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巴山剑客赴援献绝技
老庄主恽继唐故意地呵斥着恽仁、恽义,满脸笑容地往外相让,这一来,穿云鹤邱良倒不好说什么了,连方纪武也拱手往外让,西川双煞只得同时站起。
恽仁、恽义头里走出客厅,庄丁们已经预备了灯笼,引领着这一班江湖积盗往练武场走来。从这南倒座,转回东边的跨院,穿过一个箭道,再往北走,就在通着后面花园旁边,坐东向西,单有一段小门,这正是恽家父子操练武功的所在。
方纪武虽然是跟恽老英雄多年世交,可是这练武场并没来过,门口四名庄丁分立左右,可是绝没有一个带兵刃的,每人一个纸灯笼,在两旁高举着。
白眉叟恽继唐、恽仁、恽义、方纪武向左右一撤身,把正面让开,请一班匪徒往里走。
西川双煞率领一班党羽进入练武场,见得是好个宽阔所在,这里面南北二十多丈长,东西十余丈宽,沿着墙下,隔着五步一根高竹竿,挑着一只灯笼。这种纸灯虽然不亮,但是二十余盏的灯光,也把这练武场照得光明。
恽继唐、方纪武一同走进门来。方纪武可暗暗诧异,历来的练武场就是不用细砂子铺,也得用土把地垫平,必须又能着力,不能叫地面过软。他遂整个地把式场中完全浮沙,脚跟下稍一用力,就要陷下二三寸。这样的练武场,方武师有生以来未见过。场子靠北头有五间长,二丈宽的一座敞棚台阶,左右放着两排兵器架子,场棚和场子下,全垂下来半截竹雕,里面也没有灯光,越显得十分黑暗,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西川双煞鬼脸子李玄通,丧门神邱宁,也对于这个练武场有些惊异,不过两人不愿表示出来,彼此微点了点头。
白眉叟恽继唐陪着他们一同走到北面敞棚前,在东西两面墙边,站着八名庄丁,垂手侍立。台阶前,摆了四个茶几,八张短凳。这不过是形同虚设,彼此为拼生死而来,谁还肯再坐下讲话,彼此站着不动。
鬼脸子李玄通向恽继唐道:“老庄主隐居在红柳庄,敢情把轻功提纵术练到这般火候,我们弟兄实在望尘莫及,只凭这练武场设置,我们这般人只有认败服输。”
白眉叟恽继唐微微一笑,道:“朋友们,这可过于言重了,像我这般年岁,行将就木之身,还讲什么武功锻炼。你们弟兄二次入西川,正是成名立业的时候,哪一种功夫,全足以压倒江湖。朋友们,我们应当推诚相见,不必作无味的谦辞。我恽继唐既请朋友们到这里来,我可不能落了包涵,叫朋友认定了我摆了什么阵势作难朋友,大家赏脸驾临我红柳庄,如何赐教,我是任凭尊命,我决不要作一点故意的要挟,有那强人所难的举动。”
恽继唐把话说完,阴沉着脸,静等着西川双煞答话。
这时方纪武可不能再等候了,立刻向西川双煞说道:“你们弟兄为什么来的,到此时不必再存客气,我方纪武是这场事的正主儿,请你们弟兄有什么事向我姓方的一人来说,我这里愿意在你们弟兄面前领教一切,咱也可以把旧恨新仇,完全做个了断,岂不痛快。”
这时,草上飞吕子宾向前说道:“方老师,我们久仰你的大名,没有机会和你见面,今夜在红柳庄,算是借花献佛,久仰你武功精纯,硬、轻、软三巧,全有过人的造诣,八卦掌威震武林,为南北两派武术家所崇仰,更是纵横江湖没有多少敌手,今夜在红柳庄,我吕子宾要在你方老师面前领教两招。”
方纪武见“草上飞”头一个答话,知道此人精善轻功。老庄主在这练武场中,浮沙铺地,这是一种极利害的轻功印证的方法,按这种功夫,名叫“浮沙阵”,非有蹬萍渡水的轻身绝技,能运用“雁落平沙”的身法,才能在这上面动手过招,在这上面倘若是脚底下没有轻功绝技,内功没有锻炼,任凭你两掌上气血上有多么纯的功夫,脚底下一个把地上的浮沙蹬翻,或是动起手来,步眼足印出凌乱来,那简直是不度德不量力,白在这里栽跟头。可是这次匪徒们人数过多,内中可实有精研轻功提纵术的。鬼脸子李玄通,丧门神邱宁,是自己的冤家对头,我无论如何,也得跟他们两人一决雌雄,今夜总得存亡立判,他手下一班党羽,要想挨着个和我姓方的较量,我不能做这种愚蠢的事,想到这里,遂向吕子宾拱手道:“朋友,你这是看得起我方纪武,不过朋友们赏脸要和我较量一下,我方纪武论情论理,绝不敢违命,不过有一件事,朋友你略候一候,我得和我们西川旧友,把话说完,任凭哪位赐教,我决不推辞。”
说到这,更不再等草上飞吕子宾答话,立刻向西川双煞拱手道:“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你们弟兄下了这么大辛苦,把我方纪武看得这么重,今夜我盼得大驾光临,我们的事,倒是如何解决,请你们弟兄爽快地讲出来。你所请来的朋友,我们是看佛敬僧,我们绝不敢存丝毫轻视之意。若是你们弟兄不把两家的事情讲明白,哪位赐教,我全得错开今晚,以武会友,总得另定日期,我们约请川中一班成名英雄,江湖能手,在红柳庄一会,那是我方纪武求之不得的事。”
方纪武这番话,正是他把这一干匪徒的阴谋揭穿,明白告诉他们,冤有头,债有主,和西川双煞是冤家对头,我们两家是正点儿,别人全是帮拳助威来的,姓方的不能那么任意随便地就和你们动手。
这时鬼脸子李玄通含笑答道:“方老师,你这番话,说得很有理。不过,你可不能轻视同我来的弟兄们。方老师,你要知道,凡是到场的人,全是看得起我两家才到这里来。既然方老师你不愿意和别位动手过招,我们弟兄焉能相强,可是,我告诉方老师,你自管放心,漫说随我弟兄到红柳庄来的,全是两川一带江湖道上成名的人物,他们弟兄们只要一伸手,李玄通和邱宁把朋友看得比自己还重,他们所办出来的事,由我哥两个一手担承,决无反悔。这么明白告诉了方老师,你还不放心么?”
