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带
人物
瑞典当时的县一级法院包括受过法律教育的法院院长和十二名非法律人士组成的陪审团,每年开庭三次,既审理本地区的各种案件,也处理其他方面的重要问题。
县法院院长 二十七岁
牧师 六十岁
男爵 四十二岁
男爵夫人 四十岁
十二名陪审团成员
书记员
省政府的官员,在省长的领导下在乡村扮演公诉人和追缴各种债务的角色,还参加县一级的法庭审案,监督法律的公正执行。
检察官
检察官助理
律师
亚历山德松 庄园主
阿尔玛·雍松 女管家
女佣
谷场长工
众人
场景
指法律公正女神的形象,她一只手拿着宝剑,另一只手拿着天平。
〔地方法院大厅。背景为门和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陵园和小教堂的钟楼。右边是门。左边为审判台,其形式像教室里的讲台;讲台上有宝剑和天平之类的装饰物 。审判台的两边摆着陪审团坐的椅子和桌子。大厅中央放着旁听者坐的靠背椅。两边的墙上镶着柜子,人们可以看到贴在柜子门上官方制定的价目表和各种告示。
第一场
〔检察官和检察官助理。
夏季庭审一般在沃尔帕吉斯节(4月30日)与仲夏节之间开,是每年三次庭审中的一次。
检察官 你过去看到过夏季庭审 有这么多人吗?
检察官助理 (以下称助理)没有,自从十五年前阿尔舍谋杀大案以来,从来没有过。
指以色列所罗门王,以聪明、睿智而闻名。
检察官 啊,这也是一个故事,跟弑杀父母同样精彩。男爵和男爵夫人离婚这件事本来就已经是个灾难了,再加上亲戚们为财产和土地互相争吵,人们可以想象出,事情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为那个孩子发生的争吵,莎洛美王 亲自出马也断不清这个案。
助理 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部分这样说,另一部分人那样说,究竟是谁的责任?
检察官 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有时候双方无缘无故争吵,有的时候双方争吵是一方的责任。比如我的那位泼妇,听说我不在家时,她自己跟自己吵。顺便说一句,这件事不是什么吵嘴,而是刑事诉讼,在多数情况下是一方起诉,即受伤害一方起诉,另一方应诉,即犯罪方应诉。在这起案件中,究竟责任方是谁,还真不容易说,因为双方都起诉,双方都应诉!
助理 对对!不过这些日子真奇怪;好像女人都发疯了。我的老婆心血来潮,说我应该生孩子,说这样才公正,好像上帝不知道他怎么造了人一样。她给我讲了很长很长的故事,说她也是一个人,好像我过去根本不知道,或者说不是一样,还说她没有兴趣当我的女仆,实际上我是她的长工。
检察官 是嘛,你家里也有这种麻烦事!我老婆经常阅读从庄园里弄来的一种报纸,有一天她给我讲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说一位达拉那省女人开始当瓦匠垒墙,另一天讲一个老娘儿们突然攻击和暴打自己生病的丈夫,但是她似乎对我是个男人很生气!
助理 对,真是太出格了!(请吃鼻烟)天气真好!黑麦长势喜人,像兽毛一样,下霜的夜晚很客气地走了。
检察官每次参加评估和拍卖都要提成。
检察官 我地里边什么也没长,好年景对我来说是坏年景。没有财产评估,没有拍卖 。你认识今天出庭的地方法院院长吗?
助理 不认识,不过听说他是一个年轻的绅士,刚刚通过考试,首次主持审判。
检察官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是宗教狂。——嗯。
助理 哎呀,哎呀!今天的法庭宣教拖得够长的!
检察官 (在书记员的桌子上放一大开本《圣经》,在陪审团十二名成员前边各放一小开本《圣经》)离结束可能不会再拖很长时间了,因为他们已经进行了差不多整一个小时了!
助理 教长是一个传教能手,讲起来没完没了。(沉默)夫妻双方亲自到庭吗?
检察官 两个人都来;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外边响起小教堂的钟声)那里的宣教完了!把桌子上的尘土擦掉一点儿,我想我们该开始了!
助理 墨水瓶里的墨水不稀吧?
第二场
〔前场人物,男爵和男爵夫人。
按照当时瑞典离婚程序法典规定,要求离婚的夫妻,先判一年分居。
男爵 (小声地对男爵夫人说)在我们被判分居一年 之前,我们在所有的问题上都达成了一致!首先我们不互相指责!
