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五言古体
▼晓卧丁校书轩
窗月淡欲失，珣珣逼初曙。
屋外鸟声多，应知有嘉树。
残香掩幽寝，末事澄纷虑。
颇似宿东岩，僧斋竹深处。
▼水上盥手
盥手爱春水，水香手应绿。
沄沄细浪起，杳杳惊鱼伏。
怊怅坐沙边，流花去难掬。
▼赠漫客
畸人诚达生，聱叟亦旷士。
漫客乃其徒，放意在云水。
有山即漫游，有竹仍漫止。
漫吟不求工，漫饮不须美。
与物无留情，所适皆漫尔。
人生本漫寄，何事纷戚喜？
与子作漫交，逍遥论兹理。
▼昼睡甚适觉而有作
闲居况懒拙，尽日无营为。
掩室聊自眠，一榻委四肢。
向暄思益昏，南窗满晴曦。
吾神谁能絷？八表从所之。
殷忧常苦萦，兹焉忽如遗。
有身不自省，此外安得知？
觉来邻鸡鸣，已过亭午时。
如游钧天还，至乐不可追。
我意在有适，宁顾朽木嗤。
犹胜夸毗子，尘中争走驰。
▼秋日端居
秋意日萧索，郊园霜露余。
出游无山水，聊复守吾庐。
巷辙久已断，山瓢仍屡虚。
非甘寂寞者，谁乐此闲居？
▼梦钟离两兄
淮水去不极，淮山与偕驰。
钟离两仙客，路远归何期？
孰云归无期？此夕乃见之。
握手说辛苦，杯觞复同持。
须臾忽惊别，我梦方自知。
虽梦亦足喜，况乃归来时。
▼雨中留徐七贲
江寒宿雨在，落叶满村湿。
留君系君艇，莫犯风潮急。
试问欲归城，谁家借蓑笠？
▼看刈禾
农工亦云劳，此日始告成。
往获安可后？相催及秋晴。
父子俱在田，札札镰有声。
黄云渐收尽，旷望空郊平。
日入负担归，讴歌道中行。
乌雀亦群喜，下啄飞且鸣。
今年幸稍丰，私廪各已盈。
如何有贫妇，拾穗犹惸惸？
▼晚步游褚家竹亭
落日犹半野，闲来潭上游。
非因恋幽赏，聊欲散烦忧。
澄波鱼飖夕，荒竹鸟吟秋。
不是愚溪上，胡为吾久留？
▼召修元史将赴京师别内
承诏趣严驾，晨当赴京师。
佳征岂不荣？独念与子辞。
子自归我家，贫贱久共之。
闺门霭情欢，宠德不以姿。
天寒室仍罄，何忍远去兹！
王明待紬文，不暇顾我私。
悤悤愧子勤，为我烹伏雌。
携幼送我泣，问我旋轸时。
行路亦已遥，浮云蔽川坻。
宴安圣所戒，胡为守蓬茨？
我志愿裨国，有遂幸在斯。
加飡待后晤，勿作悄悄思。
▼早发土桥
空山远无驿，逆旅聊可宿。
怀征候鸣鸡，燃带续我烛。
仆夫昨行苦，烂熳睡正熟。
呼之愧匆匆，推车出茅屋。
高岩尚悬斗，深谷未升旭。
欲亟去反迟，怪石暗屡触。
思当在家乐，日晏始舒足。
胡为此行迈，霜露劳局促？
王事靡敢辞，非关徇微禄。
▼车过八冈
上冈如登天，下冈如决川。
劳哉挽车夫，呀喘当我前。
两辕斗欲摧，土石厉且坚。
我行闵其惫，时下息彼肩。
虽非古羊肠，实惧覆与颠。
如何道路子，卓来竞连连？
白日已倾仄，我行尚回邅。
安得驾逸足，平野超飞烟？
▼寓天界寺雨中登西阁
片云出钟山，阴满江东晓。
幽人阁上寒，风雨啼莺少。
红尘禁陌净，绿树层城绕。
