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日暮途穷哪堪销魂客 夜长梦多愁煞断肠花
拜云一连地受了这几个打击,把他真弄得走投无路了,当时心中无限剧痛,竟昏倒在地。房东倒吃了一惊,连忙把他唤醒。拜云道:“你们不要害怕,我没有什么,此刻我立刻就去。”说时回身就走,匆匆地向广仁医院走去。风是刮得像虎啸,雨是下得像海倒,拜云远望着一片迷雾的前途,雨水落在头上脸上,和眼中淌下的眼泪混合了,老天为他在不平呢,还是在为他痛哭?
拜云到了医院,看护领他到三等病房,满房中发出一片呻吟之声,这都是一群世界上的可怜者,在拜云耳中听来,更觉触耳惊心。急急地奔到寄萍的床边,寄萍的伤已被医生裹扎,她淌着泪,凝望着窗外的大雨。拜云叫了一声妹妹,寄萍冷不防拜云这时会来,她兴奋得忘了痛苦,伸开了两臂,拜云早伏在她的身上,两人抱住痛哭了。这是一幕万分伤心的悲剧啊!
士民见她一脸怒气,心中暗笑,便自管喊侍役拿酒拿菜,在房中一个人吃喝起来。眼望着床上的花奴,心中万分得意。这时花奴想起自己的手被他吻了两次,心中羞惭交迸,一时眼前显出拜云可爱的脸庞,心中更觉万分悲伤,忍不住掩着脸呜咽起来。
士民不去理睬她,独自喝完了酒,吃毕了饭,便叫侍役收去,一面便把花奴的黑漆皮夹打开,在自己袋内摸出一叠簇新十元头钞票,大约一千五六百元左右,放进在里面,依然好好地给她放在梳妆台上。心中暗想:我耐心地干,不怕你不到我的怀抱里来。一面走近床边柔声叫道:“密司黄,你不用哭了,我明天送你回家是了。我心里是一万分地爱你,但是你不爱我,我也没有办法啊。”说到这里,故意哭起来。
花奴身子朝着床里,只管抽噎,不去睬他。士民道:“我希望你将来总能明白我是真心地爱你,你快别哭吧,身体要紧呀。既不想吃,你就早些睡吧。”说着,便自己到沙发上去打盹。
花奴在床上哭了一会儿,不听见士民的声音,因偷偷地回身来望他,只见他呼呼地睡着了,心中方始安心。一会儿想拜云遭遇的可怜,一会儿又想自己处境的恶劣,左思右想,无一处不是使自己伤心的资料,暗暗啜泣,直到午夜方才睡去。
这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午时,只见士民含笑站在床边道:“密司黄醒了?你现在可好了?”
花奴心中犹有些气愤,因只点了一下头。士民笑道:“昨夜你还不曾吃过饭,今天一定饿了。”
花奴一面起身,一面嗔着道:“我不饿。”
士民好笑道:“密司黄,你和我生气没关系,怎么要饿自己的身体?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花奴不答,匆匆洗好脸。这时士民早把点心叫侍役拿上,花奴拿过大衣要走,士民拦住不放道:“你要走只管走,但是这点心总要吃了走的。”
花奴没法,只得放下大衣道:“潘先生,你实在太客气。我一夜不曾回家,妈可急坏了呢。”
士民笑道:“午后一准送你回家是了。”
花奴见他始终笑脸奉迎,心中真佩服他的耐心,但他这种老奸巨猾的手段,用在我的身上,恐怕没有什么效力吧。因不再客气,坐下吃了。不料正在这时,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窗外似万马奔腾,似千军呐喊,花奴倒吃了一惊。士民道:“别怕,天在下雨呢。”
花奴匆匆吃毕,意欲回家,但风雨愈来愈大,这儿一段马路地势很低,所以不一刻工夫,马路已成小河,实在无法回家。士民笑道:“你急也没有用,反正总要等雨停后可回家。”一面又留花奴吃饭,花奴到此,真恨老天太捉弄人了。
好容易等到傍晚,风雨始停,士民遂送花奴到家,老太一见花奴,忙问在哪儿,怎么一夜不回?花奴心里悲伤,眼泪便忍不住滚滚而下。黄老太见此情形,心中大惊,以为花奴定遭骗失身,因急急诘问。花奴倒在她妈怀里呜咽着,把这事告诉一遍。
黄老太叹道:“昨天我的意思,是不愿你和他一同出去。”
花奴哭道:“环境如此,不得不应酬啊。妈妈,我这个书记再也不要干了,那么就可以脱离这个恶势力的境界。”
黄老太又把拜云下午曾来瞧过,看他神色好像失掉魂魄一般,叫他坐一会儿,他忽然又走了的话告诉花奴。花奴一听这话,吃了一惊道:“他为什么这样呢?不知他问起我吗?”
黄老太道:“我也很疑心。总之,他心里十分不乐,好像晓得你和潘先生出去玩似的。”
花奴听了这话,一时像冷水浇头,四肢冰冷,忍不住呜呜咽咽痛哭起来,黄老太也淌泪不止。这夜花奴哪里睡得着,想明天怎样和云哥去表白一番,方始可以解释这个误会,万一他骂我负心,叫我怎样好呢?一时又想起士民的丑态,自己的手被他吻了两次,她忍不住把手猛可摔了一下,最好把这一只手斩去了,方可免去自己的污辱。她心里又觉得太对不住拜云,因此又整整地哭了一夜。
次日醒来,身体虽然颇觉不适,但她撑着急急到拜云家去。谁知一进房中,只见茶杯茶壶碎了满地,房中一切什物凌乱不堪,却是一个人没有。花奴大吃一惊,慌忙去问房东,房东告诉陶先生刚才出去,萍小姐昨天被汽车撞伤,在广仁医院医住。花奴听此,好像晴天一个霹雳,那眼泪便似雨点般地滚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