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齣~第二十齣
第十一齣 鸾俦赏夏
【绦都春】〔生上〕池荷展叶。听高枝午蝉奏。风声咽。石竹花香。白玉栏干丝树遮。新篁渐长琅玕节。更楼畔海榴醉缬。数声渔笛。木兰船上。採莲歌接。
人皆惜春豔。我爱夏日长。倚风引壶酌。胜对桃李芳。宋郊连日遍身疼痛。不知何故。况容貌比前不同。未知是祸是福。正是顺理行将去。从天降付来。俺父亲往玄眞观裏烧香去了。兄弟在外读书未囘。止我夫妻二人。幷一家老小在舍。当此炎景。不免备酒池亭。玩赏则个。红香翠豔何在。〔红翠上〕红香香莫比。翠豔豔无双。豔舞花前软。香偸月下忙。相公叫我二人到池亭上。有何分付。〔生〕今日淸閒。欲与大娘在此玩赏。可整酒肴。听候歌舞。就请大娘出来。〔红翠〕理会得。
【出队子】〔旦〕朱明时节。览物令人心意说。薰风翻动翠裙褶。娇面斜遮纨扇洁。〔红翠〕扯落庭花嫩红一捻。
〔生〕娘子。昼长无事。共赏荷亭。却不是好。〔旦〕敢不从命。〔生〕将酒过来。
【女冠子】阶除簇簇锦葵列。乱採游蜂。鬭飞轻蝶。蕉树抽长鬣。微朵绽红颊。看前湖两閒鸥随画楫。翠巍巍柳阴中老黄莺弄舌。
【滴金子】〔旦〕情偕凤侣相和切。看取同心新带结。相携共赏欢意奢。谩收了针线帖。〔生〕白云精舍裏。景致还好。同去那边一赏则个。〔旦〕细钿稳贴。步忙移忽惊环珮跌。薜萝径斜。短蔓撁衣似拽。
〔红翠〕此间就是白云精舍。
【画眉序】〔生〕幽寻到精舍。云母屛间水簟设。爱如年长日。笑霏玉屑。引狂兴酒斝频斟。消渴吻一盃交啜。更夸那画堂中满品题笔走龙蛇。
〔红翠〕难得大娘出来。这几处亭阁。请都过一过。〔生〕甚好。
【啄木儿】历风亭。临水榭。向冰山尽观遍阅。旣然有琴在此。试弹一曲到好。细抚瑶琴将心事写。难得个两情恰。比翠鹣鹣不争些。连理芳枝相似者。到底团圆不差别。愿地久天长懽永协。
【三段子】〔旦〕岚横霭曡。天色已晚。囘去了罢。〔生〕兴犹未尽。向斜阳归未决。〔旦〕歌残舞怯。〔红翠〕收拾囘去则个。对芳辰情怎捨。移到小楼上。对月再酌。湘帘半揭。柳梢新上一钩月。〔旦〕见流莺乱飞郊野。一点双明星亮晰。
【鬬双鸡】〔红翠〕水沉香。水沉香金猊添爇。玉筲声。玉筲声彩鸾吹彻。薄袂露珠沾惹。翘首看玉绳低越。俏不觉金井上辘轳声灭。
〔旦〕夜阑人静。囘去了罢。〔生〕再飮几盃。
【上小楼】〔旦〕差迭。靑春易谢。案头书难暂撇。韦编宣圣也曾绝。自古三馀当足直。恁放意游野。
【鲍老催】〔生〕文章万卷俱玩涉。莫辜负好良夜。望银汉广寒阙。桂枝高料应折。情深伉俪欢未歇。莫管更筹彻。〔合〕思之歎嗟。百年身如电掣。凉冷变炎热。热去又寒冽。光阴迅休计拙。一旦鬓堆雪。懊恨对谁说。
【尾声】得高歌处歌休歇。喜盃中玉浆不竭。娘子。这等懽乐呵。拚取今朝沉醉也。
夫妇情和合。
开尊夏赏荷。
人生贵行乐。
对酒且高歌。
第十二齣 椿庭庆寿
【齐天乐】〔生上〕碧山院落红尘迥。万竹琅玕翠吟。满院荷香压葵影。信是人间佳景。〔小生〕极星耿耿。共酌酒娱亲。戏彩趋庭。〔合〕默祷苍穹。愿年年此日庆长生。
〔生〕兄弟。今日是爹爹寿诞。酒已完备。请爹爹上堂称庆。也是人子至情。〔小生〕正是。待嫂嫂出来。一齐拜祝。
【花心动】〔旦〕瑞应诞辰。出妆台早喜寿筵开整。香护鲛绡。翠点花钿。堂前敬捧霞觥。〔红翠上〕玉喉嘹喨冰肌靓。歌舞处不减双成。〔合〕这欢乐万两黄金难并。
