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七言古詩
驅車兒〈兒時作〉
驅車兒，三十四十猶總角，有廬不居田不耕。
年年伐木在山谷，借問伐木何所用。
長安城中起樓閣，樓閣連雲山木盡。
官家催促無虛日，城南昨夜飛雨滑。
陌上春泥深沒膝，竟日十步五步間。
「牛飢無草兒不食，兒不食尙可，牛飢恐失足。」
驅車兒兒有辭，傍人問之亦悽惻。
兒驅牛牛駕車，牛蹄趵趵車轆轆。
轆轆趵趵十餘歲，兒身無子牛無犢。
一朝牛斃兒亦死，官家何處施鞭朴。
願將此意叫天閽，及時下令除苦役。
兒但與牛相對眠，日長村巷桑麻綠。
秋懷，側體
柴荊寂寞無人跡，中酒多年與世隔。
諸葛休誇管樂儔，荊公正笑春秋學。
牀蟲喞喞語深秋，籬蕊盈盈斂寒夕。
獨背孤燈枕手眠，雲山入夢參差碧。
觀燈行，示友人
須彌之山兜率天，四月八日生金仙。
心心相印比傳燈，流入東華知幾年。
漢陽豪富天下雄，張燈設戲傳遺風。
紛紛甲第鬪奢華，羅幃繡幕連靑空。
金樽酒重花滿煙，紗籠銀燭光玲瓏。
五鳳毰毸九龍騰，十里金碧輝觚稜。
是日金吾不禁夜，笙歌滿路香煙凝。
靑樓處處捲珠箔，分曹作隊多豪客。
繁華幾時人事改，滿目干戈日月晦。
九重城闕忽丘墟，疇昔同遊幾人在。
他鄕作客伴孤燈，歸夢遙遙越雲海。
閉門飢臥動經旬，不覺明朝是佳節。
速宜相就飮一斗，人世悲歡不堪說。
男兒百年貴得意，何用傷心催白髮。
玉蟲金粟亦無賴，夜來應有花間月。
遊摩尼山，用觀燈行韻
摩尼山高高揷天，上有瑤臺遊羽仙。
溪花笑日知幾重，澗松閱世皆千年。
危峯拔地氣勢雄，絶頂四月多寒風。
西南軒豁眼力窮，碧海萬里涵靑空。
玉京去此不盈尺，想聞仙佩鳴玲瓏。
琳宮駕虛鐵鳳騰，萬壑嵐翠連觚𧤁。
晩歸蒲團聞妙香，客塵滅盡神魂凝。
山光雲影繞箱箔，數聲啼鳥留歸客。
向來人事易變改，浮世光陰幾明晦。
昨日飛綏拖玉者，今日曾無一人在。
萬古消沈忽忽間，吾生一粟浮滄海。
方丈聞名徒怳惚，玄圃尋河費時節。
不如卜宅近前峯，依止老宿求法說。
出門一笑歸路遙，水樹微茫綠如髮。
夜來陳迹已空虛，茅簷祗對山中月。
贈李明應，用前韻
李白騎鯨飛上天，芙蓉城裏追群仙。
醉飜王母九霞觴，再謫人間三十年。
多生習氣尙豪雄，歷落頗有前身風。
向來能事未全消，淸詩健賦聲磨空。
比年學劍干伯王，腰間㻫琫搖玲瓏。
風塵蹭蹬失騫騰，白羽在篋還生𧤁。
即今飄泊江海間，相逢一破窮愁凝。
自嘆貧賤事織箔，屠市夷門曾結客。
狂圖未試鬢先改，大醉長歌自韜晦。
有時彈鋏氣如虹，知音賴有夫君在。
即不能揚鞭走馬出橫門，腋挾燕山超北海。
又不能上章請斬佞臣頭，折檻天庭立奇節。
破窗燈火坐閑散，鬱鬱幽懷向誰說。
飮君樽酒爲君歌，莫論世事多如髮。
