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在埃格尔市长的府邸里。
第一场
布特勒(刚刚到达):
他进城了。他的厄运把他引进城来。
在他身后大栅门已经落下紧闭,
吊桥灵活地降下
又飘然升起,
如今他每条逃生之路都已堵死。
命运女神说:弗里特兰,就到这里为止,
不再继续往前!你那备受众人艳羡的彗星,
从波希米亚大地升起,在广袤的天空,
走过一条光辉灿烂的路程,
如今得陨落在这波希米亚边境!
——你发誓背弃了往日的旗帜,
目迷神眩的家伙,还信任旧日的幸运!
你那罪恶的手举起利剑佩刀,
在皇上的疆土之内使得战火燃烧,
把罗马神明[211]神圣的炉灶推倒。
你小心点!邪恶的复仇精灵驱使着你——
别让复仇把你彻底毁掉!
第二场
〔布特勒和哥尔顿。
哥尔顿:
原来是您?啊,我多么渴望听您亲口说明。
公爵大人竟是个叛国贼!啊,我的上帝!
是在逃亡之中!一代显贵的人物竟被贬为罪人!
我请求您,详细告诉我,将军大人,
这一切如何在皮尔森发生?
布特勒:
我先前让急使送给您的信,
您收到了吧?
哥尔顿:
您嘱咐的事,我一一忠实照办,
不假思索地为他敞开城堡的大门,
因为有道皇帝陛下的谕旨,
命令我盲目遵从您的命令。
可是请您原谅!等我看见
公爵本人,我又开始疑虑丛生。
因为的确如此!公爵大人走进这座城市,
可不是作为一个遭到贬抑的罪人。
王者的威严依旧在他额上闪耀,
和往日一样逼人俯首听命,
就像在秩序井然的日子里,他安详平和地
听我向他汇报任上的情形。
遭遇厄运或犯下罪过,人会变得和蔼可亲,
失去高傲通常会使人低头弯腰,
对身份低下的人曲意奉承;
可是公爵大人说话不多,威风凛凛,
赞扬、夸奖都字斟句酌,掌握分寸,
就像主人称赞手下恪尽职守的仆人。
布特勒:
我在给您信上写的全都已经发生。
公爵把军队出卖给了敌人,
想给敌人打开布拉格和埃格尔的城门。
听到这些谣传,所有的部队
全都弃他而去,只剩下
特尔茨基的五团人马,跟他来到这里。
对他的判决已经宣布,
皇上这样要求每一个忠心的臣仆,
不论是死是活,定要把他逮捕。
哥尔顿:
这样显赫的大人物!天资这样聪慧!
竟会背叛皇上!啊,什么是人性的宏伟!
我常说:这不会有好的下场,
他的巨大权力和显赫地位,这种摇摆不定
朦胧暧昧的力量成为他的陷阱。
因为人的欲望无穷贪欲无边,
别相信人会自我约束自我收敛。
只有清清楚楚的法律已成陈规的风习
才能阻止他贪得无厌。
可是兵权掌握在他手里,
形势不同,局面全新;
大权在握,他与皇帝平起平坐,
心性高傲已经不会低头称臣。
啊,这样一个人真是可惜!因为我想说,
他若跌倒,就没有人能够站稳。
布特勒:
收起您的怨天尤人,等他需要同情时再说,
因为现在这强有力的人物还令人胆战心惊。
瑞典人目前正向埃格尔逼近,
倘若我们不迅速阻止他们,
他们很快就要会师!这绝对不许发生!
公爵不得再自由离开此处,
因为我已用名誉和性命担保,
要在这里把他擒获,
我指望得到您的鼎力相助。
哥尔顿:
啊,但愿我永远没有看见这一天!
我从他手里接过这个职位,
他亲自托付给我这座城堡,
现在要我把城堡变成他的囚牢。
我们这些下级官员没有意志,
只有自由的人,强有力的人,
才听从美丽的人性感情的波动。
我们只是残酷法律的走卒帮凶。
地位低下的人可以争取的美德
哥尔顿:
啊,为了拯救这样一个人。
布特勒(急速):
什么?
哥尔顿:
值得做出牺牲——望您高尚为怀!
