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醒来时,瞌睡虫老婆玛丽已经起身出去了,咖啡和培根正在准备中。我能闻到香气。你得找一个好点儿的日子来复活,这样生机勃勃,天空湛蓝,一片晴朗的日子。从卧室窗户,我看到草木等一切都在复苏。它们也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我穿上圣诞节收到的晨袍和生日收到的拖鞋。在浴室里,我找到一些艾伦的发胶,涂在头上,梳完后头皮紧绷绷的像戴了顶帽子。
复活节这顿礼拜日早餐是鸡蛋和薄煎饼的狂欢会,附带着打卷儿的培根。我蹑手蹑脚走到玛丽身边,拍了拍她裹着丝绸的屁股,道:“主,求你垂怜!”
“啊!”她道,“没听见你进来。”她留意到我的涡旋花纹晨袍。“不错,”她道,“你不常穿它哦。”
“没空。我没空穿。”
“不错,挺好的。”她道。
“当然好了。你挑的呢。闻着诱人的香气,孩子们还能睡?”
“哦,没在睡觉。他们出去捡蛋都回来了。我在想贝克先生想要什么。”
她快速的跳跃思维总能吓我一跳。“贝克先生,贝克先生。哦!他也许想帮助我开始发财。”
“你告诉他了?纸牌算命的事?”
“当然没有,亲爱的。但他可能猜到了。”接着我严肃地说,“瞧,我的奶酪蛋糕,你真的认为我有优秀的商业头脑,对吧?”
“你说什么呢?”她正在把一张薄煎饼立起来翻面,愣了一下。
“贝克先生认为我应该把你大哥的遗产拿来投资。”
“好,如果贝克先生——”
“等一下。我不想那样做。那是你大哥的钱,也是你的安全保障。”
“并获取利润。”
“那是自然的。”
“为什么还没开发呢?”
“我以为你知道——地方委员会里那些头脑守旧的人。他们生活在过去。他们牵制住了进步分子。”
听到获利的同时还能兼具博爱的情怀,我总觉得十分有趣。剥去高瞻远瞩、对社区有好处这层外衣,贝克先生的立场就现出了原形。他和其他几位,极少数的几位,将支持镇上现在的管理机构直到他们买下或控制未来的所有设施。然后他们会把地方委员会以及镇长赶出去,让进步分子掌权,到那时将会发现他们拥有每一条马路。仅仅是出于感情,他愿意让我参与分享一点小股份。我不知道他是否打算让我知道时间表,或者是否他的热情会占据上风,但这都是一般性的结果。镇上的选举在七月七日。到那时,这个高瞻远瞩的组织一定要控制住进步分子的车轮。
我不认为世上有不爱提建议的人。因为我仍保留着一丝不情愿,我的师傅就变得更热烈更具体了。
“我会考虑的,先生,”我说,“对你很容易,对我却是个未知之谜。当然我要和玛丽讨论一下。”
“噢,这就是我认为你错的地方,”他说,“如今的生意中女性参与的成分太多了。”
“但那是她继承的遗产。”
“你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为她赚钱,给她一个惊喜。她们更喜欢那种方式。”
“我希望我不会显得不够感恩,贝克先生。我想事情太慢。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你听说马鲁洛要去意大利了吗?”
他眼光锐利。“为了挣钱?”
“不,就是拜访。”
“好吧,我希望他做些安排来保护你,以免他出事后没人照顾你。他不是个年轻人。他留有遗嘱吗?”
“我不清楚。”
“如果他的意大利亲戚中的哪个旁支搬过来,你就会发现自己要失业了。”
我陷入一种保护性的迷茫中。“你给我太多值得咀嚼的信息了,”我说,“但我想你能否向我透露一点你们什么时候开动。”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发展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交通。”
“好的,大的高速路要开工了。”
“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们想吸引来的那些有钱人,他们想乘飞机过来。”
“我们没有机场?”
“对。”
“另外,不把周围的山推开,我们没有地方建机场。”
“代价很高的操作啊。人工花费价格就很高。”
“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伊森,你得信任我并原谅我。我此刻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如果你筹集到资金,我就安排你加入底楼建设。我告诉你,局面非常确定,但还有问题需要解决。”
“好的,我想这比我应该得到的多多了。”
“老家族必须团结在一起。”
“马鲁洛是这个组织的一部分吗?”