不为怨春徂，离怀自忧悄。
▼送陈四秀才还吴
君是故乡人，同作它乡住。
同来不同返，惆怅临分处。
手把长干花，回望长洲树。
恐起忆家心，愁题送君句。
▼送联书记东归
旅寓古寺间，得与名僧居。
时因简牍暇，共谛楞伽书。
倚阁山暄后，步廊月生初。
屡闻真诠妙，一使羁悰舒。
兹晨别同袍，言旋旧精庐。
飞云自无滞，愧我焉能如！
东浦秋正遥，西斋夜应虚。
伤离固知妄，相送聊踟蹰。
▼送礼部傅侍郎赴浙西按察
圣主想贤哲，夫君歘来东。
姓名简睿听，召对明廷中。
仿佛似其先，梦寐相感通。
秉纶坐西掖，曳履游南宫。
复辍要近居，往试澄清功。
纠郡握使节，炎天凛霜风。
顾余谬珥笔，言笑获屡同。
无端此分袂，离抱何忡忡！
▼对园柳
依依客园柳，来时未堪折。
今看夏条长，上有新蝉烟。
芳序惜推迁，佳人念离别。
秋风莫遽起，旅思方骚屑。
▼仆至得二女消息
我仆持尺书，来自我故乡。
读书意未了，呼仆问彼详。
云我两小女，别来稍已长。
大女手掺掺，窗前学缝裳。
小女啼哑哑，走索瓜果尝。
喜爷有使归，迎门各踉跄。
我坐听此言，欲慰意反伤。
稍近尚尔思，更远何能忘！
▼菊邻
菊本君子花，幽姿可相亲。
清秋发孤艳，似避东风尘。
采采霜露余，繁英正鲜新。
车马不过赏，相看但幽人。
幽人苦爱菊，自是柴桑伦。
闲园谁与语？丛栽四为邻。
入径朝摘远，循篱暮观频。
一壶每对酌，折花插盈巾。
殊胜处俗里，歌呼醉遭嗔。
▼出城东见古松流水坐憩久之
空潭寒无藻，莹净涵青天。
长松百余株，扶疏绕潭边。
我行值幽境，坐赏忘归旋。
清风似相娱，西来忽漻然。
水动松亦鸣，纷披复沦涟。
群鸥尽惊矫，疑是龙吟渊。
微澜荡余晖，流响散远烟。
静听意已消，何须抚徽弦？
安得卜此居？一谢尘中缘。
朝来潭上坐，暮向松间眠。
▼夜坐天界西轩
明月出东阁，照我坐前轩。
诸生夜已定，寂寞与谁言？
烟幔萤微度，风条蝉罢喧。
清景虽堪悦，终嗟悲故园。
▼京师尝吴粳
新粳粲如玉，远漕来中吴。
初尝爱精凿，想出官田租。
我本东皋民，少年习耕锄。
霜天万穗熟，恣啄从饥乌。
日暮刈获归，妻孥共欢呼。
茅屋夜舂急，风雨江村孤。
晨炊满家香，荐以出网鲈。
如今幸蒙恩，遨游在南都。
门前半区田，别来想已芜。
长年盗寸廪，补报一事无。
投匕忽叹息，饱食惭农夫。
▼为因师题松梢飞瀑图
松风散飞瀑，夜作涛声急。
栖鹘起空山，如惊鬼神入。
定僧寂无听，任洒袈裟湿。
▼送周四孝廉后酒醒夜闻雁声
别时酒忽醒，客去唯空舍。
风雪雁声来，寒生石城夜。
遥忆渡江船，正泊枫林下。
▼答内寄
落月入晓闺，相思不须啼。
我非秋胡子，君岂苏秦妻？
风从故乡来，吹诗达京县。
读之见君心，宁徒见君面。
拔草不易绝，割水终难开。
行云会有时，飞下巫阳台。
莫信长安道，花枝满楼好。
白马系春风，离愁坐将老。
▼真氏女
