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第一场
〔一九三八年，春天。
〔村头大树下，树枝已抽新叶。
〔这里已成为八路军敌后抗日根据地，初升的太阳光照着自卫队放哨的窝棚，旁边的树上挂着识字牌，上边写着“抗日减租”。虎子持着红缨枪在放哨。〕
虎 子 （唱第六十七曲）
春天里打雷第一声，
阴沟里点灯头回明！
自从来了共产党，
穷人们从今要翻身！
哎咳咳，穷人们从今要翻身！
坚持抗战不怕难，
建立民主新政权。
政府下令把租减，
大家伙起来齐心干！
哎咳咳，大家伙儿齐心干！
（兴奋地）哈！ 可到了咱们穷人翻身的时候啦，大春哥头年从队伍上调下来，就当了咱们区助理员。正月里改选了村政权：赵大叔当了村长，大锁当了农会主任。上边的公事也下来了，说要减租，闹斗争，给黄世仁算老账。……唉，可就是大伙还不齐心，还怕黄世仁，又怕什么白毛仙姑，谁也不敢出头。这不，今儿原说开会，我看准又齐不了人！ （走向一边瞭望。）
〔赵老汉、大锁上。〕
大 锁 虎子！
虎 子 （回头）唔，大锁……唔，不，（忙改口）农会主任，村长……（笑起来。）
赵老汉 （也笑起来）虎子，看见区上来人了没有？
虎 子 （焦急地）还没有哩！
大 锁 呃，说是今天来的，怎么还不来呀？ （到一边瞭望。）
赵老汉 虎子！ 这回咱们要闹减租，要跟黄世仁算账啦！ 怎么样，小伙子，你敢不敢出来讲话？
虎 子 村长！ 这你还要问我？ 照你老人家的话说， “九九归一”盼到了这一天，这头一份儿还能少了我？ （竖出大拇指。）
赵老汉 好小子，有你的！ 把劲憋得足足的，等着吧，快啦！
大 锁 （看着村道上的人影）呃，赵大叔，你看那儿是大春他们吧？
〔赵老汉、虎子向远处看望。〕
虎 子 是，是，是大春！ 还有区长哩！
〔人影渐近。〕
三 人 （兴奋地迎上去，叫了出来）区长！ 大春！
〔区长与王大春行色匆匆地走上。〕
虎 子 嗬！ 大春……唔，不，咱们王助理员也来啦！
〔王大春拭汗，与虎子相顾一笑。〕
赵老汉 （向区长）早等了你们老半天啦，怎么才来？
区 长 （拭汗）我跟大春绕了个弯到刘村去了一趟，要不早来啦。
赵老汉 怎么样，我看咱们先到村里办公处去吧？
大 锁 对，先到村里去吧！ （向村中走去。）
〔幕内烧香的人群合唱声起。〕
区 长 （看见走来的人群）呵？ 这群人是干什么的？
虎 子 咳！ 又是给白毛仙姑烧香去的！ 看，还有穆仁智那小子，又在人堆里捣鼓什么哪。大春哥我过去看看……
王大春 虎子你先别动！ （转身向区长）区长，我看咱们先躲一躲，看看他们怎么样？
赵老汉 对！ 先到这边来。
〔区长等四人向一边躲下。虎子也躲到一边。
〔烧香的老头、老婆及农民甲、乙，妇女甲、乙携带香物供献上。
〔穆仁智跟上。〕
众 （合唱第六十八曲）
世道大变天下乱，
黎民百姓多灾难。
白毛仙姑有灵验，
保佑咱们得平安。
穆仁智 （鬼鬼祟祟，四顾无人，向众）唉，你们知道了吧？ 昨晚上又出了事儿啦！
众 （一惊）怎么？
穆仁智 白毛仙姑又显了灵啦！
（唱第六十九曲）
昨儿夜半三更天，
白毛仙姑又把灵来显。
她说道：青苗不出全，
天下要大乱，
黎民百姓遭涂炭。
到处要死人，
遍地起狼烟，
家家户户哭声连天！
众 （惊慌不安地）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穆仁智 （接唱）
劝世人：
安分又守己，
多多来积善，
事不关己莫要你去管。
神仙庙里多上香，
才能把性命来保全！
众 （祈祷般地）求仙姑保佑吧！
虎 子 （突然冲上，夺穆仁智手中香烛扔地上）穆仁智，你又造什么谣？！
穆仁智 （冷不防，语塞）我……我……（拾起香烛，狼狈奔下。）众见势欲走，被虎子拦住。
