙大师他在这乱石桩上这一施展开轻身术,错非是金沙掌鲁夷平这身功夫,不用和他对手过招,就得认败。因为这位飞龙大师在乱石桩这一把步眼活开,他掌中一对金环始终是在胸前交错,并且左手金环在前,右手金环在后。在乱石桩上来回地已经转了三周,他始终是往左盘旋,身形并没变换过,并且身躯还往下微矮着。他那大红色的僧衣,在挺身直立时,下边的衣裳边子已经和脚面搭上,身形这一矮下去,这僧衣定要把两脚全盖上。可是从把身形走开了时,这件大红僧衣的下边完全向他身后飘摆起来,丝毫不至拖向乱石桩上。他这种运用轻身疾走,在行家的眼中已经全看出来,这位飞龙大师他内功造诣之深,并且尤其叫你看出他功夫的火候。他在这乱石桩走开时,脚下任凭多快,两肩头不摇不动。可是金沙掌鲁夷平居然处处没叫他比较下了。两下里在这乱石桩上已经转了四周,施展这种轻功就仗着气纳丹田,不能开口说话。
这时,金沙掌鲁夷平正转到了乱石桩的西北角,飞龙大师已到了乱石桩的东南角,飞龙大师把身形往鲁夷平这边一转时,他身形微微一停,说了声:“鲁老师,僧人要领教你鱼鳞刀的绝技。”鲁夷平也趁这时答了声:“请大师赐教!”两下里从乱石桩的两斜角向当中冲过来,往一处一合,飞龙大师左手金环猛然往外一翻。他这种兵器是奇形的,体积非常小。鲁夷平掌中的鱼鳞刀刀身长,又是在乱石桩上动手,任凭谁看着也是飞龙大师吃着亏。可是在往外一撒招时,他竟自身躯猛往起一长,单臂往上一探,竟好像他这条胳臂长了一尺,彼此相隔着一座乱石桩,这飞龙大师的金环竟自递到,向金沙掌鲁夷平面上打来。
这种递招的式子真是危险万分,上半身完全探出乱石桩,金沙掌鲁夷平本可以往上一翻,鱼鳞刀横撩他这条右臂。可是鲁夷平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他对于这飞龙大师丝毫不敢轻视,他绝不愿意那么还招,认为这种劲敌,他一递招绝不会那么容易叫你伤着他。自己脚下往左一动,身形随着一摆,竟自闪开脚下,一换步眼,身形反欺到飞龙大师的右侧,掌中鱼鳞刀才往外一递,用刀头来点飞龙大师的左肩头。鲁夷平也是要先看看他,这对金环上的招数有如何巧妙之处。果然,这飞龙大师右手金环往外一递之下,身形已然又往下一沉,却已往右疾如飘风,快如电闪,反从右往后转过去,也正是鲁夷平的鱼鳞刀递过来的一刹那,他却在身形一转过来,仍然是右手金环反向鱼鳞刀上砸来。金沙掌鲁夷平身形往下一矮,掌中刀往下一沉,左脚往左一换桩,鱼鳞刀往起一翻,刀刃子向上,反向飞龙大师的右臂下挑来。飞龙大师右臂往回一撤,左手金环这才现出,他竟往鱼鳞刀的刀尖子上套来。鲁夷平忙往后一撤步,把刀撤回来,“倒打金钟”,翻身甩刀向飞龙大师拦腰就斩。飞龙大师双环走空,他却右脚往前一换步,身形由右往后一个盘旋,掌中金环随着转身之处,已经退出一步去,鱼鳞刀将将地从他的左肋下横扫过去。但是,他这对金环猛然在他自己的掌中当地一震,一合一分,左手金环横往外一甩,竟又是奔鱼鳞刀的刀尖子上锁来。
鲁夷平已然看出他这对金环使用之法,他竟自用这种奇形兵器反要时时地夺对方兵刃。这种功夫施展开,正如同少林、武当两派中所传的绝技,三十六路巧打神拿,空手进兵刃的招数。所以他这种功夫,越发地厉害了,只要一搭上手,把招数一施展开,完全使用的是进步欺身,身形是不离你左右前后。鲁夷平此时可把鱼鳞刀上的功夫尽量地施展出来,在这乱石桩上这口刀威力实足惊人,刀身重,腕力足,招数一使用开,刀身上带得飕飕风响。这两个成名的人物这一动上手,所有双方观阵的人全看得触目惊心。这种动手非常快,飞龙大师全是进手的招数只要进上招,绝不容你再缓手。