这时少庄主恽义一旁答道:“很好,这么讲,我恽义认为你们弟兄太赏面子了,但盼帮忙的朋友,伸手算数。可是二位当家的,今夜的事,好歹也得有个讲章儿,不能含含糊糊,随便动手较量,我们也要请示,你两家的事,怎样算个了局。”
丧门神邱宁道:“今夜的事,我们看无须怎么讲清了,事情很简单,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要讲,只四个字答复少庄士,就是‘势难两立’,西川路上有姓方的存在着,不只于我们弟兄两人,连我这一班好朋友,在江湖路上就算除名,若是姓方的不能把我们这班人消灭了,他本身也只有请他自己打算吧。”
少庄主恽义冷笑道:“很好,这才是好朋友做事,干净利落,决不拖泥带水。没有别的,我恽义要在二位当家的面前讨教讨教。我们年岁轻,功夫浅,没会过什么成名人物,今夜是借花献佛,要在老师父面前领教几手高招,也叫我们多学些本领。”
穿云鹤邱良已经答话道:“少庄主既肯赐教,我邱良愿意跟少庄主领教几招。”
说话间,穿云鹤邱良已经一纵身窜出去,方纪武要强拦着恽义,不叫他过去动手,恐怕伤了恽义的面子。事实上,也不容他再拦阻了。恽义竟自一纵身,紧随着穿云鹤邱良的背后,腾身而起,身躯巧快、轻灵,赶到两人往地上一落,方纪武已看出两人的功夫如何,脚底下的轻重不容你掩饰。那穿云鹤邱良他是精研轻身术。少庄主恽义,落脚处比较他重一些,方纪武就知道恐怕不是他的敌手。两下里身躯往下一落,立刻各亮了拳式的门户,那穿云鹤邱良一开门是八仙拳式,少庄主恽义却施展劈卦掌,两下里把身躯展开,往起一合,换手递招,把各人的功夫施展出来。两下里这一递上手,强弱立分,输赢已判。这穿云鹤邱良脚底下这么轻灵,一招一式地发着招,掌法沉替有力。少庄主恽义的武功可不软弱,只是这浮沙阵,他实没有精纯的造诣,动上手每逢掌底下一用力,脚底下脚印就深着几分,尤其是在腾身纵跃时,更现出轻功没有火候,两下一照面,已经递了四五招。
方纪武一看这情形不好,头一阵要是叫恽义败在了穿云鹤邱良的手中,把红柳庄的威名先行断送,趁着他们两下一分开时,方纪武已经腾身而起,飞落在两人的当中,向少庄主恽义一拱手道:“多谢少庄主帮忙,这一阵你让我方纪武吧。”
恽义此时不是认败服输,他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本身轻功提纵术绝不会是人家的敌手。他预备较量到最后,要连施展三手绝招,把邱良战败了,也叫他尝尝红柳庄少庄主的厉害。不料这时方纪武竟自出头,自己的心意他又哪里晓得,只有含着满脸愧色,退了下来。
方纪武向邱良一拱手道:“这位朋友好俊的功夫,江湖上真是难得的绝技,叫我方纪武看到眼中,立刻觉得遇到这种江湖能手,我不趁早在你面前学两招,我下西川就算白来一趟了。邱师父你自管撒招,方纪武要接你两手。”邱良道了个“好”字。
草上飞吕子宾已经动了怒,腾身飞纵,竟落到“穿云鹤”邱良的面前,说了声:“邱老师,让我一阵。”他却立刻向方纪武道:“方老师,现在居然肯这么赏脸,真是难得的事,方才你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竟肯这么慷慨地露两手儿,我吕子宾情愿奉陪。”
方纪武含怒说道:“有西川双煞二位当家的把事情担承在身上,我焉能叫一班好朋友们白来一趟,请你赶紧赐招。”
草上飞吕子宾道了声“好”!立刻一抱拳向方纪武说道:“没有别的,我功夫搁得生疏了,先得把手脚活动开,才敢在方老师手底下接招,方老师你就多担待吧。”他说完这话,脚下轻轻一点,竟施展蜻蜓三抄水,燕子飞云纵,嗖嗖的急如飞车,竟往这练武场边墙一带扑去。方纪武明白他的用意,此人是故意显露他的绝技,我焉能走在你后边。
方纪武此时认为,这次和他动手,虽不是正主儿西川双煞,但是自己若是栽在他的手中,自己不仅难再和西川双煞解决新仇旧恨,还有什么脸面对这恽家的弟兄二人。他此时气贯丹田,抱元守一,脚下一点浮沙,腾身而起。在这浮沙阵上运用轻功,不能用气力,完全得用巧力轻点、轻踏。这草上飞吕子宾果然是名不虚传,他这种身子施展开,方纪武已暗暗惊异,莫怪西川双煞敢这么狂妄,只凭他所约出来的党羽,全是这般好身手,实在不可以轻易对付之人,不把一身所学尽量施为,只怕今夜不只西川双煞动不了,就连他手下一般人,也只怕不易对付了。前面的草上飞吕子宾绕着边墙盘旋了一周,方纪武和他功力息敌,这两人赶到相离已近,草上飞吕子宾竟自现掌发招,可是他才一接触,立刻走开。方纪武打算运用拳功来赢他。这吕子宾竟避重就轻,他深知道方纪武的八卦掌上有独到的功夫,他只是以轻功来取巧取胜。方纪武看透了他的心意,安心用掌法把他逼住,心念一动,越发地把全副精气收敛到一处,两下里由东西横着往当中一接触,方纪武故意诓招,以左掌“游蜂戏蕊”立掌向草上飞吕子宾胸前劈去,吕子宾见有隙可乘,他左掌骈食、中二指往方纪武的脉门上一点,他也用的是虚式,身躯一偏,左肩反往外一甩,右掌往右展出,他却用右掌的掌背,反着往方纪武的胸前华盖穴打去,这种抖臂之力,力量尤其足,方纪武正买的他这一招,左掌微往下一沉,左臂一用力,身躯随着掌式往左一撤,这种游身掌,施展这种式子,是迅捷如风,急如电闪,已经盘旋过来,竟反圈到吕子宾的左臂后,他这种掌法是双掌回环运用,身躯这一转过来,正把吕子宾圈住,右臂翻出,向他脊背上击去。草上飞吕子宾万没料到方纪武掌法上变化这么急,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有运用自己的轻身术,要避开背后这一掌,身躯往前纵出去,虽则闪避得很快,但是已被方纪武掌风扫在背上,身躯往前纵的力量不是自己的了,气立刻提不住,脚底下连续着往前翻了三四步,才把身躯稳住,但是场子里的浮沙,竟被他蹬翻起好几处来,虽没受伤,这种跟头,可有些栽不起。草上飞吕子宾是江湖上成名的绿林,他哪肯老忝面目在这里存留,脚下稍一停,一翻身,向方纪武说声:“姓方的,果然你手底下高明。”随后向里面的西川双煞一拱手道:“小弟实不度德不量力,红柳庄赴会,给你栽了这种大跟头,姓吕的实无面目再见你们弟兄,咱们后会有期。”他飞身一纵,连着几个腾身,已经翻出练武场,头也不回,竟自逃去。他这一走,西川双煞觉得面上十分难堪,拦阻是来不及了。那鬼影子唐双青,却在这时纵身蹿出来,落在方纪武的对面,一拱手道:“方老师,你这掌法实在真见功夫,我唐双青要在你面前领教两招。”
方纪武才要答话,少庄主恽义,已经纵身蹿了过来,向方纪武道:“老师,你也得让我们这做主人的在贵客面前,尽一些主人之礼。”跟着向鬼影子唐双青一拱手道:“朋友,你要怎样领教,在下愿意开开眼界,学几手高招。”
方纪武见少庄主过来,立刻拱手道:“少庄主,这是成全我方纪武,我正觉得这浮沙阵非我所长,这位唐双青更是精擅轻功的能手,别位下场子我再接招。”说罢,赶紧退了下来。
鬼影子唐双青向恽义道:“少庄主肯这么赏脸,我们弟兄脸上有光。”
恽义道:“咱们不必客气,我请示尊驾,要怎么赏招叫我开开眼界。”
鬼影子唐双青道:“方老师已经赏过拳术,我们再那么较量,殊觉无味。我要和少庄主在这浮沙阵上,过过暗器,少庄主你肯赐教么?”
