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行者智过百子河 水贼代送西来路

不贪淫欲恋尘华,净此身心是出家。

莫道婴儿婚姹女,丹家道合莫疑差。

话说比丘僧见孙行者来救了他出帐,他忙将数珠一粒解下来,变了个苍蝇飞入帐内,向灵虚子耳内道:“唐僧师徒已临百子河,将渡,料这女妇不能追赶。”报了这信,灵虚乃向众女妇道:“方才女僧是我妹子,众魔君既放了他去,伏望一视同仁,也放了我去。”只见为首的女古怪道:“如今只这一个小汉子,须是我要他成婚。”众妇女道:“千载奇逢,难叫你独占,不如大家割他一块肉,做个香囊佩带。”便执刀在手,乱要动手。灵虚子已知唐僧去远,把睑一抹,将身一抖,变了一个八十老尼,衣带上解下木鱼儿,敲着笑道:“列位魔君,真是千载奇逢,化你盖造一座庵堂,与我母女修行。”众女扫见了惊怕起来,道:“分明僧人汉子,怎都变成尼姑?这必是菩萨化现,我们在此山林啸聚伤害人多。”乃俱依着说:“我们情愿捐金,与老尼盖造庵堂。”灵虚子道:“盖庵堂是一宗末事,还要你等解散了,各归国内,莫要聚此行恶。”众女古怪依从,只向老尼在何处起盖庵堂,老尼便指出西关外破庙便是。这妇女们也有知道的,说是了是了。老尼说罢,大踏步出林。众妇女那里敢留他,真是成了一笑。后来众女古怪把西关破庙复新,那女道姑先不知这善缘从何自来,后知是西还取经僧人神通变化,过这女主国显的手段。这正是:

莫疑变化为虚幻,总是心猿万种机。

却说孙行者腾那救出比丘僧来,一个筋斗打到三藏面前,日尚未挪寸影。三藏见了道:“悟空,你救了那僧人汉子么?伤者道:“师父,那僧人汉子也不消我救,总来也是会使机变心的。”三藏道:“徒弟,他们如何也使这不正心肠?”行者道:“师父,机变若邪,便是不正;若是不邪,便是至正。如今百子河在前,那婆子去传与村里,恐又惹出事来,早过去罢。”师徒到河边,只见那河:

阔岸平分,长流直达,深浅不知。但见风生波滚,源头何自?只看水势东奔,弯弯曲曲快鱼游,涌涌汹汹潮汐发。四顾不见渔舟,只有那鹭鸥浪里翩翻;一望何处渡头,尽都是水泥崖前绕杂。这正是:流澌阻隔人何渡,地限东西客怎行。

三藏见了河水流澌,道:“徒弟,那里寻只渡船渡过去?”行者道:“四顾东西两岸,不见一只渡来,少不得在此岸边等候,看有甚么渔舟钓艇,来往客舟,借他渡过去。”八戒道:“当年来时,老老实实朝谒女主,倒换关文,他便有官员驿递相接,虽说是妇女差役,却也成了个体面过河;如今前怕狼,后怕虎,躲躲拽拽前来,倒像个私渡关律的了。”行者道:“呆子,你那里知道,当年来时,女主要招赘师父,费了多少精神力气,保得师父前去。那时师父还是个空身,如今有这许多经文,万一他留下一宗,怎么了当?故此宁可暗渡陈仓,不可街亭直走。”八戒笑道:“猴精,只说不惹是非便罢,说甚陈仓街亭?我老猪学问浅,那里知道。”行者道:“这正是汉武侯机变心肠。”三藏道:“徒弟,闲话休题,快寻只船儿过河,莫要惹那婆子传了村里众妇女来,又要费力。”

师徒正说,只见远远那河流上头,一只客舟撑来。沙僧先看见道:“师父,那里是只客舟来了。”这只客舟乃是比丘僧与灵虚于前来,见唐僧阻着河流,远寻了一只虚舟撑驾而来。他两个变做舟人,把舟直撑到岸口道:“师父们是何处去的?”三藏道:“从西来,往东去的。”舟人道:“师父们好大胆,甚造化,过了这个没男子汉的境界。快快上船!你看那后边几个婆子领着无数妇又来也。”三藏回头,果见后面许多妇女赶将来,忙忙上了客舟,行者赶上马到舱里,齐挑经担上船。那船如顺风直刮前行,婆子领着众妇喊叫:“河中的魔王,今有我们拿到的私渡官津贩货物的和尚,他逃走到此过河,动劳你替我拿住他;好歹分一两个与我们。”