〔红翠〕禀相公。酒肴絃管都齐备了。〔生〕爹爹有请。
【宝鼎儿】〔外〕几年云卧。不觉镜裏霜痕满顶。期鹤算谩呑石髓。保童颜何烦丹鼎。最喜森森双桂。云路翱翔可等。〔合〕看绮席罗衣。怳疑身在瑶池仙境。
〔生〕爹爹寿登八旬。诞当三伏。孩儿备下一盃酒。与爹妈庆寿则个。〔外〕如此将酒过来。
【画眉序】槐夏寿筵淸。潋滟金尊紫霞冷。看星辉南极。地接蓬瀛。轻风送十里荷香。舞鹤乱半帘松影。〔合〕满门齐赴蟠桃宴。人人共祝长生。
【前腔】〔旦〕纤手细调冰。枣列安期玉浆冷。看麟脂案叠。凤髓盘盈。谩夸他九转丹成。争看恁双飞舃影。〔合前〕
【前腔】〔生〕絃管奏新声。金缕轻歌玉喉冷。看衣翻云翠。篆袅烟靑。波深处莲结龟巢。书传后竹留鸾影。〔合前〕
【前腔】〔外〕金轴映花明。绦炬高燃画屛冷。看碧筒浮蚁。苍麈挥蝇。喜庭前桂树芳阴。爱楼畔棣华繁影。〔合前〕
【鲍老催】〔红翠〕捧觞再庆。悬弧喜当三伏景。翩翩朱履来门径。听短箫吹。细管咽。淸笳竞。争夸寿域多齐胜。小堂碧映湖千顷。更化列靑松岭。
【双声子】〔合唱〕盃须罄。盃须罄。论富贵皆前定。懽须竞。懽须竞。论寿考皆前定。全福盛。全福盛。祝非佞。祝非佞。看双双凤翥。继沾恩命。
【尾声】鲁阳戈何须整。百岁椿枝长秀挺。须信丹台旧有名。
〔外〕外面甚么喧嚷。想贺客来也。女眷且迴避。〔旦红翠〕含懽陈俎豆。奉命入房闱。〔并下生〕外面的客是张子野。慧云长老。〔外〕好客好客。待我出去迎迓。先生请了。
【挂眞儿】〔淨末〕山斗声华争引领。〔外〕请裏面相见则个。〔淨末〕蒙不鄙倒屣懽迎。〔外〕幸遇佳宾。孩儿。重开寿席。〔合〕拚取今朝酩酊。
〔淨末〕闻知老先生华诞。我二人特来拜贺。〔外〕多谢多谢。〔末〕好奇怪。好奇怪。这几日不见公子。如何形容都变了。〔淨〕果然比前不同。还是变得好。变得不好。〔末〕旧时见他骨相欠佳。难许登第。如今天庭高啓。骨格顿异。今科必定中大魁。〔生〕这是胡说了。我得榜上有名也罢了。〔末〕细看来有阴隲纹上面。必然干些阴德事情在那裏。〔生〕没有什么救人活命之事。〔末〕凡天地之间。何必人命爲大。蠕动之物皆是。〔生〕我记得了。数日之前。曾到那碧玉台西竹边散步。见有数万蝼蚁。爲暴雨所侵。吾乃戏编竹桥以渡之。〔末〕是了是了。有此阴德。故有此相。〔末〕又看令弟尊相。今科也必登大魁。〔生〕一发胡说了。一科那有两个状元。况又在一门。〔末〕吾所言之事。决无差谬。〔淨〕记着。后日不应。将■〈石喿〉石擂你光头。〔外〕将酒过来。〔生〕有累你。今来贺我老爹寿。你相他还有多少寿。〔外〕先奉了酒。然后看相。
【赏宫花】欣逢寿朋。感殷懃祝寿情。寿鹿啣花至。寿鹤向人鸣。〔合〕喜逢寿域乐昇平。满斟寿酒祝遐龄。
〔末〕老先生寿数极高。希夷之数。一百有零。〔淨〕你怎见得。
【前腔】〔末〕详观寿徵。炯双瞳寿眼淸。寿■〈豸页〉多浮垢。两耳寿毫生。〔合前〕
【前腔】〔淨〕濙濙寿星。寿筵前分外明。人世难逢寿。五福寿先称。〔合前〕
【前腔】〔生〕重斟寿觥。紫金盘寿菓盈。寿烛留长耀。满眼寿香腾。〔合前〕
五柳堂前啓寿筵。
白头严父散神仙。
天中特厚閒中客。
八十春秋福寿绵。
第十三齣 巧夕宫筵
〔丑上〕星渡银河月到台。轻风暗送好香来。龙兴此夜应游乐。慢把宫门次第开。自家乃是朝中一个小内臣是也。俺奉大宋皇帝圣旨。守把昭阳宫。宫中郑娘娘。乃是郑参政之女。数月前选入宫中。仙姿玉色。世上无双。圣主幼冲。未经巡幸。虽长门之怨。不买赋于相如。而团扇之嗟。更多情于班婕。今日乃七夕良夜。相约刘娘娘乞巧。五凤楼前。预备巧筵。伺候两位娘娘赏玩则个。