恽义心中一动,知道此人也是个刁猾之徒,他这么说有些不怀好意,所到的人,固然是大致闻名,可是究竟某人擅长什么暗器,绝不是全能知道的,不过各人还没有把他真看作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焉肯在他面前示弱,含笑答道:“很好。”
唐双青道:“那么我要在少庄主面前献丑了。”
这时两人的兵刃可惜全在背后,两下里各自分开,仍然是盘旋疾走,一东一西,或南或北,在这广阔的练武场中,各自施展开轻身纵跃之术。少庄主恽义可不是什么能吃亏的主儿,并且,今夜的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只有各凭本领,最后的结果,不易和平善解,所以在腾身之时,把囊中的丧门钉悄悄地扣了四支,提防着唐双青猝然袭击,不至于措手不及,在唐双青盘旋到第三周,两下里已经是背道而驰,一南一北,已经错开有两丈左右,既已讲明要用暗器较量,谁还不加倍地留神,少庄主恽义由南往北,他可是纵身出来,已经斜往东微侧了侧身,眼角盯着唐双青的举动,脚下没停,眼角一瞬,不过刹那之间,也没见唐双青身躯往左右转动,猝然间听他口中招呼了一个“打”字,语声发出,三颗铁蒺藜已经形品字式,向少庄主恽义背后打来,这种暗器发得巧妙绝伦,恽义听到暗器风声,在危急之下,立刻轻身提气,上半身趁势往前一栽,用海燕掠波式,塌着地面窜出去,往下一落时,双足才微一贴地,来个“鱼跃龙门”,仍然是背着身躯,跃起丈余高,他全身在半空倒翻过来,他掌中早扣好了丧门钉,借着云里藏身之式,双手的丧门钉,竟自在身躯上半身往后翻到一半时,连接发出暗器,一支丧门钉奔唐双青的喉咙,一支奔他的小腹,丧门钉发出,他身躯倒翻下来,头下脚上,赶到往地上落到只剩三尺,竟自弓身往一处一叠,已经落在地上,仍然是面向外,脚向内,这手儿功夫,真叫武林中的绝技。
唐双青铁蒺藜打得阴狠毒恶,可是少庄主恽义这种绝技,就是西川双煞所带来的一班党羽,也全惊为武林中少见的功夫。
这两支丧门钉,鬼影子唐双青没想到他能这样打出来,匆匆闪避,往右一侧身,打喉咙这一支丧门钉,从左肩头上奔过去,奔小腹这支,避闪少慢,竟自把中衣穿破。这时少庄主恽义已经把身躯一转,向鬼影子唐双青说了声:“我恽义功夫太弱,认败服输。”
唐双青虽没受伤,但是中衣已被丧门钉扫上也得算栽,面带愧色地向少庄主恽义道:“这是少庄主留情,我唐双青实在佩服你的绝技惊人。”说罢转身退了下来。
恽义也随着往回下走,却被那西川双煞的党羽抄水燕子胡小坡飞身纵过来,拦着少庄主恽义说道:“武功分强弱,少庄主你这种轻功暗器,实在是高明,我胡小坡还要向你讨教两招,怎好就走。”
少庄主恽义冷笑一声道:“朋友,你是另请高明,姓恽的在红柳庄还要顾全脸面,我敢说是信义君子,我已经栽在了浮沙阵上,我若还老忝面目地跟人家动手过招,我也太丢人现眼了。”
抄水燕子胡小坡厉声说道:“姓恽的别和我们弄这套假仁假义,有本事你尽管施为,何必逞些口舌之利。”
少庄主恽仁飞身纵出,说道:“二弟你何必对他说这种废话,朋友,你既想动手过招,我恽仁要接你两手。”
抄水燕子胡小坡道:“少庄主,你要对我胡小坡无礼,我可要对不住你们了。”
这恽仁道:“是你自讨无趣,我二弟已经认栽,你有眼无珠,这练武场中,只凭口舌之利又有何用,以武功来讲话,浮沙较量轻功,我二弟脚底下已经输了姓唐的半步,朋友你也是成名的人物,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说话这儿,恽仁用手一指恽义动手时所落脚的地方,抄水燕子胡小坡弄个满脸通红,自己好生难堪,因为地上的浮沙被恽义用力闪避唐双青的铁蒺藤,陷下两只脚印去,唐双青躲避丧门钉时,右脚也把浮砂蹬翻了一处,所以人家亲口承认输了半步,这时胡小坡含羞带愧之下,只得忝颜说道:“既然下场子有意赐教,我已领教过你掌中那弧形剑,实在是家传武学,我胡小坡不是你的对手,我要在你拳术上讨教几招,少庄主你可能赐教么?”
恽仁含笑答道:“有何不可,我情愿你掌下领教领教手法。”
这抄水燕子胡小坡在江湖上也是以轻功小巧之技成名的绿林,他并不是不知红柳庄恽家父子手底的厉害,他今夜是存心和少庄主恽仁一决生死,立刻两下往场子当中各自亮开式。
恽仁的拳术得自父亲的亲传,以劈挂掌密宗拳在川中成名,他知道这匪徒一身轻功绝技,居然敢在浮沙阵上来动手过招,定要以小巧之技来和自己分个最后的输赢。
恽仁一亮式,就把劈卦掌门户立开,一心以重手来克治他。两下里各自把门户立好,这次动手,实不是平常的武功本领所能施展得来的,虽则练武场中,全是坦平地面,可是,这种浮沙铺的,你只要脚底下力稍一重,任凭你有多高本领,也算当场栽倒。
两下里各自在浮沙阵上回环了半周,把脚底下活开,往外一凑,抄水燕子胡小坡竟施展的是一种小巧功夫,也是江湖上难得的一种掌法。他用的是燕轻十八闪翻,这种功夫,在浮沙阵上,是占着许多便宜,他这种功夫回避圆滑,起落轻灵,轻易不肯接你的招,讲究因势利导,借力使力,完全用巧打滑战,专讲究让对手发空招,用浊力,任你手法多重,他能用轻巧的功夫叫你败在掌下。在前数日,他虽入红柳庄,二位少庄主并没见出他所长来,这时一动上手,少庄主恽仁也不禁暗暗吃惊,立刻把全副的本领施展出来,唯独这浮沙阵上动手过招,不能尽自缠战,只要三招两式,就可以立判输赢。恽仁连发了三招,这抄水燕子胡小坡闪避得十分灵活,幸亏是恽仁的武功精纯,两下连递到第六式,少庄主用了手单推掌,劈出去奔胡小坡右肩头下去,这胡小坡因为叫恽仁连发了四五招的空招,足可以用灵活巧快的手法叫他栽在浮沙阵上,他猛甩右掌虚着,往恽仁的右臂三里穴上一切,他可是虚式,右掌已然迅速异常,猛然往上一翻,贴着少庄主恽仁的腕子下翻上来,掌缘一贴恽仁的腕子外侧,他的手掌往上卷着一合,这是里剪腕,外剪腕,这两种手法同时运用。他想到,无论如何你这条胳臂休想再撤回去,这就叫棋逢敌手。少庄主恽仁何尝不是安心想把他制于手下,原来发招就是虚式,这掌一递出,决没用力,赶到胡小坡一甩肩头,双掌递出,恽仁把力量已经灌足,完全用到这条右肩上,以白鹤亮翅式往左一偏身,这只右掌往下沉,随着往外一甩,这种劈挂掌之力,已经运足了,贴着胡小坡的右臂猛打出去,胡小坡正在志得意满之时,再想闪避,可有些来不及了,在万般危急之下,用力把身躯往左一栽,往下一沉,向他的掌上对去,明知道解救不了这一手,但是能够不被他打在右肋上,可以保着性命,但是恽仁这一掌已经撤出来,算是被他这一栽,少减了几分力,可也被打中,胡小坡往左倒出三四步去,摔到地上。匪徒中已有“双刀”唐永寿,连环箭魏青,已经飞身赶下场子,把抄水燕子胡小坡架了起来。他虽被打翻在地上,倒不致送命。
