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慎思明辨
新手对着滔滔汪洋,一筹莫展。那些博闻广识的大航海家们,见他人惊慌失措,就哈哈大笑。他们亦清楚,现在这些令其痛苦的事变,明天即对其报以微笑。多变不专纵是一恶,他们仍能从中获得福运。
性格与才智
性格与才智是人智慧的轴心。造化或赋人以性格见长,或使人以才智特出,修养则能使二者更上一层。性格与才智相得,力量大过赫丘里斯与陈塔拉斯。
二者缺一,都只能成一半之功,令幸福和运势或妒嫉之极,或冷落之至。
高才向来多获赞赏,然而,才智之士欲谋成功,尚需性格和兴趣相助。反之,性格优秀,则才智的缺陷更需要加以弥补了。
诸多明智者,品位虽不能说是庸俗,却说性格完全由才智决定,然而经验表明,人们常见到因两者本末倒置而成的怪物。
性格与才智是灵魂的精华与装点。而智慧是完美境界的首需。人自身可称一小世界,灵魂是它的天空。才智对于此小世界,即太阳对于大世界。阿波罗号称智虑圣裁之神,理由即在此。智慧更高一阶,生命即更上一层。我们人格之优劣,全赖于理智思维力高下。
智识使人优于动物,正如天使优于人类,其智识无上优异,因此拥有神性。
五官少一,即为生命一大憾事,就如灵魂有缺四肢不全。想象与推理的贫乏较之更甚。
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大如人兽之异:这差别非是本性,而是环境,不在能力,而在人格。
狐狸进了雕刻工作间,看到面具,说:“没脑袋的头还真可爱!我发现了哲学家都没能发现的真空。”许多人的见解,就等同这狐狸。成事要找到窍门:要洞察事物的内理。外在的美,常常掩盖其丑陋无知。身披狮皮而深缄其口,最蠢笨的也能骗过最精明的。沉默可掩盖愚蠢;不仅掩饰你的无知,更能使之变得神秘莫测。
关于性格,在基督教之前的时代,人们称赞它为神性之灵。古人认识到它的重要性,并尊为守护神。所见有偏差者,则把性格指为小世界的主宰。现今,哲学上已把其归至基督,性格不过是人的一种优异禀赋而已。
性格独特无伤大雅,但不能荒诞不经;可以老练,却不宜有冲突。性格与自身相称者不多:王侯非是个个气概英勇,学者亦不是人人智虑圣裁。
优秀的性格是高贵人性的硕果,由气质成熟与灵魂提升养成。这性格使人敬畏,使人追求无上荣耀之职业,察物辨理之能,亦无可限量。
向来没有一种性格或才智适合一切职业:不是性格不适合,即是才智所不达。
有时候,我们会因自负或者责任感而迷途,致使性格与职业格格不入。投身疆场而遭受耻辱,躬身庙堂却可智足谋国。奇隆曾有此高论:“先谋自知,而后全力善用之。”
明智之人,其首先应求自知,循气质养性格,重理性;逆气质而行,则恶果甚多。行逆水之舟,是一种致命的折磨,尤其是冲逆兴趣、才智和运势之水。
国家与城市的治理,亦应遵循这种顺逆之理。行为常重于天时之利。罗马亦并非适宜一切性格与才智之人,学问之城市科林斯,也不是人人得其所哉。同居一城,有人以之为家,有人则视如谪居。即便是伟大的马德里,因伟大的菲利普二世而成东西世界,亦会被一些人视若后母。人若能寻得宜其天性之乐土,何等幸运!乌鸦不会筑巢于缪斯居所,智者罕见于喧嚣闹市,明慎者亦不与呶呶群小为伍。
