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将计就计 薄幸郎出奔花烛夜
话说绿珠在家日夜教授人凤和小池的武艺,光阴如箭,转眼已到寒冬的天气。这时她想到了癞痢僧嘲笑自己预先约好了帮手的话,认为他有侮辱自己的意思,于是也不和柴老太告诉,遂独自上金碧山玉佛寺,去找癞痢僧了。一路上干了不少任侠好义的善事,这日路过西头镇的白家庄,天空正降大雪。绿珠暗想:人凤被咱救去之后,她家里还没有知道这回事,咱不是理应去告诉人家一声吗?否则人家父母的心中还以为人凤已经死了呢!想到这儿,于是飞身跳进白善民的家里来了。
且说白善民等突然见到白雪中飞下一个红衣女郎,一时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下降,大家一起站起相迎。这时绿珠已步入室内,向白善民行礼招呼道:“哪一位是白人凤的爸爸呀?”善民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答道:“在下正是,不知这位仙女贵姓大名?何以知小女的名字?但小女已失踪四个月,不知仙女能知小女的下落吗?”绿珠听他认为自己是仙女,芳心不免暗暗地好笑,遂忙说道:“白老丈,咱不是什么仙女,咱姓柴名绿珠,你的女儿白人凤已拜咱作师父了。”善民惊喜欲狂地说道:“原来人凤还在人世吗?那真叫咱欢喜极了。”人龙也大喜道:“果然不出咱所料,妹妹果然是被剑侠选作徒儿了。柴姑娘,可是你收咱妹妹做徒儿的时候,为什么不向咱们告诉一声呀?”绿珠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里,遂把人凤被癞痢僧捉弄的话,向他们告诉了一遍,并且又道:“在这种情形之下,咱如何还有工夫来告诉你们吗?”众人到此,方知人凤的性命完全是她相救的,这就感激涕零,一起跪下叩头拜谢。绿珠慌忙把他们扶起,说道:“你们不必多礼,人凤现在咱那里学艺,他日学成之后,自然会回家和你们共聚天伦之乐,所以你们是不用担忧的。”善民夫妇称谢不已,遂请她上座,说道:“柴小姐大概还没有吃过午饭吧?若不见弃,就在这里随便地用些好吗?”绿珠遂道:“如此甚好,咱也老实不客气的了。”于是重新设席,端上酒菜,款待绿珠。
大家一面欢然畅饮,一面闲谈。人龙问道:“柴小姐这次外出,不知还有些什么贵干吗?”绿珠说道:“咱是上金碧山玉佛寺找癞痢僧去的,此贼口出狂言,目中无人,所以咱非独个上山去和他见个高低不可的。”人龙道:“这个叫花和尚当时在咱家门口化缘的时候,咱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东西,然而照柴小姐说来,此人的武艺和法术也非等闲之辈可比,柴小姐单身而入,恐怕很危险的吧!”绿珠笑道:“并非姑娘夸口,谅此一贼秃,何足道哉?”人龙听她这么说,知道她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心中十分羡慕意欲也拜她为师父,却又说不出口。不料绿珠匆匆地吃毕饭,遂起身作别。善民道:“柴小姐为何如此性急?不能在舍间玩儿几天吗?”绿珠道:“姑娘因有要事在身,不敢久留,他日自当再行叨扰,咱们再见吧!”话还未完,只觉一阵香风过处,绿珠的人早已不知去向矣!善民、人龙等惊异十分,不禁赞叹了一回。
绿珠冒雪前进,直向金碧山而去。这日到了金碧山的脚下,只见山峰险恶,满山白蒙蒙的一片,真仿佛白银世界,于是飞身上山。不料到了半山之间,突然见两个童子,移抬了半座小山,挡住了绿珠的去路。绿珠好不恼怒,遂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个不知厉害的小东西,胆敢阻挡姑娘的前进吗?”两个道童嘻嘻地笑道:“你有本领,你把那座山移到别处去吧!何必发怒?”绿珠听他们话中大有讥讽的意思,遂圆睁了杏眼,娇声叱道:“汝等小子胆敢小觑姑娘耶?”说到这里,遂把手扬了过去,发出一个掌心雷。只听一阵天崩地裂、排山倒海的响声,只见那座小山早已变成粉碎石块,向半天里飞溅得无影无踪的了。两个道童点头道:“你有能耐,且进玉佛寺来见咱们的祖师爷吧!”说罢,回身便走了。绿珠也不和他们计较。待两个道童跨进了山门,不料见绿珠已走在他们的面前了,这才暗暗地吃了一惊,方信绿珠不是等闲之辈。俗语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了梁山,其信然矣!