恽仁这里也故意说了句场面话道:“朋友恕我失手了。”
抄水燕子胡小坡冷笑一声,一句话没答,在两个同党扶持之下,退了下去。
恽仁也刚要撤身回来,丧门神邱宁一个燕子穿林,竟从场棚下纵出两丈远来,往浮沙上一落,脚下只点塌下去半寸,这种轻功,少庄主恽仁看着惊心,往后退了两步,拱手相迎道:“邱老师,你也要赐教么,我这末学后进,恐怕终不是你的敌手。”丧门神邱宁带着十分轻视的口吻,冷笑一声道:“少庄主,我们现在谁也不必和谁客气,咱们卖什么吆喝什么,请少庄主把这家传的绝学,再赐给我邱宁几手,少庄主你的手底下不也太厉害了。”
恽仁负气说道:“动手过招,难免失手,邱老师,你有责难之意,难道我恽仁有不当之处么?西川双煞是名震江湖的人物,我恽仁虽是末学后进,我倒要讨教你几手,请你不要顾念什么叫江湖道义,什么叫忠厚仁慈,当场不让话,举手不留情,你尽请施为,我愿意接着你的一切。”
邱宁把一双白眼珠一翻,冷笑着说道:“少庄主,你敢发这种狂言,今夜姓邱的说句大话,谅你还许在‘丧门神’手下讨不了便宜去,我倒要教训你的狂妄。”
这句话还没落声,已有一人厉声呵斥:“成名绿林,竟自如此无礼,你也蔑视人过甚了。这笔账还是咱们算吧。”跟着,发话的人飞纵过来,正是冤家对头,老武师方纪武,已经落到面前。
丧门神邱宁微微地一偏脸,把那一对白眼珠斜瞪着方纪武。
这时少庄主恽仁忙说道:“方老师,这你可是搅局。你们谁该谁的,谁欠谁的,总得等我恽仁和他较量下来。我不在成名英雄的手底下领教一番,我决不甘心。”
方纪武道:“少庄主,请你赏愚兄这点薄面,我们十几年的事,今夜今时才会到一处,师弟难道忍心叫我欠来世债么?”
恽仁道:“这位邱老师他过分蔑视我恽仁,我焉肯甘心?说什么我不和他较量下来,我决不让你。”猛然间,白眉叟恽继唐高声呵斥道:“恽仁,你真是过分无礼,练过三年五载这浅俗的功夫,你竟敢在西川路上这种出类拔萃的江湖道面前,任意地张狂,只凭你那点本领,你有几条命,敢和邱朋友动手,还不给我退下来。”
恽仁在老父呵斥之下,这才悻悻走出场子,回到庄主旁边,白眉叟恽继唐是诚心保全恽仁,方纪武若是不下去,只要动上手,只怕恽仁这条命不易保全,有了这个机会,这才把他招呼了下来。
这时方纪武抱拳拱手道:“老朋友,现在你我要怎样了结我们的十年前旧事。”
丧门神邱宁答道:“方老师,自管放心,反正今夜咱们过去所有的事,一笔勾销,我们弟兄两人当年成全在方老师的手下,现在还是请你把我们弟兄成全到底,这是极好办的事吧。”
方纪武道:“很好,我要请示朋友怎样赐教?”
丧门神邱宁道:“我还要见识见识你的八卦紫金刀。我这人还是不忘当年旧谊,当日我们弟兄被方老师成全在这口八卦紫金刀下,叫我弟兄才有今日这点成就。现在请方老师你尽量施为一下,我邱宁这十几年的功夫,是否能在你手下走个三招两手。我想你这成人之美的人,定能答应我们这点要求。”
方纪武微微笑道:“方某今夜在红柳庄得会上西川旧友,我是一切但凭尊命。漫说我还敢在你邱老师面前走个三招两式,就是我自知不成,好朋友这么说出来,哪好不勉力奉陪,请你亮相赐招。”说到这,回身向少庄主恽义一点手,恽义把他的刀送过来,方纪武把长衫甩去。
丧门神邱宁回手从背后把丧门剑撤下来。邱宁说了声:“方老师,我邱宁可要失礼了。”左手剑诀,右手提着丧门剑,倒身疾走,把式子业也亮开。
方纪武八卦紫金刀,在怀里一抱,右手成掌式,双臂一圈,右手的指尖向刀钻上一搭,也把八卦刀开立了式。
两下里各自从右,各往东西一盘旋,走出没有五六步去,那丧门神邱宁把身躯斜转,往下一矮身,说了声:“方老师赐招。”他脚下轻轻一踏浮沙,身躯起来二尺,飞纵出丈余,到了方纪武近前,脚往下一落,左手剑诀往胸前一压,右手的丧门剑往外一斜,剑身一翻,来个“毒蛇寻穴”,丧门剑向方纪武胸前便点。方纪武这时紫金刀仍旧在左臂弯抱着,直等邱宁的丧门剑已经发出招来,身躯往左一偏,刀已换到右手,一横身,这口紫金刀找着他的剑身,仅往后一展,当的一声,刀剑往一处撞。丧门神撤招换式,方纪武猛然一个“翻手撩阴刀”,刀锋从下往上向邱宁的小腹上撩来。邱宁的丧门剑才撤回,右腿往左一撤,往后微一闪身,掌中剑往回下一坐腕子,往下一沉,向紫金刀刀身上一荡。可是丧门神邱宁手底下十分狡猾,他是虚封虚架,“锄卷帘”剑锋往上一提,猛然往方纪武胸前刺来。
方纪武左掌往外一圈,紫金刀往回一坐腕子,身随左掌往后撤之刀,已经半转身躯,反欺到丧门神邱宁的左铡,一抖紫金刀,往邱宁腰肋上便斩。
这邱宁好轻巧的身躯,往起一腾身,蹿起丈余,往下一落,以白鹤展翅式用丧门剑护住自己的身后。
方纪武已经追到,递刀二次扎来,方纪武封拦格架,这口紫金刀不下三四十年精纯的功夫,这一运用开,崩、扎、窝、挑、删、砍、劈、剁,上下翻飞,变化迅捷。
那邱宁这口丧门剑,也经过名师传授,与众不同,点,崩、截、挑、刺、扎,“剑点”上已有精纯的造诣。这两下里,这一对兵刃,各有惊人的手法,两下动手已有二十余招,尚自难分胜负。方纪武竟施展开八路翻身的刀法,这种招数一闪亮开,只见刀光闪烁,上下翻飞,这手刀法是连环运用,往外施展。
邱宁连封了四手,认识这种刀法的厉害,猛然用了一手剑术上的险招“翻身献剑”,这一手使用得迅速异常,虽是背着身子,猛然往后一仰,这柄丧门剑从自己头上往后递出去,直奔方纪武的胸头扎来,招数使用得灵活,剑身上用的力足。方纪武一个猛追之式,欺身太近,眼看着邱宁的剑已点着了方纪武的短衫,方纪武凹腹吸胸,身躯向下一缩,掌中八卦紫金刀往上一提,刀背找他的丧门剑,当的一声,两下的兵刃互震了一下。方纪武往下一矮身,倒打金钟,身躯往后转过去,掌中刀可是随着一斜身,已然向邱宁的下盘斩来。莫怪邱宁竟敢在西川路上耀武扬威,武功剑术实有超越的本领。他竟用倒踩七星步,脚下一换步眼,身躯好似风车翻转过来,把紫金刀刀锋避开,他更是猱身再往前一进步,这口丧门剑以“玉女投梭”,竟向方纪武的心窝上刺来。两下里真是棋逢对手。
