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农业
一
政治经济学因从一条分明虚伪的原则中得出众多推论而因此常常遭到谴责,这条原则是:能够促使人提高生产力的唯一诱因便是最狭义的个人利益。
这个谴责完全正确;因为工业大发现和大进步的时代恰是人们追求全体的幸福,而很少考虑个人财富得失的时代。伟大的科学家和伟大的发明家首要的就是致力于使人类获得更大的自由。倘若瓦特、史蒂芬森、雅卡尔等人能够预见到他们潜心钻研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硕果将给工人们带来如此悲惨的生活,他们必定会烧掉自己的图纸、砸碎自己的模型。
贯穿于政治经济学的另一条原则同样也是虚假的。所有经济学家全都默认,即便是某些部门经常生产过剩,社会仍将永远不会拥有足够的产品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认为正因如此没人被迫为工资出卖劳动的那一天将永远不会到来。这条默认的道理是建立在经济学家们所教授的所有的理论和全部所谓的“法则”基础之上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某一天某个由众多个体构成的文明团体自问,所有成员的需求是什么以及满足这些需求的途径又是什么,这个团体就会发现,如同农业一样,工业也已经拥有足够多的东西来充分满足各种需求,条件是这个团体知道如何运用这些已有的手段以满足现实的需求。
就工业而言这,一点完全正确。实际上,通过研究现在开采煤炭和矿物,获取钢铁和锻造钢铁制品,大规模制造制衣的原料等等所已经正在使用的方法就能够满足需要了,可以想见那时我们将能够使生产力提高四倍或更多,为之使用的劳动却比我们现在的更少。
让我们更进一步讨论。我们坚信,农业同工业一样:同工业制造者一样,那些耕种土地的人们已经能够将他们的农业生产力提高至不只四倍甚至达到十倍之多,而且在他们觉得需要时立即就能够将其付诸实践——只要建立起社会主义的劳动体制取代目前的资本主义劳动体制。
得益于低廉的煤炭价格和聪明的耕作,北方产的葡萄现在开始南下,这和普通水果运输方向正好相反。花费是如此之小,因此五月份英国和泽西岛种植商的葡萄售价是每磅1先令8便士,而这个售价,就像30年前40先令的价格一样,只有通过减少生产才能维持。
三月份,比利时的葡萄售价是六到八先令,而十月份,大量栽培的葡萄——在伦敦郊外温室内栽培,需要一点人工加热——售价与瑞士和莱茵河国家葡萄园里大量出售的葡萄价格是一样的,也就每磅几个便士。然而种植者仍然多耗费了三分之二,因为高额的地租,以及他们要贡献给制造商和中间商的设备和加热的费用。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说,要想在秋天里伦敦这个纬度,这个多雾的城市里吃到美味的葡萄,其花费“几乎等于零”。例如在某一市郊,一间不起眼的玻璃和泥灰大棚,九英尺十英寸长六英尺半宽,紧靠着我们的农舍,连续9年在十月份给我们提供约五十五磅精美的葡萄。这些都产自汉堡的一棵六年龄的葡萄藤。这个大棚的遮蔽状况很糟糕,连雨水都挡不住。到了晚上里面的温度常常和外面没什么两样。里面显然没有加热,因为那就跟给大街加热一样,根本就没有用。对葡萄藤的耕作包括:剪枝,每年半个小时;推来一车粪肥,洒在种于大棚外红土里的葡萄藤主干周围。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算一算照料莱茵河畔莱芒湖旁葡萄树所花的工夫——在山坡上用层层叠叠的石头建造梯田,把肥料和土壤运到二三百英尺的高处,我们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就耕种葡萄树所必须付出的全部劳动而言,瑞士或者莱茵河畔地区所需要的劳动要比伦敦郊区玻璃温室里多得多。
这看似矛盾,因为人们普遍认为葡萄树在欧洲南部是自己成长的,葡萄栽培者耗费不了什么。可是园丁和园艺家的说法与我们的说法根本就不矛盾,反而证实了我们的说法。“英格兰最有利可图的农业就是葡萄业。”——一个有经验的园丁,19世纪《英国园艺杂志》的编辑这样写道。正如我们所知,价格本身胜过一切雄辩。
要把这些实际情况转化为共产主义者的语言,我们可以断言,无论男女,一年只要从闲暇时间中拿出20个小时稍微照料一下——大体上非常令人愉快——两三棵无论任何欧洲天气下都由简单的玻璃遮挡的葡萄树,那么此人收获的葡萄足够全家人和朋友享用。这不仅适用于葡萄树,而且还适用于所有的果树。
能够把集约耕作大规模付诸实践的公社将会拥有各种各样的蔬菜,既有本土的也有外来的,以及各种想要的水果,却只需要利用每个居民每年大约十个小时的时间。
实际上,通过直接的实验是验证以上说法的最容易的办法。假定100英亩轻壤土的田地(像沃森那里的土地一样)被改造为数个商品菜园,每个菜园都有自己的温室用于培育秧苗和幼苗。再假定另有50英亩地上建的都是温室,全部农事都由富有经验的法国市场园艺家,以及根西岛或沃森的温室园丁来统筹。
假定按照泽西岛的平均水平来侍弄这150英亩土地,即每英亩温室需要三个人劳动年加起来不超过8600个小时的劳动——这样150英亩土地将需要大约一百三十万个小时的劳动。50位称职的园丁可以一天干5个小时,其他的工作可以由那些虽然不是职业园丁但能很快学会如何使用铁锹、如何侍弄庄稼的人去干。但是这样的劳作将至少产出——我们在前一章已经了解——在蔬菜和水果方面的所有必需品和奢侈品,可以满足至少四万或五万人食用。我们假设,在这些人中有13,500名成年人愿意在菜园里劳作;那么,这些人每人全年要付出100个小时的劳动。这些工作时间会变成美丽菜园里朋友间的消遣和孩子们的娱乐,这些菜园可能比那些传说中的塞米勒米斯的花园还要美丽。
为了能大量去吃水果(要知道如今我们被剥夺了这些水果的享用权),为了获得充裕的蔬菜(要知道现在的家庭主妇要用心仔细安排每顿饭的用量,因为她不得不算计必须用于送去养肥资本家和地主的每半便士),这就是我们必须为此付出的劳动清单。
但愿人类觉醒到了自己的能力,但愿这种觉醒给人类的意愿以力量。
但愿人类知道精神上的怯懦正是导致所有革命搁浅的礁石。
六
我们很容易就能预见到社会革命所带来的新局面。
每一次我们提到革命,看着自己孩子挨饿的那些工人就会沉下脸来,他们会问:“面包怎么解决?要是人人都尽情吃喝,面包能够吃吗?要是被反动派用作工具的无知农民,像1793年法国革命时黑手党那样,断了给我们城里的粮食供应,我们该怎么办?”