却说这百子河中,那里有甚妖魔,乃是近河村乡有一孙老员外,这员外生有儿子,俱不务本等,做山贼的,为水贼的,截径剪路的。且说这为水贼的,那里是鬼怪妖魔,他却是会泅水,在水里凿人舟,翻沉客船,行劫往来之人。女妇过河被他劫掠多少,说河有妖魔,不许妇女过东;男子过河,被他劫掠,便说是魔王不许男子过西。几个水贼正看见远远两个舟子,驾着一只客船,上载着柜担马垛与僧人,忙钻入水底,等候凿舟沉水,他因而抢货劫财。又听得许多妇女赶叫,个个以为贩货物的客僧。待三藏们船到中流,他把船底轻凿抽掉一板,那水直滚漏入船内。行者乃向舟人说:“不好,不好,你这舟子如何以破船载我们。”

八戒道;“想必是妖魔假装客载。”舟子道:“师父们,不劳疑我,且傍了河岸,把经担保全.”舟子急撑舟傍岸,那水贼把船撑翻。这贼只当平常僧人贩货的和尚,那识的积年弄神通的猴王?他使出神力,连舟共载,都送到东岸帮浅.这水贼跳上岸来,手执着板斧道:“舱中和尚也是你造化,船破未沉,帮着浅岸。快把担柜的货物,囊中的金宝献上来,饶你性命!”行者笑道:“你这几个毛贼,若是当年来的,金箍棒现成,都叫你烂酱,只是如今师父不肯,我等回心。与你金宝又无,不与你货物,你又不得遂意,只是现在的柜担,你们若挑的动,让你挑了去罢。但我僧人远来,肚中饥饿,若是你家顺路,化我一斋,货物既送了你,我出家人不打诳语,挑去挑去,省得失水落在河中。”这几个贼信真,齐齐来挑经担,倒也挑得起。行者道:“且往,有斋饭化了我们吃,方才送你柜担。”众贼说:“你这呆和尚,饶了你残生,免污了我板斧就够了,还想要吃斋?”行者道:“斋是你不肯,只为难为这两个舟子,远送到此,你有余钱,与他几贯罢。”水贼道:“饶了他性命,还了他船回去也够了,还想要钱?”大喝舟子:“快走!快走!”舟子看着三藏道:“师父,好生前行,我二人驾破舟去也。”三藏两眼只看着行者、八戒道:“徒弟,千山万水取来经文,如何送与水贼?”沙僧悄悄向三藏说:“师父,孙师兄自有本事,你且看他笑欣欣慨然把担子送贼挑去。”

却说众贼挑担的挑担,赶马的赶马,他道:“好了,你这几个和尚去了罢,如不快去,板斧不饶!”行者道:“一言既出,说送,难道又跟着?小和尚往前去了。”这贼众喜喜欢欢挑着担子却往南走,行者向南吹了一口气,顷刻白茫茫水阻在南,贼众只得向东路走,又转过北来;行者又吹气去,只见高山苍苍在北。那里有个通道?只得从东大路前行;欲要歇肩,行者拔下无数毫毛,变了许多樵夫猎户在后,那贼恐生事端,只得奋力挑担前走。

约走了五十余里,只见一个老者,布袍竹杖,从一所庄门出来,见了这几个贼,骂道;“本分事儿不做,又伤理胡为!且问你,挑来这柜担是何物?”众贼说;“老员外,你管我,我弟兄做惯了这宗买卖,实不瞒你,是几个长老贩来的货物,过百子河被我们劫来。”老员外笑道:“和尚家那里贩甚货物,方才有一个僧人、一个道者在此化缘,我留他吃一便斋。讲起我几个儿子,我说起你们,他道,你们做了一向水贼,堕了无边罪孽,今日有缘,遇着西还取经圣僧,与他出一臂之力,送了五十余里程途。这柜担内都是真经,料你们误当货物。”众贼听了方才掀起担包,看那封皮,知是经文,大笑起来。一个水贼乃动无明,执起板斧,便要劈柜,忽然行者当前一口气吹去,那贼两手举斧,如石柱一般。只见柜子金光现出,那马化了玉龙,抵住他斧。众贼见了。

三藏们走到面前,老员外见了便请入中堂,叫家童仆把经担抬入,焚香礼拜。向三藏问其来历,三藏道:“贫增们师徒四人,奉大唐君王旨意,上灵山求取经文,回还路过宝方。”乃把一路这些辛苦说与孙员外,员外欠身施礼道:“原来是中国圣僧老爷,老拙姓孙,名行德,年近八十。生有九子。叫他务本生理,他却不听,乃做此违法事情,冒犯圣僧,罪过罪过!”行者听了,笑道:“老员外,你姓名与我一家,小和尚叫做孙行者,想是排行弟兄。”员外笑道:“小师父,你今年面貌看来不过三十来岁,怎说排行弟兄?若是一家,只恐老拙还古长一倍。”行者笑道:“老员外,若看像貌,我小和尚连三十也未满;若说生来年纪,在花果山、水帘洞已庆过五百余岁了。”孙员外听了合拳道:“爷爷呀,出家人莫要打诳语,我老拙也不知道甚么花果山、水帘洞,你既庆过五百岁,到如今又不知多少岁了。”行者道:“小和尚出娘胎胞也不打诳语,我且说你听:

东胜神洲海外国,花果一山通祖脉。

中有一石育神胎,日精月华成感格。

因风化出我当身,五官六腑皆全得。

目运金光射斗牛,惊动天曹说我贼。

老君炉火炼成形,历尽春秋千万百。

只因要入牟尼门,万劫不坏真金色。

菩萨度我拜真师,随取真经建功德。

说起传流混道孙,行者名儿师起得。

若还问我几多年,那记经熬日与月。

几见儿童作老翁,几见沧海成田陌。”

孙员外听了两眼只看着三藏,三藏道:“老员外,我徒弟说得有几分不差。”员外只得准备斋饭待三藏。按下不提。

且说比丘僧与灵虚子,变了丹人渡过唐僧师徒,见孙行者设出机变,把经担倒使众水贼挑送一程,他两个知路必经孙员外家门来,一面夸行者机变之妙,一面又嗟叹机变失了真诚,背了经义,却也说不得,步步保护要紧。他两个先到员外家化斋,说过百子河有西还取经僧众,挑有经担,被你众子夺来,他道是货物,要行劫掠,殊不知作了罪孽,却又成了功德。两个一面说知员外,一面吃了员外些素斋前行。

行到一处地方,只见山高岭峻行人少,树密林深虎豹多。比丘僧席地而坐,向灵虎子道:“师兄,这等一处险隘地方,空身行人尚难,唐僧师徒经担如何得过?但不知远近何如?我们与他探个路径,若是走不得,看那里有转弯去得,便是远几十里,也只得转去。”灵虚子道:“师兄,你坐地,待我去探来。”他把身一纵,起在半空,看那山,高低凸凹犹还可,只是密青藤萝碍路程;再把眼四下里一望,三面山阻,只有一面无崖无际的大河。灵虚子看了下地,说与比丘僧:“唐僧师徒来此,除非又要转那大河,料这河不比百子河,隔界分男女,没有客舟往来此河。我与师兄先到河口寻下舟船,以待唐僧到来。”

比丘僧依言,他两个直走到河口,只见那河水茫茫,无风也有千层浪,那里有只船儿。两个守了半晌,无船,只得沿着河岸去寻,恰好走到一处港中,见四五个木筏,在那里摆列着三牲烧纸。见了两个僧道前来,便跳上三五个汉子来,把比丘、灵虚拿上木筏,也不分说,就将绳索捆起来要投下水。比丘僧与灵虚子聊施小法,那绳索根根两段,换了又断,众汉方才道:“古怪,古怪!且问你这僧道,独自两人,身无行李,到此大河,要往何处去?”比丘僧答道:“出家人那里有个一定方向,随所行住,今自西来,遇见此河,料是有舟济渡,列位具此木筏,必然东西往来,但不知见了我二人,不问个来历,便拿上筏来,绳缠索捆,有何

话说?”一个为首的汉子道:“你这和尚,尚兀自不知,我弟兄数人是河上豪杰,专一劫掠往来客商,方在此祭扫烧纸,讨个利市采头,却撞着你这和尚与道人,身无片囊,又是个空门,怎不拿你做个五牲祭扫?只说你两个有甚神通,把我绳索根根断了?”比丘僧答道:“列位原来是河上豪杰,摆列三牲在此祀,讨个采头,真个是遇着利市。你说我僧家乃空门,倒不是空门,乃是送财宝的和尚。”汉子道:“财宝在那里?”比丘僧说:“我自西来,过百子河,前路见一起贩宝货客僧,柜担甚多,料他高山峻岭,必然难过,定是来渡此河。豪杰若是放了我,留我做个引头,那客僧见我在你筏子上,定然来渡,你那时就中取事。可是我们两个来送采头的?”汉子们听信,乃放了二人,只等贩定货客僧到来。

却说唐僧师徒在孙员外家吃了斋,打点前行,那员外一手扯着行者道:“师父,你既称是我家兄,生逢异地,我年已老,不知你教诲甚事,只说你这几个侄儿,朝出暮归,不做些本分,今日替你师徒挑了五十余里路程,你可有感化他回心向善的功果?若是劝化的他们做本分生理,也是师父们功德。”八戒笑道:“员外,此事何难?只恨我师兄师弟缴了一件宝贝儿在灵山库藏,若是在手边,都替你一顿结果了,包管你个个本分生理。”行者道:“呆子莫乱说。员外,果是要你儿子学好安分守己,可烦我三藏师父,他最能感化人回心向善。”孙员外听了,随向三藏礼拜请求。三藏道:“员外,你可叫出你令郎来,待小僧劝化他一番。”

却是何等劝化,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孙员外既认行者做一家,其子皆一群猢狲矣,安得能不乱做?

比丘僧要渡唐僧,先打诳语,后来惹动老鼋,撞碎舟航,失了菩提,皆口孽报也,枉自耽搁了行者许多工夫。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

Cbz中华典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