方纪武连用了“五路翻身”连环刀法,竟自不能取胜,愤怒之下,更把十几年来所锻炼的连环刀十二手拿出来。他矮身往右半旋身,紫金刀用力往外一甩,踢着身子,紫金刀向邱宁双腿斩来。邱宁左脚往后一撤,也是翻身献剑,他哪知道紫金刀连环十二式,是一种练内功的丹田一口气的功夫,这种刀法始终是不长身,矮着身躯左右盘旋,连环运用,连砍出三招来。在第四式,老龙盘柱似的以左往右往复回环,左旋右转。这口紫金刀金光闪烁,在这浮沙阵上,往复地盘旋,丧门神邱宁在尽力闪避之下,方纪武在第九手“乌龙卷尾”,翻过来是“铁牛耕地”,他这种刀法十分厉害,别看身形翻下去,这还是在浮沙阵上,须轻身提气,脚下不敢用丝毫浊力的施展,就这样,周围三丈内你就休想缓式还招,若是在平常的平地上,五丈以内别想逃出刀锋之下。这次丧门神邱宁也被这浮沙阵所限制,腾身略差了半分,竟被方纪武的刀锋扫在他鞋底子上,还仗着他轻功实有根底,竟在方纪武的刀刃子往他鞋底子上一贴,他借力使力,猛然双足交错着,向刀上一点,腾身纵出去两丈多远,飞堕地上。
丧门神邱宁横剑一拱手道:“方老师,刀法越发精奥,我邱宁西川路上算是拜服你了。我要领教你几手暗器,你可肯赐教么?”
方纪武道:“我有言在先,尽请施为,方纪武今夜是舍命陪君子。”丧门神邱宁答了声:“好,这才够好朋友的味儿,你要是口能应心,敢和我较量暗器,咱们找一个地方,这脚下稀软的,姓邱的不怕人笑话,这脚下我还真不惯呢。方老师,你这里来。”方纪武明知道他与自己势难两立,他绝不会再有好意,立刻把八卦紫金刀往背后一插,见丧门神已经腾身跃起,还飞蹬练武场的边墙,循墙疾走,方纪武焉肯落后,也腾身而上,可是暗中把无风瓦面镖扣在右掌,左掌中是三枚金钱镖,也想着要够上步眼,索性先尝他两下。
这邱宁他是竟连头也不回,在这很窄的墙上如履平地,在练武场转了一周。方纪武到了西北角,这可是这八式场的紧后面,围墙上,邱宁已到了东南角,和下面的人,相隔着一段敞棚,谁也看不见谁了。方纪武哪肯容他走远了,往前一纵身,已经落在后墙的当中,那邱宁在往东墙一转的时候,听他猛喝了声:“接镖”,立刻一支丧门钉向方纪武打来,这只丧门钉是直奔面门,方纪武往下一矮身,丧门钉擦着头上打了过去。方纪武见他已经发了暗器,哪肯再容情,掌中早扣好了无风瓦面镖,一抖手,原样奉还,也照他面门打去,镖直到他眼前。
这丧门神邱宁果有不同凡俗的手法,竟自把左手往上一挡,当的一声,用掌中的丧门钉,把方纪武的瓦面镖磕了出去。这时方纪武一腾身已经追过来。邱宁也往前一纵身,蹿出丈余,他已换了地方,竟落在了那敞棚的顶子上。方纪武可是仍落在墙头,脚才往下一落,邱宁猛喝了声:“接镖!”方纪武看他双手一扬,打出来,丧门钉竟是三只,一只奔头顶上,一只奔左,一只奔右。
方纪武手中也扣着二支瓦面镖,往下缩身躯,二只腕子往外一抖,瓦面镖竟找他左右这二支丧门钉,手法是真准,当啷地一震,四只暗器同时地往下落去。
可是,丧门神邱宁竟自三次发声,喊声:“再接这个。”这次他又连续打出三支来,丧门钉是一支奔右肩头,一支奔左腿,一支奔心窝,方纪武万没想到他能连环运用丧门钉,手法过疾,只有脚下一用力,猛踹墙头斜纵,蹿起来,仍往东南墙角落去。这次方纪武可算上了邱宁的大当。他这丧门钉一共是十二支,现在对付方纪武,他可算下了毒手,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明知道伤不着方纪武,以手掌发暗器,能连打出三支来,这已是江湖上的绝技,这次他所使用的,名叫“三星伴月”,先前打出这三支丧门钉,是从右往左一顺的斜着,这就逼迫你不得不往起纵身。置敌死命的,也就在他掌中的最后这一支。方纪武身躯腾起,邱宁的第四支丧门钉也正发出,身躯悬空,任你天大本领,无法躲闪,这支丧门钉不打在胸口,或是咽喉,面门,总是致命之处。
他这只丧门钉出手,猛然在这敞棚屋顶的东北角,竟有人在危急的时候,喊了一声:“好狠的手法,打!”也是一个“打”字。
可是这“打”声出口,竟自连发出四粒银丸,一粒奔丧门钉,横截他丧门钉的去路,那三粒完全向“丧门神”邱宁打去,并且这种暗器发出来,全带着嘶嘶的风声,丧门钉当的一响,已随着那粒银丸落了下去。这三粒邱宁尽力闪避纵身,一粒还是打中他的左腿。他只觉得这种东西不是圆形,竟是带棱角儿的暗器,可绝不是铁蒺藜。他忍痛把左腿上这粒银丸捏着,手指往上一摸,哦的一声,又惊叱道:“原来是你,我倒要看看你这剑客的本领。”
好个顽强凶恶的邱宁,他摸到手中,已经知道这颗银丸叫五芒珠,这是巴山剑客顾哀黎的暗器,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夜此人已到,更帮助了方纪武。
邱宁知道西川双煞在红柳庄难讨了好去,他可不肯这么认败服输,随手又扣了二颗丧门钉,在他发话声中,腾身而起向敞篷的东北角扑去。他扑到这里,在黑影中竟有人一声冷笑道:“恶徒,你不用忙,少时自会来打发你。”
一条黑影已经从东北角飞纵出去,可是没往高处走,只踏着屋顶往前面一纵身,已出去三丈多远,竟往这练武场西边墙头上一落,邱宁一抖手,二支丧门钉向他后影打去,身躯已随着纵起,追了过去,但是前面的人太快了,只向墙头上轻轻一点,竟往西飞奔出去,赶到邱宁再追到练武场的西墙,此人的踪影全失。
方纪武也从东墙翻了回来,飘身落在上面,这种成名的人物,到了时候,自己就得认败服输,所以决不肯再和邱宁较量,退下了墙头。
丧门神邱宁也从西墙翻下来,两下里在这浮沙阵上,相隔着丈余运。