男爵夫人 你相信当着一群乡巴佬我愿意把我们的私生活全盘托出吗?
男爵 好!再有:在分居的这年,你带着孩子,条件是,在我愿意的时候,孩子可以去看我,按着我提出的原则去教育孩子,这些原则你已经接受了吧?
男爵夫人 完全接受!
男爵 在分居的这一点当中,我从我的收入中拿出三千克朗给你和孩子,对吗?
男爵夫人 这一点已经达成协议!
男爵 那我就没什么补充的了,只是请求对你说再见!我们为什么分开,只有你我知道;为了我们的儿子,不让别人知道。为了他的原因我也麻烦你:不要挑起战争,以免我们生气和辱没他父母的名字。但是很可能还会发生,他在残酷的生活当中可能会触及他的父母离婚的问题。
男爵夫人 只要我能要到孩子,我就不会挑起战争。
男爵 那就让我们多为孩子着想,忘掉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吧!啊,还有一件事,如果我们为了争夺孩子,互相拆台、揭短,法官可能把孩子不判给我们俩任何一个人,而把他交给宗教狂,教育他仇恨和蔑视自己的父母!
男爵夫人 这不可能!
男爵 完全可能,亲爱的朋友,法律就是这样!
男爵夫人 那是一种愚蠢的法律!
男爵 但愿如此,但法律仍然有效,它也是为你而制定的!
男爵夫人 这违背天性!我永远不会屈服!
男爵 你也用不着屈服,因为我们已经决定互不揭短。我们过去从来没达成过一致,但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取得了一致:我们分开,但不仇恨!(对检察官说)允许男爵夫人在这间屋子里等吗?
检察官 请进吧!
〔男爵随男爵夫人走到右边的门,随后从背景走出。
第三场
〔检察官、检察官助理、律师、女管家、女佣。
律师 (对女管家和谷场长工)你看,我的朋友,你偷了东西,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刚才你的主人无法举证,所以你是无辜的。因为你的主人叫你是贼,所以侵犯了你的名誉权。因此你成了原告,他变成了被告。现在请你记住这个规则:一个罪犯的首要权利就是抗辩。
女管家 好,但是辩护律师刚才说,我不是罪犯,罪犯是主人。
律师 你犯了罪,因为你偷东西了,但是你请了律师,所以还你清白和让你的主人承担责任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也是最后一次:抗辩!(对证人)证人,你们想证明什么?听着!一个好的证人要实事求是。因此请你们特别注意,这不是阿尔玛偷没偷东西的问题,而仅仅是主人亚历山德松说过没说过她偷了东西,因为,请特别注意,亚历山德松没有权力这么说,但是我们有。因此,真见鬼!不过跟你们没关系。归根到底:把嘴里的舌头放好,手指拿好《圣经》!
女佣 我的耶稣,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
谷场长工 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这样你就不会说假话了。
第四场
〔前场人物,法院院长和牧师。
院长 谢谢您的宣教,教长先生!
牧师 用不着谢,院长。
院长 啊,如您所知,这是我第一次开庭审案。我确实有些害怕,真是赶着鸭子上架,一方面法律不够健全,审判不准确,另一方面人性充满谎言和虚伪,我多次怀疑,法官有没有勇气做出宣判,今天您又引起我的顾虑!
牧师 认真负责当然是一种义务,但优柔寡断不得。当地球上很多其他事情也不健全的时候,我们也不必考虑法官判案要完美无缺。
第一次是单独进行,第二次是在教区委员会进行。
院长 那好吧,不过这仍然无法阻止我感到有无限的责任,因为有很多人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的宣判词会影响几代人。我是指最近男爵和男爵夫人的离婚案,我一定要问您,您在教区管理委员会 向夫妻双方两次进行警告,在他们内部关系和相互责任方面,您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牧师 这就是说:院长想让我充当法官,或者对我的证词做出判定。然而我只能让您看宗教管理委员会的纪要。
院长 好,看纪要,纪要我了解。但是纪要上没有我想了解的东西。
牧师 夫妻俩在我单独问话时互相指责的内容是我的秘密;再说:我怎么能知道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呢。我一定要告诉您我对他们说的话:我用不着相信一方而不相信另一方。
院长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您也能对此事做出判决?
牧师 当我听了一方的理由以后,我就做了一个判决,当我听了另一方的理由以后,我又做了另一个判决。一句话: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可能有一个固定的看法。
院长 但是我必须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判决。
牧师 这就是一位法官沉重的使命,我永远没有能力承担。
院长 不过我可以传唤证人吧?取证!
