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辑 胜利与还都1945—1947
一九四五年
一月一日 元旦 星期一 阴
山村里既看不见春联,也看不见国旗,更听不到炮竹声,完全感不到新年的气味。中午因为彭盈庭请吃饭,座中都是同事或同事的眷属,见面时不免大家说声恭喜,算是惟一的应景工夫。吃了午饭回来,看阿恩在屋前燃放散炮竹,回想去年新年在病榻上的情境,不禁有许多感慨。傍晚希老夫妇来谈,是惟一的贺年客人。
一月二日 星期二 阴
清晨乘车进城。程思远及广西省府秘书梁君送来四万元,是代表白健生、黄旭初两先生送来的过年礼物。旅渝广西同乡在党政机关服务的接到这种礼物的,大概为数不少。两先生的盛意殊可感。午饭后到李子坝与健生先生贺年,适彼卧病,未及见面。又到林森路与旭初先生贺年,遇他出。到菜园坝访程思远,谈半小时。
恺锺从西安来,谈甚久。
一月三日 星期三 阴
清晨访乃光先生。晚饭后再到彼寓,参加读书会。余报告吴鼎昌著《花溪闲笔》初编、续编的内容,及读后意见,报告完毕后略有讨论。白健生及李德邻两夫人适来访乃光先生,亦在旁旁听。十一时半回院。
一月四日 星期四 阴
恺锺请院内数同仁吃午饭于聚丰园,大鱼头一只,竟耗价三千元,为之咋舌。晚间与铸秋、耿民同假铸秋寓宴请恺锺、李崇年、夏晋熊、许诗荃、胡铁岩、李永懋,及银行家束、沈两君。
蒋处长廷黻絮述彼所主持之中国善后救济总署所遭遇人事上之困难。翁部长咏霓对彼所生之误会,尤使彼发生极大之愤慨与感叹。彼与翁感情原甚融洽,友谊亦深,不图竟因政治上之种种误会而有此不愉快之情事也。
下午院内同仁举行茶会,欢送参加智识青年志愿从军诸员工,推余为主席。从军者共十一人,书记二人、工役九人,稍为高级之职员则竟无一人。据报载,此种从军青年已超过定额二万人(原额十万)。但就最近所得之各方消息,此种智识青年从军,令人生叹之现象仍属甚多,将来能否收到预期之效果,尚未易言。
一月五日 星期五 阴雨
清晨乘公共汽车到林森路,访黄旭初先生,对将来广西之救济工作及国民大会代表之选举,与目前沦陷区之行政工作,有所贡献,谈约一小时。旋往海外部访朴生夫妇。晚间沈超夫妇邀宴于聚兴村十号,吃酒甚多,几醉。
张纯明夫妇从河南来渝,已三年半未见面,握手甚欢。李宗【锺】岳从湖南来,力言此间传薛伯陵、李任潮、蔡廷楷【锴】等组织政府,反对中央之说无稽。军事失败,谣言自多,但愿全国上下,能始终一致,以共渡艰危。
一月六日 星期六 阴
上午主持考绩委员会会议,讨论院内荐任以下人员卅三年度的工作成绩及惩奖办法。十二时半全部工作完毕,颇收迅速之效。下午四时乘车回龙井湾。
一月七日 星期日 阴雨
拟带小孩子往游和尚坡林故主席墓,因雨未果,访罗敦伟谈一小时。
一月八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乘车进城。朱瑞元从柳州避难来渝,同到小饭馆午餐。束士方柬请晚饭于中国银行,铸秋、晋熊、耿民、李崇年、潘仰山均在座。饭后到王亮畴寓,作十点半之博,十二时半始散。
一月九日 星期二 阴
贵州省政府改组,传说已久。大家都以为今天院会一定可以提出人选,结果并未提出。几个候选厅长委员的朋友,心里急得不得了。
与铸秋同作东道,宴请新从河南来渝的张纯明夫妇,并请蒋廷黻夫妇、张平群夫妇、何淬廉夫妇,邱昌渭、吕玉文小姐作陪。席间有平群夫人的热闹,空气殊为愉快。
一月十日 星期三 阴
上午参加中央训练团党政班毕业同学通讯小组会议,毕业同学通讯处派中央委员李宗黄前来督导。大家听了他一小时左右的八股训话,半通不通的议论,实在令人哭笑不得。这种人居然做了国民党的领导人物,无怪党的精神日益退步也。午饭后瑞元来谈,对于广西政治的内幕描述甚详,新旧派人物的消长尤为扼要。
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有数人报告湘桂难民逃难入黔之惨状,与政府官吏之贪污腐败情形,乃至于社会上在目前所生之种种无道德、无法纪、野蛮残酷之情事,使人有人间何世,中国人是否尚有文化存在之感。
一月十一日 星期四 阴雨
之迈自美来信,谓孔庸之夫人在美过极奢侈之生活,真无怪国内舆论对庸之先生之多不满也。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印度政府所订,关于我国政府在印以现款购买物资之五项办法能否同意案。
美军又在菲律宾之吕宋岛登陆,令人兴奋。所可惜者,在此军事紧张之际,我国并无若何足相匹敌之行动以相呼应耳。我国今年已预定的大计划为五月五日之国民党六全代表大会,及十一月十二日之国民代表大会。对外战争期间,岂有余力从事政权的争夺?无怪美人讥我坐待胜利也。
一月十二日 星期五 阴
因事到市中心区,于小饭馆内吃四川火锅,味极可口。
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晚间参加中山学社新年叙餐。张溥泉、吴铁城、邵力子相继演讲。张讲词内容虽贫乏,殊富煽动性,不失革命老前辈本色。吴不免敷衍,邵则近意气矣。
一月十三日 星期六 阴
上午黄旭初主席来院晤谈。午饭后吴景超来院晤谈,吴新从美国回来。下午三时与铸秋同车回龙井湾,并同到歌乐山访徐道邻及谢冰心。谢煮咖啡饷客,意甚殷勤。
一月十四日 星期日 晴
上午携阿恩及小冬两孩子游览双河桥林故主席子超墓。墓地风景良佳,工程颇见简陋,当系战时关系使然。便道访陈树人先生,未遇。希老邀吃晚饭,与振姊及阿恩同往,吃酒几醉。