使人高贵的是人的良心而不是人的意见。
布特勒(冷冷地,高傲地):
您想说的是:这位公爵是个伟人——
而我只是一个藐小的人物。
您认为,只要君侯能够获救,
出生低下的人获得荣誉或蒙受耻辱,
对于大家来说,乃是小事,不屑一顾。
——每个人的价值都是自己确立。
我对自己估价多高,取决于我自己。
世上没有一个人地位如此显贵,
以至于我在他身边会自惭形秽。
个人的意志决定人的渺小和伟大,
我忠于我的意志,所以必须杀他。
哥尔顿:
啊,我在力图感动一块铁石之心!
您不是人所生养,没有人性,
我不能阻止您,但愿有个上帝
能把他救出您可怕的手里!
(两人下)
第九场
〔公爵夫人处的一个房间。
〔苔克拉坐在一把软椅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公爵夫人和诺伊布隆小姐在旁照料。华伦斯坦和伯爵夫人在谈话。
华伦斯坦:
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伯爵夫人:
她似乎
预感到灾祸已经发生,
谣传打了一仗,皇上军队的上校
在战斗中阵亡,使她大吃一惊。
我马上发现。她飞快地跑去
迎向那个瑞典信使,经过盘问,
很快就掏出了这个不幸的秘密。
我们发现她不见踪影,可是已经太晚,
等我们赶去,她已晕倒在信使怀里。
华伦斯坦:
她想必是毫无准备地遭受了这个打击!
可怜的孩子!——怎么样?她缓过来了吗?
(说着他转身向着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
她睁开眼睛了。
伯爵夫人:
她活过来了!
苔克拉(环顾四周):
我在哪儿?
华伦斯坦(走向苔克拉,张开双臂扶她站起):
清醒,清醒,苔克拉。坚强些,我的女儿!
看看你母亲慈爱的脸庞
和你父亲扶着你的胳臂。
苔克拉(站立起来):
他在哪儿?他已经不再在这儿?
公爵夫人:
你说谁?我的女儿?
苔克拉:
说出这个不幸消息的人——
公爵夫人:
啊,别想这事了,我的孩子!
脑子里别老萦绕着这番景象。
华伦斯坦:
让她谈谈她的苦恼!让她诉诉苦!
把你的眼泪和她的眼泪合在一起流下
因为她刚刚经历巨大的痛苦;
不过她会克服这痛苦,因为我的苔克拉——
拥有她父亲的心不屈不挠,坚忍不拔。
苔克拉:
我没有生病。我有力气站立起来。
母亲哭什么?我吓着她了?
事情过去了,我又回想起来。
(她站起来,用眼睛在屋里四下寻找)
信使在哪儿?别把他藏着,不让我看见。
我有足够的坚强,我要听他讲述一遍。
公爵夫人:
不,苔克拉!永远别再让
这传递噩耗的信使走到你的眼前。
苔克拉:
我的父亲——
华伦斯坦:
亲爱的孩子!
苔克拉:
我并不软弱,
我也会很快缓过劲来,
请您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华伦斯坦:
说吧!
苔克拉:
请您允许把这个陌生人叫来,
让我独自一人听他讲述,
单独对他细细盘问。
公爵夫人:
绝对不行!
伯爵夫人:
不行!不能这么干!不要同意这事!
华伦斯坦:
你为什么要和他谈话,我的女儿?
苔克拉:
我知道了一切,就更有思想准备。
我不愿受到蒙骗。母亲只顾
爱护我。我不愿受到照顾。
最可怕的事已经说出,我不可能
听到更加可怕的事故。
伯爵夫人和公爵夫人(对华伦斯坦):
别这么干!
苔克拉:
噩耗传来叫我措手不及,
在这陌生人那里,我的心暴露无遗,
他亲眼看到了我的虚弱,不错,
我晕倒在他怀里——我为此羞愧不已。
我必须重树自己形象,受到他的尊重,
我必须和他说话,以免这陌生人
把我想得荏弱无用。
华伦斯坦:
我觉得她说得有理——我倾向于
同意她的这一请求。把那人找来。
(诺伊布隆小姐下)
公爵夫人:
我是你的母亲,我一定要在场。
苔克拉:
最好让我独自和他谈话。
我一定会表现得更能自控。
华伦斯坦(对公爵夫人):
随她去吧。让她单独
去跟那位信使打交道。有些痛苦悲伤,
只有自己化解,才能克服,
坚强的心,只能依靠自己的坚强。
克服这一打击,她必须从自己胸中,
而不是从别人胸中汲取力量。
这是我坚强的女儿,我要看见别人
把她视为英雄,而不是当作柔弱的姑娘。(他想下)
伯爵夫人(拦住他):
你上哪儿去?我听特尔茨基说,
你打算明天一早从这里离去,
而把我们留在这里。
华伦斯坦:
是的,你们留下,——
我让诚实勇敢的人保护你们。
伯爵夫人:
啊,把我们一起带走,大哥!
