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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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nyson——D3L中华典藏网

在生命的大激战中,D3L中华典藏网

我曾是一名盖世的骁将。D3L中华典藏网

我走到四面楚歌的末路时,D3L中华典藏网

并不同项羽那般顽固,D3L中华典藏网

定要投身于命运的罗网。D3L中华典藏网

但我有这绝岛作了堡垒,D3L中华典藏网

可以永远驻札我的退败的心兵。D3L中华典藏网

在这里我将养好了我的战创,D3L中华典藏网

在这里我将忘却了我的仇敌。D3L中华典藏网

在这里我将作个无名的农夫,D3L中华典藏网

但我将让床惰的芜蔓D3L中华典藏网

蚕食子我的生命之田。D3L中华典藏网

也许因为我这肥泪的无心的灌溉,D3L中华典藏网

一旦芜蔓还要开出花来呢?D3L中华典藏网

那我就整日徜徉在田塍上,D3L中华典藏网

饱喝着他们的明艳的色彩。D3L中华典藏网

我也可以作个海上的渔夫: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撒开我的幻想之网。D3L中华典藏网

在寥阔的海洋里;D3L中华典藏网

在放网收网之间,D3L中华典藏网

我可以坐在沙岸上做我的梦,D3L中华典藏网

从日出梦到黄昏……D3L中华典藏网

假若撤起网来,不是一些鱼虾,D3L中华典藏网

只有海树珊瑚同含胎的老蚌,D3L中华典藏网

那我却也喜出望外呢。D3L中华典藏网

有时我也可佩佩我的旧剑,D3L中华典藏网

踱山进去作个樵夫。D3L中华典藏网

但群松舞着葱翠的干戚,D3L中华典藏网

雍容地唱着歌儿时,D3L中华典藏网

我又不觉得心悸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立刻套上我的宝剑,D3L中华典藏网

在空山里徘徊了一天。D3L中华典藏网

有时看见些奇怪的彩石,D3L中华典藏网

我便拾起来,带了回去;D3L中华典藏网

这便算我这一日的成绩了。D3L中华典藏网

但这不是全无意识的。D3L中华典藏网

现在我得着这些材料,D3L中华典藏网

我真得其所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可以开始我的工匠生活了,D3L中华典藏网

开始修葺那久要修葺的剑匣。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摊开所有的珍宝,D3L中华典藏网

陈列在我面前,D3L中华典藏网

一样样的雕着,镂着,D3L中华典藏网

磨着,重磨着……D3L中华典藏网

然后将他们都镶在剑匣上,——D3L中华典藏网

用我的每出的梦作蓝本,D3L中华典藏网

镶成各种光怪陆离的图画。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描出白面美髯的太乙D3L中华典藏网