一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
清晨乘大客车进城。上午主持审查会,讨论国营事业机关人员战时待遇补助办法草案。各机关出席代表见解各因立场而不同,颇不易求得一致同意之决定。
午饭后与公琰同到铸秋寓,遇杨公达、谢耿民及李定宇,均贵州省政府之新贵人,彼等均有洋洋得意之概。旋与公琰、铸秋同车到道门口,向中南银行及重庆银行办理存款事。滕若渠子女教育费又得一比较良好之存款生息办法。
一月十六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列席院会。贵州省政府改组案已正式通过,秘书谢耿民被任为建设厅长,引起院内同事不少羡妒。吃晚饭于铸秋寓,饭后同往访于望德、徐可均、沈伯群。徐之交通部次长职务已于今日院会通过准予免职,中统局局长职务亦已为叶秀峰接充,顿成为党政上之失势人物。此亦两陈政治势力衰落所使然也。
一月十七日 星期三 晴
耿民做厅长的消息发表后,忽然户限为穿,不断的客来客往。
下午主持民食改进委员会会议。此乃余受职主任委员后之第一次会议,历时两小时。关于推广工作,有许多具体计划决定。晚间铸秋宴请贵州省政府新主席杨森及财、建两厅长,邀往作陪。杨为人沉默寡言,以其体格肤色及面貌言,似系汉苗混血种,沉默中带有枭野气概,非纯粹汉人所能见。
晚饭后与铸秋、公琰同访亮畴先生,又作十点半之博,参加者不下十人,几同一小赌馆。时间竟延长至清晨一时余,亮畴先生始终兴致甚浓。
一月十八日 星期四 阴
午饭后访王东成于国府路二五六号。彼系新任命之江苏省政府主席,幕僚若干人即从客厅中办公。彼言将于月底赴任。彼一面与客谈话,一面指挥僚幕,极形忙碌。
刘养浩科长请吃晚饭于两路口中缅文化协会,席间章笃臣先生介绍其弟志诚先生晤面。尚有两客亦交通界服务者,谈交通之情事最多。饭后与公琰同访耿民于美专校街。彼明晨即随杨森赴贵阳就建设厅长职,再三表示谦戒惧。年青得志,有此精神,大不易得。
一月十九日 星期五 晴
若渠遗族赙金去年生息一万五千余元,除动用一万三千元外,所余仅二千余元,加上卅二年结存,共得三万零四百余元。法币日益贬值,区区此数仅等于战前二三十元,留寅高中尚未毕业,如何可供将来升学之用,真愧对亡友也。
平群夫妇请吃晚饭于领事巷康家,步行前往。马路破烂不堪,步履甚苦,心中怨骂市政当局不置。近来身体极见茁实,精神充沛,为过去所未曾有,大概得力于有恒之简单运动。最近服食蒋廷黻先生从美国带回之维他命丸(含有A、B、C、D四种维生素),尤著功效。
一月二十日 星期六 阴
上午访朴生于九道门海外部,谈六全大会代表事。午饭后送款及维生益一瓶,托章志诚带往昆明送交阿静。下午四时乘车返龙井湾寓,晚饭后与铸秋同访希老。
一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阴
携阿恩、冬冬,与大尹到成渝路旁,中央林业实验所及药物专门学校一带散步。回来时在歌乐山车站旁的茶馆坐了许久。小孩子对于坐茶馆,居然也感到趣味了。
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阴
清晨乘车回到曾家岩办公处所。参加纪念周后,忽然不断的来了几个客人,有接洽公事的,有请谋事的,又有预为六全大会准备选举的。六全大会虽远在五月五日开会,但政治性活动现在已经开始。赖琯来访,同到小馆子吃午饭。彼详述从柳州逃难,及其妻子被炸毙命情形,闻者酸鼻。
上午接蒋委员长明午请吃饭的帖子,下午又接通知从缓,不知何故。
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晴
清晨访乃光先生于枣子岚垭,共进早点,谈六全大会代表选举事。今日临时院会通过财政改革案。一方面看是宋做代院长后,对于孔庸之的政策第一次加以推翻;又一方面看,是中国的经济政策走入自由经济的第一步。
午饭后瑞元、启芳、司徒宽先后来谈。晚饭后,与铸秋、公琰同到聚兴村,贺沈伯群五十生辰。
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阴
清晨访铸秋,谈六全大会代表事。晚饭后到乃光先生寓,参加读书会。中央政治大学教授何永佶新来参加,彼报告其近作《富与贵》,主张自由经济,引起一场大辩论。十一时散去。
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四 阴
清晨散步途中,遇李景泌,谈到生产局的预算编制。他虽然是生产局的职员,对于翁咏霓局长的固执成见,颇不以为然。
下午因事乘车到林森路访黄旭初主席,不遇。原来彼已来院访我,至两不相值。访朴生于海外部,谈六全大会代表事;访司徒宽夫妇于新都招待所。晚饭后,与公琰访铸秋及李惟果,均不遇。
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阴
清晨与乃光先生同访黄旭初主席,旋又同访司徒宽夫妇。乃光先生邀吃午饭于国民酒家,到司徒宽夫妇及其两女,乃光先生之长次两子。这些次一代的儿女都已转眼长大成人,彼辈在襁褓中之时日,彷佛犹是昨日事。
下午参加各部会署事务会报。晋熊邀吃晚饭于某小馆子,同吃的有公琰、望德、道邻。饭后与晋熊同访王亮畴先生,作十点半之博,十二时始散。
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阴