牧师 不行,夫妻双方不公开进行指责。还有:两个虚假的证人就是一个完整的证据,一个伪证也起这样作用。您真的相信,我的判决是根据女仆的流言飞语、邻居的嫉妒言词和七姑八姨的报复做出的吗!
院长 你是一位可怕的怀疑论者,牧师!
牧师 当了四十年牧师,活了整整六十岁才修炼成这样。谎言是人与生俱来的,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在说谎;人会像小孩子一样因为害怕说谎、因为利害关系和生存需要说谎,人老了的时候,会自动停止,我知道一些人说谎纯粹是因为仁爱。前面的例子,就这些夫妻而言,我相信您很难断定谁说得更真实,我仅仅想提醒您,不要让任何先入为主的想法偷偷钻进您的脑子里。您自己刚刚结婚,处于那位年轻女子的魔化状态下;因此您很容易成为那位迷人的年轻女士的俘虏,她是一位不幸的妻子,也是一个不幸的母亲。另一方面,您刚刚为人之父,因此不可避免地会被已经离了婚又失去惟一的孩子的父亲打动;请您注意,不要同情任何一方,因为同情一方就意味着伤害另一方。
院长 然而有一件事减轻了我很大负担,那就是,夫妻双方在主要问题上看法一致。
牧师 不要相信这种事,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当他们来到审判台前时,他们满肚子怨气。只要遇到一点儿火星,就会燃烧起来!陪审团来了!我们暂时再见!我会留下来,坐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第五场
〔前场的人物、书记员、十二名陪审团成员。检察官拉响开着的后门上的铃。法庭成员入座;观众拥入。
院长 根据地方法院法庭秩序的第十一章第五、六、八款规定,我宣布开庭。(慢慢走向书记员;随后说)请新当选的陪审团宣誓。
〔陪审团成员起立,把手放在《圣经》上,然后依次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亚历山大·埃克隆德
我,埃马努尔·维克贝里
我,卡尔·约翰·舍贝里
我,埃里克·奥托·布曼
我,埃伦弗里德·瑟德尔贝里
我,来自维克的奥洛夫·安德松
我,来自贝尔亚的卡尔·彼得·安德松
我,阿克塞尔·瓦林
我,安德士·埃里克·鲁特
我,斯文·奥斯卡尔·艾尔林
我,奥古斯特·亚历山大·瓦斯
我,路德维格·厄斯特曼——(随后大家异口同声、有节奏、语调低沉而声音适中地说)在上帝和他神圣的福音书前宣誓,我将尽职尽责地根据上帝和瑞典制定的法律,公平审判,贫富无欺;(语调和声音略高一些)不因亲朋好友、个人好恶而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威武不屈,洁身自好,不吃不贪,在任何情况下,决不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语调再高一些)此外,不管是在宣判之前,还是在宣判之后,我都不会向参加审判过程的人或者其他人透露法院在休庭期间合议的任何情况。作为忠诚、率直的陪审团成员,我愿意并将信守这一切,而不欺诈和编造……(沉默)愿上帝护佑我的生命和灵魂!(陪审团全体成员坐下)
院长 (对检察官)传控告东家亚历山德松的阿尔玛·雍松到庭。
第六场
〔前场人物、律师、亚历山德松、女管家、女佣和谷场长工。
检察官 (高声地)控告东家亚历山德松的女管家阿尔玛·雍松到庭。
律师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起诉方阿尔玛·雍松的全权代表。
院长 (检查全权证件,随后)女管家阿尔玛·雍松要求自己的前东家亚历山德松因侵犯名誉而承担责任。他称她为小偷,但无法举证,也找不到证人,根据刑法第十六章第十八款,要判亚历山德松六个月监禁或罚款。亚历山德松有什么要申辩的吗?
亚历山德松 我是称她为小偷,因为我看见她偷东西了。
院长 对她偷东西亚历山德松有证据吗?
亚历山德松 没有,我正巧没有带什么人可作证,因为我经常一个人走路。
院长 亚历山德松为什么不为这件事起诉这位姑娘?
亚历山德松 因为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诉讼!此外,我们农民从来不讲家里丢东西的事,一方面这类事很平常,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想毁掉仆人的前程。
院长 阿尔玛·雍松,你对此有什么要回答的?