方纪武一拱手道:“丧门钉绝技惊人,我方纪武算是甘拜下风,西川路上只有任你弟兄纵横,我方纪武不仅这里不能立足,连清凉顶我全不回,此江湖路上准保你们再见不着姓方的了。我还是立时告辞。”这话才出口,方纪武还要向红柳庄庄主发话,这位白眉叟恽继唐,已经一纵身飞到场子中,向方纪武厉声说道:“姓方的,你先等等,你想这么散场,从我老头子这儿就算不成。西川双煞究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不叫我亲眼看两招,亲手接两招,我老头子先不认头。姓方的好歹你也别把这个主人看得无关重要,在我红柳庄聚会,无论哪一方把我老头子甩开,我就认为你藐视人。有话回头说,姓方的你先里请吧。”
这位老英雄明知道方纪武栽在“丧门神”手内,所以故意这么负气地叫阵,为是给他挽回眼前这个危局。
当邱宁见恽老头子说这种无情无理的话,遂冷笑着说道:“恽庄主,你这老英雄肯下来赐教,很好,我们早想在你面前讨教一二。”
这时鬼脸子李玄通已经看到邱宁腿上伤痕,更看到他分明向西墙追着一条黑影,可是方纪武却是从东墙翻下来,已经甘心认败服输,这分明是拜弟遭人暗算。
此时恽继唐下了场子。“鬼脸子”知他武功精纯,不可轻敌,遂一纵身蹿了出来,向恽继唐一拱手,道:“恽庄主,你肯这么看得起我弟兄,我们承情不尽,你说得很是,我们来到红柳庄,哪能不在你老庄主前领教一二,岂不显得我们对于主人太不恭敬。我拜弟邱宁,已和方老师印证完了,我李玄通愿给老庄主你领领招。”
白眉叟恽继唐哈哈大笑,道:“很好,我在李老师面前讨教个三招两式,也不枉大家这么大远地来一趟,总算是少尽我做主人之礼,好在我们全是点到为止,谁还和谁真个拼死拼活么。李老师请。”
这位老庄主一直往场子当中走来,他却随口招呼过两名伺候场子的庄丁,叫他们把浮沙赶紧荡平。这两名庄丁每人拿过一块木板来,把当中浮沙的脚印全推平了,他们自己往后退着,更把自己所留下的脚印,也完全用木板荡平。李玄通腮边现着冷笑,他分明知道恽继唐是安心想折辱自己,他要伸量伸量我李玄通轻身提纵法有没有精纯的造诣,老儿,你算遇上对头了,我只怕你不和我较量这种轻身小巧的功夫,叫你看看李玄通这十余年来,昼夜苦功,全得些什么来。真要是平地上和你较量掌力,我准得甘拜下风。
这时两下里已经全各据一方。老庄主恽继唐向鬼脸子李玄通一拱手道:“李老师,请你赐招。”
这位老庄主一出口,已把门户展开,脚下踩牛马桩式,身躯微往下一沉,双掌在胸前交错,左掌微向前,右掌略向后,掌心向下,掌背向上,指尖微往下基,那种气静神凝,抱元守一,把门户一开,这正是内家劈空掌。
鬼脸子李玄通却施展他这十余年来意外奇遇所得来的一种三十二式玄阴掌。他这种掌力不打中时,是绵软巧快贼猾,可是只要打中了,就是极重的手法。
恽继唐今夜是安心惩治这江湖积盗,两下里一搭上手,这真是棋逢对手,拆招破式,吞吐封闭,在外形上看着,如同是儿戏一般,才粘即走,悠离悠合,哪知道这正是拳术上最上乘的手法,两下一搭上手,连换了十余招,胜负不分,功力悉敌。这时两下完全安了一样心肠,各自把掌风一变,李玄通竟施展玄阴掌最重要的手法,他和恽继唐正走到一个斜对面,他用右掌“游蜂戏蕊”往老庄主的胸膛上一击,竟变化成“叶底折桃”,右掌往右肩下蹿出,奔老庄主灵台穴打去,变化疾,手法重,这一掌堪堪已打到老庄主的致命处。这位白眉叟恽继唐用右臂偏着往下一切,李玄通竟自在这猝然之间,变实发虚,右掌猛然往下一沉,随着一晃左臂,身躯往左甩,双掌却往右用足力量推出来,这手功夫,名叫“倒打紫金桩”。哪知强中自有强中手,白眉叟恽继唐跟他是一样的路子,右臂往下切时,也是虚设诱招,他这一变式,这位老庄主掌力猛往四下一带,从右往左,身随掌走,竟自反圈李玄通的背后,铁腕轻翻,向他的背上疾击。这一掌,若是打实了,任凭他是钢筋铁骨,也给打散了。
李玄通掌一封空,自己就知道输给人家,紧自纵身,已被这位老庄主掌风扫上,他脚下已经步眼乱了,把浮沙蹬翻了,才拿桩站稳。他这时候,应该是认败服输,可是他一抱拳道:“老庄主,你掌法高明,我甘拜下风,还要就着你明摆的阵势,向你请教点儿小巧功夫,老庄主一定肯赐教。”说到这儿,他用手一指道:“咱们就那上面用两手暗器如何?”
恽继唐一看他所指处,不禁一惊,知道自己非要栽在李玄通手内不可。原来他所指的就是这练武场沿着墙下所用悬灯笼的竹竿,那种竹竿并没有多大力量,并且尺寸也长,要想在那上运用轻功,自己尚还勉强应付,再若是互较暗器,非栽在上面不可。此人竟敢这么说出,他必是有恃无恐。
就在恽继唐才要答话时,听得后面一阵喧哗之声,更看到自己的住宅那边有浓烟涌起,恽仁、恽义已经飞纵上敞棚,向后面去查看。这种情形,使得恽继唐十分惊心,但是现在被鬼脸子李玄通缠住,无法脱身。
才要答话,突然从东墙外涌起一条黑影,竟如一只巨鸟,飞落在场子的当中,从这么高飞纵下来,身轻如燕,脚下的浮沙不过微踏下去一点。这人身躯一现,立刻向李玄通招呼道:“李玄通,江湖道上逞凶逞霸的朋友,竟做出这种不顾脸面的举动,顾道爷要多管你这场闲事了。”
恽继唐大吃一惊。
鬼脸子李玄通一打量来人,不禁心中一怔,已经知道这是何人了。
这人是道家装束,细高的身材,青癯的面貌,头绾着发纂,插着一支玉簪,蓝道袍,青护领,黄丝绦,白袜云鞋,背后背着一口短剑,这种相貌清奇,眉目间好像是放出一种异彩来,无形中带着一种威严。
李玄通虽然是猜出他是何人,故作不知。
老庄主却是一拱手道:“道长,你仙驾光临,我现在失礼得很。”
这老道略一稽首,向老庄主道:“老朋友,现在没工夫讲话,我要和这不近人情的西川双煞讲讲礼。”
李玄通厉声说道:“道人,你是什么人,竟自来到这里搅扰我两家的事,口出狂言,你可知道西川双煞不是容人轻易招惹的。”
这老道微微冷笑,对李玄通说道:“李玄通,你不用故作疯呆,贫道就是这两川一带,爱管闲事的巴山道士顾哀黎,在西川一带,不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对于尊驾们所行所为,我顾老道有些看不过去,特意赶来当面请教。”
李玄通道:“很好,我们弟兄居然把巴山剑客惊动出来,真是我们一生的幸事。不过,你是一个出家人,干预我们这场事,是何居心,难道我弟兄,就因为你这巴山剑客这点威名,就会罢手了么?”