上午参加院内消费合作社社员大会,到会社员寥落无几,讨论亦几于无结果。去年亏蚀七万余元,亦并无着落。人多归咎于社员之不热心,余则认为主持人之不负责、无能更为重要。下午三时半乘车回龙井湾,拥挤不堪,到寓后疲惫欲绝。
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阴冷
上午与振姊、淑本、大尹及阿恩往歌乐山车站市场购买食物,一切又已涨价若干。公务员生活改善委员会奉令结束,同人于晚间叙餐,俾资纪念。余携阿恩参加,大家脱略形骸,饮酒甚快。此会成立至今已三年半,结束后,改设一科,仍归余负责。
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阴
上午从龙井湾乘车进城。同事吴子隽近来精神甚见颓唐,食量亦极衰退。想是年事已高,又加以丧偶之痛,故难自拔,情形甚觉可悯。
晚饭后与公琰同到铸秋寓闲谈,适郑道儒来,谈锋更劲,十一时始散。道儒新卸贵州省府秘书长职,任善后救济总署副署长。
一月三十日 星期二 晴
清晨赴枣子岚垭访乃光先生,谈铸秋拟充皖省之六全大会代表事。
中午乃光先生宴请黄旭初主席于国民外交协会,邀作陪客,席间均广西同乡。晚间金宝善、朱章赓邀宴于重庆村,席间有何廉、邱昌渭、沈克非、许世濬、胡善恒、方显庭【廷】。客多善饮,笑谈甚乐,惟何廉牢骚甚多,虽新任经济部次长,再三嚷官不可为。
一月三十一日 星期三 阴
清晨步行到观音岩,再乘车到打铜街,向重庆银行取存款利息。随后到广西银行,访行长黄锺岳,到海外部访李朴生、赖景瑚,与朴生、景瑚谈六全大会代表选举事。
下午与铸秋乘车赴李子坝访潘宜之,不遇。晚饭后与公琰同访王亮畴,打十点半至十一时半。
中央党政机关还都工作已近完毕,每日前来接洽交通工具之人已日见减少,渐觉清闲。
九月十二日 星期四 晴,热极
因事与孩子同车进城,购得郭沫若之《历史人物》[6]一册。读开端数篇,皆借古人历史消胸中块垒之作也。
九月十三日 星期五
傍晚滂沱大雨,天气顿凉。瑞元兄来吃晚饭,闲谈甚久。续读《历史人物》《夏完淳》《曹植论》两篇,与昨日所读诸篇已觉不同。
九月十四日 星期六 阴、雨、凉
中午应英驻渝代理总领事Price 约,前往午餐。客人除了领馆中一个中国职员外,我便是唯一的中国客人,其余都是英国人或美国人,还有一个好讲女人,好讲吃喝,说话很多的法国总领事。我在英国人群中看他们的衣着,和他们谈话,知道他们现在还是过着一种很节省的生活。吃过饭,到书店里买了四期的《智慧》周刊,一本童话集,便化了差不多四千元。
九月十六日 星期一 晴、凉
昨日没有出门,今日上午到中央医院,请医生诊治小腹下一块癣,他说这是块顽癣。平常很注意清洁,不知道何处得来这块顽癣。下午五时半赴英国文化委员会酒会,这是欢送英驻渝代总领事Price的酒会。
九月十七日 星期二
上午到行辕参加复员运输委员会会议。中午应刘宗立约,与振姊、阿恩同到九华源吃午饭。李维城亦同时约吃午饭。余仅到九华源稍坐,即到聚兴诚银行应维城之约。晚间赴张市长伯常宴,系与英代领事饯别性质。客多英美人士,有法领事在座,谈笑更多。
九月十八日 星期三
上午主持党政机关及国立学校复员运输会议。晚间有宴会之约三处,最后赴罗承烈兄之席,余两处只能一到即去。饭后与鸿涛兄同访维城兄,谈一小时,彼不日即赴沪。
九月十九日 星期四 终日潇潇下雨,凉甚。
清理三层楼上办公室内书籍文件,拟于下月还都。此间小房子,虽局蹐万分,暑天炎热如焚,但两窗远对南岸诸峰,风景甚美,数年依恋,大有不忍一旦恝然舍去之势。
九月二十日 星期五 淫雨终日
宋院长电促返京,说已委余兼任绥靖区政务委员会副秘书长职务。又接公琰、佛定两兄来信,均说及此事。这委员会系专负共产党蹂躏过的地方收复后的政务处理工作,主任委员为宋院长,副主任委员白部长健生,秘书长何浩若。公琰兄信甚不赞成余兼任这职务,不知是何理由。
The World That Works一书已读完。著者对于现时的世界政治既不赞同资本主义,也不赞同左派的社会主义。他说这两派的政治之外,还有第三条路,这第三条路便是“是与非”,并非“左与右”。他以为要改造世界必须从改造“人”做起,要改造人必须从各人改造“自己”做起,颇有儒家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不过他对于改造人的着手方法是敬畏上帝。他是一个主教,故归结到宗教上来。全书极力主张提倡道德,抨击物质主义,与东方精神文明极为接近。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上午仍淫雨,下午雨停天阴。
覆宋院长电,覆公琰、佛定两兄信;拟定结束渝院办事处计划,电蒋秘书长请示。
九月二十二日 星期日 阴
瑞元兄来寓吃晚饭,闲谈甚久。谈到朴生兄母丧不设祭,妻丧亦不设祭,殊觉凉薄。朴生兄生平甚重感情,不知家庭间何以反冷淡若此。
九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阴雨
上午到贵州银行访耿民、启学两兄,彼等均新从贵阳到渝。旋又访鸿涛兄,向鸿涛夫人乞得士【仕】女画一帧。中午应陈云阁约,到市参议会办公处吃午饭,吃酒颇多。座中维城兄、罗承烈、彭革陈、杨晓波、潘少昂、席文光,以及主人均豪于饮。
九月二十四日 星期二 晴
英驻渝代总领事Price来辞行。下午与傅学文兄、谢耿民兄、徐鸿涛兄同到沙平坝重庆大学访陈石孚兄,晚间同到鸿涛兄寓叙餐,李维城兄亦来参加。维城兄明日赴沪,耿民、学文两兄后日赴京,石孚兄最近亦将赴京任中央政治大学教务主任。
九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晴