阿尔玛·雍松 啊啊……
律师 你别说话!在这起案件中阿尔玛·雍松是起诉方,不是应诉方,因此请求证人出庭作证,因为控告亚历山德松侵犯名誉权应该有证据!
院长 当亚历山德松承认有侵犯名誉权的时候,我不再要什么证人。相反,对我来说重要的是要知道,阿尔玛·雍松对这种过失是否有责任,因为如果亚历山德松的讲话有某种理由的话,就可以从轻判决。
律师 对不起,我反对法官提出的量刑从轻的说法,依据刑法第十六章第十三款规定,侵犯他人名誉权而又提不出正当理由的要受到惩罚。
院长 原告、被告、证人和听众退场,法庭进行合议(除陪审团外,大家都走了)
第七场
〔法庭。
院长 亚历山德松是一个可信而体面的男子汉吗?
陪审团 亚历山德松是一个可信的男子汉!
院长 而阿尔玛·雍松,名声怎么样?她是一个诚实的仆人吗?
埃里克·奥托·布曼 阿尔玛·雍松去年因为在我家里小偷小摸被辞退。
院长 现在我还是要对亚历山德松处以罚款。对这种事没有办法!他穷吗?
路德维格·厄斯特曼 他欠国家很多税,去年又歉收,罚款他可能承受不起!
院长 但是我仍然找不出推迟宣判的理由,事情已经很清楚,而亚历山德松拿不出任何证据。谁还有补充或者反对意见吗?
亚历山大·埃克隆德 我只想表达一个公众的看法:在这样一个案件中,不仅是无辜者,还有受害者,都受到惩罚,小偷被平反,恢复了所谓的名誉,此举很容易导致这样的结果,人们对类似的人更加不宽容。诉讼将成为家常便饭。
院长 这完全有可能,但是公众的看法不属于法律规定,他们必经受到惩罚。我只想问陪审团,按着刑法第十六章第十三款规定,亚历山德松是否被认为有罪?
陪审团 有罪!
院长 (对检察官)传双方当事人和证人。
第八场
院长 在阿尔玛·雍松状告主人亚历山德松的案件中,亚历山德松被判侵犯名誉权,罚款一百克朗。
亚历山德松 好吧,不过我确实看见她偷东西了!我因为宽容才没有提出控告。
律师 (对女管家)你现在看到了吧!只要抗辩就行得通!亚历山德松愚蠢,没有抗辩。如果我是他的律师,对起诉人进行抗辩,我就能很快揭穿你的证人,你在那里偷了东西!我们现在出去吧,了断这件事。(与女管家和证人走出)
亚历山德松 (对检察官)我现在大概该给阿尔玛做离职鉴定了吧,说她诚实,工作细心周到。
检察官 这跟我没关系!
亚历山德松 (对乡村警察)因为这件事,我不得不离开庄园和出生地!人们怎么能够想象,公正被弄成这个样子,小偷获得了荣誉,而被盗者却受到惩罚!活见鬼了!走,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加白兰地,厄曼。
乡村警察 我随后就到,不过别瞎吵吵!
亚历山德松 干吗不吵,大不了再坐三个月牢,不吵心里不痛快,见鬼去吧!
第九场
〔前场人物,然后是男爵和男爵夫人。
院长 (对检察官)传离婚案中的斯普伦尔男爵和他的妻子,她的娘家姓马尔姆贝里。
检察官 传离婚案中的斯普伦尔男爵和他的妻子,娘家姓马尔姆贝里。
〔男爵和男爵夫人上。
院长 斯普伦尔男爵在对妻子的起诉书中宣称,不想继续目前的婚姻,并说教会委员会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已经判决分居一年。男爵夫人对此有何异议吗?
男爵夫人 对离婚我没有异议,我只要求孩子归我。这是我的条件。
院长 法律不承认本案中任何先决条件,孩子的问题要由法院决定。
男爵夫人 这太奇怪了!
院长 所以法官了解引起夫妻不和的原因非常重要,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判定是否批准离婚。从教会管理委员会的记录看,似乎妻子要承认自己有时候爱吵架,脾气不好,相反,男方没有什么过错。男爵夫人看来已经承认……
男爵夫人 这是谎言!
院长 我很难接受教会管理委员会的记录有什么错误,那是由会长和其他八名诚实的成员证明的。
男爵夫人 上边写的情况是假的!