虎 子 （气愤地）站住！ 谁也不能过去！ 叫开会不去，烧香倒有工夫啦？！
众 （不满地）虎子，你这是干什么？ 得罪了仙姑谁担待得起呀？ 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呀！ （议论纷纷。）
虎 子 仙姑？ 仙姑在哪儿哪？ ……不行！ 就是不许走！ （与众人争吵起来。）
〔区长、王大春、赵老汉、大锁急上。〕
赵老汉 （急把虎子拉到一边，制止地）虎子！ ……
大 锁 大伙儿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王大春 对！ 大伙儿先听听咱区长说两句……
区 长 乡亲们！ 不要着急，白毛仙姑这事咱们再调查调查再说，一定得闹清楚。……大伙去烧香咱们也不拦住大伙，不过这两天大伙心眼里也琢磨琢磨咱们减租的事儿，咱们政府一定给咱们老百姓做主！
王大春 大伙想想：咱们那些年受的什么罪？ 这会共产党来了，领导咱们翻身，咱们可一定得起来干呵！
老 头 唔，是的，区长，大春……你们在，我们先走啦！
区 长 好，那过几天再找大伙拉谈……
〔烧香的人们相继走下。〕
区 长 （向赵老汉、大锁）村长，大锁！ 今天的事儿已经很清楚啦。我们在区上也研究了材料，这事可不简单……（低声说着。）
王大春 （接下去）对！ 这事跟黄世仁有关系！ 这回区上决定先把白毛仙姑这个事闹清楚……今儿是十五，我看我跟大锁就先到奶奶庙……（耳语。）
区 长 （向赵老汉、大锁）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赵老汉 对，就这么办吧！
大 锁 对，就看今晚上这一下子吧！
区 长 村长，王助理员，我看就这样决定了！
〔众疾步走下。
〔虎子持红缨枪走上高处瞭哨。〕
第二场
〔晚上。
〔奶奶庙，案上置供献，阴森可怕。
〔王大春带枪，大锁拿着未燃的火把和大刀上。
〔他们走到门口，向周围看了一下，两人耳语，进庙。
〔王大春指一角落给大锁，两人各寻一角落躲入黑暗中。
〔风声，长明灯在暗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半晌，王大春从暗中伸出头来窥看，又躲入黑暗中。
〔音乐伴奏不停。〕
大 锁 （恐怖不安地）大春，大春……
王大春 （制止地）嘘——（摆手示意，两人默然。）
〔“白毛仙姑”从门外闪进来，急速地躲入神坛背后。稍顷，见无动静，复出收桌上供献。
〔王大春、大锁两人从暗中跃出。〕
王大春 （叫了出来）你是谁？
喜 儿 （出其不意地受到袭击，呆住，忽大声一叫，向王大春扑去）呵——！
〔王大春开一枪。
〔喜儿臂中弹跌倒，又爬起，惊慌跑下。〕
王大春 （向大锁）大锁，快追，快追！
〔二人追下。〕
〔山道上。
〔喜儿抚伤忍痛挣扎跑过，跳沟越涧奔下。
〔王大春、大锁后随追上。〕
大 锁 呃？ 又看不见啦？
王大春 （四面察看，又看地下）……血印子也没有啦？ ……
大 锁 （向下窥看）这下边就是老虎嘴，咱们爬得这么高啦。
王大春 （忽然发现）咳！ 大锁，那边像是有个亮儿！
大 锁 呃，像是个山洞呵。
王大春 大锁，追！
〔两人跳过山涧。〕
王大春 大锁，把火把点着！
〔山洞中。
〔音乐伴奏不断。山风呼叫。
〔小油灯的光亮闪在壁缝中，微弱的光线照出了山洞的阴暗与恐怖，一边堆着柴草、山果、玉茭子、供献等物。
〔喜儿惊慌地从洞口爬进，用石头堵洞口。〕
王大春 （洞口外声）大锁，这里！ 这里！
〔王大春、大锁猛力推洞门，轰然一声石头倒落，两人入洞，大锁持火把。
〔喜儿急闪开。〕
王大春 （持枪向喜儿）你是人是鬼？ 快说！
大 锁 快说，是人是鬼？