上午与莫科长子纯同到行辕参加复员运输会议。中午应石孚兄约,到某餐馆午饭,晚间应余又荪约,又应罗承烈兄约吃晚饭。承烈兄所约客以新闻界朋友为多,饮酒甚豪爽,几至大醉。还都运输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以上。余于报上发表一长篇谈话,说明一年来还都运输之经过。以政府所控制之交通工具的能力言,当初预料非廿个月之时间不能还都完毕,今仅以十二个月之时间毕事,实由于各机关经办人员努力设法利用政府控制以外之交通工具如小火轮及木船等,而一般人思归心理之催迫亦与有力,故能提早完成此颇为艰巨之工作。
九月二十六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主持党政各机关及各学校复员运输会议,仅一小时即竣事。晚间瑞元兄来吃晚饭。
九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晴热
假五四路杨晓波宅为英驻渝总领事蒲乐思Price饯行,并请美法两国领事作陪,其他客人均英美人士为多。洋人好酒,吃了不少的酒,我竟大醉,为多年来未有。
九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晴
中午赴教育部陈秘书寓,晚应《时事新报》王研石约,先到咖啡馆吃咖啡,再吃晚饭,座中有王镂冰及顾建平。
九月二十九日 星期日 晴热
从今天起,正式离开那一座抗战期间办公九年的办公大楼。全楼的家具、杂物、图书、档案统统搬空了。明天起这一座大楼即交还教会学校明诚中学接管。今日上午和同仁巡视楼上楼下一周,实不免有依恋之感。
十月十二日 星期六
十月五日一家人从重庆飞回南京,和八九年患难与共的陪都分手!动身前许多朋友饯别,到朋友家里去辞行,收拾行李,还有许多公家的事务须待结束移交,一直忙乱好几天。五日那天清晨六时半,飞机即从珊瑚坝机场起飞,同机的还有院内的同事十多人,一共是二十四人。十时到汉口,十二时即到南京明故宫机场,一路天气晴和,机内十分舒适。
卅六年元月四日补记【十月十二日至十二月二十五日】
从重庆回到南京,一家人暂时住在下关一家旅馆里,公事私事忙乱了几天。十月十二日下午忽接家中来电,母亲于十月十日在岑溪原藉【籍】弃养。十三日与振姊乘夜车赴沪,赶回原藉【籍】奔丧。十五日从上海飞到广州,即日乘船西上,十七日到梧州,十八日到家。抚棺大恸,竟不获与慈颜再见。据家人报告,母亲得病仅数日,病前精神甚好,临终之日犹能进饭,神智始终清醒,惟频言恐难再起,且殷殷以儿孙辈生活困难为念云。二十五日家奠,二十六日扶柩安葬于家宅前文华山之阳。丧事一以哀肃节约为主,颇多与习俗不符,知者当能相谅也。
二十九日与振姊离家,到县城勾留一宵,卅日到梧州,十一月一日到广州,四日飞抵上海,七日到京。十五日出席国民大会开幕典礼,十八日参加绥靖区政务会议,此会议于廿一日闭幕。国民大会之正式会议实始于廿一日以后,继续至十二月廿五日闭幕。先后举行分组审查会若干次,正式大会二十次,中间经过无数波折与困难,中华民国宪法一百七十五条于以完成。此中华民国历史上最有价值之法典的制造【订】与完成,个人得参与其事,实与有荣焉。国民大会闭幕前两日,即十二月廿二日(礼拜日),假座毘庐寺为母亲诵经追荐,长官僚友亲临行礼者近四百人,厚谊隆情,至可感激。
* * *
[1] 1946年4月20日国府成立中央党政军机关留渝办事联合处,派朱绍良为主任,陈克文、雷鸿堃(本为许孝炎)为副主任,至同年7月底撤销(台北“国史馆”《派任人员任免》,卷宗号001-032102-0001)。
[2] 此纪念册尚留克文先生遗物中,叙文全文如下(标点为编者所加):“平允周至 任怨任劳 陈克文先生以行政院参事奉令兼理还都飞机舟车调配事宜,自三十四年九月至翌年八月凡十一阅月,擘划精详,平允周至。际此交通工具绝端缺乏之时,而党政军学员生眷属以 先生之力,先后还都者达三十三万人以上,盖亦难矣。兹者复员将次完成,克文先生亦奉准卸去兼理任务,谨缀数语,用志感佩。再行政院主办科为第十科科长莫子纯先生,科中同仁仅六七人耳。”以下由代表具名表示感谢的机关单位总共四十五个,包括国民参政会,立法、考试、司法、监察等四院,隶属行政院的外交、财政、内政、社会、农林、资源、蒙藏等部会署局,以及多个党、军机关与委员会。
[3] 原文如此,所指当为25日即前一日,该日日记开头部分的确是以原子笔书写。
[4] George West (1893—1980)为英国传教士,在缅甸多年,累升至仰光主教,1954年退休返回英国。他的The World That Works目前已极为罕见,出版状况不详。
[5] 此实为12年前即1934年事,见年表及附录四的记载及注释。
[6] 此书最初出版于1945年,其后有上海海燕书店的1947年版。
一九四七年
元月五日 星期日 阴冷
下午三时到两广宾馆参加广西同乡会理监事联席会议,遇程思远,与谈宪法颁布后广西选举事。以目前情势言,今后各种选举仍不能避免政治势力之影响,即政府派仍操持必胜之券是也。离宾馆后,到中央医院探视邹海滨校长之病。
元月六日 星期一 阴雨、冷
上午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秘书处处务会议,何孟吾做主席。晚间应罗贡华、邓飞黄诸兄之约,赴益州饭店晚餐,谈今后参加选举之策略。
元月七日 星期二 雨、雪、冷