【秋蕊香】〔占〕堪爱今宵佳景。云断绦河耿耿。〔旦〕七襄声歇懽重整。绮席偏你忻併。
郑娘娘万福。〔占〕刘娘娘少礼。〔旦〕金盘瓜果御楼前。乞巧无心笑貌姸。〔占〕组织迥文成片锦。何曾得近帝王前。〔旦〕时当七夕。鹊渡银河。天上人间。良宵第一。〔占〕久虚望幸之恩。聊爲七巧之会。内侍每将酒过来。〔丑〕娘娘。酒斟在此。〔占〕
【针线箱】翦西风坠梧金井。见碧天月痕分镜。跨银河乌鹊桥塡整。信织女牛郞懽庆。几多少乞巧高楼上。把七孔针穿线色分明。〔合〕眞佳景。满庭瓜果。儘今宵痛飮银瓶。
【前腔】〔旦〕银烛照画屛秋冷。罗扇扑流萤不定。爱夜光如水天街淨。金合内蛛丝谁胜。不须向百子池边去。怎得细说长生殿裏情。〔合前〕
【解三酲】〔占〕晚妆残兰汤浴暝。麝烟浓翠笼宝鼎。阑杆露溼人犹凭。愁绝处嫩凉生。且黄流凤斝消良夜。管甚么绦帻鸡人报断更。〔合〕祈恩幸。纵一年一度。愿比双星。
【前腔】〔旦〕芳沼中藕残香剩。玉砌畔鸣蛩相应。室中记得神光映。如今呵。空肠断紫鸾笙。浪传王母靑禽至。欲借缑山白鹤乘。〔合前〕
【尾声】笑天孙存凡性。人生凡界怎忘情。争奈鸾凰几万程。
灵匹渡银河。
人间醉绮罗。
纱厨閒凤枕。
如此良夜何。
第十四齣 赴试秋闱
【薄倖】〔小生上〕凉透筠亭。香残莲沼。怕入秋多恨。秋偏到早。有谁知我柔肠断了。秦楼杳。怎能彀鸾亲凤绾。几度向苍天暗祷。
自家爲爱靑霞之极。百计求懽。纔得一宵相聚。别时春暮。今又秋矣。前日见子野说。他要嫁我。不想鸨儿怕他做出事来。移到别处去了。踪迹茫茫。何时得会。好闷杀人也。
【金衣公子】独坐闷无聊。泪纷纷溼素袍。寃家鎭日萦怀抱。人如薛涛。情如玉箫。眞诚怎比閒花草。〔合〕好心焦。朱絃已断。无计续鸾胶。
【前腔】云散楚峯高。望阳台万里遥。临风不觉心如捣。绸缪几宵。追随几朝。情深岂料分离早。〔合前〕
【琥珀猫儿坠】星前月下。罚愿几多遭。一旦风波没下梢。从今空有梦来邀。〔合〕相抛。纵地老天荒。此恨难消。
我想靑霞此去。老鸨儿决不放他从良了。这也是烟花业债。不曾了得。
【前腔】宿寃前业。今世料难逃。准拟来生结凤交。想应曾把断香烧。〔合前淨〕
槐花黄。举子忙。宋老先生着我与大宋小宋前去应鄕举。如今试期已逼。昨日已辞过老先生。约定早间起程。大宋与我先到十里长亭。小宋不知何事未来。想在书馆中收拾。不免转去催促则个。〔小生〕子野请坐。〔淨〕子京。你怎么如痴如醉。做出这个嘴脸。想是靑霞事又发作了。如今去进场。若中得时。任他鸾姿凤质。自来求配。这样烟花下贱。一连取他十七八个。也不爲难。想他做甚。我劝你休带怜香惜玉心。顿忘步月登云志。〔小生〕子野兄。你不知我心上事。
【解三酲】再不见高髻新妆宫样巧。再不见芍药庭前笑语娇。再不见六么细舞红翻双袖巧。再不见玉笋银筝倚醉调。再不见笑夺香囊流汗满。再不见半揭流酥歌扇摇。〔合〕伤怀抱。恨苍天何苦。断我鸾交。
〔淨〕须干大事。莫恋閒情。况令兄等久。作速起程前去。〔小生〕子野兄。我还有一句话儿与你说。
【前腔】我爲他罢寝纱厨愁到晓。我爲他懒赴华筵飮玉醪。我爲他焚香暗祷几被傍人笑。我爲他两鬓添丝瘦沉腰。我爲他双鸳画上诗难就。我爲他连理枝头魂暗消。
〔合前淨〕快去快去。天色已晚。前途好寻投宿。