别让我们在这阴郁的孤寂之中
等待着事情的结局,心事重重。
眼前的灾祸还容易承受下来,
可是远远离开音讯不通,
痛苦会更难忍受由于疑虑和期待。
华伦斯坦:
谁在谈灾祸?不能这样胡说。
我别有出路希望很多。
伯爵夫人:
那就带我们一起走。啊,这里
具有悲惨意义,别把我们留在此地,
因为在这四壁之中,我的心变得沉重,
像从死人地窖向我吹来阵阵阴风,
这个地方说不出的使我厌恶无比,
啊,把我们带走!过来,姐姐,你也来求他,
带走我们!帮帮我,亲爱的外甥女。
华伦斯坦:
我要改变这个地方凶恶的形象,
让它变成保存我珍贵宝物的地方。
诺伊布隆(回来):
瑞典先生到!
华伦斯坦:
让她单独接见这个人吧。(下)
公爵夫人(对苔克拉):
瞧你,脸都发白了!孩子,你不能
跟他谈话。跟你母亲一起走吧。
苔克拉:
可以让诺伊布隆小姐呆在旁边。
(公爵夫人和伯爵夫人下)
第十场
〔苔克拉。瑞典上尉。诺伊布隆小姐。
上尉(毕恭毕敬地走近):
公主——我——必须请求原谅,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
苔克拉(仪态高贵端庄):
您看见我方才悲痛欲绝,
一个灾难深重的偶然事件
使您从陌生人变成我的知己。
上尉:
我怕,您讨厌看见我,
因为我不慎说了一句话,令您伤心。
苔克拉:
这是我的过错。是我逼您说出这话,
您不过是我命运发出的声音。
我一吃惊打断了您刚才的叙述,
请您从头到尾说完这件事情。
上尉(顾虑重重):
公主,这会重新勾起您的痛苦。
苔克拉:
我已做好思想准备——我愿知道实情。
两军如何交火?请您说完。
上尉:
我们驻扎在诺伊斯塔特附近的军营里,
防备不严,没想到会遭到袭击,
傍晚在树林边尘土飞扬,
我们的前卫纷纷逃进营地,
边逃边喊:敌人来啦。
我们匆忙中急急跳上战马,
帕彭海姆团的战士
纵马飞奔,长驱直入,
已经把我军的防御工事突破,
围在我们营地四周的护营河沟
也被这疾如狂风的一群人马迅速越过。
勇气使他们不假思索孤身挺进,
抛开在后跟随的大队步兵,
只有帕彭海姆团的骑兵英勇无畏地
紧紧跟随他们勇冠三军的首领。
(苔克拉动了一下。上尉停止叙述片刻,直到苔克拉示意让他继续叙述)
我们这时用全部骑兵
从正面和侧翼合击他们,
把他们逼回到护营沟边,
我们的步兵,迅速整好队形,
用密集的长矛直指他们。
他们无法后退,也无法挺进,
被夹在狭窄地带陷入危机四伏的困境。
这时莱茵伯爵招呼他们的首领,
让他放下武器坦然投诚,
可是皮柯洛米尼上校——
(苔克拉一阵晕眩,抓住一把椅子)
疾驰狂奔使他长发纷披,
他头盔上的羽毛和他的长发,
让我们认出这就是他——
他策动胯下神骏的战马,率先跳过护营沟,
他的一团战士紧紧追随在他身后,
可是——不幸发生了!
他的坐骑被长戟刺中,愤然挺立,
把它的骑手远远抛了出去,
其余的战马控制不住,
以巨大的力量踏过他的身体。
(苔克拉听着最后几句话,越来越感到惊恐,浑身猛烈颤抖,她眼看就要晕倒,诺伊布隆小姐急忙跑来,把她搂在怀里)
诺伊布隆:
我亲爱的小姐——
上尉(深受感动):
我还是走吧。
苔克拉:
我没事——请您说完。
上尉:
这支部队看见长官阵亡,
全都悲愤交集直想拼死沙场。
谁也不再去想自己如何获救,
犹如猛虎发狂,他们拼命战斗,
这顽强反抗也激励了我军斗志,
直到他们最后一名战士力竭殒命,
这场战斗才硝烟平息,尘埃落定。
苔克拉(声音颤抖地):
在哪儿——他在哪儿,您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我。
上尉(少顷):
今天早上我们把他入殓安葬。十二名
出身名门的贵族少年为他抬柩发引,
全军将士护送灵柩,为他出殡送行。
月桂修饰他的灵柩,莱茵伯爵在上面
亲自放上他自己胜利者的宝剑。
不少人为他的命运抛洒眼泪,
因为我们当中许多人都对
他的宽容,他的品德十分敬佩,
都为他的命运感动不已。莱茵伯爵
很想救他一命,可是被他阻止,
据说,他一心想死。
诺伊布隆(苔克拉掩住自己的面孔,诺伊布隆感动地对苔克拉说):
我亲爱的小姐——小姐,您止痛节哀!