院长 在法庭上讲这样的话要受惩罚。
男爵 在我可以探视孩子的条件下,我同意孩子归男爵夫人。
院长 我再重复一次我刚才说的话,要由法官而不是由双方当事人来决定这件事。这就是说男爵夫人否认自己导致夫妻不和吧?
男爵夫人 对,我否认!两个人吵架根本不是什么错误。
院长 这是犯罪不是什么吵架,另外,男爵夫人似乎显示出厉害和爱吵架的脾气。
男爵夫人 那你们是不了解我的丈夫。
院长 请您解释清楚,因为我不能对此事的真假做出裁判。
在上层阶级中还有另外一种离婚办法,即一方跑到外国去,剩下的一方如果提出离婚会很快得到批准。
男爵 在这种情况下我请求撤诉,以便我能通过其他途径解决离婚问题!
院长 已经立案,不能半途而废!男爵夫人辩说,是丈夫的原因导致离婚。能出示证明材料吗?
男爵夫人 能,能出示!
院长 请出示证据,不过请你仔细考虑,这关系到剥夺男爵的父亲权和财产权。
男爵夫人 他早就该失去这个权利,特别是当他不让我睡觉,不给我饭吃的时候。
男爵 我不能不说几句,以正视听,我从来没有不让男爵夫人睡觉;我只是请她不要睡懒觉,睡到中午,家里乱七八糟没人打扫,孩子没有人看管。对于吃饭问题,我一直让她决定吃什么,我只是取消了几次豪华的宴会,因为这个衰败的家无法承担这类开支。
男爵夫人 他让我有病卧床,却不请医生给我看病。
男爵 男爵夫人一气不顺,就说自己病了,但是这种病很快就会过去的。后来我从城里请来一位医学教授,他说没什么病,是装的,后来男爵夫人又生病了,因为我给她买的穿衣镜比她想要的便宜三百克朗,我没再请医生了。
院长 这一切都不是判决一个如此严肃案件所要采信的。一定还有更深的原因。
男爵夫人 一位父亲不让母亲教育自己孩子应该算作一个原因吧。
男爵 首先,男爵夫人让女仆带孩子,而她自己带孩子时,孩子就发疯了;其次,她希望把男孩子培养成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男子汉;所以四岁之前,她一直让他穿女孩子的衣服;直到今天他已经八岁的时候,他还留着长长的头发,被迫缝补衣服,玩娃娃,这一切我认为对于孩子正常发育成一个男子汉很有害。另一方面她喜欢把仆人的女儿们打扮成男孩子,头发剪得短短的,让她们从事男孩子应该从事的工作。一句话:当我发现这些病态现象以后,我插手对儿子的教育,人们过去曾经看到其后果与刑法第十八章相抵触。
院长 在这种情况下,你仍然愿意把孩子交给母亲照料对吗?
男爵 对,因为我从来没有要把母子分开的残忍想法,同时这位母亲也保证要改正,我的保证是有条件的,即在不受法律制裁的条件下;但是当我们进入诉讼过程以后,我一改初衷,特别是当我由原告变成被告以后。
男爵夫人 这位一向标榜信守诺言的人就是这种货色。
男爵 我的诺言像其他人的诺言一样总是有条件的,只要条件得到满足,我就会信守诺言。
男爵夫人 他曾经答应我在婚姻中享有个人自由……
男爵 在不违反现行法律的前提下当然享有,但是超过所有的界线,在自由的名义下,偷偷地加进去专横跋扈,我认为我的诺言也就无效了。
男爵夫人 因此他就用荒谬的醋意来折磨我,经常使家庭无法协调生活。他甚至荒唐到吃医生的醋。
男爵 为了化解我的醋意,我辞退了声名狼藉、大话连篇的按摩师,女人们经常用按摩减轻酸痛,我想男爵夫人大概不是指我赶走那个在我的客厅里吸烟,向男爵夫人无耻敬烟的管家吧。
男爵夫人 既然我们谈到了难以启齿的话题,最好就把真相全盘托出:男爵犯了通奸罪。那他肯定没有资格单独教育我的孩子了吧?
院长 男爵夫人能证明吗?
男爵夫人 能,我能证明,我这里有信!
院长 (接过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爵夫人 一年以前。
院长 起诉的有效期虽然过了,但是证据本身对丈夫来说相当有分量,此事会给他造成对孩子和夫妻各有对方一半财产权利的部分损失。男爵承认犯有通奸罪吗?