【香柳娘】〔小生〕走西风疋马。走西风疋马。夕阳西下。寒鸦古木飞归绝。且停鞭问也。且停鞭问也。烟暝酒旗斜。行踪何处歇。〔合〕宿荒村旅舍。宿荒村旅舍。四壁蛩鸣。寒灯半灭。〔小生〕
【前腔】听敲窗败叶。听敲窗败叶。离心如割梦。魂惊动簷前铁。〔淨〕我壮怀激烈。我壮怀激烈。直上广寒阙。高将桂枝折。〔合〕渐更筹数彻。渐更筹数彻。起点行装。忙随去辙。
莫厌途中味。
成名在此科。
棘闱鏖战罢。
同听鹿鸣歌。
第十五齣 月桂同攀
【水底鱼】〔丑上〕笔战秋闱。文章官样奇。朱衣头点。姓名虎榜题。
自家姓李名淑。开封府儒学生员。今科幸得文章十分称意。解元稳稳是我了。昨日闻得雍丘二宋。文章甚佳。恐被他夺了我的解元。且到他下处会他一会。宋兄在这裏么。
【前腔】〔生〕心下忧疑。功名事怎期。好分竽瑟。得和失总未知。
李兄拜揖。〔丑〕列位兄长拜揖。〔淨〕李兄曾有佳兆么。〔丑〕吉兆颇多。未知可否。明日揭晓。今晚几更来报。我们今夜怎生睡得着。且点起烛来坐坐罢。天明好喫鹿鸣宴。开榜便见。〔淨〕先生念与我听。〔丑〕还是老兄先念来。〔生〕斗胆。题目是颜渊。〔衆〕愿闻。
【玉胞肚】博文约礼。美天姿一闻十知。心中乐不改箪瓢。猛爲仁功深克己。仰鑽瞻忽见何奇。礼乐爲邦万古依。
〔丑〕妙哉妙哉。解元必定是你的。〔生〕疎才浅学。仅免曳白而已。〔丑〕不必太谦。子京兄请念念。〔小生〕小弟题目是曾参。〔衆〕请念念。
【前腔】〔小生〕事亲养志。孝名儿乾坤永垂。一日裏三省吾身。论爲仁识先弘毅道传一贯唯无违。忠恕谆谆解衆疑。
〔丑〕妙哉妙哉。不低以令兄佳作。〔淨〕我的题目是子思。子思作中庸。待我就把中庸来敷衍。
【前腔】知几爲己。致中和位育可期。早须是三近加功。因此上九经敷治。无声无臭德渊微。鱼跃鸢飞问化机。
〔丑〕主意不差。〔淨〕李兄佳作也请念一念。〔丑〕小弟题目是孟轲。
【前腔】知言养气。淑诸人愿学仲尼。怪当年战伐纵横。把王道魏齐交说。岩岩气象太山齐。性善初开百世迷。
〔生〕高中高中。解元无疑。〔外〕天地平如水。龙门日日开。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小人报喜的便是。雍丘县宋家兄弟二人都中了。我且到他家报报去。开门开门。〔淨〕想是中了。报喜的来了。〔外〕二位宋相公都中了。第一名解元宋郊。第六名亚魁宋祁。〔衆〕可喜可喜。〔生〕可有一个李相公么。〔末〕从头看到尾。并无姓李的。有有有。第三名姓李。叫着李淑。中中了。〔衆〕同喜同喜。〔淨〕快将银子多多赏他。〔末〕报报报。中了一个张相公。第八名。〔淨〕莫不是张子野。〔末〕是。〔淨〕同年同年。〔外〕请换衣巾。赴鹿鸣宴去。
名联虎榜乐如仙。
始信姮娥爱少年。
寄与读书人苦学。
管敎平步上靑天。
第十六齣 鄕荐荣欢
【步蟾宫】〔外上〕膝下双儿新贵显。正今日归来庭院。银缸华焰鹊声传。兆送全家懽忭。
【前腔】〔旦〕凉袭罗衣眉黛浅。闻捷后喜添妆面。〔红翠〕麻衣却换锦衣旋。早向华堂开宴。
〔旦〕公公万福。〔外〕媳妇。且喜你丈夫与叔都中了。今日荣归。恐有人来贺。备下些酒席。〔旦〕酒席已备下了。〔外〕酒席完备。打扫厅前洁淨。
【玉井莲】〔生〕同气同年。赢得人人忻羡。
〔生见父介外〕老夫不求身外事。登科幸有佳儿。蟾宫扳桂折高枝。书香还有继。天道岂无知。〔生小生〕十载萤窗今脱迹。争夸双凤联飞。〔旦〕人生得第未爲奇。要个忠与孝。千古令名垂。〔外〕宋郊听道。天下许多饱学秀才不得中。你今忝中解元。须当勉脩德业。无负科名。〔生〕谨领命。〔外〕宋祁你过来。举人进士。非徒等閒。立功立德。以垂不朽。纔是吾儿。〔小生〕谨领父教。〔外〕将酒过来。〔末〕酒在此。