王大春 说，不说我就打死你！
喜 儿 （仇恨激起，狠狠地）我……
王大春 说！ 说了我就饶了你！
喜 儿 （唱第七十曲）
我……我……（忽然如爆发一般）
我是人，
我是人！ — —
我有血肉，我有心，
为什么说我不是人？
王大春 你是哪儿的？
喜 儿 （接唱）
高山底下苦水河，
我家就在杨格庄。
王大春、大锁 （一惊）那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喜 儿 （白）你们黄家害的我！
（接唱）
你们害死了我的爹，
大春哥又叫你们逼出门。
哼！ 要害我死我偏不死，
来到这山洞安下身。
熬过了一天我石头上面划一道——
划不尽我的千重冤，万重恨，
万恨千仇，千仇万恨，
划到我的骨头——记在我的心！
呵，呵……（痛哭失声。）
（白）哼！ 你们当是我死了吗？ 你们，你们想错啦！
哈哈哈哈……
烈火呵，你们扑不灭，
大树呵，你们砍不断根！
王大春、大锁 到底你叫什么名字？
喜 儿 （接唱）
我就是山上的大树，野地的火，
我就是喜儿呵——不死的人！
王大春、大锁 （愕然，怔住）呵？！……
喜 儿 好！ 到这会你们又来啦，我给你们拼啦！
（疯狂般地向王大春、大锁扑去。）
〔王大春、大锁不知所措。手中的火把燃烧着。〕
喜 儿 （看见在火把的光亮照耀下的王大春的面孔）呵？ 你？你？ （认出王大春，意外地）你是大春？！（昏倒。）〔王大春、大锁急赶上前，仔细察看。〕
王大春 （如在梦中）是……是喜儿！ （半晌，不知所措。忽见她手臂上的伤痕）呵？ ……（取毛巾为她扎伤，感伤莫名，轻轻地叫着）喜儿……
大 锁 喜儿！
喜 儿 （伤痛，挣扎，苏醒）呵……（睁开眼睛，看王大春，知道不是恶意，无力地垂下眼帘。）
〔音乐伴奏。〕
王大春 （看着喜儿，看着山洞里的情形，过去的一切都在心中复活起来，不觉热泪夺眶而出……忽然，激愤地）这回什么都明白啦！ 大锁，快回去告诉区长，把黄世仁“看”起来！
大 锁 对！
王大春 喂！ 再给我娘和张二婶说一声，叫她们拿衣裳来接喜儿回去！
大 锁 对！ （疾步走下。）
王大春 （对喜儿）喜儿！ 喜儿！ （喜儿清醒）我们是来救你回去的！ ……
喜 儿 呵……回……回去？ ……（摇头。）
王大春 （激动地）喜儿，你不知道：外边的世事变啦，你忘了，那年赵大叔说的那红军，红军这会又来啦。这会叫八路军。他们来了，咱们穷人要翻了身啦！ 你出去，咱们好报仇呵！
喜 儿 （半晌，低低地）唔……唔……变……变了……报仇……（点头）唔……报仇……
〔王大春脱下衣裳给喜儿披上，搀喜儿出洞。
〔天渐渐明了，听见鸟鸣，洞外朝阳灿烂。〕
（幕内合唱第七十一曲）
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
太阳光芒万丈，万丈光芒。
上下几千年，
受苦又受难，
今天看见出了太阳，
赶走万重黑暗！
我们的喜儿哪里去了？
离开我们三四年，
今天呵——
我们要把荒山踏破，
我们要把野洞劈开，
要把喜儿救出来，
救出来！
〔山道上，大锁引区长、王大婶、张二婶、赵老汉等人在合唱声中上。〕
众 喜儿在哪里？ 在哪里啦？
大 锁 就在那边……哎，你们看！
众 喜儿来啦，是喜儿来啦！ （迎上去。看见喜儿的样子，不禁呆住。）
王大婶 （走向喜儿）喜儿，孩子……
赵老汉 ……喜儿！
喜 儿 （看见这些人的面孔，逐渐认出来。一下子说不出话，半晌，叫出来）赵大叔……张二婶……大婶子……（倒在王大婶怀里痛哭。）
〔大家都忍不住落了眼泪。
〔王大婶、张二婶整理喜儿的头发。〕
区 长 乡亲们！ 别难过了，今天咱们把喜儿救出来就好了。明天咱们开大会斗争黄世仁，给喜儿报仇，出这口气。现在，咱们先回去吧！