巴山剑客冷笑说道:“李玄通,任凭你和方纪武,以及恽老头有什么牵连,没有我顾老道的相干,我有点路见不平的事。请问你,既入红柳庄,两下里有什么冤仇,凭武功本领,当面解决,李玄通你竟自一方面在这里和你对头厮缠不休,一方面你派遣党羽姓吕的下流,他竟敢到后面向恽庄主的眷属下毒手泄愤,李玄通,人是随你来的,不是你主使,这把火是哪个放起来的。李玄通,你自以为你足智多谋,你可别忘掉了有我顾老道在川中,就不容你横行霸道,姓吕的恶徒,已做了顾老道剑底游魂。还有你这恬不知耻的,已经分明是全败在红柳庄,竟还不知难而退,仗着你一身绝技,还要作最后的施为,乘机下毒手,好教你们这两个恶魔依然要在西川路上耀武扬威。李玄通,顾老道在你面前要放一次狂言大话,还要较轻功暗器,顾老道要叫你尽量施为一下,你若再败在我手中,这西川道上,可就不容你立足了,你可不要反悔。”
这巴山剑客十分厉害,李玄通也明知道,恐怕自己是难逃剑下。他想,还算我李玄通走了先步,想出这种较量之法,他想和我比较一番,我要把我这十几年来所学,和这顾老头拼一下子,不成时,这川中也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
鬼脸子李玄通安定了这种心肠,他虽没有必胜的把握,却要和巴山剑客顾哀黎作最后的一拼,遂厉声向巴山剑客说道:“你这欺世盗名的顾老道,用不着一派狂言,李玄通还许把你在今夜成全了,红柳庄或者就是你葬身之地。”他说到这,猛然往左一拧身,腾身跃起,轻蹬巧纵,随着这练武场边转下来。
巴山剑客顾哀黎向老庄主恽继唐说:“主人后退,少时再谈,待我来收拾这匹夫。”
这位玄门剑客轻轻一纵,已到了练武场的东墙下,紧蹑着鬼脸子李玄通的后踪,追赶下来。
鬼脸子李玄通,论武功造诣,实在不弱,在这浮沙阵上,他这脚底下始终没现出两样脚印来,盘旋到练武场的东南角。他已经往起一腾身,轻飘飞落在那悬灯的竹竿顶上。好轻灵的功夫,只有胡桃粗的竹竿,埋得又很浅,他到了上面,单足点竹竿顶,金鸡独立式斜着身躯,向后面巴山剑客招呼了声:“顾老道,你可提防着,李玄通可要向你领教了。”说罢这话,他脚下在竹竿顶上一用力,腾身而起,每一根悬灯的竹竿,相隔五尺,他一支一支换着走,只有在他身躯纵起时,那竹竿顶子微晃一下,这五尺高的竹竿,居然能禁得起他整个身躯的重力,这武功,没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的造诣,绝不敢这么施展。
巴山剑客顾哀黎也跟踪而起,飞纵上李玄通所着脚的那根竹竿顶,可是这位道长往竹竿上一落时,他的道袍肥大,两只袍袖又肥又长,虽则是叉掌作式,赶到脚尖点到竹竿顶,这位道长竟自惊呼道:“好厉害的李玄通,你竟用这种阴损毒恶的主意,巧踩青竹桩,也没有这么难练的,顾老道算是栽在你手中了!”这么喊着,身躯左右摇摆,双臂撒开,两只肥大的袖管,也是左右晃动着,竹竿上那支纸灯笼,来回摆动得里面的蜡烛几乎熄灭。他这么连摆了几下,双臂往起一抖,这才把身躯拔起,可是在他往起一腾身时,这竹竿子连灯笼又颤动了一阵,不过那根竹竿笔直地挺立,毫不倾斜。
这时鬼脸子李玄通已经出去了五支竹竿,他转到那西墙的转角处,这位顾老道在每一支竹竿着脚时,全是这样全身不稳,摇摇欲坠。李玄通明白他这是卖弄功夫。暗中,李玄通把暗器扣在双掌,在顾哀黎三次腾身,换桩追赶,李玄通左脚点着竹竿顶,右脚在后面倒提着,斜着身躯,右腕猛然往后一振,喝了声:“道长接镖。”手扬处,一点寒星向巴山剑客胸前打来。
这位道长喝声:“来得好!”在这竹竿顶上,他竟自往右一横身,身躯往下一矮,好一个“老子坐洞把山封”,使得李玄通发出这支镖,从道长的左肩旁打了过去。那李玄通并未离开原桩,口中喝了声:“我二次献丑了。打!”一个“打”字出口,他身躯在竹竿上,往左一拧,双臂向后一抖,双手全发出暗器,左手是三粒铁弹丸,右手又是一支三棱梭子镖。他这暗器打得十分阴毒,满是找巴山剑客的身上。这三粒铁丸子,一粒奔心窝,两粒左右肋,成为品字形,当中一粒的高,左右两粒较矮着数寸,弹丸出手,梭子镖随后发出,相隔不足两丈,暗器是出手就到,铁弹丸已经到了顾道长的面前。这种地方,除非是腾身飞纵尚可以避开,只要左右闪避,就也不容易逃开他铁弹丸之下。
巴山剑客竟在冷笑声巾,往后一仰身,形如业已被弹丸击中,仰身摔下去,哪知他竟用小巧之技,身躯往后一仰,随着一翻身,来个“蜉蝣戏水”,竟自身躯在竹竿顶上横倒着一样,半转过来,三粒铁弹丸全避开了。可是,那李玄通最后那支三棱梭子镖,竟自在这时发出,并且用十分的腕力,挟着一丝的风声,奔顾哀黎横卧才转过来的身躯打来。这位顾老道长以他四十年练就的真元之气,内家锻炼所得,把这身躯横倒着,凭单足点竹竿顶之力,带转过来,他这双臂可是向前伸着,身形为侧身斜卧之式。李玄通的三棱梭子镖三次出手,这位顾道长他双臂往起一抖,借着往上甩之力,身躯挺起,竟在往上抖双臂之下,整个的身躯往竹竿顶上拔起四尺多高,这支三棱梭子镖,擦着他之履下打了过去,好危险,这巴山剑客只要力量稍弱,他这轻功提纵法运用的力量,一个不足,再矮着半寸,非被他这梭子镖打中不可。双足拔起来,并不高,往下落得快,巴山剑客脚下仍然是点到原来的竹竿顶,赶到往上一落,向李玄通已经回身遁走的姿势下,却招呼了声:“你也要接我几招。”右臂一抖,两点银星脱手打出,却带着嘶的一点啸声,这两粒五芒珠已经向李玄通脑后玉枕骨和脊骨上中府穴打到。
李玄通尽量施展双手暗器,没打着顾哀黎,已经知道绝不是他的对手,已经存心退走,伺机而发,可是顾道长的五芒珠已不准他再走开,李玄通听得暗器的风声,他可不敢用手去接,他从右斜身,身躯猛然往下一扑,在这竹竿顶上用“黄龙翻身”之式,往右用力一转,顾道长的两粒五芒珠,居然被他闪开。他猛喝一声:“再敬一镖”,他用反手阴把,倒甩出来,梭子镖直奔巴山剑客的面门打去。而李玄通可是趁势纵身而跨,连跃过两支竹竿。