【好事近】〔生〕一战胜羣贤。独占鳌头高选。金鞍白马。人人拥道争看。灯窗几年。喜今朝得遂男儿愿。多因是累代阴功。天赠我一门荣显。
【前腔】〔小生〕滔滔文思涌如泉。更兼学有渊源。风簷寸晷。纵横礼乐三千。身游广寒。感姮娥亲把金盃劝。等閒间丹桂高扳。又还期首登金殿。
【前腔】〔外〕争夸平步上靑天。同胞又喜同年。荷衣挂体。何如彩袖翩翩。书香已传。与燕山并列灵椿传。分明是平地双仙。儘赢得举家懽忭。
【前腔】〔旦〕须知麟凤产中原。扶摇万里鹏抟。奎光千丈。荧荧直透白垣。欢开玳筵。沸笙歌不忝瑶池宴。看连翩车马盈门。总不比旧时庭院。
〔外〕门首諠譁。想是贺客来也。大孩儿与媳妇每快去催整筵席。〔生〕设宴懽供笑。迎门贺客多。
【字字双】〔丑〕媒婆生得舌头便。会辨。裙红袄绿忒新鲜。好看。走来走去脚如船。穷健。花红羊酒眼望穿。罕见。
自家唤做高媒婆。几年前曾与大宋做媒。且喜他兄弟二人都中了举。小宋还不曾有亲。我如今一则去贺喜。二则替小宋做媒。却不是好。
【前腔】〔淨上〕媒婆本是十分全。能干。蓬头花面嘴搽胭。鬼现。有人请我去登筵。盛馔。未曾举筯口流涎。先嚥。
〔丑〕你做媒婆何这般馋嘴。〔淨〕我爲馋嘴。特特学做媒婆。〔丑〕我且问你。到此何干。〔淨〕闻得新科举人小宋相公不曾有亲。特来做媒。〔丑〕这是我的主顾。谁许你抢我的。我与你去见宋老爹去。〔见科〕你两人到此。有何话说。〔丑〕东鄕季枢密有女。年方一十六岁。闻得小宋相公高中。特着我来说媒。〔淨〕老爹。西鄕金员外有一女。年方一十七岁。未曾婚配。闻得小相公高中。着我来说媒。〔小生〕禀爹爹知道。待孩儿会试后囘来。从容议亲未晚也。〔外〕也说得是。
这段姻缘眞不俗。
赤绳繫定夫妇足。
不劳二妪来爲媒。
书中有女颜如玉。
第十七齣 亲忆琼英
【新水令】〔淨上〕小窗低坐闷无言。掌上珠几时能见。忆分离花正鲜。到如今雪飞乱。光景频迁。不由人不伤感。
老身郑参政之妻是也。自从女孩儿入宫之后。朝思暮想。去时春半。今又冬残。雪飞梅吐。触物思人。教我好难消遣也。〔丑〕禀夫人知道。早间蒙分付安排酒席。如今已完备了。〔淨〕旣完备。候老爹赏梅囘来。一同宴飮庆赏则个。
【步步娇】〔末〕鹤氅溪桥。寻梅游玩。寒玉枝头绽。芳姿雪衬姸。瘦影淸香。牵引吟情远。踏雪暮归来。正红炉煖阁开佳宴。
〔淨〕相公。去年冬赏雪观梅。与女孩儿同懽同乐。同畅同飮。几时再能彀一同懽乐。今且景物依然。但不见我琼英一面。〔末〕夫人。我心更切。但事势至此。徒悲无益。〔丑〕梅雪争春可爱可乐。料小姐深居帝宫。自有福庆。不须挂念。且开怀畅飮则个。
【折桂令】满长安柳絮风顚。密洒歌楼。飘溼茶烟。偸閒过三友亭前。寒枝封遍。一段香传。飮羊羔金帐婵娟。费吟哦惹动逋仙。地白风寒。休要触物思人。总不如醉倒芳筵。
〔末〕淸觞未举。痛泪先流。我孩儿怎晓得这般苦楚呵。〔丑〕你看那人踏雪寻梅。那人寒江独钓。何等消遥自在。老爹何独这般苦怨。
【江儿水】〔末〕谩说道观梅屐钓雪船。他胸中不染分离怨。我经年不覩娇儿面。几囘望断昭阳殿。杳杳雀钗袿襈。垂老何依。白首萧条庭院。〔淨〕琼英我儿。
【雁儿落】我爲你痛心肠常挂牵。我爲你恶怀抱难消遣。我爲你梦残更接旧容。我爲你逢好景添长叹。我爲你厌喫了珍馐味。我爲你晨夕裏枉熬煎。我爲你害得庞儿瘦。我爲你泪眼几曾乾。天好与人行方便。若得天也么怜。放囘归拜谢天。