啊,为什么您一定非要他诉说不可!
苔克拉:
他的坟墓在哪儿?
上尉:
在获得他父亲的消息之前,
他安葬在诺伊斯塔特城郊,
一座修道院的教堂里。
苔克拉:
这修道院叫什么?
上尉:
圣·卡塔琳娜修道院[232]。
苔克拉:
离这儿远吗?
上尉:
一百里路左右。
苔克拉:
怎么走法?
上尉:
走到梯尔兴赖特和法尔肯堡[233],
穿过我们最前面的几道岗哨。
苔克拉:
谁是指挥官?
上尉:
色肯多尔夫[234]上校。
苔克拉(走到桌边,从首饰匣里取出一个指环):
您在我痛苦之际看见了我,
向我显示了富有人性的心——请您接受
(把指环交给上尉)
这个纪念品,纪念这一时刻——您下去吧。
上尉(惊愕地):
公主——
(苔克拉默默地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离他而去。上尉迟疑着,想说什么。诺伊布隆小姐再次挥手示意。上尉下)
第十一场
〔苔克拉。诺伊布隆。
苔克拉(扑在诺伊布隆怀里):
善良的诺伊布隆,你一直向我赞美爱情,
现在请让我看看这种爱情,
请向我证明,你是我忠实的伙伴和朋友!
——我们必须离去,今夜就走。
诺伊布隆:
走,到哪儿去?
苔克拉:
到哪儿去?这世界上我只有一个地方想去!
到他安葬的地方,到他的灵柩那里去。
诺伊布隆:
您想到那儿去干什么,亲爱的小姐?
苔克拉:
去干什么,你这不幸的人!
倘若你爱过,你不会这样发问。
那里,他的遗体就在那里,
这惟一的地方是我整个天地。
——啊,别耽搁我!做好准备,来吧。
让我们想想出逃的办法。
诺伊布隆:
您可考虑过您父亲的愤怒?
苔克拉:
我已不再害怕任何人生气震怒。
诺伊布隆:
世人的嘲笑!恶人的指责!
苔克拉:
我去探访的人业已入土,
我难道是要投入爱人的怀抱——啊,我的上帝,
我只想投入爱人的坟墓。
诺伊布隆:
就我们两人,两个无助的柔弱女子?
苔克拉:
我们披挂起来,我的手臂会保护你。
诺伊布隆:
在这阴森幽暗的夜里?
苔克拉:
黑夜将掩护我们。
诺伊布隆:
在这狂风大作寒气逼人的夜晚?
苔克拉:
他踩在
战马的铁蹄之下,难道就睡得安详柔和?
诺伊布隆:
啊,上帝!——那么还有许多敌人的哨卡!
他们不会让我们通过。
苔克拉:
他们也是人,
灾难在这世上通行无阻,无人阻挡!
诺伊布隆:
这漫长的旅途——
苔克拉:
朝山进香的信众
前去朝拜遥远的圣像,会数一数路有多长?
诺伊布隆:
有可能走出这座城市?
苔克拉:
黄金会给我们打开大门。只管去吧,去!
诺伊布隆:
要是人家认出我们来了呢?
苔克拉:
谁也不会想到
一个绝望的逃难女子,会是弗里特兰的女儿。
诺伊布隆:
我们到哪儿去找出逃用的马匹呢?
苔克拉:
我的司厩会备好马匹。去吧,去叫他。
诺伊布隆:
他敢瞒着他的主子干这事吗?
苔克拉:
他会干的。啊,你去吧!别犹豫不决。
诺伊布隆:
唉!倘若您突然不见了,
您的母亲又会怎么样?
苔克拉(陷入沉思,痛苦地凝视前方):
啊,我的母亲!