各將藤杖待秋風，去踏萬二千峯月。
天何蒼蒼，醉中走筆
天何蒼蒼，地何茫茫。
山岳何崒崒，江海何洋洋。
堯舜何巍巍，孔孟何遑遑。
盜跖何以壽，顏淵何以殤。
甯子何爲愚，箕子何爲狂。
萬物盡如此，此理誰能詳。
君不見楚國群陰蔽明月，屈原懷石沈江湘。
又不見漢廷諸公惡年少，賈誼去傅長沙王。
鳳翔千仞竟焉往，蕙樹百畝空餘芳。
有才不必用，有德不必彰。
李斯入關秦乃帝，孔明出廬漢終亡。
世間成敗本如此，力耶命耶誰主張。
酈生舌下七十城，不免身作鼎中烹。
淮陰戰勝攻必取，不免身死女兒手。
智巧不可恃，從古有如此。
爲問白日金殿上，何似淸風北窗裏，況復長安大道多險巇。
前有太行山，後有巫峽水。
魍魎嘯林蛇出竇，熊羆西咆虎東踞。
水鏡俟人影，天螻錄人語。
羉罿罣兩肩，矰蜼罥雙腳。
寄立尺才地，進退俱不得。
人生莫向此間行，富貴向來生五兵，所以江東張季鷹。
但愛一杯酒，不願千載名。
去子驕氣與多欲，不用多言與多力。
驕則不自保，欲則不知止。
言終裂蘇秦，力不救任鄙。
莫愛采石江上月，莫愛灞陵橋上雪。
蹇驢覓句只冷淡，長鯨登天終怳惚。
不如樹樗無何鄕，游居寢臥于其傍。
六合爲室，萬物爲糧。
星辰爲佩，雲月爲裳。
塞兌閉門，與道翺翔。
下跐黃泉，上登太皇。
男兒到此，即是大休歇，何用在世長蹩躠。
詩酒歌
杜子耽佳句，岑生嗜醇酎。
而我何如者，愛詩兼愛酒。
擧世盡趢趗，二老可尙友。
人生快意貴目前，何用浮名萬歲後。
我筆不去手，我杯不離口。
岑生在吾左，杜子在吾右。
一生如此又如此，詩凡幾首酒幾斗。
不管人間寒暑換，不問天上日月走。
不是堯與舜，不非桀與紂。
不悲貧賤夭，不喜富貴壽。
或登山臨水，或訪花隨柳。
有興輒醉醉即吟，萬物於我知何有。
飛光，戲贈友人
飛光飛光爾行誰所迫，朝出東溟暮西極。
昨日今日又明日，如此如此不得息。
人生世間駒過隙，少年一失難再得。
不知身後名何似眼前樂，請呼精衛銜木石。
塡四海之波化平陸，駕神農以耕。
召后稷播百穀，千歲爲春禾始生。
千歲爲秋禾乃熟，九州之鐵鑄大鎌，穫而積之高於崑崙碣石。
釀作無限酒，元氣以爲麴。
一飮九九八十一萬斛，醉臥鴻濛之野溟涬之域。
大兒赤精子，小兒衛叔卿。
令湘娥鼓瑟，命子晉吹笙。
下視無懷几蘧等蜼螟，其餘堯舜禹湯文武周孔瑣瑣不足程。
時乘紫雲車，容與出八紘。
手撼若木枝，花葉紛而零。
要令天下人，拾以食之皆長生。
狂吟志在此，無乃太瓠落。
既覯百年友，是不是歌一曲。
棲烏問答
問棲烏：「秦塞楚山無限樹，何處不堪棲。
卻向遠客窗前秋夜月，飛來飛去伴人啼。」
棲烏答：「去年失雛仍失雌，在野空見虞羅羈。
豈知牕裏愁人泣，只愛牕前好樹枝。」
走筆，謝申質夫〈樸〉惠鷄
君家物色似尸鄕，赤幘喧呼滿阡陌。
去年從君得孤雄，熟視方知不是木。