听何孟吾一席谈话,深觉得政客之排挤倾扎【轧】,勾心斗角,极可厌恶。政治上许多风波,许多不安定,都是从此辈人产生出来的。午饭后访汪大小姐美美姑,得悉汪夫人狱中近况,及汪家许多人入狱后情形,不胜今昔之感。
元月八日 星期三 晴冷
上午参加诉愿审议委员会,审议诉愿案件五六起。下午参加院会,任记录工作。晚饭后郑彦棻夫妇来寓闲谈。
元月九日 星期四 阴冷甚
中午赴何孟吾寓午饭,饭后赴玉泉路探谷正鼎病。傍晚与蒋秘书长梦麟在办公室内详谈马歇尔元帅归国所发表关于中国问题之声明及目前政局情势。
元月十日 星期五 阴雨冷甚
上午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副主任委员白健生为主席。下午主持一个会议,讨论如何考核卅五年度各省政府的施政成绩,这是过去若干年来没有办过的一件新工作。因为蒋主席一个手令要行政院办理,才发生这个问题。出席这会议的都是院内的高级工作人员。
元月十一日 星期六 阴冷
上午参加诉愿审议委员会会议,又主持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一审查会,讨论被共产党盘据之蒙旗地方收复后如何救济问题。下午赴《大道报》参加谈话会。晚饭后与铸秋同访徐可亭先生,闲谈政府改组及可能出任行政院院长之人选问题。现时行政院院长人选,除宋子文继续任职外,最可能者为张群、孙科与王宠惠。以对外对内各种关系言,王宠惠尤为适宜,此为闲谈之结果。离徐寓后,复同访亮畴先生,告以适间闲谈之结果。王虽极力否认此事之合理,并力言彼已决意回粤久居,然观其意则似殊动也。彼现正起草与实施宪法有关之各种法律草案,如总统与国大代表、立法委员、监察委员等之选举法,[以及]国民政府,[与]五院之组织法等,甚形忙碌,期于一个月内完全竣事。
元月十二日 星期日 阴雨
整日都在孙桐岗家中和一班朋友讨论些和政治活动有关的问题,兴致甚为浓厚。晚间刘任夫邀这一批朋友到他家里吃酒,又是一场热闹。人数总共二十人左右。
元月十三日 星期一 阴
上午参加国府总理纪念周,蒋主席训话,评述过去一年施政成绩。对于受降及复员两大工作,认为成绩很好,对于军人工作尤加赞美。对于制宪成功,认为是五十余年革命事业之最大成就。最后说到最近马歇尔将军对华声明,认为是完全好意的、建设性的批评,我们应该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大概马歇尔对国民党与军事领袖的批评太厉害了,恐生不良好的反向【响】,故有此一场训话,不使党内精神发生颓丧或过大的反感,用心亦良苦矣。
纪念周后参加中央党政军联席会报,陈立夫做主席。这完全是一个应付党派斗争的组织,我还是第一次奉命参加,[会上]检讨最近学生反美风潮甚为详尽。
元月十四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参加院会记录。交通部报告陇海路目前的通车情形,许多事真令人哭笑不得。青年团所组织的人民服务队竟把客车上的客人赶下车来,他们自己占用车位,这成何说话呵!中午应狄君武约,赴中央监察委员会宴会,席上遇国大秘书长洪兰友,据【听】说国大代表中种种卑鄙可耻的行为,又是哭笑不得的怪现象。如此代表!如此国家!下午三时参加何凤山兄主持之国际关系学会开幕典礼。晚间应卜道明兄约,赴凤山兄寓吃晚饭。
元月十五日 星期三 晴冷
到中央医院诊视牙齿。九年来先后拔去病牙三枚,咀嚼食物极感不便。
元月十六日 星期四 雨
下午到丁家桥中央党部参加中央党政军联席会报,再讨论关于预防学生游行反美的方法。北平美军强奸女学生一案日间开审,恐学生藉口不满意审判的结果,仍将闹事也。晚间与公琰同赴酆裕坤寓吃火煱【锅】。
元月十七日 星期五 雨
上午出席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白健生做主席。日前参谋总长陈诚曾在蒋主席面前说政务委员会没有做事,因此今日会议席上秘书长何浩若和白健生都说了一大堆话,说各部会长官不应不出席,只派一些不相干的职员出席。散会之后何浩若还在办公室内发一场牢骚,说徐州剿匪军事失利,军方不免更要说政治配不上军事,把责任推到政务委员会身上来。
元月十八日 星期六 雨
和公琰、齐焌谈起看电影。我告诉他们我这一两年来对于电影、听戏、打牌、跳舞,一概不感到兴趣。他们说这表示你已经老了。这许是不错的。但我同时觉得每一天耳闻目睹,公事私事,没有一件不是令人失望的,没有一件是令人满意的,每于梦寐中嗄声叹气。试想在这样的景况之下,一个人会对于娱乐的事感觉兴趣吗?中午和梦麟先生畅谈目前政局。他对于宋子文先生说了许多维护的话。我说:“梦麟先生,你从政的作风,可以说是西洋的看法,中国的做法。”他甚以为然。晚间赴丁月波寓晚饭。
元月十九日 星期日 阴雨
偕振姊乘车到花牌楼一带购买礼品,送给医生和汪夫人的儿女,因为再过两日便是旧历除夕了。汪夫人过去对我很好,很提拔我,现在看见她身羁牢狱,被罪名,家破人亡,心中实在难过。下午亲自把礼品送到赤壁路四号,只有美美姑和她的小女孩在那里。彬彬姑去青岛做了洋尼姑,洵洵姑去了香港,弟弟(汪夫人的最小的儿子)和大少奶在上海,大少爷和大姑爷(美美姑的丈夫)都在牢里,屋子里特别显得凄凉。这屋子在战前,汪夫人和汪先生都曾经住过不少时候,时常在那里和我们见面的。回首前尘,更觉不胜感慨。
中午到中央医院探视乃光先生,他因割治痔疮,在那里居住了好几天了。
残年急景,雨雪纷飞,处处是伤残满目的景象。道路破烂,泥污满市,难民叫化子触目都是。这景象如何提得起送旧迎新的愉快心情?