不同的国家与民族,其性情风俗正反吸斥亦是理所应当。兼容并包,皆大欢喜,乃天方夜谭。各国各族,高傲可憎,轻浮可厌,狡诈多诡,粗野蒙昧,谁能消受?皆因我们同为此等族类,他人难以消受,而在我们却是相得甚乐。
得遇性情才智投缘之人,为莫大之福,识其人得以求,需仰赖修为;得以与他们相交而不渝,更见功夫。有些一席之谈,即成生平之至乐,性格独特的人更知珍惜,皆因人性万端无穷尽,善与恶,贵与俗,智与愚,两极悬殊。
自然而然交遇良友,亦是福分。机缘皆会抢先一步,决定我们的住所、职业等等。甚至是朋友、仆从,以至伴侣,并未斟酌我们的气质等。因此嗟叹福薄运蹇,凄怨度日如陷内牢之人到处可见,他们因他人之恶质劣性而累,犹如带着脚镣,进退难行。
性格与才智,哪个不足尚可,或者愈多愈佳,无有定论。不足或有余,皆可凭人工修养使其增善完美。至幸者为恰如其分,终成英雄伟业。然而,未谋得自知者则是枉费其良性高才,亦有很多。
萨林纳斯:如此则须论及变化之利的代价。人的幸福没有一成不变的,只因人的福星不是固定不移的,向无静止之态,只有不停地变化。万物皆是盈缺轮回,变动不止。
作者:人的精神世界与自然造化同理,时光经年,记忆与悟性将渐进衰期。
萨林纳斯:因此,人类当在记忆与悟性最盛时善用它,并在万物最充实时把握享受。
作者:攀登尽善尽美之峰,要有苦功。
萨林纳斯:火神用尽炉锤,天神才认可他,使其成为庙堂里的一尊塑像。上天所赐天赋亦要培养、努力,且不断地亲近智慧,或读书、交谈,或与先哲为友,或拜访时贤。藉由充实的体验,细致的观察,时刻温习崇高的行事,多历职事,兴起多方。凡此种种,皆有益造就一个人的圆成:成熟完美,判断精准,品位高雅,言论中肯,谈吐机智,行事机警敏锐,至善之中心。
作者:最堪当高贵者,莫过于境界醇厚。
萨林纳斯:这类人,我们当求其为挚友,奉其为顾问,尊其为恩主,敬其为导师。
修养
你以自然的导师——“策略”为父,为使一切臻于完美,你在父亲的监护下出生。没有你,至伟至大之事了无意义,至善至美之功尽去光彩。我们曾见,有些人才智甚高,创意亦卓越,却粗俗不雅,导致所得到的嗤笑远远多于喝彩。
最博学最严肃的讲学,没有你的增辉,即平常枯燥;最渊博的书,没有你的装饰,亦让人敬而远之。一言以蔽之,至珍至罕之创新,极智极高之选择,最精最深之学识,最甜最美之雄辩,缺少你,都要变做平常、浅薄、蒙昧,难有回味。
诸多的人,细观之下,我们即知其并无高才大智,没有深度,也不具备其他一切美质,只因有优雅,明轻重,而广受赞誉。这种境界出类拔萃:惠及一切天赋。得你相助,丑亦常胜美好,因为完美易流于过度自信,而自信常自取其败。愈矜夸其能,愈使他人留意其混乱与疏忽:才华出众却哗众取宠有失高雅。一言而论,有了你,微未者望之可观,没有你,可观者化为无物。
你以“睿智的安排”为母,其令万物各居其位,共构一个和谐的机体。自然之万物若不得其位,皆会悖乱秉性,人为世界之万物亦会坠入混境。星星在一家亮过其他人家……秩序混乱之地,高尚的创意都是徒劳,精微的思虑、勤奋、抉择及博学,无不如此。
即便圣徒风韵,也要优雅、美饰、有序,借宗教所赋之斯文,显双倍之能。神圣的体度,不为装点井然有序而略失神圣或圣智。
不单悟性,意志亦须井然有条理。二者皆应该精炼以纯;若知识能井然有条又洗练,欲望又怎会野蛮粗俗?