让那些无知农民尽管去用他们的招数吧。大城市离开他们也能生存。
那么如今在小作坊和工厂里累死累活的无数工人,一旦重获自由又会被雇佣去做什么呢?革命之后他们还会继续把自己关在工厂里吗?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储备或者谷物消耗殆尽、肉类日益缺乏、蔬菜日渐消失而又无可替代之时,他们还会继续制造用于出口的奢侈玩具吗?
显然不会他们会离开城市走进田地在即使是最虚弱的人也能操控的机械的帮助下,这些工人会把革命带到之前被束缚的农业之中,正如他们让制度和思想发生革命一样。
数百英亩的土地会覆盖上玻璃温室,然后人们会用他们灵巧的双手来培育幼苗。另有数百英亩的土地会用蒸汽犁来翻地,用肥料改良的,或用粉碎的岩石构成的人工土壤来改善土质。偶尔劳动的愉快的人们会在这些土地上种植农作物,在劳动和试验中有时受到农业行家的指导,但更多的时候,指引他们的是被从长眠中唤醒的、受着那光明的灯塔一一所有人类的福祉一一所指引的一个民族的实践精神。
在两三个月内,早熟的农作物便可满足最迫切的需要、为一些人提供食物了,这些人在企盼了那么多个世纪以后,终于能抚慰自己的饥饿感,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与此同时,有一些很受欢迎的天才,他们不仅反叛,还知道国家的需求。他们将致力于试验那些我们已经窥见一斑的新型农耕方法,这些方法只需要受到经验的洗礼即可普遍适用了。人们会就光线做试验——光在农业中发挥着不为人所知的作用,它让雅库茨克纬度下的大麦在45天内就成熟了;无论是聚集起来的光还是人造的光,在加速植物生长方面都将和热竞争。未来的太阳能学者将发明一种机器引导太阳光并使其发挥功效,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去寻找地底煤炭中所贮藏的太阳热量了。他们将试验通过微生物的培植来灌溉土地——这种合理的想法,刚刚才被构想出来,它使我们能够给土壤增加一些为根系生长提供必要养料、分解与同化土壤成分的微小生物。
他们还将做许多许多试验。……但我们就此打住,否则便要进入空想了。让我们停留在已有的事实中。运用已经大规模使用并且在与工业的竞争中获胜的农耕方法,我们便能在令人愉悦的劳动中觉得轻松和享受。不久的将来会表明最近各种科学发现让我们看到的那些实用的耕作方法。我们现在还是只将自己致力于开辟探索人类需求及满足途径的新道路吧。
革命有时唯一缺乏的就是大无畏的首创精神。
因为我们的思维在年轻时就已变得狭隘,在我们成年时又被过去的历史所束缚,所以我们几乎不敢去思考。如果一个新观点被提来的时候——我们还没鼓起勇气去探寻自己的观点,就去向那些有着百年历史的发了霉的书本请教,去了解古代贤哲在这个问题上是怎么想的。
如果革命不缺乏思想的勇敢和首创精神的话,那么革命绝不会因为食物而失败。
在法国大革命的那些辉煌岁月里,最美丽、最伟大的日子就是来自法国各地聚集到巴黎的那些代表,全都拿着铁锹铲平大校场的土地为联合大祭日做准备的那一天。
那一天法国是团结一致的:被这种新的精神所鼓舞,法国在共同的劳动中看到了未来。
仍然是通过对土地的共同劳作,解放了的社会各界将发现他们的一致所在,并将消除一直以来令他们分裂的仇恨和压迫。
今后,若新社会能够做到团结一致——这一能够百倍提高人类活力和创造力的无限力量——那么这一新社会将以年轻人的全部活力阔步向前去征服未来。
不再为那些陌生的买主生产,在生产过程中去发现那些需要得到满足的需求和品位,这样社会将公平地确保每个成员的生活和安逸,并确保自由选择以及自由完成工作时人们从中得到的精神上的满足,确保不必侵犯他人的生活便能获得的生活的快乐。
在一种新的胆识的激发之下——这种胆识源自团结的感觉——所有人都将共同阔步前进,直到获得知识与艺术创造带来的无限的愉悦。
受到如此鼓舞的社会既不会害怕内部的纷争,也不会害怕外部的敌人。与旧势力的结合体相对抗的将是一种新的和谐,是每一员和全体的主动性,是由民众才智的觉醒而产生的勇敢。
在这一势不可挡的力量面前,那些“密谋的君主”将无能为力。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向这一力量俯首,套上人类的战车,滚滚驶向由社会革命所开辟的新的地平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