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创造力的情感障碍
当我开始研究创造性的问题时,它们完全是学术和专业的问题。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很意外地被我一无所知的大工业或美国陆军工程师之类的组织所吸引,我根本不了解他们的工作,这令我有点不安,就像我的许多同事一样。我不确定我所做的工作和我得出的结论,以及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关于创造力的东西在大型组织中是否可用。我所能呈现的本质上都是悖论、问题和谜语,而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人们将如何应对它们。
我认为管理创新人才既困难又重要。我不太清楚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特别是应对那些本质上是“独狼”的人。与我共事过的那些有创造性的人,往往会在一个组织中慢慢成长,但他们容易害怕这个组织,通常会在一个角落或阁楼上独自工作。“独狼”在一个大组织中的地位问题,恐怕是组织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
这有点像在试图调和革命社会和稳定社会,因为我所研究的这些人本质上是革命的,他们背弃了已经存在的东西,对现在的情况感到不满。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我想我要做的就是扮演研究人员、临床医生和心理学家的角色,把我所学到的和我能提供的东西都奉献出来,希望能起点作用。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新的领域,一个新的心理学领域,我们必须深入挖掘。如果我能提前总结一下我要说的,那么在过去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们发现,我们真正感兴趣的创造性的来源,也就是,新想法真正的来处,是人性的深处。我们甚至还没有专门的词语可以用来描述它,但这很好。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弗洛伊德的术语,也就是说,你可以谈论无意识;或者用另一种心理学派的观点来说,比如谈论真正的自我。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更深层次的自我。在心理学家或心理治疗师看来,它需要更深层次的操作,也就是说,你需要去挖掘它。在这个意义上“矿石”很深,它深埋在地下,你必须努力穿透表层来获取它。
这是一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新领域,也是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特殊领域。这不仅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是我们害怕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说,人们不愿意去了解它。这就是我要讲清楚的。我说的是我称为初级创造性而不是次级创造性的东西,初级创造性来自潜意识,它是新发现的来源——真正新颖的思想的来源,这些思想与目前存在的不一致。这和我所说的二次创造是不同的。心理学家安妮·罗伊(Anne Roe)最近的一些研究证明了这种生产力,她在一群又一群有能力、有成果、有作用、有名望的人士中发现了这种生产力。例如,在一项研究中,她研究了美国科学家名人录所有的明星生物学家。在另一项研究中,她研究了美国的每一位古生物学家。她能展示一个非常奇怪的、我们必须处理的悖论:在某种程度上,许多优秀的科学家是精神病理学家或治疗师所说的相当死板、相当狭隘的人,害怕他们的无意识的人。然后你可能会得到一个我曾得出的奇怪结论。我现在常常想到两种科学、两种技术。如果你愿意,科学可以被定义为一种技术,没有创造性的人可以通过与许多人一起工作,通过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通过谨慎小心等来创造和发现。现在,我将这种创造性称为次级创造性,将这样的探索过程称为次级科学。
我认为,我可以揭示初级创造性的“秘密”,它来自潜意识。我发现了特别有创造性的人,并仔细对他们进行了研究。这种初级创造性很可能是每个人的财产。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东西。所有健康的孩子都有这种创造性,但随着他们长大,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这种创造性。它在另一种意义上是普遍的,如果你用心理治疗的方式挖掘,也就是说,如果你挖掘一个人的潜意识层,你会发现它就在那里。我只给你们举一个你们可能都亲身经历过的例子。在梦里,我们可能比在现实生活中更有创造性。我们可以更聪明、更诙谐、更大胆、更有创意,等等。随着盖子的揭开、控制的解除、防御的解除,我们通常会发现比肉眼看到的更多的创造性。最近,我和我的精神分析学家朋友一起闲逛,试图从他们那里获得关于释放创造性的经验。这些精神分析学家和其他精神治疗专家也认为,一般的心理治疗通常会被期望释放出在心理治疗之前没有出现过的创造性。证明这一点非常困难,但这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印象。如果你愿意,可以称之为专家意见。这是从事这项工作的人的印象,例如,帮助那些想要写作但存在心理障碍的人。心理疗法可以帮助他们释放,克服障碍,让他们重新开始写作。因此,一般的经验是心理疗法,或者深入通常被压抑的深层,释放一个共同的遗产——我们都有过但已经失去了的那些东西。
关于神经官能症,在解决其问题时,我们可以从中学到很多,这是可以理解的。我想我先谈谈强迫性神经官能症。