至今茆簷風雨曉，夢罷隔牕聞喔喔。
豈但盥櫛事父母，更以利善分舜跖。
昨日又惠一隻雌，定知獨陽難化育。
人言此物合養老，況乃天生備五德。
從今飽喫錦帶羹，飣餖肯復供藜藿。
不許小奴縛向市，恨無稚子催成柵。
翰林得鷴報以詩，右軍換鵝曾費墨。
故用再拜謝君嘉，題此寄去君應噱。
詠畫，爲宋子深〈淵〉作〈六首〉
其一
詠畫，爲宋子深淵作 (其一)
其二
詠畫，爲宋子深淵作 (其二)
其三
詠畫，爲宋子深淵作 (其三)
其四
詠畫，爲宋子深淵作 (其四)
其五
詠畫，爲宋子深淵作 (其五)
其六
詠畫，爲宋子深淵作 (其六)
古長安行
長安甲第橫靑雲，高樓絲管遙相聞。
漢代承相七寶車，轔轔夜入金張家。
琱盤綺食天廚來，宮中美女顏如花。
燭影熒煌淸漏遲，尊前密語無人知。
門巷斜連夾城路，平明冠蓋多如霧。
機開欻翕令人迷，白日鼻息吹虹霓。
一朝人事忽顚倒，玉臺金館生春草。
寄語世間夸奪子，古來浮榮不足恃。
只今人憐賈太傅，紛紛絳灌誰比數。
春宮詞
香風澹蕩吹綺羅，千門碧樹鶯聲多。
珠簾晝下洞房深，美人睡覺傷春心。
起把金針刺孤鳳，翠鬟欲墜鸞釵重。
芳華已晩君不來，玉階寂寂生靑苔。
送胡秀才〈慶元〉從吳都司南下
吾聞鏡湖水荷花，十里傳香風。
又聞會稽山千峯，影落波濤中。
淑氣鍾精鬱磅礴，其間往往生豪椎。
賀公已去餘古宅，蘭亭高會亦寂寞。
後來何者繼千古，人道胡生材卓犖。
胡生年少風骨殊，意氣昂昂出塵鸛。
上有爺孃下有弟，孝悌出天無失禮。
力貧不足供珍羞，去家千里來遠遊。
樓船將軍是知己，引爲幕客資良籌。
大帆如雲略扶桑，百年壯觀超子長。
去年來住江都城，閭巷小兒知姓名。
我時陸沈屠市中，一日傾蓋如平生。
眉宇之間得心事，朱絲之直冰壺淸。
投我詩文動哀玉，建安七子堪動色。
龍文之鼎可獨扛，筆端自有千鈞力。
羨君才如不羈馬，一生豈是長貧者。
自歎短衣不掩骬，長夜悲歌牛口下。
幸蒙夫子許知音，片言出口輕黃金。
胸中恢疏無愛憎，快辨可破窮愁凝。
客舍開樽對雪峯，江頭走馬觀春燈。
奇遊忽忽不可再，世間離合元相仍。
君今南去逐旌麾，丈夫所期誰得知。
方將跨海斬長鯨，肯作屑屑兒女悲。
斗酒高歌臨大道，離魂黯黯連芳草。
湖南自古淸絶地，驛路梅花今正好。
煩君折得一枝春，遠寄江潭憔悴人。
以竹枝報菊花之惠，寄車五山〈天輅〉
故人贈我秋菊英，何以報之靑竹枝。
我佩幽芳當自潔，君依勁操終莫移。
平生相許只如此，此心耿耿誰得知。
郊居，忽有詩思，命婢覓酒，詩成而酒不至
三冬被酒遊康莊，任敎俗子譏淸狂。
榮辱寧論世翻覆，得失但覺心淸涼。
昨者歸來田舍間，日照苜蓿春盤香。
人生趣舍隨所適，且把詩篇慰朝夕。
詩成不得一杯酒，腹不負吾吾負腹。
鬥狗行
誰投與狗骨，群狗鬥方狠！