诺伊布隆:
这善良的母亲,她已经受了这么多苦,
难道还要叫她承受这最后的打击?
苔克拉:
我没法让她幸免这一打击!你尽管去吧,去!
诺伊布隆:
您再好好考虑一下,您在干什么。
苔克拉:
该考虑的都已经考虑过了。
诺伊布隆:
我们要是到了那儿,您会怎么样呢?
苔克拉:
有个上帝会在那儿告诉我该干什么。
诺伊布隆:
您的心里骚乱不宁,亲爱的小姐,
这可不是一条通向宁静的道路。
苔克拉:
通向深沉的宁静,就像他也找到了宁静。
——啊快去!去呀!不要再说个不停!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股力量,
它不可抗拒地吸引着我走向他的坟茔!
我在那里会立刻感到轻松自在!
那使心脏窒息的痛苦纽带,
就会解开!——我的眼泪将会流淌下来。
啊,去吧,我们不然早就已经上路离开。
我若不逃出这四壁墙垣,我不会找到安宁,
——它们向我身上坍塌下来——
有股阴暗的力量驱使我离开这里——
这种感觉啊真是古怪!
我觉得这幢房子所有的房间都充满了
幽灵画像,容颜憔悴脸色苍白——
这里我已没有位置——老有新的幽灵画像,
这可怕的一群,从四壁向我逼来,
逼着我这个活人走开。
诺伊布隆:
您使我心惊胆战,惊恐万状,小姐,
我现在自己也不敢再呆在这里。
我马上去把罗森堡叫来。(下)
第十二场
苔克拉:
他的英魂在呼唤我。一群战士忠心耿耿,
一面为他复仇,一面为他牺牲。
他们控告我思想卑下,不够坚贞,
他们至死都不愿和他离分,
他生时是他们首领——这些粗鲁的汉子
尚且为他而死,而我却要偷生!
——不!那顶月桂花环把他的灵柩修饰,
这花环也是为我编织。
没有爱情的光辉,生命有何价值?
我抛弃它因为它的内容已经消失。
是的,我找到了你,找到了钟情相爱的人,
生命也就有了些价值。金灿灿的新的一天,
曾光辉灿烂地展出在我面前!
我曾梦见两个美妙时辰[235],如在仙境。
你站在通向一个奇妙世界的门口,
我怯生生地走了进去,心情虔诚,
这个世界为千百个太阳照得通明,
你像一个天使,站在那里,
把我带出童年时代奇妙的日子
迅速带上人生的峰顶,
我首先感到的便是天国的幸福,
我第一眼就看见你的心!
(她陷入沉思之中,然后惊恐地跃起)
——这时命运来临——粗野而又冷酷,
抓住我朋友娇柔的身影,
把它扔到战马的铁蹄之下——
——这就是世上美好事物的命运!
第十三场
〔苔克拉。诺伊布隆小姐带司厩官上。
诺伊布隆:
他来了,小姐,他愿意干。
苔克拉:
你愿意为我们备马吗,罗森堡?
司厩官:
我愿意为您备马。
苔克拉:
你愿意陪我们同行吗?
司厩官:
我的小姐,我愿陪您到海角天涯。
苔克拉:
公爵这儿你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司厩官:
我留在您的身边。
苔克拉:
我要酬谢你,把你推荐给另外一个主人。
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们带出城堡吗?
司厩官:
我能。
苔克拉:
什么时候我可以动身?
司厩官:
一小时以内——是到哪里去?
苔克拉:
是——告诉他,诺伊布隆。
诺伊布隆:
到诺伊斯塔特。
司厩官:
行,我去准备。(下)
诺伊布隆:
唉呀,您母亲来了,小姐。
苔克拉:
上帝啊!
第十四场
〔苔克拉。诺伊布隆。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
他走了,我发现你镇静多了。
苔克拉:
是的,母亲——请让我现在就上床安寝,
让诺伊布隆照顾我,
我需要安静。
公爵夫人:
你应该得到安静,苔克拉。
我放心地走了,我可以前去
安慰你的父亲。
苔克拉:
那就晚安了,亲爱的母亲。
(她扑进母亲怀里,万分激动地拥抱母亲)
公爵夫人:
你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我的女儿。
你浑身哆嗦得这么厉害,你的心猛跳,贴着我的心,
我都听得见你心跳的声音。
苔克拉:
睡眠会使它
彻底平静——晚安,亲爱的母亲!
(她挣脱母亲的怀抱,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