绿珠进了大殿,抬头见上面宝座上有一个长眉和尚,此人便是玉佛寺的祖师德悟和尚了。两旁站有和尚多人,癞痢僧也在其中,知道都是他的徒儿。于是步上前去,福了一个万福,说道:“这位可是德悟长老,晚辈柴绿珠这里有礼了。”德悟和尚说道:“汝莫非柴无我的长孙女儿吗?不知到小寺来有何见教?”绿珠听他呼出祖母的法名,于是冷笑了一声,说道:“在下正是。若问姑娘到此何干,那么请长老只要问一问高足癞痢和尚便知了。”癞痢僧听了这话,遂绯红了两颊,向德悟和尚跪倒在地,说道:“师父在上,小徒四月之前,曾受此女之侮辱,今日彼自上山来送死,请师父定夺。”原来癞痢僧回山之后,却不敢向师父告诉自己失风之事。今见绿珠果然应约上山,所以不得不向德悟和尚告诉出一篇谎话来。
当时德悟和尚听了这话,便勃然大怒,向绿珠说道:“咱家与汝祖母均无甚冤仇,你何自不量力欲与咱家徒儿作对耶?”绿珠柳眉倒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徒儿作恶多端,在外面行为无耻殊甚,借收人家姑娘做徒儿为名义,却欲奸污人家姑娘之身,汝失教之罪不自责,尚敢庇护自己的徒儿,那不啻是鼓励他人杀人为盗,汝等尚有何面目见天下之英雄耶?”德悟和尚听了这话,不禁羞愧满面,遂向癞痢僧冷笑道:“汝在外不法之行为,敢丢吾之颜面,可恶之至!”一面又向绿珠道:“小徒所为,吾自当处罚。然汝口出大言,敢道吾短处,无礼殊甚,本当给你一些教训,现在姑且瞧着你祖母之面,放你下山去吧!”绿珠听了这话,怎肯甘休?遂冷笑道:“吾闻贤者不恶人之道己短处,今汝长辈之身份,欲欺压姑娘耶?姑娘今日上山,乃应汝徒之约,岂能空劳往返?故咱欲和汝徒儿见个高低,使彼不敢笑姑娘前次之以众敌寡也。”
癞痢僧听到这里,不待师父回答,早已怒不可遏,遂大叫一声:“绿珠小妮子,咱今日若放你下山,誓不为人!”说罢,遂举手直劈绿珠。绿珠知道他这一下子举动,必定练就了黑砂手,遂一个纵身飞到了殿外,避过了他的黑砂手,回身把手一指,向他胸口飞射。原来绿珠练就了停心指的功夫,只要把手向对方胸口一指,对方的心立刻会停止跳动而死的。癞痢僧知事不妙,遂仰天跌倒,吐出剑光来直向绿珠头顶急转直下。绿珠冷笑道:“手下败将,尚敢以剑光吓人耶?”说时,把自己的红剑光也放射出来。青红两光相接,飞腾而上,在空中斗杀起来。癞痢僧的剑光原不是绿珠的对手,所以不到一个时辰,青光就渐渐地不支而退。这时德悟和尚的众徒儿心中都不胜愤怒,其中有一个广法僧,一个玄妙僧,见癞痢僧不敌,遂一齐放射出剑光来,合力向绿珠大战。绿珠毫无惧色,哈哈笑道:“今日可是你们三个孩子战你妈妈了,问你羞不羞哩?”德悟和尚听了这话,心中大怒,遂冷笑道:“小妮子如此放肆,岂非目无祖师爷了吗?”说着话,遂把手一指,只见天空中飞下一条火龙,向绿珠身上扑来,喷火不已。绿珠只觉全身焦灼,伸手向它发了一个掌心雷去,不料火龙把口一张竟将掌心雷吞了下去。它一面把绿珠全身绕住了,一面把火喷了出来。绿珠立刻运足避火功,虽然眼前避过了痛苦,不过照此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一时深悔不该独上玉佛寺来,这就叹道:“吾今日死于此处矣!”