你以“品位、礼节与风度”做姐妹,她们美化一切,使万物兼具成熟的神韵。
有学养的希腊创就了文雅,在这帝国传播它的精美教育之前,世界何等粗陋、混乱,还有野蛮。希腊人让城市变得精致高雅,且非但建筑得精雅,居民亦是典雅洗练。他们相信其他民族仍然野蛮,见解甚当。因此,他们发明了三种柱式,用以美饰庙宇宫殿,各所学校培育各类学术的精英,使其于精练之中充分成人。
罗马人凭其远志和盛威,并随领土的扩张,力传他们的修养教化。罗马人与希腊人竞美,且凌驾其上。他们几乎把野蛮赶出世界,令世界在任一方面都更精致,更典雅。直至今日,仍可在一些建筑上窥见其伟大与精致的风韵,一般人在谈论美盛时,常写有“Obra De Romanos”一词,即罗马人所造。同样的技艺与修为也可由某些雕塑看出,雕刻家常会使像主威名永垂不朽。即便钱币和印章,不厌其烦地精雕细琢,让人敬佩,因为他们期望万物皆美,丝毫不能忍受野蛮的侵扰。
罗马文化与其体制,在它的伟大作家的伟大作品里表现极致。罗马笔耕者的构思,与其领袖的神勇齐首并肩,皆有英雄之心智。
这等代代传承的秩序和精致,时至今日某些省区仍能看到遗迹,特别在意大利,往昔帝国之心脏。它的城市座座整齐有致,行政与经济井然有序。西班牙,个人的精致修养多于公共建筑。此非有意夸赞,野蛮就是野蛮,有损令闻。法国的文雅更盛,其精雅达于极致,至少贵族们是这样。艺术被重视,文学受尊崇,风度、礼节还有明慎,尽善尽美。至高贵的公民多凭博学而自傲,皆在其高雅毫不逊色于学识。
“进取与乐趣”是你的子女。在最使人迷醉的花园里,花草树木挑选得法,布局安排也极其讲究。精神花园更加如此,我们在其中悦玩哲理箴言之芬芳,行事风度亦受惠于文雅有致而倍显神韵。
牧师之炽诚,统帅之英勇,学者之才识,王侯之权杖,若无此一最重要特质增善,必不足以成。这一特质是权力的政治装饰品,王冠上的钻石;它在上位者的领袖身上扮演着极重大的角色。它让人感恩慕义,上位者因其所示皆是人性人情,所成事功远胜于独裁专制。王侯者不摆威势与人处,富有人情味又多礼,人们将更感念其恩德。因此,治人者,欲主人意志,须先得人心。好礼,人人乐见,至于这礼或自然或稍做作,初非紧要。
一些事物所重者为其姿态,远胜于其本质。姿态仪容能为过去赋予新意,或使时光倒流,以增添新转变,如果形势得时,亦能隐去年老的衰颓。品位好恶多为前向,绝少有回头,不食过去的东西,只求新意,但它却能被风仪与魅力迷惑。事物能因新境而出新意;因事物反复所生之陈腐与厌倦,自然能予以遮掩。种种的摹仿,尤见此理,尽管摹仿永远达不到首创的高境界。
机锋亦有此等妙用。耳熟能详的事件,由能言善道者道来或者历史学家书成,皆可别出新意,激人兴趣。
优雅精致之事,闻者六次七回,无感厌倦。虽无感厌倦,但亦难欣乐,除非新法展示以新鲜气息。新奇总能受到欢迎,并能击中品位之心思。以变调味,能使事物焕新:此乃激引乐趣之一大秘诀。
诸多平庸、凡常之物,因变得新颖、超凡而获得喜欢与欣服。相反,许多精美之物因了无新意,以致无人欣赏。
赏心悦目之风度,胜在别出心裁。一样的事情,有人道来悦耳中听,有人说出如搧耳光。其中讲究颇深:言辞中肯,行事合宜。缺少风度已令人厌,若加心怀不善,就更不用说了。矫饰、傲慢、无礼、没有耐心,加上其他恶态,让很多人简直不可救药。有位智者说过,遇人皆蹙眉者,用一小小的姿态毁掉了他整个人生。和颜悦色是性格随和的象征,亲切的神情是内心儒雅的表现。