巴山剑客一声狂笑,手扬处,身躯不闪,用右掌的掌缘,把这支梭子镖横击出去,却也腾身而起,往前随着腾身的时候,不差先后,也是连赶过两支竹竿,顾哀黎大声喝道:“李玄通,你再接贫道一手。”李玄通的脚才点竹竿顶,听得喊声,一斜身时,他左掌中扣了三粒铁弹丸,一翻身,见顾哀黎右臂一抖,三粒五芒珠奔面门,奔胸口,奔小腹同时打来。
鬼脸子李玄通却也喝声“来得好”,竟自手扬处,三粒铁弹丸脱手打出去,他的手法也就在绿林中称得起绝无仅有的能手了,这三粒铁弹丸,竟和巴山剑客顾哀黎的五芒珠撞在一处,向竹竿下落去,李玄通却喝喊了声:“顾老道,轻功暗器,我已领教,改日我再讨教你的剑术。”在话声中,他在这竹竿顶上运足了力量,往起一腾身,向上拔起丈余高来,往下一落,已经出去两丈左右,往他起身处连越过四枝竹竿。
顾道长厉声呵斥道:“今夜你还想逃出顾哀黎的手下,真是妄想!”这位顾道长竟自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在这竹竿顶上,起落如同电击风驰,已经飞扑过来。
这李玄通二次腾身,已经到了东北角,再转过去就到了这练武场正面,这也就是竹竿的隔断处。在他三次腾身,顾哀黎已经用“龙形穿手掌”飞扑到他的背后。这李玄通猾诈万分,在他往北面换到转角,那支灯竿子上,顾哀黎已经相隔他只有两支竹竿,他猛然喝喊了声:“你是自己找死。”他把囊中还剩了五六粒的铁弹,完全扣到掌中,就提防着不能脱身,要凭最后的手法来和顾老道一决生死。他在话声中,这一掌铁弹丸运足了腕力,向顾哀黎身上打去,弹丸出手,立即散开,在六尺方圆,你休想躲闪。他一击之下,也要趁势退下竹竿,保全自己西川道上的威名。
哪知顾哀黎早已预防到他最后的一拼,顾道长双掌中早已扣定了六粒五芒珠,双臂一抖,用满天花雨的手法,迎着他的铁弹丸打出来,竟把铁弹丸完全给他迎击回去。道长两次腾身,也就是李玄通翻身侧走的同时,他身躯腾起,顾哀黎这次“龙形一式”的身法,更快更疾,脚下找李玄通才跃起的那根竹竿,两下里一起一落,几乎就是同时,这位道长身躯往前一探,“云龙探爪”向他跃起的身躯一击,道长的这一掌,虽没击实,可是指尖已经沾到他脊背,李玄通找前面的竹竿,竟已失自主之力,再也提不住丹田之气,脚下一斜,把竹竿登翻,身躯翻到浮沙上,连抢了两步,依然挺身跃起。那丧门神邱宁已经捷如飞鸟地扑过来接应。
顾哀黎把他打下竹竿之后,也飞身落下。向双煞厉声呵斥道:“已败在贫道的掌下,你们还有何说,从此痛改前非,认罪洗手,西川路上不准你们再逞凶焰,贫道有好生德,不再赶尽杀绝,你敢再说半个不字,我这背上的青芒刻,却恕不得你们了。”
这时鬼脸子李云通,丧门神邱宁却作了声怪笑,向巴山剑客道:“好,今夜的事,由你这位成名剑客出头,我弟兄算是甘拜下风,和姓方的在今夜一笔勾销。不过,西川双煞对于你成全我们之德,我们倒要至死不忘。”说完这话,他两人也是立时想逃开此处,不待答话,立刻各自施展轻功,扑上西墙,迎面敞棚下所带来的党羽,也随着他两人纵身而起。就在这时,忽然后面的敞棚上飞纵下一人,练武场的门头上,也飞纵入一人,全落在练武场中。巴山剑客一声怒叱道:“西川双煞,不要走,这里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双煞在墙头一回身,厉声说道:“顾老道,你想要我弟兄的命,尽管动手,你还有什么说的。”
这时,双煞前后身的竟是两个少年。方纪武只认识从后面翻过来的这位,是屡次暗中相助,巴山剑客的二弟子拿云赶月卢奇,他却手中提着一条满沾血渍的发辫,扔在墙上,那一个却也作道家装束,年岁极轻,只于二十多岁,却是满面风尘,手中提着一个包裹,落到顾哀黎的面前,稽首行礼,说道:“弟子幸不辱师命。”
顾哀黎却向这年轻的道士吩咐:“把你所带来的给他们看看,叫他也好甘心。”
这个年轻的道士把他手中提的包儿抖开,立时散落地上,恽继唐、方纪武、怿仁、恽义,全已来到巴山剑客面前。这时见这位少年道士抛在地上的是两团血发,一只裹着血的耳朵,两个带血的手指。大家看到这种惊心触目之物,惊异十分。
可是,顾道长竟向墙头的西川双煞一指,呵斥道:“孽障,现在你亲眼看到。你竟自用这种阴毒狡恶的手段,一面把方纪武诱到西川,一面却打发你的党羽赶到清凉顶下毒手。可是你也过分地藐视姓方的一家人,只他自己的家人,就未必叫你称心如愿,何况还有我顾哀黎在,你助恶逞凶的党羽,终归没逃开我弟子成金麟之手。还有你们入红柳庄,你那得力的朋友吕子宾,放火杀家,想把老庄主这条老命送掉,这条血发辫,不就是他逞凶的报应,双煞叫你看到这个结果,你应该痛悔以往之非。逃命去吧。”
那鬼脸子李玄通在墙头上一声狂笑,这笑声形如枭鸣。他竟向道长一拱手道:“顾道长,你的行为光明磊落。这分大仁大义,我李玄通终有报恩之日。咱们再会了。”说罢,他翻身飞逃了下去。
恽继唐道:“道长,这般穷凶极恶之徒,放他不得。”
顾哀黎微微冷笑道:“老友,今夜我若把这双煞斩在红柳庄,是能够去二名恶人,可是老朋友你这红柳庄只怕没有安生之日了。他们党羽众多,我顾哀黎存心和他结了今夜之仇,也正为叫你这红柳庄免去这场劫难。西川双煞背后尚有比他厉害的人物,非你等所能敌,若把他们全引到这红柳庄来,恐怕终要弄个同归于尽。现在我还不敢耽搁。我们师徒对于这两个恶人,倒要看他们最后的施为,看看是否有悔过惧祸之心。请方老师速回清凉顶。现在,我把这场事,完全揽在我师徒身上,由我师徒去和他们周旋,来日方长,贫道有了余暇,定要和你们叙会几时,后会有期,我们再见了。”
这位巴山剑客便向两个弟子一挥手,立刻腾身而起,飞纵上把式场的西墙,恽继唐和方纪武再次挽留,这师徒三人已经远去,形如神龙隐现无常了。恽继唐督率着庄丁把红柳庄重查过一遍,这次仗着巴山剑客保全了整个红柳庄,没遭这种恶徒的毒手,而方纪武也在次日黎明赶回清凉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