【侥侥令】〔末〕骨肉东西意惨然。知甚日再团圆。莫道寒江深千丈。比我意中悲尤自浅。
【收江南】〔淨〕呀。早知道这般隔绝呵。到不如嫁民间。三朝半月见何难。往来会聚定多番。说甚么荣谐帝■〈女连〉。端的是佳人薄命断亲缘。
【园林好】〔末〕只愁他长门愦寃。又愁他柔躯病缠。种种思量都遍。杳没个信音传。
〔淨〕绿鬟。你看外面甚么人嚷。你去看看。〔丑〕无缘住金屋。马扁作生涯。自家早爲内官。不想时乖命蹇。忤犯章献太娘娘。逐出在外多年。衣食不敷。只得各处设骗。昨日闻得此间有郑参政一女。唤名琼英。春间选入宫中。一向杳无消息。夫妻二人日夜悲怨。不免假作宫中出来寄信。骗他一顿酒食喫。或者有些谢礼。权且将就收下。此间就是他门首。不免径入。丫鬟。烦你通报一声。〔丑见介末〕内相到舍。有何见谕。〔丑〕郑娘娘差我来报喜信。〔末〕何喜来报。〔丑〕娘娘德貌双全。万岁爷懽爱之极。半月前册爲美人。特差我来报知。〔末淨〕如此谢天谢地。〔末〕此人面貌张惶。必是假说。只怕没有此事。〔丑〕此事实的。听我说娘娘的受用。
【沽美酒】芙容台熊梦轩。牙爲簟臂供眠。翠绕珠围锦绣联。鎭日醉百花筵。吹玉笛。奏冰絃。凤皇楼通宵懽忭。六宫中人人争羡。我呵眼见他爱专宠专赛仙。呀。且开怀把玉觞频劝。
〔末〕有劳贵客冒雪冲寒。丫鬟。你去整备筵席。〔小旦〕筵席排在煖阁。庭中梅花正开。传盃弄盏。到有些景趣。如今大雪飘飘。吟诗作赋。何等快乐。禀老爹。酒在此了。〔丑〕
【淸江引】乍相逢客主两交欢。世事休閒管。风裁雪又满。春透梅花煖。把香醪急酾来休缓。
吿囘了。〔末〕乏物相款。屈留相住数日。〔丑〕娘娘专等囘覆。限期紧急。不敢稽迟。〔末〕去意已决。难以曲留。夫人可取金段二端。银花一对。奉作谢仪。再将白金二十两。以爲谢意。〔淨〕礼物俱在此。〔丑〕不敢受。若是娘娘知道。奴婢该死。〔末〕理之当然。收下收下。
天上元无路。
书传抵万金。
承恩自今始。
深慰白头心。
〔丑弔场〕好笑好笑。正是一日不识羞。三日不忍饿。我只将几句谎话。说了这桩空头事体。骗了他许多东西。今日就骤然发迹了也。只怕机关败露招刑罚。到底方知骗不安。〔下〕
第十八齣 琼英闺闷
【霜天晓角】〔占上〕双亲衰老。梦越关河渺。别久浑无音耗。令人几度魂消。
瑶花碎舞簷前雪。玉盆脂水红冰结。寒重嬾梳妆。妆成愁更长。重瞳难见面。枉落梅花片。寂寞苦何胜。思亲双泪零。琼英自别双亲。时常怀念。侍奉无由。痛肠如割。〔丑〕无数宫中年少女。一般花貌不同看。禀娘娘知道。今早皇上拜娘娘爲妃。想不久轮到娘娘了。〔占〕休得閒说。〔丑〕各宫娘娘都懽懽喜喜。随时歌动管絃。娘娘独自闷闷昏昏。逐日泪沾襟溼。不知爲着甚来。〔占〕我心中之事。你怎晓得。〔丑〕奴婢也略晓得一二。〔占〕你旣晓得。说一番我听。
【刘泼帽】〔丑〕六宫谁比如花貌。冷凄凄苦楚难熬。尘埋玉辇何时到。〔合〕都是五行招。也不用多烦恼。
〔占〕你说差了。我心事全不在此。〔丑〕我今番定要说着。
【前腔】白云万里高堂杳。想晨昏甘旨谁调。风中烛焰应难保。
〔合前占〕说得是。言及至此。使我不觉凄然泪下。〔丑〕且免愁烦。奴婢整酒。与娘娘解闷则个。〔占〕不必如此。但烧一炷香来。待我吿天祈祷双亲寿考。〔丑〕香案已排。奴婢吿退。〔占〕上苍。愿我爹娘寿福康宁。遐龄永久。爹娘怎知我在此保佑也。不免把一年受过凄凉。诉与上苍知道。