（余在史馆日，谈次有言姚文公承旨翰林时，尝饮玉堂，有侍妓闽语者，询之，乃真文忠公裔孙也。父为管库，负县官钱，鬻之以偿，遂流于娼家。公愍之，白于执政，落其籍，以嫁院吏黄逮。逮后至显官。同馆之士，闻之多赋诗者，余亦为作一首。）
妾恨非缇萦，上书动天子。
自鬻偿县官，幸得脱父死。
谁知故相家，失身居狭斜！
遂令园中柏，翻作道傍花。
当筵唱金缕，朔客惊闽语。
相问忽相怜，开笼放鹦鹉。
弃置舞衣裳，新理嫁时装。
良人身作吏，不是贩茶商。
花钗映罗扇，初与郎相见。
贵贱古难常，妾心那敢怨？
愿郎去作官，莫掌官钱谷。
生子但生男，家门免多辱。
▼送李架阁赴山西行省
日暮逾大河，北望古晋疆。
万里饶风沙，地接戎与羌。
翩翩并州儿，跃马能挽强。
古来事争夺，百战在此场。
圣皇铲群雄，抚剑定八荒。
荻兹形胜都，建侯树藩方。
披榛开幕府，宾从皆才良。
所期偃甲兵，民物自此康。
山河罢阻险，沃野多耕桑。
君行愿努力，远别庸何伤？
▼送王哲判官之上党
群林萃京师，有若奔海川。
盍簪向华馆，唯君最韶年。
忽行佐名邦，辍理金匮编。
朝辞紫阁下，暮宿黄河壖。
马上看太行，日落万里烟。
峩峩天井关，高城郁相连。
遗氓得少安，时清罢戈鋋。
亟行勿惮远，圣意烦承宣。
▼登句容僧伽塔望茅山
高登大士塔，遥望仙人峰。
兹峰夫何如？玉削三芙蓉。
云深句曲树，日落华阳钟。
长君昔飞升，驾挟双白龙。
至今学道处，洞府留灵踪。
丹泉夜吐光，瑶草春含茸。
仙应笑我愚，尘世苟自容。
胡不炼尔形，归来荫长松？
望仙指尺间，不隔云海重。
真诀傥肯授，执鞭愿相从。
▼赠杨荥阳
嘉陵美山水，亦复富文彦。
杨君产其邦，材拔性高狷。
布衣走名都，早入艺林选。
客屈稷下谈，王邀邺中宴。
出门得名声，不假亲旧援。
匣剑未久埋，囊锥已先见。
吐词实瑰奇，读者心欲颤。
刀鸣斗夫勇，花妥笑女倩。
如观广场中，百战张曼衍。
平生眼无人，遇我独相善。
陌头每并出，两骑无后先。
喜从兔园游，惭受狗盗荐。
君歌我固服，我赋君亦羡。
堕筵吟帽乌，踏席舞裙茜。
醉中共笑语，往往杂谐谚。
有时出城西，山水恣攀践。
岧眠曙猿惊，涧饮夏莺啭。
吴宫妓去榭，萧寺僧开殿。
龙门剥阴苔，高什记题遍。
欢游正相酣，世事忽惊变。
朋俦半生死，一往如激电。
我棹返江浔，君车赴淮甸。
旋闻逐流人，居濠又移汴。
一身去何赍，空橐唯破砚。
危途晚行疲，欲进足如罥。
狼来树杪避，蝎走灯下见。
渡河自撑篙，水急船断牵。
及至秋已深，旧褐风裂片。
难寻高阳饮，空吊鄢陵战。
圣恩忽如怜，收拔佐山县。
卑曹敢云辞？执版谒府掾。
官庖尽炊藜，民赋半输绢。
低飞蓬蒿间，不异雉带箭。
有亲寓京师，年老阙供馔。
欲奉朝夕欢，去职胡敢擅？
晨上宰相书，得归遂微愿。
上堂具珍鲑，呼妇卖钗钏。
我时别君久，问讯愧无便。
空题忆君诗，细字书满卷。
今春被诏起，前史预编撰。
始来长干门，杨柳正飞燕。
逢君风尘余，不改旧颜面。
握手话苦辛，悲喜杂庆唁。
客中虽无钱，自写赊酒券。
邀来卧东阁，月出初锁院。
君言涉艰难，壮志今已倦。