“当然不是。他和他自己那帮人,有自己的路子。”
“他们做得相当不错,对吧?”
“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好得过分。我不喜欢看到外国人偷偷混进来。”
“七月七日就能畅所欲言了。”
“我说过这个吗?”
“没有,我刚猜到的。”
“你肯定猜得到。”
说到此处,玛丽选墙纸回来了。我们继续那些礼貌的客套,然后慢慢走回家。
“他们刚才非常友善。他说了些什么?”
“一些陈年旧事。我应该用你的钱来启动,但我不会那样做。”
“我知道你在为我考虑,亲爱的。但如果你不听从他的建议,你就是傻瓜。”
“我不喜欢这样,玛丽。假设他错了,你就没有保障了。”
“我这样跟你说吧,伊森,如果你不做,我就会取出钱,交给他。我向你保证我会这样做的。”
“让我想想。我不想把你牵涉进生意里。”
“你不用啊。那笔钱在一个联合账户上。你知道算命是怎么说的。”
“啊,主啊——算命,又来了。”
“对啊,我信的。”
“如果我把你的钱赔了,你要恨我的。”
“我不会。你就是我的命!这是玛姬说的。”
“玛姬说的话,永远都在我脑子里,每个字都鲜红醒目,到死都忘不了。”
“别开玩笑。”
“也许我没开玩笑。不要让算命毁了我们失败的甜蜜。”
“我看不出一小笔钱能毁掉什么东西。又不是很多钱——也就刚好够。”我没回答。“是吧——你说呢?”
我说:“哦,王子的女儿,世上没有刚好够这回事。只有两条衡量标准:没钱和钱不够。”
“是吗?不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记不记得得克萨斯州刚去世的亿万富豪?他住在旅馆房间里,只有一只皮箱。他没有留下遗嘱,没有继承人,但他的钱还是不够用。你拥有的越多,就越不够。”
她讽刺道:“我想你会觉得我罪孽深重,因为我想要新的客厅窗帘,还想要一个大热水器,这样四个人能在同一天洗澡,而且我还能洗碗。”
“我不是在做关于罪行的报告,小傻瓜。我在陈述事实,一条自然法则。”
“你好像没有一点对人性的尊重。”
“不是人性,玛丽,是自然属性。松鼠储存的山核桃是它们需求的十倍。衣囊鼠胃都要撑爆了,还把两颊塞得像麻袋。聪明的蜜蜂采蜜,它们自己又吃了多少?”
每当玛丽被绕晕,变得迷惑不解的时候,她就会像章鱼喷出墨汁一样喷薄出自己的怒气,然后躲在黑云后面。
“你让我难受,”她说,“你就不能让任何人高兴一点?”
“亲爱的,不是那么回事。我担心的是令人沮丧的烦恼,金钱带来的痛苦,那种得到保护的感觉和嫉妒。”
她可能下意识里也在恐惧相同的东西。她攻击我,探寻着一个能伤害我的地方,找到之后,语无伦次地道:“这儿有一个一文不名的杂货店伙计,他在担心如果有钱了,情况会多糟糕。你表现的就像任何时候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发大财。”
“我觉得我能啊。”
“如何发呀?”
“这就是烦恼的地方。”
“你不知道如何发财,否则之前你早已经发财了。你只会吹牛。你总是吹牛。”
这种伤人的话让人火冒三丈。我感到体内一股热气升腾。丑陋绝望的言语像毒液一样涌起。我感到一股强烈的恨意。
玛丽道:“瞧!它过去了!你看到了吗?”
“在哪儿?什么东西?”
“经过那边那棵树,进到我们院子里了。”
“是什么东西,玛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暮色中,我看到她的微笑,那种不可思议的女人的微笑。这被称作智慧,但又不是,只是一种让智慧显得无用的会心一笑。
“你什么也没看见,玛丽。”
“我看到一场争吵——但它又消逝了。”
我用胳膊抱着她,转过她的身子。“进去之前,让我们在街区走走。”
我们在黑夜的隧道中漫步,没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