【六犯淸音】长门春静。昭阳天杳。愁见玉林晴晓。万紫千红。敎人怎不心焦。眼望羊车过。空传凤吹调。抛珠泪。溼鲛绡。镂金香带褪纤腰。怎如得黄鹂对语丝条上。怎如得粉蝶双栖锦树梢。鸾翘慵整。蛾眉倦描。羞颜却惹桃花笑。闷无聊。声调鹦鹉。误听是宣朝。
【前腔】景当淸暑。芙蓉香杳。簟展琅玕靑小。齐纨风动。蓝烟宝篆轻飘。寂莫悲长昼。炎蒸恨独宵。情难遣。景自饶。骊珠蕖满绽卜萄。几时得水晶帘畔听金缕。几时得玳瑁筵前赐玉醪。孤辰应犯。愁烦怎逃。五星不遇红鸾照。六龙遥。薰风殿阁。长日五絃操。
【前腔】金飚轻透。银蟾光皎。玉宇纤尘凝扫。天街凉夜。冷人不觉魂消。独坐看牛女。含娇渡鹊桥。人还隔。意转寥。谩随玉女学吹箫。怕听着嘹嘹隻雁云边唳。怕说着两两文鸳沼内交。黄花初绽。碧梧渐凋。御沟流叶空来到。最难熬。潇潇疎雨。隔夜响芭蕉。
【前腔】彤云低罩。严天施巧。六出纷飞林杪。玉梅香吐。閒看转觉情摇。梦短欹孤枕。忧多问六爻。冰衾重。玉漏迢。叮噹铁马闹风敲。谁怜我心寒不觉薰笼煖。谁怜我院冷空将兽炭烧。寃深撮合。佳期望劳。从来不拜承恩诏。幸难侥。新妆飞燕何处逞妖娆。
【尾声】芳姿二八幽宫俏。四景尽伤怀抱。唱断淸音天听高。
第十九齣 催赴春闱
【谒金门】〔生上〕疎雨淨。帘外好花开并。骨肉无缘长合併。顿成愁万顷。〔旦〕淡扫眉妆不整。可叹鸾镜分影。此去龙头独领。断肠鸳帐冷。
解元准定去了。闺阃之情。谁人不恋。正是成名爲俊杰。割爱是男儿。切莫牵挂奴家。〔生〕娘子言之有理。但情之所锺。不能自遣耳。不知娘子有何嘱付。〔旦〕
【琐窗寒】办行装急早趋程。万里风霜岂惯经。怕难调水土。摄养须精。加餐强飮。时衣煖冷。若成名便还鄕井。〔合〕老天端的不管我离情。枉然双泪盈盈。
【前腔】〔生〕怅靑春芳草烟凝。陌上骊驹作意鸣。正鸾俦爱密。一旦遐征。钗分镜剖。中心耿耿。望看承高堂衰景。
〔合前旦〕解元莫恓惶。公公叔叔来了。
【遶地游】〔外〕期催南省。膝下斑衣冷。人未别先成悲哽。〔小生〕春云压岭。行色含愁整。酒欲醒离愁不醒。
〔外〕孩儿。春闱催赴。行不宜迟。今日大吉之辰。起程最利。不知行李收拾完备未曾。〔二生〕行李已收拾完备了。爹爹在堂。孩儿怎生抛捨。〔外〕孩儿。你晓得事君尽忠。卽事亲尽孝一般。养体不如养志么。〔二生〕谨依严命。就此拜别。〔外〕看酒。〔末〕消愁惟有酒。逢兴便吟诗。老爹。酒在此了。
【三学士】〔外〕满飮金巵送远行。愿汝等早早成名。亲闱莫恋斑衣舞。帝里须夸綵仗迎。〔合〕会看天衢双骥骋。名和姓海内称。
【前腔】〔旦〕辛苦休辞此日行。携书剑早赴神京。雄才定占春闱选。故里还期昼锦荣。〔合前〕
【前腔】〔生〕只爲功名勉强行。免不得冷落椿庭。飞腾欲显趋庭敎。定省难违爱日诚。〔合前〕
【前腔】〔二生〕千里莺花得意行。远迢迢骤马长征。欢生杏苑春风酒。债了芸窗夜雨灯。〔合前〕
亲在游何远。
还愁行路难。
更尽一盃酒。
离别何足叹。
第二十齣 怡情旅邸
【满庭芳】〔生上〕云断靑山。烟消绿野。离人最怕芳时。鸟啼花落。偏惹客心悲。总有游丝万丈。恨无由绊住遐思。高堂杳鸾闺寂莫。泪向暗风垂。〔小生〕行程何日尽。五云天阙犹迷。〔淨〕望杏花深处。风荡酒旗。〔末〕试且开怀一醉。垂柳下暂繫羣骊。〔合〕还期望宴琼林胥衣锦。