谁知话声未完,忽然自己身子竟腾空而上,大有飘飘欲仙的神气。只见云端上站着一个老者,向她说道:“绿珠,汝一生骄傲,今日险遭不测矣!”绿珠抬头细望,原来是我佛山人,他是祖母的好友,这就叩头便拜,口叫“师公在上,侄孙女儿在这儿叩谢救命大恩了”。我佛山人扶起她的身子,笑道:“不必多礼,汝非根基浅薄之女,若一心修炼,他日必成正果也。”绿珠道:“然侄孙女此次受彼等欺侮,心有未甘,敢请老师公助侄女一臂之力,以泄此仇恨,不知你老人家肯答应吗?”我佛山人摇头说道:“并非老朽不肯相助,因此火龙甚为厉害,非和合神剑不能破之。”绿珠颦锁翠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然则和合神剑在谁手中?侄孙女便可以去借来一用。”我佛山人笑道:“此剑尚未炼出,故无从借处。”绿珠恨恨地道:“那么难道眼瞧着他们横行不成?老师公,你千万要指示侄孙女一条道路,否则,叫咱们一辈何以见天下英雄乎?”我佛山人笑道:“你不是有两个徒儿吗?此二人均非寻常之辈,你回去可给他们结成了亲,然后教他们炼成一柄和合神剑,如此那火龙方才可破也。”绿珠听了,点头称谢,遂拜别了我佛山人,和他匆匆分手各自回去。
且说绿珠回到柴家庄,只见蟾珠、玉珠、玉官、良骥等都已回来。见了绿珠,大家都问绿珠去了哪里。绿珠笑道:“在玉佛寺和癞痢僧算账,不料德悟和尚竟下毒手,若非我佛山人老师公相救,咱几乎死于非命耳!”遂把经过的事情向大家诉说一遍。柴老太道:“德悟和尚这样庇护劣徒,实属可恶之至!现在吾友我佛山人既然这么说,那么汝且教人凤、小池炼就了和合神剑之后,再作道理吧!”绿珠点头称是。当晚便对人凤说道:“人凤,咱到你家里去过了,你爸妈都甚安好。你的哥哥也娶了嫂子,他们听你有了下落,大家都非常欢喜,所以你可以不必再时常地记挂着家里的了。”白人凤听了这话,酒窝一掀,抚媚地笑了起来,说道:“真的吗?多谢师父如此恩待,真叫小女子感恩不尽的了。”说到这里,便向绿珠盈盈地跪倒,拜了下去。
绿珠含笑把她扶起,拉她一同坐下,低低地说道:“人凤,为师的今日欲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心里也赞成吗?”人凤听了,忙正经地说道:“师父,你这话打哪说起的?只要师父吩咐一句话,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如何说‘恳求’两字?那叫小徒如何担待得起呀!”绿珠笑道:“咱这次上玉佛寺,险遭德悟和尚的毒手,我佛山人老师公对我说,需要炼成一柄和合神剑,方才可以破他的喷火毒龙。并且这柄剑是要仰仗你们炼成的。”说到这里,又把小池和人凤结亲的事告知,因为这是婚姻大事,所以理应征求他们的意见。
人凤起初十分欢喜,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炼剑了。但听到后面一段话之后,她的翠眉颦锁过来,粉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忧郁的愁容。绿珠瞧此意态,心中颇以为奇,遂悄悄地又问道:“人凤,怎么啦?难道你不喜欢小池吗?”人凤忙又摇了摇头,秋波向绿珠瞟了一瞥羞涩且带哀怨的目光说道:“并不是咱不喜欢师兄,只怕师兄不会爱上我吧!”绿珠听她这么说,益发感到奇怪,遂说道:“你这话是打哪儿说起?如何知道小池会不爱你呢?像你这么的人才品貌,难道还配不上他吗?”人凤垂头默然了一会儿,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师父走后,有时候咱和师兄说几句话他总不肯理睬我,并且叫我以后不许再跟他说话。我想师兄不要和我说话,那不是明明不肯爱上我的吗?”说到这里,却又显出无限娇羞无限怨恨的神情。绿珠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一定是你误会的了,只要你答应了,对于小池一方面,师父可以负完全的责任,保准叫他也答应是了。”人凤含羞说道:“只要师兄肯答应,咱是没有不答应师父的。”绿珠点头说好,遂走到小池的丹房里去了。