众 （合唱第七十二曲）
乡亲们同志们莫流泪，
旧社会把人逼成鬼，
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救出受难的好姊妹；
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救出咱们好姊妹！
〔众在歌声中搀喜儿下。〕
第三场
〔第二天晨，太阳出来。
〔黄家祠堂门口农民大会会场。
〔幕内锣声。人声呐喊：“开会喽——到黄家祠堂门口开大会去喽——！”〕
（幕内合唱第七十三曲）
千年的仇要报，
万年的冤要伸，
逼成鬼的喜儿，
今天要变成人！
压死人的租要减，
长交的粮要还，
永辈子的受苦人，
今天要把身翻！
（接唱第七十四曲）
你吸了我们多少血？
你喝了我们多少汗？
你逼了我们多少粮？
你抢了我们多少钱？
你害了我们多少人？
你欺压我们多少年？
今天要跟你把账算，
要跟你把老账算！
〔无数的农民群众站起来，向黄世仁控诉。
〔区长、王大春、赵老汉等站在主席台上。
〔会场周围布满了自卫队员，他们持着红缨枪、大刀。
〔黄世仁带着母亲的孝，低头站在主席台下。穆仁智躲在桌子脚下。
〔大会场如沸腾了一般，群众纷纷向黄世仁质问。〕
农民甲 （唱第七十五曲）
为什么你明减暗不减？
众 （合唱）
为什么你明减暗不减？
农民乙 （唱）
为什么你抽地欺压咱？
众 （合唱）
为什么你抽地欺压咱？
农民丙 （唱）
为什么你背地造谣言？
众 （合唱）
为什么你背地造谣言？
农民丁 （唱）
逼死人你倒不发言！
众 （合唱）
你倒不发言！
你倒不发言！
几个租子几个钱，
你造的孽数不完！
（白）黄世仁你！ 说话呀！ 你……
〔黄世仁支吾，欲分辩。众愤然。〕
赵老汉 （唱第七十六曲）
黄世仁——你还敢强辩？
你装疯卖傻，你，你……你瞎了眼！
众 （合唱）
瞎了眼，瞎了眼！
王大春 （白）黄世仁，告诉你：
（接唱）
如今的世道改变了，
这是咱老百姓掌大权。
众 （合唱）
如今是咱老百姓的天！
杀人的要偿命，要偿命！
欠账的要你还，要你还！
血债一定要——你——还——！
〔两农妇冲上。〕
农妇甲 （唱第七十七曲）
那一年九月天，
农妇乙 （同时）
那一年腊月天，
农妇甲 （接唱）
你逼租子到门前，
农妇乙 （同时）
你要账到门前，
农妇甲 （接唱）
你把我孩子打了个半死！
农妇乙 （接唱）
你把我爹的腿打断！
农妇甲、乙（唱）
黄世仁哪，黄世仁！
这笔血账要你还！
众 （合唱）
杀人要偿命，
欠账要你还，
血债一定要你还！
〔农民戊、己冲上。〕
农民戊 （唱第七十八曲）
忘不了我的冤。
农民己 （同时）
忘不了我的仇。
农民戊 （接唱）
你逼我孩子修水坝，
农民已 （同时）
你逼我兄弟给你盖高楼，
兄弟砸死在高楼下。
农民戊 （接唱）
我的孩子叫大水冲了走！
农民戊、己（唱）
黄世仁哪，黄世仁！
你造的罪孽到了头！
众 （合唱）
杀人要偿命，
欠账要你还，
血债一定要你还！
（如火如炽，高呼）叫黄世仁说话！ 黄世仁！ 你说！
〔黄世仁仍支吾。〕
赵老汉 （大声）乡亲们！ 他不承认，咱不跟他说啦！ 虎子！ 去叫喜儿去！
众 （呼应）对！ 叫喜儿去！
〔虎子跑下。
〔黄世仁、穆仁智大惊，目瞪口呆。〕
农妇们 （含泪，唱第七十九曲）
喜儿……
另一部分农妇们 （接唱）
喜儿……
农民们 （接唱）
喜儿……
喜儿……
农妇们 （接唱）
可怜的孩子受罪到了头，
受苦的人哪，今天要出头。
众 （合唱）
出了头！ 出了头！ 出了头！
〔幕内虎子叫声：“喜儿来啦——”〕
众 （回头望迎喜儿，接唱）
如今是咱老百姓的天！
我们要报仇，要报仇！
我们要伸冤，要伸冤！
要给喜儿报仇冤！