总而言之,用心美化出口的“不”,使它较非情愿而说的“好”更让人重视。优雅的姿态,可为真话添以甘美,让人听得真话,有如受到奉承。或者,你就有将不快之真话化做顺耳之恭维。你语于他人之言,非现实之程度,而是他理应达到的境界。
这特质确为才能有缺者的一大方便。他们以赏心悦目之风度,所成事功远远超过他人凭所有天生卓越之才而得。良好的风度能补济任何职业的缺憾,不管职业如何,这境界极难阐释,亦难界定,只因没有谁曾看透它为何物。也可以这样说,它集合了所有完美的精华,是优雅三女神的总和——美丽、魅力和欢欣。
荣辱在天,成事由人
运势常常非以真貌示人,对此心怀不满之辈甚多,而心存感恩的少有。载道怨声者,亦有禽兽之类。怨声最大者是最单纯的驴子。它游逛四方,听是非,道短长,撩同情,赢掌声,凡夫俗众辈甚为其叫好。
一天,它欲晋见天界至尊朱庇特,劝行者甚众,而同往者无一。它竭尽卑颜屈膝之能事(观此蠢物如此自屈,何其快乐),道出一番不明所以之言论,恳求朱庇特俯允细听:
“啊,公正无私的天神朱庇特(请您公道,莫存报复):伏跪在陛下圣尊之下者,禽兽中最不幸、最无知的吾辈,非为伸冤,只请求您能救助我之不幸。啊,永生之神,您为何放纵那不诚不明的运势执管您的权力,她任性,眼中唯没有我,她像个暴君,又如后母,行事凶劣,她为何如此折磨我——众生灵中至为单纯的我?天赐之愚我还能忍受,而这运势怎么能施残忍为再赠我以不幸?她愚弄公理,她让我愚,又使我不幸,伤害无辜,偏爱恶意。您看,高傲自大的狮子,残忍无礼的老虎,阴险狡诈的雌狐,凶狠贪婪的狼,莫不如此。唯有我不曾伤害任何人,他人却都来伤我。我吃得少,做得却多:赏我的萝卜何其短,打我的棍棒何其长。终日蓬头垢面,自己看了都嫌丑,羞于出门见人。还有一个最可怜的羞辱,是帮农夫拉车,东西南北操劳奔波。”
听完这番伤心之告白,在场者无不动容。雍容威严的朱庇特除外,他怎会如此庸俗轻动!他以臂当枕,斜卧御榻之上:之所以如此非因身体虚弱,而是便于掩上一耳,留另一耳以听运势之言。“宣运势上殿。”他下令。
士兵、学者,以及志于闻达者听此旨令,皆拔足而走,远近相寻,却难觅运势之芳踪。他们冲进权高位重者的宫殿,见到里面乱作一团,人人奔忙,全无头绪,也找不到任何闲暇者回答他们,听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定神思索,运势所在,应该不是此番情形,其所思无误。他们行至财富门前,忧劳告知他们,运势在此曾有驻足,但只定做了一些荆棘与几袋针,旋即离开。他们又撞见一愚人,没有问他问题,就径直来到智慧的门前:贫穷前来开门,言说运势亦不在此,但她哪天都可能来。
此时,只有一座房子还未曾拜访,那幢房子孤孤单单,立于一条窄路尽头。门关着,他们上前敲门,一位少女应门迎客,她非常可爱,大家都觉得她是欢欣的三女神之一。这位少女和颜悦色,说她是美德,他们说话之间,运势自庭院深处跚跚而至,笑意盈面,众人向她宣达朱庇特旨意,运势一向遵服朱庇特,立刻表示遵从,即刻飞身拜见。
运势恭恭敬敬地走近朱庇特,两班臣使欠身以礼。“这是为何?”朱庇特道,“日日见人报怨你行事。我知道讨好大多数人非是易事,使人人欢喜更不可能。我亦知道许多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已拥有甚多,却不懂感恩,反而更怨叹而更贪婪于未得。他们眼观他人,尽看到他人的幸运;反视自己,只看到自己的不幸。只见王冠之华彩,不明王冠之沉重和万端忧危。因此,我不睬此类人的抱怨,或者可以说,时至今日,我都还没有理会。只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它的抱怨听来有点道理。”