元月二十日 星期一 阴
出纳科送来院长分送各同事的节敬十万元。在现在的物价情形之下,这数目实在没有大用处。鸡蛋每只便是三百元,猪肉和鸡每斤三千二百元,理发一次五千元。试想十万元能作甚 么用处?通货膨胀至今继续未已,物价自然不能不继长增高。经济情势之改善始终未见端倪,何胜忧虑!
元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阴历除夕,阴雨、冷甚。
上午参加院会记录。关于新疆问题,王外长、白国防部长均于会议席上有极沉重之意见发表,认为新疆问题不是纯凭忍让二字所能解决的,对于一年来主持新疆问题交涉责任的张治中颇有微词。此外,对于现行管理外汇的办法,席上也有好几人发表极不满意的言论。中央银行管理外汇之不满人意,也可以说是宋院长受人指摘的一个大原因。今日宋在上海,未出席院会,所以大家得一畅所欲言的机会。
下午停止办公,寓中有六七个客人来吃年饭,颇见热闹。饭后陪正儿前往参加儿童晚会,正儿唱歌一出,可惜并不大好。
元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阴历元旦 雨,雪,极冷。
政府机关停止办公一日,终日雨雪不敢出门。行政院同仁络绎来寓贺年。
元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阴冷
上午参加审查会,讨论绥靖区县行政人员甄训办法,白健生先生主席。中午参加郑彦棻生辰宴会,参与的多广东高师同学。午后到中央医院诊牙。
元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阴冷
上午参加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三个月来中央各机关施政成绩的检讨会,仍是白健生主席。绥靖区内急赈工作颇具成绩,关于财政金融之措施也还过得去。因为近来打共产党的战事有些失利,外间党政工作配不上军事的责难又纷纷而起。白健生先生对于这个责难加以解释,认为不是党政工作人员不努力之过,实在是党的权威不足之过。他又认为我们对共产党的军略政略都有错误,所以弄成今日这样不好的局面。晚间赴何孟吾寓宴会,客人有蒋梦麟夫妇、邓文仪夫妇、萨本栋夫妇。
元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飞雪冷甚
上午到中央医院治牙,并探视甘乃光和傅斯年两先生。甘须再过一星期始能出院。傅患腮肿症,已将全愈。下午到李正偏寓,贡华、介松、宜山、予遂诸兄均在座。谈到最近数日国军在鲁败绩,他们都一致认为国民党再无法和共产党打了。但是不打又如何呢?打既不行,和又不得,便是目前国事最为苦恼之处。
元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大雪、冷
上午携静女、方[正]儿到花牌楼买书,再到夫子庙买莲花灯。途中雪花飞舞,看见不少难民和叫化子瑟缩街头,车中安坐殊感局觫。中午应陈英竞约,到国际联欢社吃午饭,客人均各机关办理总务或庶务人员。席中他们讨论许多有关各机关经费和员工福利问题。饭后访希老长谈。
元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阴冷
上午参加本院卅五年度考绩会议,至下午二时始毕事。晚间赴邹海滨先生寓参加寿宴,因今日为彼六十三岁生辰,中山大学诸同学醵资为彼祝寿也。
元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晴
上午列席院会。县市税收机关设置案引起热烈之发言,皆指出机构过多,人民不堪负担之苦。结果另召集审查会以期设法改进。王外长世杰报告西沙群岛问题与法方交涉情形,态度过于谨慎,似预示不能取胜也者。晚间应毛庆祥兄约,赴彼寓晚饭,并讨论时事问题。
元月三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上午出席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讨论绥靖区县级行政干部人员甄训分发等项办法。下午参加审查会,讨论县市税捐征收处设置问题。
二月一日 星期六 晴
铸秋从上海来,到寓同吃早餐。中午请广西国大代表林隐青、罗绍徽、黄昆山及韦永成等九人吃午饭于公余联欢社,谈笑甚欢。饭后到赤壁路探视美美姑。伊方从苏州回,说汪夫人近日颇好,出示其手抄之唐宋绝句诗一册,字甚工整秀劲。并言汪夫人每日在狱中读书写字极为用功,惟大便下血症仍未全【痊】愈。晚间赴乃健兄寓吃饭。饭后刘任夫、孙桐岗谈剿共军事情形,似甚有把握。
二月二日 星期日 晴
上午与公琰同访铸秋于孙桐岗寓,旋同访徐可亭先生,谈目前政局情势甚久。可亭先生对宋院长现时之经济财政政策深表不满。午饭后毛庆祥兄夫妇携两小孩来寓访问。傍晚访孙希老,谈两小时。希老对宋院长亦极示愤慨,认蒋梦麟先生只是宋的“面首”,宋手下几个秘书只是一些小偷。他说这些小偷近来已经每人弄到一部新汽车了,不知确否。
二月三日 星期一 阴冷
中午罗绍徽兄来寓谈甚久。晚饭后访王亮畴先生,彼对国事甚觉忧虑,对改组政府尤多慨叹,认为不易实现。彼奉命起草有关行宪之各种重要法律,如国大代表、总统、立法委员、监察委员等之选举法,国府及五院之组织法,已将次完毕。
二月四日 星期二 晴冷
上午院会开会,讨论工会法,发言的甚多。宋院长昨日方从上海回来,会开到一半便离院,不知去何处。近来党内外攻击他的人很多,他也知道环境很不好,曾经三次向蒋主席辞职,态度很为消极。听说蒋主席对他极为劝慰,切嘱不要为流言所动,所以这两天又转趋起劲。他本以整理财政金融和经济为唯一工作,各方所属望于他的也在于此。但一年来,经济日见危迫,财政金融更无起色,蒋主席即使极力为他支持,恐他也不容易继续下去。
二月五日 星期三 晴冷
到丁家桥中央党部,参加中央党政军团联席会报,讨论党派斗争的策略和手段。残忍阴险卑劣无聊的人性,大概在这些斗争中可以充分发挥出来了!