小池一见师父,便即跪地相迎,问师父一向在什么地方,莫非到玉佛寺去的吗?绿珠笑道:“正是上玉佛寺去,你且起来,咱有话跟你商量。”甘小池于是站过身子和她在蒲团上坐下。绿珠先把自己受火龙所困的话告知,然后又说到练和合神剑需要小池和人凤先成了亲再一同炼剑的话说明,并且又说道:“现在为师做主,给你们定今夜洞房花烛,明日起就可以炼和合神剑了。”小池听了这话,心中暗想:师父这人也真好生糊涂的,人凤这种不知廉耻的姑娘,也会收她做徒儿,现在又欲给自己做妻子了,那咱是个堂堂七尺之躯,岂肯娶一个师徒通奸的女子做妻室吗?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遂皱了眉毛,显出为难的样子,说道:“师父的吩咐,本来做徒儿的原本没有违抗的道理。不过对于这头婚事,小徒实在难以从命,还请师父您老人家见谅是幸。”绿珠听了这话,暗想:果然有这一回事吗?这就骤然不悦,遂冷冷地问道:“小池,你为什么不肯答应?你且给咱说出一个原因来,还是人凤的品貌不好,抑是人凤的性情不好?”小池暗想:这叫我如何回答才好?若说明他们师徒通奸的一回事吧,这在师父面前到底不太好意思,而且咱也不情愿宣布她的丑事。这就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师父,小徒一心学艺,意欲终身不娶,可以修成正果,此外并没原因,还请师父老人家成全小徒的愿望吧!”绿珠笑道:“傻孩子,你别发傻劲了,娶了妻子也并不是不可以修成正果的呀!只要你为人正直,一心修炼,他日自有成就的一天。这次为师给你们炼成那柄和合神剑,其实于你们修炼也大为有益哩!”小池心中的苦楚,只是说不出口来,因此连连地搓手,表示非常焦急的样子。绿珠见他不作答,以为他是默许的意思,遂笑道:“你现在终可以想明白过来了,其实师父给你们做的主意,绝不会有害于你们的。人凤的容貌,堪称国色。人凤的性情,又十分温柔,而且她是个极有根底的孩子,你若得她为妻,将来还有不少的帮助呢!”小池听了这话,急得翻身倒在地上,叩头便拜,说道:“师父饶了徒儿,小徒实在不敢答应。除了婚姻的事情之外,虽粉身碎骨,万死不却的。”绿珠听他一味地无理执拗,芳心也不觉大怒,冷笑道:“汝学业尚未完全成功,就胆敢不听为师之命,岂非有意轻视为师的吗?”小池听了这话,不禁满头大汗,淌泪急道:“小徒罪该万死,并非有意违拗,实在因为……”绿珠不等他说完,就娇喝道:“不用多说,为师主意已定,若再有不字的话,为师立刻治之以死罪,你若有背师逃跑之心,则数千里之外,亦当取汝之首级也。”说罢,恨声不绝地愤愤而去。
小池见绿珠走后,不禁哭出声音来了。暗想:咱甘小池为人一生清白,如何能娶一个淫贱的姑娘作为妻子?这以后叫咱还有什么脸儿再见天下之英雄呢?想到这里,意欲背师而逃,但师父的剑光,比癞痢僧更为厉害,咱纵然逃出千里之外,不是还要被她剑光所杀的吗?左思右想,正在为难之间,忽然清风明月二童子前来相请,笑道:“恭喜你,你是做了新郎了,怪美丽的一个妻子,真是艳福不浅。祖师有命,快随咱们去沐浴更衣便要成亲哩!”小池听了这几句话,真弄得哭笑不得。一时也只好随着清风明月到后面温泉中去沐了一个浴,换了新郎的衣服。待走到草堂上,只见花烛高燃,师父和师姨、师叔等都在望着自己微笑,好像很神秘的样子。小池暗想:你们以为我快乐,谁知我心中真是非常痛苦呢!就在这时候,人凤也换了新娘衣裳走出,于是双双行了交拜礼。然后向祖师及师父叩恩,再向玉珠、蟾珠、玉官、良骥等叩拜。由清风明月捧了花烛,送他们到新房。众人在新房里闹笑了一会儿,方才悄悄地退出。不多一会儿,清风明月送上一桌酒宴,放在桌子上,笑道:“你们快快喝了合卺酒吧!良宵一刻值千金,莫辜负了芙蓉帐暖度温柔哩!”说罢便笑着退到房外去了。