这些人都是死板、紧绷、不能愉快享受的人。他们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在极端情况下看起来相当冷漠。他们很紧张,内心受到束缚。这些人处于正常状态时(当然,极端情况下,这是一种疾病,必须由精神病医生和心理治疗师来处理),他们通常会显得非常有序、整洁、守时、克制。这些人的情况可以用心理动力学的术语简单地描述为“急剧分裂”,他们可能比其他大多数人分裂得更厉害,比如在他们意识到的东西、他们对自身的了解、对自己隐瞒的东西和无意识的或被压抑的东西出现分裂。我们对这些人了解得越多,对这些压抑的原因了解得越多,我们越会了解到,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现象对我们大多数人也有意义,因此,我们又从极端案例中了解到了一些更趋平均和更正常的东西。这些人必然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他们别无选择。这是这样一个人实现安全、有序、无威胁、无焦虑的目标的唯一途径,即让一切都有序、可预测或受控。这些理想的目标都是通过这些特殊的技术为他实现的。“新事物”对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威胁,但如果他能够根据过去的经验来安排,如果他能够冰封这个变化的世界,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够假装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么就没有什么新事物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如果他能延续过去行之有效的法律法规、习惯和适应模式,他就会感到安全,也不会感到焦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怕什么?动态心理学家的回答是他害怕他的情感,害怕他最深层的本能冲动,害怕他最深层的自我,他在拼命压抑这些。他一定要这样,否则他会觉得自己要疯了。这种恐惧和防御的内在戏剧只存在于一个人的内在,但它往往被这个人概括起来,投射到整个世界上,于是他就倾向于这样看待整个世界。他真正要克服的是自己内心的危险,但只要他看到任何让他想起自己内心危险的东西,他都会在外部世界中战斗。他通过变得格外有序来对抗自己想要混乱无序的冲动。他会被世界的混乱所威胁,因为它提醒或者威胁他要从内部,从被镇压处开始革命。任何危及这种控制的东西,任何加剧危险的隐藏冲动,以及任何会削弱防御墙的事物,都会吓到并威胁到这类人。
在这一过程中,很多东西会丢失。当然,他可以获得一种平衡。这样的人可以一辈子不垮掉。他能把事情控制住。这是对控制的绝望努力。他的大量精力都被它占用了,所以他很容易因为控制自己而感到疲倦,这是疲劳的根源。但是他可以通过保护自己,使自己免受无意识中危险的部分,无意识的自我,或“危险”的真实自我的伤害,来管理和生存下去。他必须把一切无意识的东西隔离起来。有一则传说讲的是古代一个暴君在追捕一个侮辱他的人。他知道这个人被关在某个城镇里,所以他下令杀死那个城镇的所有人,只是为了确保那个人不会跑掉。强迫性患者就是这样做的,他杀死并隔离所有无意识的东西,以确保危险的部分不会被释放出来。
我想说的是,从这个无意识中,从这个更深的自我中,从我们通常害怕并试图控制的这个自我部分中,我们产生了玩、享受、幻想、笑、闲逛、随性而发的能力——当然也有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创造性。创造性是一种智力游戏,是允许自己进行幻想、放松甚至发狂(每一个真正新颖的想法一开始看起来都很疯狂)。强迫症患者放弃了他的初级创造性,放弃了成为艺术家的可能性,放弃了他的诗意,放弃了他的想象力。他把自己健康的童心完全泯灭掉了。我们所说的“良好调整”,也就是能很好地适应合适的工作的能力(善于处世,脚踏实地,有常识,成熟,勇于承担责任)也符合这一情况。我担心这些调整的某些方面实际上意味着舍弃那些威胁到良好调整的因素。也就是说,这些动态的努力是为了与世界、常识的需要和平共处,与物质的、生物的和社会现实的需要和平共处,这通常是以我们放弃一部分深层自我为代价的。这在我们身上并不像我所描述的那样戏剧化,但我担心,我们所说的正常的成人适应包括对可能威胁我们的事物的蔑视——这一趋势目前已经越来越明显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软弱、幻想、情感和“稚气”。在我与有创造力的男人(也包括没有创造力的男人)一起工作的过程中,有一件我没有提到但很感兴趣的事,那就是对任何自己称之为“女子气质”“女性特征”的东西的恐惧,我们甚至将有这种东西的人称为“同性恋”。如果他是在一个严厉的环境中长大的,那么“女子气”就意味着几乎所有创造性的东西:想象力、幻想、色彩、诗意、音乐、柔情、含情脉脉、浪漫,一般来说,这些都与男性相互隔绝,因为这对一个人对自己男子气概的想象是危险的。在正常的男性成年适应过程中,所谓的“弱”往往会受到压抑。其实,许多我们正在学习的被称为“弱”的东西一点也不弱。
我不知道一个机构经理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我不知道士气会受到什么影响。这不是我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在一个组织中扮演这样的角色,然而这个组织必须做有了想法之后的有序工作,一个想法只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的开始。我想,在未来的十年左右,在美国,我们需要解决很多类似的问题,比地球上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多。我们得面对现实。现在大量的资金被投入研究和开发。创意人员管理已经成为新问题。
然而,我毫不怀疑,在大型组织中运作良好的实践标准绝对需要某种形式的修改和修订。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方法,允许人们在组织中表现出个人主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认为只能通过实践来得出结果,通过不断地简单尝试,最后得到一个经验性的结论。这将有助于发现那些不仅是疯狂的,而且是创造性的特征。(顺便说一句,我不想给这样做的人写推荐信。有些人真的很疯狂。)现在我们要学会区分。这是一个学会尊重或至少以开放的眼光看待这类人的问题,并试图以某种方式使他们融入社会。如今,这些人通常都是独行侠。我认为,你会在学术领域找到他们,而不是在大组织或大公司中。他们在那里更自在,因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疯狂。不管怎样,每个人都认为教授是疯子,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多大影响。也许,除了他们的教学,他们不受任何约束。但是教授通常有足够的时间去他的阁楼或地下室幻想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管它们是否实际。在一个组织中,你通常需要付出。就像我最近听到的一个故事:两个精神分析学家在一个聚会上相遇。一个分析学家走到另一个分析学家面前,没有任何警告就给了他一记耳光。那位被打了一巴掌的分析学家看上去有些吃惊,然后耸了耸肩说:“那是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