两下里忽进忽退,这么在乱石桩上回环疾走,金环和鱼鳞刀一招跟一招,一式跟一式,已经动手到二十余个回合,飞龙大师正用了式“铁牛耕地”。他的双环是从左往右,矮着身躯,横推出来,直奔鲁夷平的下盘打。鲁夷平身形正在盘旋绕步的时候,右脚正转到左脚的左前方,飞龙大师的双环正向腿上砸来。鲁夷平右脚尖一踩稳了乱石桩,左脚猛往后一撤,身躯斜转,右掌往身后一挥,掌中刀往起一带,刀身翻着向飞龙大师双臂上“倒卷帘”式反撩上来。这位飞龙大师身形本是往下矮着,双环已经递出来,鲁夷平的身形撤开,刀反撩过来,他竟自在这种矮身之下,猛然双环往回一撤,反从右往后一转,身躯猛长起来,左手金环已经向鲁夷平右肩头后砸下来。右手金环更随着向鲁夷平的后胯上便递。这种式子,他使用的就在平地上全没有这么快、这么巧的,双环全到了鲁夷平的身上。鲁夷平此时是左脚在前,刀撩出去,身形急切间撤不回来,只要猛把肩头往左一沉,把鱼鳞刀猛往回一带,刀柄往起一提,刀身向右一封,正为是向飞龙大师的右臂上一截,好把这个式子解救过来。哪知飞龙大师右手金环是实打,左手金环却是虚式,鲁夷平这一用“倒提金炉”式,他这刀身是立着,飞龙大师左手的金环已经以“海底捞月”式往起一提,金环是正拿在鱼鳞刀头上,他右手的金环猛然往回下微撤了数寸,向外一推,当的一声,竟和鱼鳞刀撞在一处,可是刀尖子已被他左手金环勾住。飞龙大师这种内力充足的腕力,震在了鱼鳞刀上,金沙掌鲁夷平任凭右手有多大力量,也经不住他这一金环猛震了,刀虽然没撒手,因为掌中一用力,脚底下提不住轻巧的功夫,哗啦地乱石桩竟自踩散了。可是在最后的一刹那,鲁夷平把丹田气往起一提,腕子上再一震时,把刀尖子上的金环给他甩开,撤刀倒纵出来。那飞龙大师却也往后纵出三座乱石桩去,仍落在左边的桩上。金沙掌鲁夷平此时向地上一落,自己这一来算是认败服输,向飞龙大师一抱拳道:“大师,你武功绝技叫我鲁夷平拜服了。”
飞龙大师他这一在乱石桩上,仍然停留不退下来,可把巴山剑客惹恼了,认为他这种举动,未免狂妄太甚,遂往起一纵身,已经蹿过来,往乱石桩前一落,向金沙掌鲁夷平道:“鲁老师,请你退下去歇息,贫道向大师面前领教一番。”鲁夷平含羞带愧退了回来。巴山剑客顾哀黎往起微一耸身,轻轻地落在了乱石桩上,向飞龙大师稽首道:“大师,你掌中这对金环,实在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的功夫,贫道要在你大师金环下领教一番。”飞龙大师含笑点头道:“顾道长,僧人此来为的是专诚访道长你,我久仰你巴山派剑术独称一家,另有不同的手法。今日在接天岭道长你肯当面赐教,这正是僧人的所愿,请你亮剑赐招。”巴山剑客知道此时只有各凭武功本领,一决最后的胜负,答了声“好”字,右手往上一扬,手压剑柄,一按哑巴簧,已经把剑撤出鞘来。巴山剑客这口利剑虽不是那种宝刃,可也是久炼纯钢打造,从剑鞘往外一撤时,剑身上发出一种清脆的声音,并且这种声音极长。
恰是这巴山剑客飞纵上阵,单剑破双环,红衣僧羞走藏边天龙寺,九煞困群雄,全在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