这里人凤把俏眼向他偷窥了一下,只见小池呆若木鸡般地坐着,还在出神,这神情大有不悦的样子。人凤一颗芳心,未免又感到无限的怨恨。暗想:师父说他答应这项婚姻了。既然他已答应,为何他还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呢?两人就这样坐了半个更次,人凤心中再也忍熬不住了,遂站起身子,含了微笑,向小池瞥了一个娇羞的目光,低低地说道:“哥哥,你为什么闷闷不乐?莫非怨妹子冷待了哥哥吗?”小池见她竟走到自己身边来先开口说话,一时愈加肯定她是个淫荡的女子,遂向她瞟了一瞥鄙视的目光,冷笑道:“谁是你的哥哥?你给咱走得远一些,别污了咱的身子,好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人凤突然听小池这样地骂她,芳心中这一愤怒和悲酸,她手脚发冷,粉脸铁青,竟气得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良久,方才泪如雨下地泣道:“哥哥,你既然不爱我,那么你为何答应师父这一项婚姻?”小池冷冷地道:“谁答应了师父?你不要再梦想了吧!咱是绝不会爱上你这个无耻的贱货的!”人凤听了这话,几乎气得昏倒下去。一面哭泣,一面把身子走向房门去,说道:“咱倒要问问师父去,你既然没有答应,为什么师父偏要硬撮合这项婚姻?那不是明明地害了咱的终身吗?”
小池听了这两句话,心中这才急了起来。暗想:若给师父知道了,那可不是玩儿的。于是心生一计,慌忙含笑走了上去,拉住人凤的身子,说道:“妹妹,你快不要生气了,咱是和你玩笑的呀!”人凤突然见他又这么说了,一时弄得莫名其妙,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微含笑容的两颊,倒是怔怔地愕住了一会儿。小池见她泪痕满脸,仿佛海棠带雨。若以她的容貌而论,实在够令人爱怜的。不过想到她无耻的行为,小池心中终不为所动,但表面上只好又含笑说道:“妹妹,你不要悲哀了,咱们还是喝酒吧!”一面说,一面拉了她的手儿,一同到桌旁坐下。还握了酒壶,亲自在人凤杯中满斟了一杯。人凤在他这么温柔的手腕之下,一时把满心的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粉脸还是含了怨恨的神色,秋波瞥给他一个妩媚的娇嗔,叹道:“哥哥,我真不明白你心中到底是存的什么意思?既然你是爱我的,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如此难堪我呢?要知道我也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呀!”说到这里,一阵子悲酸陡上心头,那两行热泪又扑簌簌地滚下了两颊。
小池心中冷笑了一声,暗想:你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那么你还是个好女儿了?小池心头虽然这么地反感着,但表面上还是含了微微的笑道:“妹妹,咱原是试试你的涵养功夫深不深,谁知你到底还不深哩!不要伤心了吧!妹妹,来咱们喝酒。”人凤见他举起了杯子,似乎欲和自己碰杯的意思,于是也只好伸手揉擦了一下眼皮,把酒杯举起,秋波白了他一眼,哀怨地道:“唉,咱们已做了夫妇,你何苦用这种手段来试探我呢?新婚的夜里,原要欢欢喜喜才是,倒害我落了不少的眼泪。”小池笑道:“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千错万错总是我的错,回头喝完了酒,咱在床上给你总总地赔个不是吧!”人凤听他这么说,一时间倒又感觉难为情起来。娇靥上浮了玫瑰花的颜色,鼓着小嘴儿瞟给他一个娇嗔,也不免嫣然地笑了。挂着眼泪这一笑,真是娇艳到了极点,小池觉得她真是美丽万分,一时心头也不禁为之怦然欲动矣!遂把酒杯和她一碰,凑在嘴边,笑道:“妹妹,你快喝呀!你不喝?那你不是还恨着我吗?”人凤听了这话,表示心中并不恨他的意思,于是握了酒杯,真的一饮而干。但既喝下后,又非常羞涩,把粉脸又垂了下来。小池在她垂下粉脸的时候,遂把自己杯中的酒悄悄地倒在地上。接着握了酒壶,又给她杯中斟酒,笑道:“妹妹,咱一连喝了三杯,你也喝三杯吧!”人凤因为自己垂了粉脸,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真的已经喝过三杯的酒。于是她含笑点了点头,也喝了三杯酒。