回头悟前非，更名慕蘧瑗。（君近改名去非）
我闻棠溪金，不畏经百炼。
胡为暂失路，遽欲老贫贱？
吾皇奋神武，四海始安奠。
栈通谕夷文，驿走征士传。
时巡抗霓旌，肆觐冠星弁。
功成万瑞集，礼欲议封禅。
君才适时需，正若当暑扇。
手持照国珠，胸出补衮线。
便应上金銮，立对被天眷。
嗟余忝载笔，鼠璞难自衒。
幸兹际昌辰，魏阙宁不恋？
但忧误蒙恩，不称终冒谴。
秋风楚潮满，归舸帆欲转。
君若念故友，殷勤一相饯。
▼寺中早秋
秋风入寺早，孤客惊离索。
斜日数虫悬，槐花雨余落。
砧声起废苑，簟色凄高阁。
独怜明镜中，玄鬓犹如昨。
▼天界玩月
（洪武二年八月十三日，《元史》成，中书表进。诏赐纂修之士一十八人银币，且引对奖谕，擢授庶职，老病者则赐归于乡。阅二日中秋，诸君以史事甫成，而佳节适至，又乐上赐之优渥，而惜同局之将违也，乃即所寓天界佛寺之中庭，置酒为玩月之赏，分韵赋诗，以纪其事，启得衢字云。）
圣主念前鉴，述作征名儒。
群来高馆间，厕迹愧我愚。
孰谓此责轻？毫端有褒诛。
书成进丹陛，名对共拜趋。
去留虽不同，雨露均沾濡。
已淹三时劳，可废一夕娱？
况逢端正月，当空照眉须。
流光满金界，境与人间殊。
广庭布长筵，嘉肴荐芳腴。
岂唯多士集？亦有名僧俱。
兴酣贵形忘，谐笑不复拘。
觞行岂辞勤？仰看转斗枢。
明晨即分袂，此乐诚须臾。
人生四海间，相见皆友于。
不知谁使令，流荡无根株。
忽然此相遇，旋复成天隅。
愿各崇令名，逍遥步亨衢。
明年重见月，相忆当长吁。
▼寄题鄞县青山寺钟秀楼
东湖秀可揽，造化夙所聚。
闻有释子居，云中构层宇。
刹出辨远岑，帆回识修渚。
鸟外月上海，虹边树含雨。
愿言此登眺，去作逃禅侣。
西崦暮钟时，凭阑共僧语。
▼晓出趋朝
正冠出门早，杳杳钟初歇。
嘶骑踏严霜，惊鸦起残月。
逶迤度九陌，窈巉瞻双阙。
长卿本疏慢，深愧陪朝谒。
▼送顾式归吴
顾君野王孙，与我生共县。
故乡未曾识，却在他乡见。
留连忽东还，长揖袖诗卷。
自言吴中好，稻熟湖蟹贱。
欲卧烟雨舟，醉读三高传。
余方谬通籍，讲帷近清殿。
故园岂不怀？君恩正深恋。
远欲谢乡人，殷勤附君便。
▼御沟观鹅
白雪泛金塘，群翻动曙光。
危楼翘独趾，乱唼引修吭。
池中鹄可并，廷内鹭难行。
自怜观咏者，江湖兴未忘。
▼梦姊
我家白头姊，远在娄水曲。
昨夜梦见之，千里地谁缩？
不知别已久，尚作别时哭。
觉来旅斋空，风雪洒窗竹。
田家有弟妹，终岁喜相逐。
我非王事縻，胡忍离骨肉？
城东先人庐，尚有书可读。
何当乞身还，亲为姊煮粥？
▼答定水寺芑公
日晏初出院，闲斋一萧然。
忽枉名僧书，始知在清泉。
忆昔云岩居，共缔林中缘。
夏阴绕涧吟，秋霁开阁眠。
睽合苦难常，别来岁频迁。
趣同贵道在，迹异惭名牵。
明月出东海，想照空山禅。
无因荷衣幞，往礼高峰前。
▼酬谢翰林留别