运势看了它一眼,笑容绽放,但她还记得身份,即敛起笑容。从容回禀:“至尊天神朱庇特,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它既是驴子,又去怨谁?”一众文武无不哄笑,天神朱庇特亦连连称善,即告知那头驴子:
“可怜的畜牲啊,只须你稍稍聪明几分,即不会这样失意。去吧,从今天开始,试试学一学狮子的机警、大象的稳重、狐狸的聪明,还有狼的多智。琢磨如何向它们学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尘世间的众位生灵,也不妨记住:幸与不幸,仅在智愚之别。”
智慧人生
明智者思量自己的人生,既把握眼前,也思虑长远。人生若没有休息,一如终日的旅途劳累,却无处歇脚……上天有心,令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配合太阳之行,又使人生四阶段与年岁之四季相当。
春天如人生之始的童年,处处芳菲,柔条轻拂,充满童稚的希望。
火热的夏天是激情澎湃的青春,热血激荡,情感激躁,险象重重。
春华所愿,乃硕果之秋,正如人之长成,拥有判断力、学识思想及智慧,收获成功之果。
行至老年的人生之冬,处处地冻冰封,一切行将终结。勇敢的叶子凋零,华发如雪,奔流的血管封冻,齿落毛脱,生命在死神面前颤抖。此即造化赋予人生四阶段与自然四季之相合。
人工,亦称自然的对手,也以与自然相似之法则支配道德生命,使其变化万端。毕达哥拉斯仅以一词,确切地说是一个字母,尽现其义。这个字母就是“Y”,上部双枝表示人生善恶两途。传说,赫丘里斯行至此岔口,其理性本如曙光,可临此处他只有困惑。右边视之,陡生畏惧;左边看去,心生好感。前一条路狭窄难走,一路上坡,罕见人迹。而另一条路宽阔易行,些许倾斜,行者众多。他驻足沉想,直至一只大手自天而至,指引其走上美德之路,登上英雄之路。
先哲圣言中,其中一人是伟大的诗人法尔科所说:“人一生有三十年自己支配,可以自求乐趣;三十年自骡子处借得,用以劳累而终。”真是一则充满真理的上好寓言。
另有一人分喜剧为三幕,将人生旅程亦分三季。第一幕与死者交流;第二幕,与生者说话;第三幕,自言自语。
他将一生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读书学习,它较之操劳更有乐趣。百业上品,莫过学问。他啃经吞典,汲得灵魂的滋养、精神的乐趣。在各种知识学问与古今人杰间游乐,何其幸福!值得高尚灵魂学习的技艺,无一不学,与为工作役使者乐趣大异。
他下尽苦功夫,修习各类语言,拉丁文与西班牙文这二者是通行天下之语文,它们是开启世界之钥匙;他亦兼修希腊文、意大利文、法文、英文与德文,以便乐享其众多的不朽杰作。
其次,他潜心钻研伟大的生命之母——悟力的爱人、经验的子女、寓教于乐的艺术、历史。与他人所选相异,他以古代史为始,以现代史终结,本国史与世界史并重,圣俗综合,详细鉴别作者,明辨时代、时期、世纪,综观王朝更迭、共和与帝国交错,详细究其盛衰变迁,以及王侯的数目、秩等、品质,以及战争与承平——凡此种种,他博闻广记,仿若展现古今内外的广阔舞台。