甘小池见她粉脸绯红,仿佛吹弹可破,若芙蓉出水,如芍药笼烟,心头也荡漾了一下,遂笑道:“妹妹,今夜咱们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咱非喝一个大醉不可,不知你也肯陪着咱大喝吗?”人凤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夫婿好容易欢喜了,自己如何还敢再违拗他的意思吗?于是只好笑道:“哥哥若有兴趣的话,妹妹当然奉陪的。”甘小池听了,不禁大喜,遂故意装出无限兴奋的样子,把白人凤灌得七八分的醉意之后,又把她的娇躯抱在怀里,吻着她的粉脸,笑道:“妹妹,你还能够再喝吗?”人凤这时候喝得神志迷糊,脸儿如霞,眼儿如水,倒在小池的怀中,只觉全身软绵无力,心头直想睡去。听小池这么问,遂摇了摇头说道:“哥哥,妹妹已经醉了,实在不能够喝的了。”小池听了,遂把酒杯喝了一大口,凑在她的小嘴儿上,灌了下去,笑道:“妹妹,你喝下这些酒后,咱们就睡吧!”人凤咕嘟咕嘟喝下之后,她便微闭了明眸,醉倒在小池的身怀里了。
小池见她这一副醉态,心头怎不动情?遂把她吻了一会儿小嘴,只觉幽香扑鼻,心神欲醉,遂把她抱到床上放下,向她低唤了一声。人凤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低地说道:“哥哥,时已不早,咱们睡吧!”小池听了这话,他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遂伸手去解她的罗带,但他忽然脑海里又浮上了她和癞痢僧搂抱同睡的一幕,这就把手缩了回来,啐了她一口,回身退到桌子旁去。对灯出了一会儿神,暗想:大丈夫岂能为色所迷?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很快地写了一张字条留在桌上,他背了宝剑,飞出窗口便去奔走江湖了。
话说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绿珠见他们尚未起身,所以走到新房来叩门。人凤从梦中惊醒,一见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心中已是一惊,遂忙去开门。绿珠道:“为何此时尚未起身?小池呢?”人凤赧赧然道:“小池不知去向了。”绿珠急道:“什么?那你……在干些何事啊?干吗昨夜不告诉咱?”人凤于是把昨夜酒醉的话告诉。两人到房中,只见桌上留有字条一纸。绿珠拿过一看,见写道:“凤妹前次和癞痢僧师徒通奸,无耻殊甚,故这项婚姻,徒儿万难从命。今日背师而逃,虽然罪该万死,但心头苦衷难言,希请师父饶恕才好。小徒甘小池留字。”人凤在旁也已瞧清楚了,这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绿珠道:“这是他误会了,可恨他为什么不当面说明?否则也好向他解释,现在你也不用悲伤,且去见了祖师再作道理。”人凤听了,只好收束了泪痕,遂跟了绿珠前来拜见祖师。这时蟾珠、玉珠、良骥、玉官都在柴老太身边,见人凤泪水满面而入拜见,心中都是一惊。绿珠一面告诉,一面请祖师定夺。柴老太屈指一算,忽然叫声“哎哟”,说道:“小池这孩子糊涂,他竟中了奸人之圈套矣!”人凤听了这话,心中又恨又急,一时眼花缭乱,身子便昏厥倒地,昏了过去。作书的到此,把青霜剑一书作个小结束。至于甘小池究竟投入何党,以及何济棠、林云卿、胡娟娘等以后下山的种种曲折事情,在下集《大破玉佛寺》中,自有一番精彩热闹的演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