男爵 承认,羞愧难当,但是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应当从轻处罚。由于男爵夫人有意装作性冷淡,我被迫禁欲,尽管我低三下四地请求她给我温存,这是法律赋予我这个合法丈夫的权利;对于用金钱买爱情这件事,我感到很遗憾,她当时在我的婚姻中搞卖淫活动,开始她用自己的姿色换取权力,然后换取礼物和金钱,最后我认识到了,在男爵夫人表示同意的情况下,我被迫与她建立一种松散的关系。
院长 男爵夫人赞同吗?
男爵夫人 这不是真的!我要求证据!
男爵 这是真的,但是我无法证明,因为惟一的证人——我的妻子否认这件事!
院长 无法证明的事情不一定是谎言,但是像这个违反现行法律的协议,是一个坏协议,是无效的。男爵说的一切仍不采信。
男爵夫人 当男爵以羞愧的心情承认犯了罪的时候,我从被告变成原告,请求法庭现在就进行判决,进一步的细节已经没有必要。
院长 我以法院院长的名义向男爵提示,您还有什么事情为自己辩护或至少要推翻的吗?
男爵 我刚才已经承认了通奸罪,考虑到具体情况请求从轻处罚,一方面,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被逼无奈,结婚十年以后突然觉得又成了光棍汉,另一方面,此举是男爵夫人自己同意的。现在我有理由相信,这一切不过为我设的一个圈套,为了我的儿子,我要走下去,这是我的义务……
男爵夫人 (不由自主地喊)阿克塞尔!
男爵 是什么事情导致我犯了通奸罪,那就是男爵夫人的不忠。
院长 男爵能证明男爵夫人不忠吗?
男爵 不能!因为我要顾及家庭的名誉,我销毁了我手中的一切证据,但是我敢说,男爵夫人在这里一定还承认她曾经向我做的忏悔!
院长 男爵夫人承认在此之前自己的通奸有可能导致男爵后来迈出错误的一步吗?
男爵夫人 不承认!
院长 你们敢保证,你们对这样的控告是无辜的吗?
男爵夫人 敢保证!
男爵 我的耶稣?不能!她不能保证!不能因为我的原因做假证!
男爵夫人 赖我?好,那我又赖谁呢?是谁向我灌输了恶习、播下了仇恨和野蛮的种子?哎呀!谁剥夺了我与他们斗争的力量和决心?当此时此刻我看到自己时,我觉得自己真可怜!难道不是吗?
男爵 对,是这样!我们俩都很可怜!我们曾竭力避免婚姻触礁,我们采取同居而不结婚的办法;但我们还是发生了冲突,我们失去了生活中最大的享受和人们的尊敬,后来我们结婚了。我们本来想用社会的法律欺骗社会;我们本来不想在教堂举行婚礼,而是选择世俗的婚姻;我们互不依赖对方,不把钱放在一起,彼此不互相占有,结果还是走了老路!尽管没有举行婚礼,尽管有婚前财产登记!一切都破灭了!我原谅了你的不忠,为了孩子我们过着一种松散的分居生活——非常松散!我已经厌倦了把我朋友的情妇当作妻子介绍,我们必须得离婚!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我们在和谁斗争?你称他为上帝,我称他为天意!这个主宰挑动我们互相仇恨,他还挑动人类互爱。现在我们注定要互相伤害,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中级法院的重新审理,退回原机构复审,教区委员会听证,教区的声明,最高法院的裁决!然后我向国会司法行政与民政检察官申诉,我申请监护人资格,你要求换检察官和重审:从一个断头台和耻辱柱到另一个断头台和耻辱柱!无法找到心慈手软的刽子手!院落荒芜,经济破产,孩子失去受教育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结束我们这两条苦难的生命呢?因为孩子在往回拖我们!你在哭,而我已经不能哭了!我不止一次地想将要降临在我们破败家里的那个夜晚!而你,可怜的海莲娜,你将重新回到你母亲身边!你曾经欢天喜地离开自己的母亲而去自己的家!嫁出去的女儿又回来了……这可能比当妻子更糟糕!一年!两年!很多年!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我们还能忍受多少年?
男爵夫人 我永远不会再回到母亲身边!永远不会!我将漫步在大路和森林之中,躲到没人的地方,对着让地狱般的爱情来到人世折磨人的上帝呼叫,当夜幕降临时,我就躺到牧师公馆离我孩子很近的仓房里去睡觉。
男爵 你今天夜里还想能睡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