二月六日 星期四 晴
物价上涨不已:鸡蛋已五百元一枚,猪肉三千元一斤,美钞每元换法币八千余元(黑市),黄金每两五十万元。这是政府最大的威胁,比共产党的军事进攻还要可怕。宋院长今日宣布津贴出口贸易的办法,值百津贴一百,看能否对于千疮百孔的经济状况加以挽救。
二月七日 星期五 晴
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上午开会,讨论两个重要问题:(一)地方武力的领导系统,和干部及武器弹药的补充;(二)海上封锁共产党占领地区的办法。后者虽大家感觉关系甚大,可是大家更感觉得是没有有效的办法的。晚间应陈英竞、孔庆宗两人约,赴孔寓晚餐,又是谈组织团体一类的事。
二月八日 星期六 阴冷
三中全会已定三月十五日开会。提案委员会成立了,被邀参加政治组委员。今日下午第一次到中央党部出席。召集人于右任和李文范任主席,全体的出席人数约五六十人,历三小时散会。有很好的言论也有很幼稚的言论。那位素来反对西医提倡中医的焦老先生易堂起立发言四次,简直不知所云。
晚间到宋宜山寓参加某刊物的筹备会议,十时始散会。
二月九日 星期日 晴
偕静、正两儿访乃光、叔章两先生,均不遇。访张纯明兄夫妇,谈《世纪评论》,旋同访希老。下午与书农兄同到国民参政会,参加范予遂兄所召集的座谈会,谈论目前时局,以邵力子、雷震两先生为主要解答人。据他们两人意见,青年党与民主社会党不久即将参加政府,不过参加政府后对目前的经济困难和内战问题的解决,似乎并没有多大的补益。
二月十日 星期一 阴雨
国府纪念周,自称六十多岁未曾吃过维他命的铨叙部长贾景德报告该部三十五年度的工作情形,简直不知所云。
宋院长改进出口贸易的办法宣布后不到三天,上海的市场立刻起很大的紊乱。今日黄金涨到每两六十余万元,美钞每元换法币一万余元,国外国内的反应都很恶劣,并且谣传宋将下野。看情形宋对目前的经济危机确是束手无策了,其实任何人恐怕都一样的一筹莫展。
二月十一日 星期二 阴冷
今晨院会还没开会,会场即充满紧张空气。各部会长官一见面即说“这如何得了!黄金美钞这样的涨价,市场这样的混乱,几百万的军队和公教人员以至十数万学生如何活下去!”开会后宋院长报告财政金融状况,认为这两天的市场混乱是因为发行大钞票和黄金没有尽量出卖的结果,并不足忧虑,政府极有把握,可以克服现在的经济困难。他并且说,这并不是空言安慰大家的,不久即可有事实的证明。说完了这些话即离会场他去,参加会议的人似乎人人都把疑问的眼光望着他。后来才知道他是去蒋主席官邸讨论如何克服这金融财政危机问题的。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有关绥靖区民众自卫武力问题。晚饭后到孙桐岗寓参加谈话会,深夜十一时始散。
二月十二日 星期三 阴冷
下午先后参加“党政军团联席会报”及“提案委员会政治组”两种会议。上海的抵制美[国]风潮与学生运动等问题成为前一会议的讨论中心;后一会议在无能的李八哥(文范)主持之下,几至无结果而散。
二月十三日 星期四 阴冷
黄金美钞的风潮虽然平静了许多,物价因这风潮而上[涨]的却并不跌下来。广州已发生抢米的风潮,南京也几乎买不到米的样子。我们的蒋秘书长连日几乎不能够片刻安坐在办公室内,整天为平定这风潮往外面奔走。
下午主持审查会,讨论绥靖区内一个和法律抵触的命令。司法部说这命令要不得,国防部说绥靖区内事实上非这样办不通。到底如何呢,只好提请委员会考虑了。到宋宜山寓晚饭,讨论《民主与自由》周刊发刊和经费等问题,参加的有范予遂、刘不同。
二月十四日 星期五
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会议讨论民众自卫组织和封锁共产党占领区域的海口封锁办法。下午三中全会提案委员会政治组第一小组又举行两小时的,没有结果的“牢骚”会议。国民党人如果只能够这样发牢骚,只能够互相指摘嘲骂,真是到了收场的气运了。这几天主持会场的老前辈固然是庸碌无能,少壮的也大都只知叫嚣空论。看此种情形,国民党怎能担当大事!