（启与同郡谢君徽同征，又同官翰林。洪武三年七月廿八日，上御阙楼，召对，擢启户部侍郎，谢吏部郎中。俱以逾冒辞，即蒙俞允，赐内帑白金，放还于乡。）
江左称谢家，奕叶多名人。
君今复秀发，琼枝迈风尘。
顾余忝乡里，才华敢论美。
丹诏偶见征，云萝歘同起。
谒帝入九关，咫尺瞻天颜。
从兹谬通籍，接武诸公间。
朝侍青坊读，夜陪玉堂宿。
讲罢分御羮，吟成刻官烛。
出入在两宫，与君无不同。
自惭本鸥鹭，亦得随鹓鸿。
朝朝禁门下，听鸡共骑马。
上国多故人，情亲似君寡。
并命超列卿，宠极翻忧惊。
我叨掌国计，君佐持铨衡。
偕辞向明主，叩天听天语。
勅赉内帑金，东还特相许。
拜赐出皇都，人言似两疏。
月明照宫锦，同棹入中吴。
吴中故乡道，雨歇秋光好。
青山度水迎，喜我归来早。
落日下长洲，分携忽解舟。
如何到家喜，却有别君愁。
别君去还迩，只隔吴江水。
离思与秋长，芦花三十里。
来往片帆通，相期作钓翁。
高歌虽鄙野，犹可赞王风。
▼过白鹤溪
昨发白鹭洲，今过白鹤溪。
溪流几回转，只在晋陵西。
月出女犹浣，云深猨自啼。
茅峰虽咫尺，无计蹑丹梯。
▼至吴松江
江净涵素空，高帆漾天风。
澄波三百里，归兴与无穷。
心期弄云月，迢逓辞金阙。
晚色海霞销，秋芳渚莲歇。
久别钓鱼矶，今朝始拂衣。
忘机旧鸥鸟，相见莫惊飞。
▼始归田园
辞秩还故里，永言遂遐心。
岂欲事高鶱，居崇自难任。
清晨问田庐，荒蹊尚能寻。
秋虫语左右，翳翳桑麻深。
别来几何时，旧竹已成林。
父老喜我归，携榼来共斟。
闻知天子圣，欢然散颜襟。
相期毕租税，岁暮同讴吟。
其二
白露芜草木，荒园掩穷秋。
归来一芟理，始觉吾庐幽。
高柳荫巷疏，清川暎门流。
落日望禾黍，离离满西畴。
乍归意自欣，策杖频览游。
名宦诚足贵，猥承惧愆尤。
早退非引年，皇恩未能酬。
相逢勿称隐，不是东陵侯。
▼睡觉
炉熏霭宿润，秋满床屏里。
曙色透窻来，幽人眠未起。
风惊露树怯，日出烟禽喜。
却忆候东华，朝衣寒似水。
▼与王征士访李炼师遂同过师林寻因公
玄馆启真境，绀园閟清香。
兹晨两地游，乍出嚣烦乡。
鸟鸣桂花落，涧户秋风凉。
开士演金偈，羽人荐瑶觞。
亦有词苑英，清芬吐华章。
愧我自征起，束带忝周行。
山林久在念，那期复来翔。
睽合固知妄，去来亦何常。
谁言道各异，妙契宜相忘。
▼效乐天
谁言我久贱，明时已叨禄。
谁言我苦贫，空仓尚余粟。
辞阙是引退，还乡岂迁逐。
旧宅一架书，荒园数丛菊。
俗缘任妻子，家事烦童仆。
性懒宜早闲，何须暮年促。
犹着朝士冠，新裁野人服。
杯深午醉重，被暖朝眠熟。
旁人笑寂寞，寂寞吾所欲。
终老亦何求，但惧无此福。
功名如美味，染指已云足。
何待厌饱余，肠胃生疢毒。
请看留侯退，远胜主父族。
我师老子言，知足故不辱。
▼新春饮王七孝亷家
冻雨霭江郭，寒姿变春华。
鸟欣已交音，梅惨尚闭花。
此时高堂上，晨起独感嗟。
岁换固有常，时清乐无涯。
萧萧风吹巾，竹外度远沙。
相过偶一醉，今夕怜酒家。
▼咏轩