小者必死大者傷，有盜窺窬欲乘釁。
主人抱膝中夜泣，天雨牆壞百憂集。
次韻宋子深長句見示
天公於我賦窮相，短不可續如鳧脛。
倡狂自許同阮籍，歇後從他譏鄭綮。
三秋讀書深巷中，風雨茅簷坐寒冷。
濁酒酣眠聊自娛，恥向塵埃伍噲等。
感君作詩能起我，合眼依依夢漁艇。
〈來詩，有江海語。〉
燕都行，送李子敏
燕都地理雄且壯，城闕峨峨九天上。
南臨五嶺西蔥河，四海萬國皆奔波。
往者楊獠頗猖狂，天子赫怒誅姦彊。
大開明堂受朝賀，諸候冠蓋遙相望。
我王赤心拱北宸，妙簡在庭馳使臣。
李侯貳之才有餘，萬里結束隨征車。
薊樹蒼蒼遼塞長，漁陽驛路連醫間。
去去追趨丹陛前，身與佳氣同周旋。
男兒墮地要遠遊，李侯此行仍少年。
我守蓬廬三十霜，壯志索莫頭髮蒼。
知君定過黃金臺，爲我一弔燕昭王。
夢中作
〈九月初四夜夢，入一宅。池館甚麗，杏花方盛，主人置酒索詩。〉
君家美酒琥珀光，杏花撲地春風香。
問君對此胡不飮，不飮只令人斷腸。
君不見柏梁銅雀生荊棘，世事回環不可測。
人生老去寧再少，莫借千金買一笑。
肅川池亭，次子敏韻，送尹定卿赴京
天涯節序何草草，千村楊柳鶯聲老。
何處開筵送遠行，肅寧古館池閣好。
世間離合劇茫茫，一尊且復開懷抱。
酒酣騎馬忽歸去，此時此恨誰知道。
次子敏韻，寄題滄澤李處士安仁草堂
雨後池塘荷氣涼，池邊小閣凝淸香。
道人骨靑仍髓綠，偃仰百年閑味熟。
白葛小巾烏行杖，放歌一曲林月上。
我有佳期在早晩，命駕不辭千里遠。
記夢
夜夢靑童引我去，忽到雲霞最深處。
仙樂風飄自帝所，玉樓十二高入天。
五色靄靄煙非煙，攝身飛上身飄然。
金支翠蓋相後先，左右環佩羅群仙。
余乃長跪玉皇前，焚香敬受長生編。
一讀可度三千年，簷間語燕聲呢喃。
破牕透雨寒𩁺𩁺，招魂不復煩巫咸，此身兀兀仍世間。
眼前萬事頭欲斑，幾時長往巢神山？
題雲水亭八景帖
華嶽晴嵐
曉晴山靄何霏霏，如煙非煙無定所。
初看雨氣帶將來，旋覺風光句引去。
群峯出沒迷近遠，正似波頭見島嶼。
何許騷人拄笏看，新詩合在微茫處。
葛峴殘照
山橋寂寂行人少，一帶平林見歸鳥。
夕風吹日欲西沈，瀲瀲寒空餘返照。
浮嵐曖翠相發揮，天際依微數峯小。
誰將此景作畫看，除是龍眠筆頭妙。
金陵夕烽
高孤烽櫓臨峭頂，候火遠到從金微。
正將邊警報靑瑣，更輸佳致歸荊扉。
小星昏見欲明滅，疏螢秋盡偏依俙。
杖藜擡首者誰子，意在覓句無是非。
鴨浦歸颿
江豚吹浪浪花翻，向夕稍稍風力迅。
龍驤萬斛何處船，掛席差池作雁陣。
遠遠依依看似閑，終覺脩程秪一瞬。
須臾日落帆影盡，水氣霏微生白蜃。
江村夜火
江頭籬落天色暝，煙樹微茫風露冷。
遙看松火燦星點，乍近乍遠斜復整。
誰家貧女勤夜績，有底閑人理笭箵。
別有漁燈歸極浦，搖搖波浪光難定。
山寺晨鍾
屋後靑山重復重，中有古刹藏雲松。