二月十五日 星期六 阴冷
李振偏约到杭立武寓吃午饭,并与美国驻华大使司徒会晤。同席的杭立武之外还有莫德惠,傅径【泾】波、范予遂、宋宜山等。原来是李振偏介绍所谓国民党自由分子与司徒会晤之意。饭后谈话一小时。司徒不多说话,由傅详询自由分子组织,行动与主张等等。自从马歇尔发表声明,谓中国前途寄望于国民党的自由分子之后,不知道美国的政策是不是要鼓励这些自由分子组织团结起来?晚饭后访王亮畴先生。他对目前时局发表许多意见,他说以前听到许多外国朋友批评政府贪污无能,以为是过火的话,现在耳闻目击,确是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无不腐败,无不贪污。又说:在重庆时即预料战后国民党必不免与共产党龃龉斗争,却不料有今日这样厉害,更不料战后的经济灾难会有今日这样,比战争期间更为严重十倍百倍的情形。对于经济灾难,他再三慨叹说,现在真是活不下去了。他说这话不仅指一般公教人员言,[还]特别指出他自己的困迫。
二月十六日 星期日 阴、严寒,为入冬以来最冷之一日
下午参加宋宜山所召集之财政经济问题座谈会,到十五六人。财政部参事贺其燊发表意见最觉可取。彼认为目前黄金风潮之最大原因,由于[钞票]发行过多,游资作祟。游资之最大来源为政府对工业贷款之失当,与军费发放方式之过于放任之所至【致】。彼主张由中央银行以黑市之利息吸收存款,以集中游资,以低利放款于工业生产,惟放款之方式应改为以生产品缴纳本息。此皆不失为有确见之主张。
二月十七日 星期一 阴冷
第一次被邀参加中央宣传部党报社论委员会会议。讨论的主要问题为《经济紧急措施方案》发表后应该作的文章、它的内容,和执笔人的分配。其次,对共产党战事的文章应特别说明,游击战为不能持久之事(这是蒋主席的指示)。下午参加三中全会提案委员会宪政组第三次会议。会场中大家对于未来行宪的各种选举问题特感兴趣,发言最多。且很多人主张仍须由中央加以统制,不许自由活动,凡候选人须经中央核准交给地方政府。此种观念仍是过去那种非民主的,集权的作法。此种作法如在党中发生决定性的作用,对于党的影响是很不好的:党将更缺乏社会的基础和民众的力量了。
二月十八日 星期二 晴朗、冷
傅斯年在《世纪评论》刊了一篇文章,题为《这样的宋子文为甚么还不早些走开》,对于宋的政策、学问、能力和待人的态度作猛烈的抨击,极讥笑怒骂的能事。昨日上海报纸刊载一部分国大代表和参政员向蒋主席的建议,也是极力攻击他,请他下野的。立法院和参政会开会也有许多人指名抨击,说他应该辞职以谢国人。最近中央党部的各种会议也不绝的听到不满意他的言论。在目前真可说他是陷于四面楚歌的形势之中,他的声望可说已经是扫地无余了。就常理说,他实在是一刻都干不下去了,但在中国目前的政治制度之下,他有蒋主席一个人的支持也许还是可以继续[干]下去的。
下午到司法院参加法学会的筹备会议。晚饭后到刘任夫寓参加谈话会。
二月十九日 星期三 晴冷
经济紧急措施方案实施之后,跟着政府要办理公务人员生活必须品的供应,供应办法是定价定量配售。比较以前在抗战期间所举办的实物配给,[这]是不大相同的,也可说是进步一些的。料不到这一件麻烦吃力的苦差,今日又突然落到我的头上来,要我代表行政院主办审核名册和有关的事情。一二十万人的名册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审核完毕,发给凭证,这如何来得及呢?
中午与莫柳忱(德惠)、范予遂、杨玉清、李振偏同吃午饭。莫认为“实行宪法”为目前号召全国,鼓励对共党作战的士气和民心之最好方法,亦为中国最稳妥的出路。语虽平庸,极属绝对正确的道理。
二月二十日 星期四 晴冷
参加“评议物价办法”审查会。晚间应王亮畴先生约,到北平路五十四号彼之寓所晚饭,魏伯聪先生亦在座。
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晴
准备有关供应公教人员日用必需品之审核办法,并于下午召集各机关代表来院,商讨一切手续。开会历三小时,确定了许多技术问题。讨论过程中发现不少困难,和许多不容易防避的弊端,只好将来逐渐求解决。晚饭后到毛庆祥兄寓参加谈话会。
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六 晴
四日晚间到乃光秘书长寓参加外汇审核委员会。散会后与美美姑同乘夜车赴沪,五日到沪后,到林柏生夫人、曾仲鸣夫人和恂恂姑三处寓所盘桓一日,谈过去事,不胜感慨。晚间假恂恂姑寓所邀集彼等聚宴,谈笑甚欢。六日晨再与美美姑乘车赴苏,十时半到苏,赴监狱探视汪夫人,同在监中进午餐。谈话两小时,又不免一场感慨。除感慨外,只能说些安慰话而已。下午三时乘车回京,八时半到京。大雨。
【以下至1947年底缺】
* * *
[1] 有关汪夫人陈璧君在监狱中的情况详见附录十二《忆陈璧君与陈春圃》的第一部分。
[2] 未能确定是何凤山抑或陶凤山。
[3] 高自约,1906—1959,贵州贵阳人,曾任国民党贵州省党部秘书、专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