肃肃布华榻，冷冷罢朱弦。
临楹一流睇，幽事忽满前。
池草方依微，庭柯正葱芊。
偶尔发孤咏，聊兹写中悁。
景融理自得，讵辨媸与妍。
犹惭至妙意，寂寞非言宣。
▼施君眠云堂（君字可堂，眠云其号也。）
古弁一高士，白云与之俦。
性懒复好眠，招云宿林丘。
下云作簟席，上云作衾裯。
云去稍舒膝，云来正蒙头。
平生无心梦，雨云两悠悠。
自言眠云乐，世无一可侔。
浩然身欲飘，若乗无倪舟。
朝至乎帝乡，夕返乎仙洲。
宁知日月旋，但觉乾坤浮。
天鸡呌不醒，窅窅空岩幽。
我观山川气，出入不可求。
或逐鸾鹤翔，或从蛟龙游。
或为风伯驱，狼藉不得收。
或遭雨师怒，奔走无能休。
小生肤寸间，大覆遍九州。
变化实多状，欲筭苦费筹。
奈何一室中，尔独解使留。
我行尘务区，愿岀久未由。
举足常防危，开眼即见愁。
不如闭户眠，往寻孔与周。
愧无山巾缘，云肯相从。
不惟当去从尔，一梦三千秋。
▼卧东馆简诸友生
抱疾卧东城，文墨成久荒。
翔鸿乍流响，时菊忽殒芳。
繁阴尽不舒，何殊怀积伤。
良俦秉高谊，寡昧岂见忘。
车马限泥潦，无由接华觞。
平居欢固难，况乃时非康。
何以度兹运，相朂蹈其常。
▼答张院长雨中见怀
林园寝扉掩，闲坐道心生。
山药翻寒色，塘漪含晓清。
乍违枉芳札，远忆愧深情。
此日知同寂，梧窗听雨声。
▼暮途书见
暮归东市门，道路闻悲啼。
驻马一借问，答云征人妻。
征人新战殁，饮恨沉黄泥。
有儿在哺下，饥来食无糜。
誓将割兹爱，弃去从东西。
我看巢中燕，雏长随母飞。
皇天仁万物，兼照理弗违。
此独何奇偶，不能与之齐。
踌躇去复顾，使我心肝摧。
▼施泽阻风
客行阻风涛，舍舟歩江侧。
荒村经战余，草木尽愁色。
夜投土屋中，月出林半黑。
燃薪燎我衣，炊黍作我食。
夜长关塞寒，归梦何由得。
遥想倚闾亲，中宵泪横臆。
▼送张隐君归耕西山
山中久无人，秋风桂枝衰。
朝逢还山客，言趂白云期。
人出君乃遁，嗟哉此何时。
东冈有良田，负耒当自治。
四体虽云劳，岁晏可免饥。
而来未能返，驱车竟何之。
▼过峡石
青山夹长溪，溪上有鱼市。
土门闭落日，野气白于水。
虎行车迹外，鸟起钟声里。
吴语问居人，到州还几里。
▼送刘使君
去年送使君，路远已海湄。
今年送使君，路远复过之。
路远岂足言，人远自可悲。
夕宴鲜共欢，昼出乏并驰。
君怀孰可语，予过畴能规。
此行剖竹符，东方抚惸嫠。
王事正靡盬，奚暇及尔私。
但令中弗迁，庶以慰所思。
▼送周将军请老归耕
鞍马息戎役，筋力喜尚全。
买牛西冈垂，聊复治废田。
零雨何蒙蒙，决流亦涓涓。
良苖及时新，人情一欣然。
甘此耕耘劳，忘彼富贵妍。
心同老农夫，闵闵望有年。
家廪傥得高，尚愿输资边。
▼夜登南楼观月
迢迢海上楼，月出尝先见。
吐岭乍分规，临波已澄练。
苍茫城阙闭，历落星河转。
毋违中夜欢，皓景应难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