闍梨念誦宵不寐，曉起禮佛仍鳴鍾。
幾隨風引遠搖曳，或被雨翳寒容舂。
幽人寂寂發深省，坐想落月低西峯。
長洲落雁
鴻雁營營爲何事，去寒就暖常紛紜。
幾行飛度玉關塞，數聲叫破秋江雲。
水闊天長迷所向，平沙落日求其群。
恐有傷弓流落羽，月下哀鳴那忍聞。
曠野行人
平林漠漠連芳草，草間遙識金陵道。
金陵向西多旅人，各牽世務爭追討。
荷擔營營爲底忙，冠蓋翩翩有何好。
南來北去豈終極，無限浮生此中老。
次韻上使〈朱之蕃〉漢江泛舟觀漁
江上和風引上客，淸曉肩輿出南陌。
笙歌擁路雜輪蹄，兩仙住節臨苔磯。
濟川亭子名海國，乘興不辭勞遠陟。
東山絲竹繼謝安，赤壁風月追蘇軾。
亭前湛湛江水流，島嶼出沒連芳洲。
中天睇眄殊未已，更復移尊登彩舟。
高談朗詠相許與，座上風標皆擧擧。
漁人捩拖棹謳發，長網橫江密於組。
衆鱗𫙺𫙺跳復立，沙岸漸近波濤急。
秪爲般遊助歡謔，豈是婪酣快胸臆。
徐州禿尾漢陰鯿，取之不復論洪纖。
馮夷股慄水仙怒，鱣鮪遠遁蛟螭潛。
酒中樂作仍設鱠，此興已覺超塵界。
但憐頃刻割素鬐，龍門永失風雲會。
歸舟日落浪打篷，極目煙樹何重重。
向來奇事易陳跡，獨留江月當靑空。
君不見，對酒走筆
君不見思庵朴政丞，家居冷落如山僧。
君不見松江鄭相國，百年行己能淸直。
豈但寒餓困一生，復令子孫無地耕。
環碧堂虛成草萊，拜鵑窩破空蒼苔。
洛陽車馬何喧喧，紆靑拖紫皆賢才。
爭將毀鄭作階梯，誰肯譽朴生禍胎。
朱門峨峨臨九衢，一夫顧眄千夫趨。
斲來寶玉山岳崩，漉出明珠滄海枯。
雖傳仍雲億萬歲，金帛爛用無時無。
君不見體素李翰林，半世黃卷爲書淫。
君不見五山車祕書，欲將詞賦凌相如。
文章益富家益貧，仕路狹窄難容身。
生者飄零趨路傍，死者埋沒隨埃塵。
男兒行世別有路，莫把陳編徒自苦。
翰苑淸深玉堂高，其中學士多英豪。
花牋彩筆恣揮洒，觀者焉能辨眞假。
人生稱意得如此，班楊燕許爲何者。
爲酌一杯勸少年，榮悴貴賤寧在天。
故知通塞皆自由，以彼易此知誰賢。
不如是非都兩忘，日日醉倒春風前。
目前謠
白玉鬐鬣黃金鱗，小雛作戲翁不嗔。
翁不嗔尙可，胡爲更遣鼇骨塡滄津。
黑風倒吹昷海沸，海鳥退飛仍墜地。
金明丞相識天意，夢登九門身不危。
峨峨宮闕天中起，風生群口徒紛紛，廟議至密誰得聞。
但令木貝花似雪，不用社樹鬱鬱連靑雲。
況復冠帶天驕子。彗彼小星何足云。
叢祠行
朝發板橋院，南指駒城縣。
道傍古叢祠，林木何蔥蒨。
自古相傳叢有神，無限路中求福人。
爭持紙錢掛枝去，回向叢中共神語。
前途百事和且吉，馬背不瘡蹄不脫。
手致金帛堆成山，到處酒食開容顏。
我聽其言潛歎息，此豈有靈能禍福。
偶然得名眞自誣，怪事秪足欺昏愚。
不如翦伐充柴薪，免使篝火鳴妖狐。
仍栽嘉樹高十尋，六月颯颯生寒陰。