〔王大婶、张二婶搀喜儿上，喜儿已换了新衣。〕
众 （高呼）我们要给喜儿报仇！ 我们要给喜儿伸冤！
〔喜儿忽然看见黄世仁，疯狂地扑去要撕他，但仇恨的火燃烧着她，使她不能自持。她倒在王大婶、张二婶怀中。半晌。〕
赵老汉 （含着泪）孩子，不要难过。这会到了你说话的时候啦！
王大春 喜儿，听见了没有？ 到了咱们说话的时候啦！
喜 儿 （如在梦中）怎么？ 到……到了……咱们……说——话的——时——候——啦？
众 （一齐，如雷声突起）对！ 喜儿！ 是到了咱们说话的时候啦！
王大婶、张二婶 说吧，孩子！
喜 儿 （唱第八十曲）
我说，我说，我要说——！
我有仇来我有冤，
我的冤仇说不完，说不完。
高山哪——砍不断，
海水呵——舀不干！
可怎么天翻身来地打滚，
仇人今天见了面！
黄世仁哪，黄世仁！
千刀万剐心不甘！
众 （合唱）
千刀万剐心不甘！
千刀万剐心不甘！
千刀万剐——心不甘！
喜 儿 （唱八十一曲）
那一年哪……（呜咽。）
王大婶 （接唱）
那一年年底三十晚，
喜 儿 （接唱）
大风大雪鬼门关。
王大婶 （接唱）
穆仁智催租来到家，
喜 儿 （接唱）
逼死了爹爹，爹爹呀！
王大婶 （同时）
逼死咱村杨老汉！
众 （合唱）
屈死的人呵，
屈死的人呵，
数也数不完！
喜 儿 （唱第八十二曲）
年初一……年初一……
张二婶 （接唱）
年初一把喜儿拉进黄家门。
喜 儿 （接唱）
黄家的苦罪受不尽，
张二婶 （接唱）
黄世仁起坏心把她奸淫。
农妇们 （震惊。加唱）
呵？！ 呵——！
喜 儿 （哭声，加唱）
呵——
张二婶 （接唱）
到秋天黄世仁要娶亲。
要卖喜儿……
喜 儿 （唱）
卖我……
张二婶 （接唱）
……进火坑！
喜 儿 （接唱）
黄世仁哪，黄世仁！
你杀人的魔王，
众 （合唱）
吃人的野兽，
你的罪孽到了头！
〔众怒火难遏，冲上去打黄世仁。区长等拦住。〕
区 长 老乡亲们先不要打，叫喜儿说完。
喜 儿 （唱第八十三曲）
多亏了，多亏了二婶子把我救，
离开黄家出虎口。
天又黑呵，
众 （合唱）
……天又黑呵，
喜 儿 （接唱）
地又暗哪，
众 （合唱）
……地又暗哪，
喜 儿 （接唱）
天黑地暗我无路走。
众 （合唱）
……你哪里走？
喜 儿 （接唱）
深山野洞安下身。
不见太阳不见人，
吃生吃冷吃供献，
不像鬼来不像人。
水干石烂我不死，
苦撑苦熬到如今。
想不到今天呵……
王大婶、张二婶、农妇们 （接唱）
太阳底下……
喜 儿 （接唱）
太阳底下把冤伸！
农妇们 （合唱）
太阳底下把冤伸！
众 （合唱第八十四曲）
如今是咱老百姓的天！
我们要报仇，要报仇！
我们要伸冤，要伸冤！
要给喜儿报仇冤！
〔众再也不能制止，冲上打黄世仁、穆仁智。区长等拦住。〕
区 长 （登到大桌上高呼）老乡亲们！ 我代表咱们政府同意大家对黄世仁的控诉！ 我们一定要给喜儿报仇！ 现在我们先把黄世仁、穆仁智逮捕起来，准备公审法办！
〔群情激昂，欢呼。
〔自卫队把黄世仁、穆仁智绑起。〕
众 （合唱第八十五曲）
黄世仁——你低了头！
你发了抖！
你低了头！
你发了抖！
你千年的老封建，
今天要刨断根！
你万斤的铁锁链，
打得你碎粉粉！ （反复。）
〔太阳升起，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喜儿和沸腾的人群。〕
众 （欢呼，接唱）
永辈子的受苦人，
今天要翻身！
我们要翻身！
我们要翻身！
我们——要——翻——身！
〔黄世仁如砍倒的树干一样在群众脚下跪倒。
〔农民群众骄傲地站在太阳光下，无数的手臂高高地举起。〕
——全剧终
1944年冬初稿于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