卧在粉红色的荷花瓣里,D3L中华典藏网

在象牙雕成的白云里飘着。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用墨玉同金丝D3L中华典藏网

制出一只雷纹商嵌的得炉;D3L中华典藏网

那炉上驻着袅袅的篆烟,D3L中华典藏网

许只可用半透明的猫儿眼刻着。D3L中华典藏网

烟痕半消未灭之外,D3L中华典藏网

隐约地又升起了一个玉人,D3L中华典藏网

仿佛是肉袒的维纳司呢……D3L中华典藏网

这块玫瑰玉正合伊那肤色了。D3L中华典藏网

晨鸡惊耸地叫着,D3L中华典藏网

我在蛋白的曙光里工作,D3L中华典藏网

夜晚人们都睡去,我还作着工——D3L中华典藏网

烛光抹在我的直陡的额上,D3L中华典藏网

好象紫铜色的晚霞D3L中华典藏网

映在精赤的悬崖上一样。D3L中华典藏网

我又将用玛瑙雕成一尊梵像,D3L中华典藏网

三首六臂的梵像,D3L中华典藏网

骑在鱼子石的象背上。D3L中华典藏网

珊瑚作他口里含着的火,D3L中华典藏网

银线辫成他腰间缠着的蟒蛇,D3L中华典藏网

他头上的圆光是块琥珀的圆壁。D3L中华典藏网

我又将镶出一个瞎人D3L中华典藏网

在竹筏上弹着单弦的古瑟。D3L中华典藏网

(这可要镶得和王叔远的D3L中华典藏网

桃核雕成的《赤壁赋》一般精细。)  然后让翡翠,蓝玉,紫石瑛,D3L中华典藏网

错杂地砌成一片惊涛骇浪;D3L中华典藏网

再用碎砾的螺钿点缀着,D3L中华典藏网

那便是涛头闪目的沫花了。D3L中华典藏网

上面再笼着一张乌金的穹窿,D3L中华典藏网

只有一颗宝钻的星儿照着。D3L中华典藏网

春草绿了,绿上了我的门阶,D3L中华典藏网

我同春一块儿工作着:D3L中华典藏网

蟋蟀在我床下唱着秋歌,D3L中华典藏网

我也唱着歌儿作我的活。D3L中华典藏网

我一壁工作着,一壁唱着歌: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歌里的律吕D3L中华典藏网

都从手指尖头流出来,D3L中华典藏网

我又将他制成层叠的花边:D3L中华典藏网

有盘龙,对凤,天马,辟邪的花边,D3L中华典藏网

有芝草,玉莲,万字,双胜的花边,D3L中华典藏网

又有各色的汉纹边D3L中华典藏网

套在最外的一层边外。D3L中华典藏网

若果边上还缺些角花,D3L中华典藏网

把蝴蝶嵌进去应当恰好。D3L中华典藏网

玳瑁刻作梁山伯,D3L中华典藏网

璧玺刻作祝英台,D3L中华典藏网

碧玉,赤瑛,白玛瑙,蓝琉璃,……D3L中华典藏网

拼成各种彩色的凤蝶。D3L中华典藏网

于是我的大功便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你不要轻看了我这些工作!D3L中华典藏网

这些不伦不类的花样,D3L中华典藏网

你该知道不是我的手笔,D3L中华典藏网

这都是梦的原稿的影本。D3L中华典藏网

这些不伦不类的色彩,D3L中华典藏网

也不是我的意匠的产品,D3L中华典藏网

是我那芜蔓的花儿开出来的。D3L中华典藏网

你不要轻看了我这些工作哟!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抽出我的宝剑来——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百炼成钢的宝剑,D3L中华典藏网

吻着他吻着他……D3L中华典藏网

吻去他的锈,吻去他的伤疤;D3L中华典藏网

用热泪洗着他,洗着他……D3L中华典藏网

洗净他上面的血痕,D3L中华典藏网

洗净他罪孽的遗迹;D3L中华典藏网

又在龙涎香上熏着他,D3L中华典藏网

熏去了他一切腥膻的记忆。  然后轻轻把他送进这匣里,D3L中华典藏网

唱着温柔的歌儿,D3L中华典藏网

催他的快在这艺术宫中酣睡。D3L中华典藏网

哦,哦,我的大功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大功终于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人们的匣是为保护剑的锋,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匣是要藏他睡觉的。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剑匣修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剑有了永久的归宿了!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剑要归寝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不要学轻佻的李将军,D3L中华典藏网

拿他的兵器去射老虎,D3L中华典藏网

其实只射着一块僵冷的顽石。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剑要归寝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也不要学迂腐的李翰林,D3L中华典藏网

拿他的兵器去割流水,D3L中华典藏网

一壁割着,一壁水又流着。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兵器只要韬藏,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兵器只要酣睡。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兵器不要斩芟奸横,D3L中华典藏网

我知道奸横是僵冷的顽石一堆;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兵器了不要割着愁苦,D3L中华典藏网

我知道愁苦是割不断的流水。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让我的宝剑归寝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岂似滑头的汉高祖,D3L中华典藏网

拿宝剑斫死了一条白蛇,D3L中华典藏网

因此造一个谣言,D3L中华典藏网

就骗到了一个天下?D3L中华典藏网

哦!天下,我早已得着了啊!D3L中华典藏网

我早坐在艺术的凤阙里,D3L中华典藏网

象大舜皇帝,垂裳而治着D3L中华典藏网

我的波希米亚的世界了啊!D3L中华典藏网

哦!让我的宝剑归寝罢!D3L中华典藏网

我又岂拟无聊的楚霸王,D3L中华典藏网

拿宝剑斫掉多少的人头,D3L中华典藏网

一夜梦回听着恍惚的歌声,D3L中华典藏网

忽又拥着爱姬,抚着名马,D3L中华典藏网

提起原剑来刎了自己的颈?D3L中华典藏网

哦!但我又不妨学了楚霸王,D3L中华典藏网

用自己的宝剑自杀了自己。D3L中华典藏网

不过果然我要自杀,D3L中华典藏网

定不用这宝剑的锋。D3L中华典藏网

我但愿展玩着这剑匣——  展玩着我这自制的剑匣,D3L中华典藏网

我便昏死在他的光彩里!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让宝剑在匣里睡着觉,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摩抚着这剑匣,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宠媚着这剑匣,——D3L中华典藏网

看着缠着神蟒的梵像,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巍巍地抖颤了,D3L中华典藏网

看看筏上鼓瑟的瞎人,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号地哭泣了;D3L中华典藏网

看看睡在荷瓣里的太乙,D3L中华典藏网

飘在篆烟上的玉人,D3L中华典藏网

我又将迷迷的嫣笑了呢!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的大功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让宝剑在匣里睡着。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看着他那光怪的图画,D3L中华典藏网

重温我的成形的梦幻,D3L中华典藏网

我将看着他那异彩的花边,D3L中华典藏网

再唱着我的结晶的音乐。D3L中华典藏网

啊!我将看着,看着,看着,D3L中华典藏网

看到剑匣战动了,D3L中华典藏网

模糊了,更模糊了D3L中华典藏网

一个烟雾弥漫的虚空了,……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看到肺脏忘了呼吸,D3L中华典藏网

血液忘了流驶,D3L中华典藏网

看到眼睛忘了看了。D3L中华典藏网

哦!我自杀了!D3L中华典藏网

我用自制的剑匣自杀了!D3L中华典藏网

哦哦!我的大功告成了!D3L中华典藏网

(曾收入《红烛》1923 年 9 月,上海泰东图书局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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