縱令不合明堂用，猶慰炎程暍死心。
高判書敬命改葬挽章
學士早抱靑雲姿，標格不群才不羈。
弱冠射策明光宮，聲價一日凌煙虹。
玉堂詞藻公爲宗，星斗燦燦羅心胸。
末路浮沈聊爾耳，軒冕從知倘來寄。
却將西掖演綸手，閑把林泉無事酒。
黑龍之歲月建午，島夷睗睒窺東土。
重江失險兩京墟，玉輦遠駐西塞隅。
謀臣卷舌壯士泣，國事已去誰能扶。
公時陸沈田野間，欻然奮起思捐軀。
登壇誓衆天爲悲，風雲慘惔隨旌旗。
孤軍抗賊衆知難，爲國一死心所安。
雄圖未騁將星落，日月晦蒙神鬼哭。
忠魂毅魄埋不得，長虹夜射秋空碧。
向時騰踏北闕下，紛紛冠蓋爲何者。
公侯將相不可紀，獨使書生辦此事。
男兒徇國古來有，父子三忠世無偶。
昔我爭名翰墨場，公掌選試開東堂。
雕蟲小枝何足數，片言許可生輝光。
百年未酬知己恩，至今耿耿增惋傷。
公家二妙俱象賢，擇地再起南陽阡。
鼇山之南佛臺麓，有岡鬱□臨長川。
山靈護衛虎豹遁，子孫永世宜千年。
作詩挽公公不留，雪涕仰視蒼蒼天。
鐵甕行，送張〈晩〉節度
君不見鐵甕之城餘萬丈，崇墉巨壁天下壯。
一夫按劍當要衝，千人蟻附不得上。
橫臨薩水負太白，雄峙西方作保障。
古來設鎭號寧邊，此意有在寧偶然。
廟堂成算未易測，棄此不守非萬全。
似聞老虜頗倔強，畜銳伺釁今有年。
至尊旰食勞聖躬，乃命擇帥群臣中。
左相淸鑑無失擧，遂將虎符歸我公。
我公頃者領北門，號令萬里如雷風。
軍中無事但投壺，瀚海不波沙漠空。
歸來正見笳鼓競，坐席未煖還此命。
男兒墮地重橫行，百身報國心耿耿。
麒麟錦帶玉轆轤，據鞍叱咤千夫趨。
鐵騎驕騰旌旆揚，春風浩浩吹前途。
嬰城效死是餘事，目中久已無西胡。
野人白頭何所識，巷北巷南曾偪側。
浮生離合固難常，縱欲挽公那可得。
故作短歌歌出塞，悵望開雲涕霑臆。
西河歌
〈高麗時，有西河林椿者，工爲四六，以峭直見忤於世，終身不第，人至于今冤之。余友西河任茂叔，亦工於四六，與林椿相頡頑，屢擧不利。今年春，始登別試及第，其對策中，直斥戚里驕橫，上命削科。〉
莫唱行路難，聽我西河歌。
西河有直士，前後皆蹉跎。
浮雲軒冕何足道，美名百世應不磨。
林西河，任西河，才高命薄知奈何，古來此輩何其多。
忠州石，效白樂天
忠州美石如琉璃，千人劚出萬牛移。
爲問移石向何處，去作勢家神道碑。
神道之碑誰所銘，筆力倔強文法奇。
皆言此公在世日，天姿學業超等夷。
事君忠且直，居家孝且慈。
門前絶賄賂，庫裏無財資。
言能爲世法，行足爲人師。
平生進退間，無一不合宜。
所以垂顯刻，永永無磷緇。
此語信不信，他人知不知。
遂令忠州山上石，日銷月鑠今無遺。
天生頑物幸無口，使石有口應有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