他赏玩于诗国怡神悦目的花园,游玩学习。他既不无知到难有一首好诗,亦不轻率妄为而随意做两首。他博览纯正诗人的杰作,细味其名句以砥砺机锋,并用其智慧增善识鉴。他对何瑞思百看不厌,更喜欢马提雅尔的诗,熟玩于心。诗歌之外,亦及至他类人文枝脉,积学蓄富。
他又迈往哲学之域,由自然科学以入,探究物质之起源、宇宙之构造、人体之美富、动物之习性、药草之妙用,直至宝石之品质。他更乐于钻研道德哲学,此乃人性永生的滋养上品,给生命带来智慧,从先贤与哲人的箴言、警句及寓言中求得智慧。他自许为塞尼卡的门徒,是其最热心的读者;他也是柏拉图的热情读者,而且嗜读希腊七圣哲之著,还有伊庇克理特斯、普鲁塔克。此外,他亦不曾怠慢名气好又多趣的伊索。
他研究宇宙知识,兼修物理与数学。测量陆地与海洋,识别区域与气候;对于地球上的四大部分:区域与民族、王国或者共和国,有的浅尝辄止,有的则是深究而能谈论,以免被视为庸俗之辈;庸俗者或因无知,或因懒惰,从不知自己以何立身。
他根据其才智所允,涉猎占星术。他辨认天体,观察其运行,研究恒星与行星之间的关系,并观察彼此的影响与作用。
除苦修实用科学外,还勤学圣经,他以此作实学之冠冕;圣经乃最有益最丰富之读物,而且为君王中的“不死鸟”——大阿芳索所喜读。他在国事操劳之余,成就英雄功业之际,将整部圣经读了十四遍。
他因涉猎广而博学多闻:哲学道德使其明慎,自然科学使其增智,历史使其谨慎,诗歌使其多机趣,修辞使其能言善辩,人文科学使其明裁慎断,天文知识使其多知,圣经使其爱己爱人。整个的合而为一,即成就一完美之才。此即人生第一幕。
第二幕是游历四方。于好奇心强和观察力敏锐的人,一生至乐莫过于此。他搜遍天下美事,欲尽享其中乐趣,则必须亲眼去看,不能只凭想象。只见一次之乐趣远大于司空见惯。盖物之趣多毁于常见:第一天,此物会使主人欣喜,之后,则只会令别人惊奇。
他遍历全宇宙,信步游历所有的国家:富足的西班牙、勇敢的波兰、悦目的莫斯科,及集合多美于一身的意大利。他欣赏最有名的集会场所,在每座城市访古今之一切高贵:雄伟的庙宇,华丽的建筑,有为的政府,机智的居民,光耀的贵族,博学的学者。
他出入名公王侯府邸,赏绘画、雕刻、织锦、图书、珠宝、徽章、园林,还有博物馆,种种天然或人工创造之杰作。
他与当代文、武、艺三界英杰之流研讨切蹉,但凡优异之处,无不鉴赏,以明达之心评判、言论、比较,给予精确评断。
人生第三幕,亦是最美、最伟大的一幕,即是沉思所学所见。借感官之门习得的一切,皆须经“理解内化”这一海关,在此关口接受搜检。他深思、判断、推理、斟酌,以把握本质的东西。他已吞尽所读所见,开始反刍、细析营养、深察真理,以使其精神和性情更进一步得精纯之智以滋养。
年龄的成熟,日渐适于静观深思,肉体力量渐衰之日,精神力量日强。我们的身体渐渐衰弱,精神却更加强大。人成熟与年轻时观物见事多异,皆因理智与情绪火候恰好适宜。我们能经常明慎地回望,将年轻时只见一斑之事物,充分细观。
眼观让人多见识,静观令人多智慧。先贤皆重游历,即先借双眼双脚探索,后用心智,哲人之所以难得,道理在此。慎思明辨极致,是用哲眼看世间事,有如细心蜂类,于事物中吸取有用的营养与优良的品位,或者点燃蜡烛唤醒妄幻。哲学本身即是对死亡的思考:人只有一死,必须铭记,以善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