〔相见科淨〕动问尊兄高姓甚表。〔末〕姓孙名奭。〔淨〕久闻。〔末〕二位尊兄高姓甚表。〔生〕姓宋名郊。〔小生〕姓宋名祁。〔末〕二位莫非就是夏安州席上赋落花诗的么。〔小生〕正是。〔末〕好一句金谷危楼到地香。〔生〕一时杜撰。何足称诵。〔末〕好一联将飞更作迴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小生〕乱道。〔淨〕你休要班门弄斧。还有头号诗人在这裏。〔末〕失问尊兄高姓甚表。〔淨〕姓张名子野。〔末〕三中先生。〔淨〕何故叫我做三中。〔末〕尊兄词有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之句。以此号爲三中先生。〔小生〕旣是就词取号。何不唤做三影。〔末〕愿闻其说。〔小生〕张兄词最得意是云破月来花弄影。浮萍断处见山影。隔牆送过鞦韆影这三句。所以当唤作三影。〔淨〕三影也不好。我曾有诗云。不须行酒令。任意倒芳樽。你每唤我做令尊。却不是好。〔末〕我曾记得诗有云。四郊无盗贼。卖剑买耕牛。若依底字得号。该唤做贼牛。〔淨〕正是善戏谑兮。如今天色已晚。大家不免趱行几步。〔生〕旣如此。请了。
【甘州歌】〔生〕靑云万里。信英雄足下。自有阶梯。春闱催赴。早登程逐伴奔驰。残红远道家何在。垂白高堂梦不违。〔合〕图名利。叹别离。韶华空满楚江湄。经风卧。带月炊。何时醉赋杏园诗。
【前腔】〔小生〕寒窗十载馀。论男儿壮志。岂肯卑栖。门闾须换。幸文章际遇昌期。题名共列黄金榜。献策同登白玉墀。〔合〕蛟髯奋。凤翅齐。桃花春浪锦鳞飞。龙爲马。锦作衣。六街争看状元归。
【前腔】〔末〕融和日正迟。见园林多少。紫绝红奇。春光如海。颺晴空落絮沾泥。烟中画蠲衝兰渚。花外流莺唤竹枝。〔合〕山连水。路遶溪。马蹄香印落花泥。莎村杳。野店稀。轻风捲起酒家旗。
【前腔】〔淨〕长亭傍水西。见鞦韆红粉。笑语声低。游人如蚁。转朱轮蓦过香堤。阳春不散穷途恨。丽景翻牵故国思。〔合〕魂将断。心更悲。恼人杜宇隔花啼。催征斾。瞻帝畿。五云深处凤楼迷。
【尾声】行劳倦日暝时。停鞭沽酒不须疑。共醉前村灯下盃。
千里莺花春正姸。
客怀何事转凄然。
南宫多士如云集。
莫让先生先着鞭。
〔末小生弔场〕熟察尊兄。必玅于风情者。适间家兄在上。不敢细谈。途中无以爲乐。同到前楼。红裙一醉何如。〔末〕正合吾意。〔淨〕你两人瞒得我好。令兄行路劳倦。后楼上歇息去了。我每且自取乐则个。〔小生〕此间妓女。必无可意者。〔淨〕若要可意。除非是董靑霞。〔末〕靑霞想是宋兄贵俵。〔淨〕不是甚俵。却是心肝。店主人安排酒过来。我每唱飮一盃。〔丑〕酒在此。〔旦上〕动人红一点。醉客酒千锺。列位相公万福。〔衆〕姑娘免礼。〔旦〕只是奴家一人来奉酒。〔末〕便是你也罢。〔衆飮酒介旦唱〕
【对玉环】花下双成。妖娆何足称。月下崔莺。娉婷何足称。百媚自天生。千娇许谁并。妙舞春风。香袅薄罗轻。醉唱春风。音调金缕淸。
【淸江引】身材十分生得俊。蕴藉风流性。千金买笑难。二八春方盛。倘才郞一见浑如命。
〔衆〕好唱好唱。再唱一个相思曲儿我们听。〔旦又唱〕
【对玉环】密约难成。凝妆空待等。暗卜难逢。焚香空待等。渐渐到三更。才郞不志诚。泪满鲛绡。难当今夜情。独抱衾裯。中宵等到明。
【淸江引】才郞果然多薄倖。害得我恹恹病。若还得见他。定不饶他醒。又只恐罚酒时心不硬。
〔末〕越唱越妙。明日奉谢。
夜深香冷灯残。
曲罢酒阑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